第16章 ☆、(12)
緣卻覺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解釋說:“義父對魔族深痛惡覺,有許多從魔族身上取下的戰利品,這是最小的一種,又無法仿制,所以就拿出來用了。”
“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喝酒吧!”狄旭愛不釋手地抱着手裏的酒壇子,嘴饞得不行了,對清緣說,“就你這兒了,有下酒菜嗎?”
瞬影忽然朝着房頂厲聲問話:“是誰!”
這時,一個身影在衆目睽睽之下出現在了房頂上,只聽一個年輕人連忙解釋:“我沒有惡意,我很清楚此次試煉嚴禁擾民,玄武将軍不許我們闖入民居,但是剛才我的信物被人扔進來了,不得不進來尋找。”
逝雲越聽這聲音越耳熟,不确定地問道:“儒皓?”
“又是你這小賊!”儒皓也認出了逝雲,接着他也看清楚了其他人,“狄旭大人和騰王殿下也在?”
“小賊?”聽到有人這樣稱呼逝雲,瞬影毫不掩飾地笑了。
儒皓看見逝雲時依舊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懷,不客氣地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我……”逝雲遲疑地看了看狄旭,說,“我是時運不濟、哦不,是罪有應得,被捉到這裏來治罪的。”
狄旭用詢問的眼神看着逝雲,逝雲用确定的眼神回應狄旭,于是狄旭忍了忍笑,沖着屋頂上的儒皓緩緩點頭,沒有張嘴說話。清緣靜靜旁觀并未拆穿,上面的儒皓看着确實一臉困惑。
“對了,這是剛剛被扔進來的。”逝雲亮出了手中信物,然後抛向空中是要還過去。
抛物線的末端準确無誤地對準了儒皓,可是半路上飛出一團火球,它跟張了眼睛似得撞上了信物,眨眼間火光暴漲侵蝕了信物,然後變成了一團更大的火球墜落在了庭院中的雪地裏。
儒皓看到此情此景,心都涼了半截,卻恰好有人在一旁肆意大笑,邊笑邊說:“你這個笨蛋,都叫你別進來撿了!”
院內松樹晃動,積雪瑟瑟掉落,大家看到了攀在松樹上的另一個人--共旻。
“一碰面你就追着我不放,枉我那麽信任你,還把信物給你看,你居然……”儒皓提起這事就懊惱不已,踩着瓦片就沖了上去,“我跟你拼了!”
這時清緣義正辭嚴地開口了:“兩位請出去比試,我玄武府內并非試煉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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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沒打算留下!”共旻跳離松枝,身影漸遠。儒皓也追着他的身影遠去了。
方才被火焰燒灼的獠牙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逝雲走近,火焰早已因墜落冰雪中而熄滅,獸牙居然完好無損,更奇特的是,獸牙周圍未有融化的積雪微微泛紅。
逝雲看得出奇,沉吟起來:“紅色的雪……”
狄旭見到此物就神色不佳,厭惡地說:“殺戮太重,烈火不焚,竟成了不化骨!”
“這種雪色,我好想在夢裏見過。”逝雲好似着了魔一般,緩緩蹲下,伸手去撿那顆獠牙。
可就在指尖觸碰到不化骨的一瞬間,世界天旋地轉,清緣呼喊他的聲音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并且漸漸消失。
須臾間,天光大亮,戰鼓擂動,軍號長鳴,厮殺聲中大雪紛飛,逝雲不知道他自己在哪裏,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血霧飛濺在半空中染紅了鵝毛大雪。
紅色的雪在逝雲面前迅速墜落,他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随着雪花落地,他看到遍地屍骸!有身着铠甲的士兵、有手無寸鐵的孩童,還有見所未見的野獸和瞳孔異色的魔族!
放眼放去,一望無垠的雪地被屍首染成了紅色和紫色--神魔兩族血色各異。掩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逝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忽然他感到有人抓了他的手臂,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驚風,去月墟洞,時間不多了!”
逝雲正好奇是誰在說話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雪下得更大了,風刮得更猛了,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看到一對淺綠色的眼眸!
☆、情花
“魔族——”逝雲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了出來,終于睜開眼睛,看到上方的帳幔不停翻動,明白這是房內不是戰場,他終于心安,喘着粗氣坐了起來察覺到汗透衣襟,且聽到了其他的異響聲。
扭頭往床邊看去,發現禦璟和清緣都在地上,不像是刻意坐在那兒的,逝雲正一頭霧水的時候聽到了狄旭誇他:“厲害、厲害,居然有天帝陛下當年的風采!”狄旭将清緣扶了起來,看着床上的逝雲啧啧稱奇。
“啊?”逝雲摸不着頭腦地看着地上的禦璟,問,“你們怎麽在地上?”
禦璟沒有答話,他只是驚詫地看着逝雲緩緩站起來,又看了看自己血流如注的右手手掌,走到房間另一邊去取藥箱了。
只聽瞬影沒好意地笑道:“你是瘋了嗎?要不是方才禦璟擋得及時,剛才站你床邊的兩個人就給你枭首了!”
“什麽?”逝雲疑惑不解地看向禦璟,他正背對着逝雲處理傷口,逝雲又看向清緣,清緣則是一臉驚魂未定。
“清緣,我沒傷着你吧?”逝雲急忙下床走到清緣面前,“我不知道發生什麽了!”
清緣怕他憂心便連連搖頭,卻看着逝雲說不出話來,唯有狄旭淡定自若說:“有禦璟在,她沒事。”
逝雲這才松了一口氣,雙手捂臉不知所措,方才的夢境似乎耗去了他大半精力,現在顯得疲憊不堪。
定下神來的清緣這才柔聲問他:“逝雲,你剛才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逝雲摸到了自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大惑不解。
清緣關切地說:“你剛才昏過去了,還渾身發燙不停地出汗。”
“我夢到了魔族,但又不像是夢,好真實的感覺,有人在喊父皇的名字,可是我還看到一雙綠色的眼睛!”不知為何逝雲一把抓住了狄旭,狄旭被吓了一跳。
一旁默不作聲的瞬影看到狄旭這個反應,眼神變得有些異樣。但逝雲沒有絲毫察覺,只是急問狄旭:“剛才那顆不化骨呢?”
“被你……”狄旭伸手做了個散開的手勢,不太順暢地回他的話,“被你一個風刃化為粉末了。”
“我?”逝雲不敢相信,“那不是不化骨嗎?那麽烈的火焰都燒不化它分毫,我怎麽可能?”
“你冷靜點。”狄旭拍了拍逝雲的肩膀,眼神複雜似有回避。
“可不就是你,”瞬影坐在一旁落井下石地說,“還你一個風刃差點連他們兩個都解決了。”
逝雲徹底呆住了,清緣不願見他自責,連忙安慰道:“只是一個意外而已,逝雲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時候不早了。”
第二天瞬影來到狄旭房間時,發現他正抱着昨晚的酒壇子躺在床上昏昏大睡。自推門那刻起,帶着淺淺桂花味道的酒香就撲面而來,瞬影走到狄旭床邊,推了推他的肩膀,說:“你怎麽還睡?”
“我沒睡,”狄旭抱着酒壇子翻了個身,眼都不睜就在那裏說胡話,“我是醉……”
“快起來!”狄旭又被瞬影推了兩把,卻只是哼哼兩聲沒有動彈,瞬影接着說,“有事問你!”
“問吧。”狄旭睡眼惺忪地張了張眼皮,很快又閉上了。
見狄旭如此怠慢,也不知他是真醉假醉,瞬影揪着狄旭的上衣,硬是把他拉着坐了起來:“帶我去負雪山!”
狄旭無力地晃了晃腦袋,好似要擡頭卻不勝醉意控制不住,喃喃道:“你傷好了?”
“今天沒有湯藥随飯菜送來。”說到這裏,瞬影的火氣是最大的。
狄旭柔弱無骨地勉強被瞬影扯住坐着,腦袋外到了一邊,好似說夢話一般回話:“等等呗。”
“我讓她自己送藥過來的事情,你昨天跟她提過了?”
“怎麽可能,你不懂事我還能……”狄旭打了個酒嗝,瞬影避開味道松了他的衣服,狄旭呵呵笑着,身子坐不住順勢往一般倒去,“不懂事啊!”
“你這辦的什麽事!”瞬影見狄旭醉的跟一灘爛泥一般,無可奈可,拂袖而去。
狄旭醉卧榻上,夢呓般發聲:“熊孩子,又鬧別扭……”
“好冷啊!”逝雲坐在清緣的丹房裏靠近爐火的地方,雙手搓着臂膀瑟瑟發抖。
清緣将一條厚毛毯披在了逝雲的肩上,細致溫柔将他裹在其中,話裏透着擔憂:“一定是昨天着涼了,你現在發着高燒還喊冷。”
“禦璟昨天傷了手,有勞你替他給我煎藥了。”逝雲不好意思地瞧了清緣一眼,可低下頭的時候分明是十分歡喜的,他手抓着毛毯邊緣能聞到一股女孩特有的脂粉香味。
清緣走到藥爐邊,看了看爐裏的火勢,拿起扇子輕輕煽火,毫不介意地說:“替禦璟大人做事也是應該的,若不是他昨天護着我,恐怕我也傷了。”
“對不起,昨天把你吓着了,我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昨天什麽情況。”一提起昨天的事情,逝雲的腦子就跟打了結一般,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是最近太累了,”清緣輕輕的将手掌覆在了逝雲的額上,雖是這麽說,她自己看上去卻有些心神不寧,“還是那麽燙,別想太多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外,來的是瞬影,正好看到了清緣将手掌從逝雲額上收回,不禁冷冷一笑:“皇兄好興致。”
逝雲頗為意外,對他說:“瞬影,你怎麽也來了?”
“怎麽,你能來的地方我不能來?”瞬影昂首步入丹房之中,只用眼角餘光将逝雲帶過,主要是掃視房內,最後目光落在了清緣身邊的藥爐之上。
正在發熱的逝雲沒什麽精神,聽到瞬影這樣答話很是習以為常,也就沒想去解釋什麽了。倒是清緣看到瞬影時忽然想到了什麽,說:“糟了,騰王殿下的藥我還沒給送過去。”
瞬影看着窗口冒着騰騰熱氣的藥罐子,說:“無妨,我在這裏用藥也行。”
逝雲只看到丹房內就熬着一爐湯藥,便指着藥爐問:“清緣,這藥……”
清緣為難地看了瞬影一眼,做錯事般小聲對逝雲說:“是你的。”
瞬影聽到這話,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恐怕他是以為這正煎着的藥是他的,聽到清緣解釋說:“都怪我犯糊塗,不知怎的把這事給忘了,我現在就準備騰王殿下的藥。”
清緣連忙在壁櫃裏再取了一個藥罐和藥包,瞬影卻呵斥道:“不必了!”
逝雲神疲無力地站起來跟瞬影解釋:“這事不怪她,怪我在這裏礙事,把她給攪糊塗了。”
“太子畢竟是太子,無論何事都可後來而居上,無論何時都該他人退避禮讓,理所應當!”瞬影說話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高,話一說完他便怒氣沖沖地調頭離去。
“诶,”逝雲還想叫住他,跟到了門口說,“這你發什麽脾氣,不就是忘了嗎?”
但是瞬影沒有理會,越走越遠,丹房內是清緣的嘆息聲,逝雲回頭對清緣說:“你別理他,他就是這個脾氣,是沖着我發的,他老這樣跟我耍性子。”
清緣望着遠去的瞬影,憂心忡忡地對逝雲說:“你們可是親生兄弟,何至于鬧到如此地步?”
“當年我要是打得過他,也不止于此了。”逝雲苦惱地說,“如果當年被打傷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他也不會那麽小就被母後封到西境去了。”
“可是……”清緣好似另有他想。
逝雲思慮純粹,不解地問:“可是什麽?”
清緣無奈一笑,搖頭說:“是我多慮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沒有可是的。”
逝雲端着一碗滾燙的藥沒法入口,于是走到了庭院內,把藥碗小心地放在了堆了些積雪的花壇上,好讓藥能快點涼下來,這時他又看到了那盆黑色的六瓣花。
“為什麽你這裏還有黑色的花?”出于好奇逝雲想要伸手去摸。
“不要碰!”清緣緊張地把他手給拉了回來,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松開。
逝雲回頭看到貼近自己的清緣心頭一甜,問:“怎麽啦?瞧你這麽緊張。”
“這花有毒的!”清緣抓住逝雲的手掌細細檢查着,“花刺很鋒利,沒傷着吧?”
“沒有,”逝雲乖乖地把手放在清緣的手裏,“你養毒花做什麽?入藥?”
“不是,”見逝雲手上沒有異常,清緣這才放心地松開了他的手,“這是義父讓我們養在這裏的。”
“為什麽?”逝雲又想起了前兩天封黎在暖房裏面插花的情形,“他喜歡?”
“北境常年積雪冰封,義父确實是很喜歡花草。不過這是義父給我們的告誡。”清緣提起封黎永遠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逝雲從未覺得一個武将能如此文雅,問:“一朵花能告誡什麽?”
“這叫情花,全株有毒,十分罕有,是義父特意帶回來給我們的。”
“情花、有毒?他想告誡什麽?”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逝雲已猜出一二卻故意問她。
清緣迎上逝雲熾熱的目光莫名心驚,不知如何作答,逝雲卻喜歡看她在自己面前惴惴不安的樣子,緊緊追問:“是怕你們兩姐妹将來會錯付他人嗎?”
清緣避開了逝雲的視線,有些氣急地說:“你還是去問我義父吧!”
逝雲露出壞笑,饒有興致地看着清緣微微泛紅的臉頰說:“我在書上看過,這情花的毒性可是……催情劑呀!”
“不、不全是!”清緣真急了,忙解釋道,“那毒劑少量會使人發笑,加重劑量才是催情,如果再多就會要命了!”
“但是,聽說被這種□□毒死的人都是笑着死去的,是不是很有意思?”逝雲居然心生向往。
清緣蹙眉道:“很可怕才對。”
逝雲好興致地問:“你說,那些人死前都會想些什麽呢?”
清緣紅着臉說:“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逝雲拉長着語調故意問她。
逝雲言語之中好似她真知道些什麽似得,清緣這可給惹急了,說:“當然不知道,我又沒有試過。”
逝雲看着清緣被自己逗得通紅的臉頰,不亦樂乎說:“清緣,你好像也開始發熱了!”
正說着,逝雲伸手去貼清緣的臉頰,果然,紅得發燙!此時此刻,逝雲的指尖顯得尤為冰涼,清緣觸電般避開了逝雲,聽聞逝雲笑得不可開交。羞澀的少女明白自己被人調侃,嗔怪地看了逝雲一眼,便匆匆跑回了丹房。
自覺完勝的逝雲意猶未盡地追了過去,親切地喚着她的名字還想再來一局:“清緣……”
☆、叛逆
第二服藥已經熬好了,清緣将藥罐子從火爐上移開,隔着濾網将湯藥倒入碗中,再用瓷蓋蓋上,一起放在托盤中,準備好了這些之後,她卻有些犯愁了。
忽聞門外有人問她:“怎麽了?”
清緣一聽這聲音喜出望外,好似見到救星一般看着門口的狄旭。狄旭随意倚在門口看着清緣說:“殿下在屋子裏發脾氣了,再看看你這樣子……”話沒說完狄旭便打住了,親和地沖清緣一笑。
清緣喪氣地說:“都怪我犯糊塗,太子殿□□熱異常,我給他煎藥的時候,忘記了騰王殿下的藥。”
狄旭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麽,你本來就不是醫師,事情一忙搞忘了很正常。”
清緣看着石臺上的藥,擔心地說:“正想着端着藥去給騰王殿下請罪呢,卻又怕說錯什麽話,不但于事無補反而……火上添油!”
“不必想那麽多,”狄旭走過去拿起托盤說,“你也不必給他解釋什麽,我把藥給他送過去。”
“那怎麽行!”清緣這是怕給狄旭添麻煩,覺得極為不妥。
“他脾氣是這樣的,你越跟他講道理,他越跟你擡杠,你不跟他說話,他就沒辦法跟你擡杠了,就這麽簡單。”狄旭說話的時候不僅不擔心,還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本就是我的錯,不能讓大人替我受責罰。”清緣兩手抓住了狄旭手上的托盤,說,“還是我去吧!”
“怎麽會,你想多了。”狄旭爽朗地笑着也沒松手。
“以騰王殿下的脾氣,我得去請罪呀,如果他不消氣,這事就給他記住了!”
“你倒是越來越了解他了,”狄旭喜形于色地看着清緣,十分欣賞的樣子,卻還是勸道,“不過你現在千萬別去,他在氣頭上,不會聽你說話的。這個時候,以他那臭脾氣,說多錯多。”
“這倒也是……”清緣這才松開了端藥的托盤,但依舊如犯錯的孩子擡不起頭。
狄旭勸慰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你別記挂在心上了,這藥你還得每天熬着,送藥的事不能讓別人辦了,只能我去。他喜歡生氣你就随他去,以後等時機合适了你在去跟他解釋。”
“大人,”清緣誠心請教道,“什麽情況下時機就合适了?”
“天知道。”這話說出口的時候,狄旭把自己都給逗笑了,然後端着托盤離去。
狄旭的笑容總是那般安然,猶如春風拂面。未曾想,不過多時狄旭就端着一盤碎瓷片回到了清緣的丹房,笑眯眯地對清緣說:“這藥,還有多的嗎?”
“藥罐裏還有,”清緣看着瓷碗碎片心下不安,“騰王殿下……”
“手滑。”狄旭強調着接過了清緣的話,“也就是我散個步的事情,再給我一碗。”
“大人受累了。”清緣從木櫃中再取一空碗,走到藥爐邊。
“傻丫頭!”狄旭和藹地看着清緣毫不介意。
藥罐中的湯藥剛好還剩一碗,清緣給狄旭端了過去,問:“這一次,殿下還會手滑嗎?”
狄旭無奈一笑,說:“要不你再熬一罐。”
清緣悶悶不樂地走在長廊上,心不在焉的時候一團雪球從廊外飛來,砸到了她的腦袋上,松軟的白雪型散而落,清緣停住了腳步,用手輕輕地拍落了夾在發絲裏面的雪,向廊外望去,輕聲問道:“誰?”
有人發出了笑聲,清緣的視線落在了對面的馬頭牆上,那上面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逝雲背對着她,肩膀有些輕微的抖動,似乎是在偷笑。
此時弦月當空,逝雲獨坐于白壁飛檐之上,風過之而衣袂飄揚,牆下清緣仰而視之,如見畫一幅,筆法簡潔凝練,卻意境悠遠。
“逝雲,是你扔的嗎?”
終于逝雲笑着回過頭來,看着下面的清緣,些許頑皮地說:“終于打中你了!”
清緣仰望着逝雲的笑顏,這馬頭牆上的人好似月下剪影,黑白分明,雖寥寥數筆成圖,但卻讓人逸思更遠。
逝雲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對清緣說:“來。”
“不要了,我想再回去看看醫書。”
“這麽晚了還看醫書?”
清緣心中困擾,用小到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嘀咕道:“不看不行呀,若不找個療傷更快的方子出來,我丹房裏的藥碗估計就全保不住了。”
逝雲見清緣站在原地不動,興致不減地說:“你先上來,我有東西給你看,弄了好久的。”
清緣望着那堵馬頭牆,說:“有點高……”
逝雲當即從牆頭一躍而下,頓時帶起一陣風,風勢綿長而連續,将逝雲緩和地托送到了清緣的面前,就在兩人幾乎要撞上的時候,風勢忽然回轉,逝雲趁機摟住清緣的腰身時風速加劇,很快便将兩人推送到了馬頭牆上。
當清風停息的時候,兩人已經穩穩地站在了牆頭上,放眼望去,四周房頂一片積雪,就連這牆頭上也不例外,除了逝雲方才坐過的位置。現在他又在剛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對仍舊站着的清緣招手,說:“坐呀!”
清緣小心翼翼的蹲下身來,将牆頭上的積雪拂去,不曾想,積雪之下的瓦片上居然還結了霜,而且結霜的形狀十分不規則,當其中一片瓦上的積雪被全部清除時,瓦片上有一幅完整的霜畫出現在了清緣的面前。
那是一幅半身人像畫,畫的是一個女孩子,清緣認出了那幅畫像是誰,驚呆了!“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
“是呀!”逝雲開心又腼腆地說,“像不像?”
“這是……我?”在此之前清緣從不知道瓦霜可以作畫,也從不曾想過某一天會有人專門為她作此畫,心中驚喜卻又帶着隐隐不安。
“當然是你,不像嗎?”逝雲看着清緣的表情居然還有點擔心了。
畫中少女長發如瀑眼角帶笑,其五官神情惟妙惟肖,清緣看着這瓦霜成畫,居然有些慌亂,擡眼再看逝雲,電光火石間,在他灼灼目光中心跳加速。
“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清緣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從牆上跳了下去,在她落下的過程中,有一堆積雪迅速出現在她落下的地方,緩沖了落地時的撞擊,縱然如此,她還是摔倒在了地上。
逝雲探着腦袋往下看,問:“清緣,你沒事吧?”
“沒事!”清緣迅速站了起來,看也不看逝雲一眼,低着頭就飛快地跑開了。
“畫得很醜嗎?”逝雲不解地看着清緣匆匆離去,然後再看了一次身邊紅瓦片上的霜畫,“我真的練了很久的!”
就在清緣倉皇逃離了那堵馬頭牆之後,忽然撞上了一個人,擡頭一看,居然撞到了迎面而來的瞬影,被他劈頭蓋臉地來了一句:“沒長眼睛嗎!”
“對不起。”清緣不敢擡頭,匆匆繞開了瞬影。
“站住!”瞬影叫住了清緣,沒好氣地說,“我準你走了嗎?”
“殿下……”清緣停住腳步,折返到了瞬影的身邊,卻慌張地看到瞬影身後正在趕來的逝雲,一下子她忘記了自己後面該說些什麽了。
瞬影順着清緣的視線看到了逝雲,更加嚴厲地訓斥她:“封黎沒有教過你怎麽走路嗎?”
逝雲走到了兩人的跟前,幫清緣說話:“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嗎,至于這麽躁?”
“怎麽,心疼你的人了?”瞬影看到逝雲就眼裏冒火。
逝雲被瞬影問得一怔,好似對他的用詞沒有什麽概念,想了想才答她:“是呀!哪有你這樣跟女孩子說話的!”
清緣聽了逝雲如此直白的話,愈發惶惑不安、小鹿亂撞。
瞬影發出一聲冷笑,鄙夷地說:“皇兄還真是憐香惜玉!”
逝雲看了站在旁邊局促不安的清緣一眼,以為她是讓瞬影給吓壞了,心生憐意,忙柔聲細語地對她說:“清緣,不用理他,你先回去!”
清緣至始至終不敢多看逝雲一眼,求之不得地轉身就走,反常的什麽話都沒說。
瞬影見狀卻覺清緣十分無禮,怒然道:“你的人就可以不用把我放在眼裏了嗎?”
逝雲少有這般嚴肅地面對瞬影,駁斥道:“分明是你胡鬧!閑得沒事你針對她做什麽?還好封黎将軍現在不在府裏,如果讓他發現你找清緣麻煩,又會害清緣受罰!”
瞬影看着逝雲如此鄭重的樣子,忽然放聲大笑,說:“有意思、有意思,針對她比針對你好玩多了!”
“你無理取鬧!”逝雲忽然揪住了瞬影的衣領,忍無可忍地說,“清緣幾時得罪過你、何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為什麽總是喜歡刁難她?”
“好,很好,”瞬影沒有還手,任憑逝雲氣勢洶洶地抓着他的衣服,“你居然為了一個下人訓斥我,還要跟我動手!”
“誰跟你說她是下人了!”逝雲緊緊揪住瞬影衣領的雙手都微微暴起了青筋,惱火地說,“我警告你,如果你認為我們兩個之間有什麽問題,就直接來找我,不要牽連到其他人的身上!”
“皇兄,你終于生氣了?”瞬影稀奇古怪看着逝雲,笑得好生得意。
逝雲松手的同時把瞬影給推開了,瞬影有傷退開幾步後才站穩定住,逝雲這才記起瞬影尚未痊愈,忽然十分後悔自己方才粗暴的舉動。但反觀瞬影得意洋洋毫不知錯的模樣,逝雲怒意難息,憤憤然卻還得強忍不發,終于拂袖而去!瞬影看着逝雲離去的背景,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笑得不知有多麽叛逆。
☆、遺址
逝雲跟瞬影吵完架之後,氣沖沖地回去了。恰好在院子裏遇到了禦璟,那怒氣沖發的樣子實在少見,禦璟不由問他:“怎麽了?”
“不提了,”逝雲見了禦璟,極力克制情緒,盯着他手上帶血的紗布問,“傷得很深?”
禦璟有意無意地打量手掌正反兩面,淡然道:“主要是因為我對你沒有防備。”
禦璟神色淡漠,看上去若無其事實則要強不服,逝雲笑了,可是很快又笑不出來了,疑惑地問:“我為什麽會這樣?”
“你當時氣息很亂,潛力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了,我沒有見過這種情況,可能是什麽征兆,”禦璟若有所思地說,“就連狄旭大人都說你有天帝陛下當年的風範,聽我師父說,當年神魔大戰的時候,天帝陛下可是縱橫沙場、所向披靡!”
“征兆?”逝雲細細思量,“我曾在夢裏不止一次見到過紅色的雪,直到昨天才明白為什麽雪會是紅色的,而父皇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就是這裏……”
“畢竟血脈相連,自天帝陛下失蹤以來,不斷有人上負雪山搜尋卻都是無功而返,若你親自去一趟,說不定真會有什麽發現。”雖然禦璟說的都是實話,但是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
因為逝雲聽完他的話就躍躍欲試了:“好,明天就去!”
禦璟自然不願意,說:“執音戰将可是說過的:四方邊境都有魔族遺患蟄伏,那些低等魔物的繁衍方式千奇百怪,繁衍情況無可估量。萬一真讓你碰上了,我怎麽跟天後交代?”
逝雲卻下定決心,看看禦璟手上的紗布說:“等你傷好了就去!”
狂風怒號,舞雪如醉,逝雲再一次被漫天飛雪迷了眼,又一次置身于一望無際的雪山之中,無數殘屍被半埋于落雪之中,神魔兩種血色早就在雪層之下凝固。
此處風勢太大,無法馭風而行,逝雲只得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去,有時落腳太深是因為積雪太厚,有時落腳很淺是因為雪層下墊着屍骨。
狂笑聲、呼喊聲、撞擊聲、撕裂聲……紛紛擾擾終于漸漸偃息,逝雲惶然,環顧四周沒有一個活人,只有遠處的山峰那邊孤零零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枯樹,枝杈伸展仿佛遙遙招手,更遠處有一片流光溢彩的屏障,上接天雲,無窮無盡……
逝雲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房內湧動的氣流正漸漸平息下來,周身的情景跟被人洗劫了一般,屋內家具東倒西歪,或破損或割裂無一幸免,禦璟站得老遠,正驚異地看着逝雲。
“難道,又是我幹的?”逝雲難以置信地坐了起來,可是稍微一動,床架子便發出吱吱響聲,沒等他找到哪裏出了問題,轟然一聲,床塌了,木屑粉塵揚起。
禦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你又夢見什麽了?”
“父皇!”逝雲翻開帳幔從碎床渣中爬了起來,情緒激動。
禦璟狐疑地看着逝雲:“天帝陛下?”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逝雲走出了床榻,卻又找起了自己的衣服,“诶,我衣服呢?”
原本挂在床邊衣架上的衣服早就同木架一起被風刃撕裂在地了,逝雲撿起來拿在手裏一看感嘆道:“這……”
禦璟從衣櫃裏拿了套衣服出來抛給逝雲說:“你現在出門,封黎那邊怎麽說?”
逝雲接過衣服匆匆換上,說:“不跟他說,他若知道,指不定我就出不了這個門了!”
禦璟對着這一片狼藉的房間跟逝雲說:“就算你不跟他說,他也很快就會知道,這裏可是玄武府。”
“他知道了再說!”逝雲莫名遲疑了一下,又說,“算了,這事就不叫瞬影了,他傷還沒好。”
禦璟不放心地說:“不是應該找狄旭大人帶路嗎?”
“我好像知道路了!”逝雲急急忙忙系上衣帶就往外沖,“況且,瞬影現在一定還在發脾氣,不會讓狄旭跟我走的!”
果然,瞬影現在正在自己房間內發脾氣,當着狄旭的面就把桌子給掀了,桌上的藥碗自然是清脆響亮的摔碎在地,只聽瞬影怒氣沖沖地說:“昨天就跟你說過了,還來!”
狄旭站在一旁,抖了抖衣擺,落下了方才濺在其上的湯藥,似笑非笑地說:“這可過去整整一個晚上了,你怎麽還沒消氣呀?還好清緣聰明,出去之前留了一大罐子藥給我,我再跟你去取。”
“從今以後不準在我面前提起她,”瞬影命令道,“你也不準去!”
狄旭不懂他火氣怎麽如此之大,兩手一攤,問:“何以至此啊?”
瞬影憤然不語,狄旭一把将倒地上的桌子扶起來放正,等了半天見瞬移依舊沒有開口,則對他說:“我看你這傷是不想好了?”
“自我八年前被逐出中宮之後,我的傷就從來沒有好過!”瞬影憤恨地說。
狄旭好似站累了,端一圓凳在瞬影身邊坐下,寬和地說:“怎麽生你皇兄這麽大的氣?在封黎面前他可是處處維護你的。”
瞬影緩緩踱步到窗邊與狄旭拉開距離,不可一世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