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0)
影的面前,仔細看看他的面色說:“別裝了,你的禦風術還沒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你的風刃再鋒利也就是劈開雷石罷了,但是原本困在雷石裏的雷暴你就沒辦法了。”
瞬影逞強道:“我沒事,它跟你師兄比起來差多了。”
“那倒是,你的風刃撞在我師兄身上他會痛,但是雷石不會。”狄旭笑着就往外走去,“把藥喝了就早點休息。”
不過,狄旭才沒走兩步就眉飛色舞地退了回來,拿起他剛剛放到瞬影桌上的藥瓶,又小聲對瞬影說:“看來我的藥派不上用場了。”
這人話還沒說完,就從窗戶那邊跳了出去,無聲無息地就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中。
“你?”瞬影站起身來看這窗外,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早已看不見狄旭的人影了。
忽然,瞬影發現自己的房門外有燈光正在靠近,他馬上警惕地問了一句:“誰?”
門外響起了清緣猶豫而低柔的聲音:“殿下還沒有休息嗎?”
“你來做什麽?”瞬影好似有些吃驚。
清緣小心翼翼地在門外回答道:“我正好路過。”她的話語中帶着絲毫的不安,聽她說話的人恐怕是會猜她言不由衷了。
門外的話音落下之後,瞬影并沒有立刻說話,黑暗中門裏門外有一陣短暫的沉默。
清緣安安靜靜地站在外面一會兒,未曾聽到有絲毫動靜從屋內傳出,這種情形放到瞬影身上并非奇事,他的性格本就如此捉摸不定。
當清緣以為裏面的人不會再跟她說什麽的時候,便生了去意,之前的拘謹反而因此而散去,她再一次開口說:“時候也不早了……”
出乎意料的,瞬影開口問她:“你傷勢如何?”
此刻的瞬影似乎跟以往的瞬影不太一樣了,清緣的印象中只有他冷酷無情、桀骜不馴的神情,怎會毫無征兆地多了一絲人情味?
她拿捏不透地回答道:“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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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房門被瞬影打開了,他房間裏沒有點燈,兩人之間,只有清緣手上的燈籠散發光亮。
清緣游移不定地看了瞬影一眼,怕他目光中再現針芒又低下頭去,才說:“您受傷了吧?”
“沒有。”瞬影果斷地否認了,他看着清緣,往日冰冷的眼神在燈光的渲染下似乎有了些溫度。
“可是,”清緣的視線停在瞬影的衣襟上,緩緩說,“您流過血……”
瞬影順着清緣的視線低下頭去,看到自己黑色的衣襟上有幾滴濕潤的痕跡,雖然此處光線微弱看不清濕潤處的顏色,但是仔細一聞,是淡淡的血腥味,瞬影不覺皺起眉頭。
清緣誠然替其憂心:“殿下的風刃雖然強勁無比,但是有攻無守,如果當時雷石獸首中蓄積的雷暴逆風而上,恐怕……”
而然,清緣的這段話還沒有說完,她面前的兩扇房門已然被瞬影關上,門後傳出來的是瞬影離去的腳步聲,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寥,清緣錯愕地站在門口,看着那兩扇剛剛關上的房門,幾乎呆住了。
不過,這也正是那個喜怒無常的騰王殿下,不言不語棄她而去總比莫名其妙又把她臭罵一頓的好,這麽一想倒也沒什麽了。
“打擾殿下休息了,正好我帶着治內傷的藥,就放在殿下門外了。”話說完之後,清緣的還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聽不見裏面的動靜,她才緩緩離開,整個人頓時輕松了不少,好似剛剛甩掉了一個偌大的包袱。
當清緣手上燈籠的光線消失在門外的時候,窗外又冷不防的冒出了狄旭略帶責備的低沉聲音:“你到底在做什麽呀?”
“你還陰魂不散了?”心緒不寧的瞬影陡然間又聽到狄旭的聲音,一下子就冒火了,根本就沒看清手邊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抓起一個物件就猛地往窗戶那邊猛砸過去。
“嘭”的一聲脆響,是瓷器撞到窗臺上摔碎的聲音,狄旭蹲在窗戶下面躲開之後又再次探出腦袋來,原本還提防着瞬影再來第二下,可是沒想到馬上就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
很快看到瞬影一只手扶着桌子咳得身體微微彎曲,另一只手緊緊捂住嘴強壓着聲音,眨眼間鮮紅的血液就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溢了出來。
☆、倔強
瞬影這情形一看就是方才沖他發火的時候牽動了傷勢,窗外的狄旭立馬就站直了,正要說話說時聽到另一邊正有人跑向房門,從門外光線來看那人手上的燈籠搖晃得十分劇烈,必然是擔心所致。清緣又回到了門外用稍顯慌亂的語調問道:“殿下,你怎麽了?”
瞬影再次聽到了清緣的聲音越發煩躁,強忍住因咳嗽而未能理順氣息,沖着門外吼道:“沒你的事!”
聽了這話之後,門外的清緣好似定住了一般,沒有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瞬影再次單手緊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咳出聲來,但是窗外的狄旭卻看得一清二楚,瞬影手上的血越來越多了。
就趁着瞬影一時間發不出聲音來的時候,狄旭立馬捂住自己的嘴憋着喉嚨大聲咳了起來,門外的人聽到這聲音一下子又慌了,拍着房門問:“殿下,你沒事吧?”
劇烈的咳嗽聲不易辨別,加之狄旭刻意模仿,心亂的清緣自然是聽不出區別的。
隔着窗戶,狄旭明明看到瞬影的臉色不對,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站在窗外嬉皮笑臉地咳得越來越大聲,瞬影氣急敗壞憋得滿臉通紅,抓住桌子上的水壺砸了過去,狄旭一閃身就避開到窗戶側面去了,清緣卻因為房內的聲響顧不了太多推門而入,看到裏面景象是吓壞了——咳血的瞬影勉強撐着桌面,他颀長的身形幾乎已是搖搖欲墜了。
“怎麽傷得這麽重?”清緣跑進房內随手将燈籠擱在桌上就去扶住身形搖晃的瞬影,“是不是剛才的雷暴傷到肺腑了?”
瞬影看到清緣卻十分火大,吼道:“誰讓你進來了!”
“你快先坐下,”這個時候清緣也顧不上瞬影莫名的脾氣了,她全然是被瞬影嘴角和手掌上的鮮血給驚着了,瞬影咳得力乏,清緣很順手的就把他按下坐在了桌邊圓凳上,然後慌忙拔掉了手中琉璃瓶的塞子,一股草藥味道逸了出來,清緣将瓶口遞到瞬影的嘴邊,說,“把藥喝了,可以止住出血!”
瞬影本不是任人擺布的人,不過在他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的時候,等不及的清緣已經把小瓶子裏的湯藥小心翼翼地往瞬影嘴裏送去了,小小琉璃瓶中的湯藥也就一口之多,很快就順着瞬影的喉嚨而下浸潤五髒,劇烈的咳嗽一下子就被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給安撫下去了。
氣力恢複的瞬影馬上就把清緣給推開了,站起來怒視着她發脾氣:“放肆,我許你進來了嗎!”
“我……殿下的意思是,”身上也有傷的清緣被推得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無辜地看着瞬影,只覺得這又是好心沒好報的事,脾氣又沒忍住說,“我剛才若不進來,等您暈倒在地後再進來才好嗎?”
瞬影看到清緣的手上沾了血跡,他用手拭去自己嘴角的血,惱火地轉向一邊,看都不再多看清緣一眼,直接說:“出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清緣費解地看着瞬影,向後退去,終于決定在轉身離開時輕聲說了一句:“多謝殿下今日出手幫我解圍。”
“站住!”走到門口的清緣又被喊停了下來,她回頭看着嘴角帶血的瞬影,聽他訓斥,“你給我聽着,我今天出手不是因為你,我只是覺得雷池旁邊那群人已經蠢到了看不下去的程度了而已!”
“記住了。”清緣沒力氣同他比誰的聲音比較大,敷衍妥協着,帶上房門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了。
房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之後,窗外傳來了狄旭的一聲嘆息,還沒等他說話,瞬影便說:“不要再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狄旭無聲地聳了聳肩,這一次真真正正地離開了瞬影的窗邊。房內漆黑而又寂靜,只剩他一人獨坐在桌邊,靜默無語。
翌日清晨,清緣一推開窗戶就發現了封黎站在庭院正中央的位置微微彎腰細看着一盆黑色的花朵,其花瓣六片,花蕊金黃,有幽香四溢。
“義父,早安。”清緣奇異地看着封黎,顯然十分意外于他的到來。
封黎聽到清緣問安,便直起了腰板将視線從盆栽中移到了站在清緣的窗口,只是“嗯”了一聲,別無他話,然後又看向那盆黑色的花。
很快,清緣推開了房門,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封黎的身邊,只聽封黎很随意地問了一句:“昨晚雷石爆裂,有沒有被炸傷?”
“沒有。”清緣輕聲回答。
封黎聽到回答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心不在焉地掃視了庭院,說:“那麽,石獸中的蓄能就全部反噬到了太子殿下那裏。畢竟年少輕狂行事竟如此任意妄為,但他的禦風術确實是優異得出乎意料。”
“清緣知錯了。”心中另有他想的清緣沒敢再多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
封黎嚴肅地盯着清緣問:“錯哪兒了?”
清緣雙手交握在前,乖巧地回答:“思慮不周,一錯再錯才釀成苦果,雖然一切并非孩兒本意,但是孩兒身在其中,短視至極,究竟處事不當,害人害己。”
“你知道就好,”封黎這才滿意,“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優柔寡斷,我要你記住今後處事要當斷則斷!”
清緣對封黎十分之敬畏,以至于視線不敢一直迎着他的目光,稍大了些聲音,保證般回答:“清緣謹記義父教誨。”
瞬影側躺在床上睜開眼睛,他聽得很清楚,在他的背後有人輕手輕腳地在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那是昨晚他摔碎的茶具。如此一來他就煩了,翻身坐起對着有動靜的地方吼道:“我昨晚不是叫你滾了嗎!”
可是,這話剛剛出口,瞬影就後悔了,因為蹲在地上撿瓷器碎片的是狄旭,後者倒是一臉無所謂地說:“是呀,我昨晚滾遠了,今早又給你滾回來了。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怎麽是你?”瞬影并沒有看到意料中的人,居然有些失落。
“哦--”狄旭将手中的碎片嘩啦啦的扔進了旁邊的竹簍中然後站起身來拍幹淨了手上的碎渣,似乎很開心發現了他的小心思,“原來你把我當成別人了!”
“沒有,”瞬影口是心非地看向別處,“你堂堂紫電戰将,誰讓你幹這種下人幹的事了!”
“你可是堂堂騰王殿下,應該的、應該的。”狄旭笑着朝瞬影那邊走去,說,“我可不敢再讓這北宮玄武府的人來你房間了,這裏畢竟比不上你自己的府邸,沒人清楚你的脾氣,不管來多少個都會讓你罵跑的,何必呢?”
狄旭見瞬影沒有接他的話,走到桌邊停下,很感興趣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個玲珑小巧的藥瓶,湊到鼻下一聞說:“雲花紫蜜,不錯呀,比我昨晚拿給你的藥好多了。”話音剛落,狄旭就随手将手中的琉璃瓶抛出,它正好落入了窗邊的竹簍中,碰撞到了裏面的碎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瞬影的視線居然追了過去,這微小的動作沒有逃過狄旭的眼睛,于是又說,“你猜她今天還敢不敢來?”
瞬影又躺倒在床上了,翻身側躺背對着狄旭說:“我還沒睡好,別煩我!”
忽然有一樣小東西被扔到了瞬影的床上,他看到是跟剛才一模一樣的琉璃藥瓶,瓶塞緊封,随後就是狄旭離去的腳步還有他略顯啰嗦的聲音:“這藥是在你門口撿的。”
房間內,無所事事的逝雲坐在桌邊,看着對面坐着的禦璟忽然問:“說實話,你為什麽一開始就知道要派人守在騰王府?”
“你帶走了天命太子禦印。”禦璟不習慣北境的寒冷天氣,正挨着火盆伸手取暖。
逝雲目瞪口呆說:“我帶走了一枚小小的印章你都知道?”
“八年前的事情……”禦璟停頓了一下,本來不願意說的,但是看到逝雲睜大了的眼睛便繼續了,“雖然天後一直都很忌諱,但是我多少還是聽說了一些。”
逝雲用左手撐着桌子,苦惱地說:“那事,其實也怪我,我要是讓一下瞬影,也就沒什麽事了。”
禦璟卻不以為然:“有很多東西都是注定,來得或早或晚罷了。”
逝雲好似沒有聽明白方才禦璟說了什麽,忽然有起了什麽興致,桌子一拍就對他說:“跟你商量一件事。”
禦璟不想搭理:“只有四處亂跑事才會找我商量。”
逝雲心神向往地說:“我要去一趟負雪山。”
“雖然天後擔心你的傷勢,不再催促你回城,但也還沒有到這種為所欲為的地步。”
“我就是去看看,絕對不會找麻煩,也不會開溜。”
“也許你這一刻是認真的,但是你總有理由不遵守約定。”禦璟那防備的樣子顯然是吃虧吃多了的結果。
逝雲煞有介事地說:“我可不是去看風景!”
“那看什麽?負雪山已經是一片廢墟了,天玦守護者死了之後連月墟洞的入口都沒有人能找到。難不成你……”禦璟被凍得打了個噴嚏。
“父皇最後一次出現在負雪山那邊,然後就失蹤了,不是有人曾懷疑他可能在月墟洞裏嗎?”逝雲的模樣難得這麽嚴肅,全是因為提及了這件天大的事情。
“還有人推測當年天玦界修複的時候,天帝陛下被擋在了天玦界外的魔境呢!”禦璟此說只覺荒唐,“據說天帝陛下最為器重的就是狄旭大人,他也是跟随在陛下身邊最久的一位戰将,可以說是四帥五将中最了解天帝陛下的人,就連他去了負雪山之後也是無功而返,你去看一眼有什麽用?”
“不管怎樣,我都應該去一次。讓我出去走走吧!”逝雲無聊地拿起了毛筆在自己右臂上的紗布畫起了圖畫。
“不行,”禦璟果斷回絕了,“記住你現在是重傷,讓玄武将軍看見你活蹦亂跳就完了!”
“哎……”逝雲嘆了口氣,左手支着下巴看着桌面發呆,“只要有你在我身旁,不管身處何處都像是監牢!”
☆、假醉
逝雲待在屋內同禦璟無話可說,禦璟落得清靜求之不得,正往火盆裏添炭的時候,房外響起了敲門聲,接着便是姝蔓清亮甜美的聲音:“禦璟大人,你在嗎?”
禦璟從桌邊站了起來,說:“在,什麽事?”
姝蔓提着紅木食盒輕輕地推開了房門,輕巧地走了進來然後迅速地關上了門,說:“我帶了些鮮糕點過來。”
逝雲還伸着脖子在往姝蔓的身後看,有些失望地說:“清緣沒來呀?”
姝蔓故意跟也看了看自己的身後說:“很明顯了。”
“是她叫你來的嗎?”逝雲忽而又滿心期待地看着姝蔓。
“怎麽可能,姐姐叫我最近沒事別亂跑。”姝蔓走到桌邊,将食盒打開,露出幾碟精致小巧的糕點。
“那你過來……”逝雲轉臉一看禦璟,後面的話就沒說了。
禦璟則假裝沒有注意到逝雲在幹嘛,可姝蔓卻在一旁偷笑,然後乖巧地說:“禦璟大人,這是我做的酸梅餅和蜜餞糕。每年府內梅樹結果時我們都會選取一些腌制,只是不知道你喜歡是甜的還是酸的,所以一樣帶了一些過來先給你嘗嘗。”
禦璟看着桌上瓷碟和糕點,臉色并無太大波動,只是客氣地對姝蔓說:“就叫我禦璟就可以了。”
“真的?”姝蔓聽了這話,十分歡欣,搞得一向冷面的禦璟居然有些腼腆了。
逝雲不合時宜的将裹着紗布的右臂插到了兩人中間微微搖晃,成功引起姝蔓不滿的注意之後說:“清緣的傷勢怎麽樣了?”
“已經沒有大礙了。”姝蔓幹淨利落地把逝雲的手臂推開,有些用力,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後,逝雲忍痛接着問:“什麽叫做沒有大礙?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殿下,我和姐姐都是本命屬水的人,水的自愈能力是最強的,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這條不上藥的胳膊吧!”姝蔓準是嫌逝雲話多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雖是這麽說,逝雲卻落寞地站在一旁,眼看着另外兩人眉目傳情。
逝雲消停之後,姝蔓才繼續對禦璟說:“你快嘗嘗看,哪一種比較合胃口。”
“禦璟,你們先聊着,我偷偷去看看她,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我保證!”逝雲明明知道禦璟一聽這話就不會答應,不過他還是趁機要往外跑。
這下不等禦璟開口姝蔓已經出手了。“那怎麽行!”姝蔓一把拉住了逝雲,還是那只受傷的胳膊,頓時疼得逝雲直咬牙。
“姝蔓你別拉着他,”禦璟剛剛一發話,姝蔓就馬上聽話地松開了手,接着他又對逝雲說,“随你便,你想害死清緣我也沒辦法。”
逝雲什麽也沒說,自知理虧坐了下來,不過依舊保留着不甘心的小眼神,眼看着面前有人成雙成對,自己卻形單影只,不由唉聲嘆氣。
當時狄旭正站在假山堆疊的朱亭中,遙望着北面延綿數百裏的負雪山,臉上沒有笑容,似乎有些走神。
“大人。”
不經意間狄旭聽到了清緣的聲音,轉頭一看發現她在走廊那邊,雙手捧着一個小酒壇,臉上笑容可掬。
很快,狄旭也展露出了他一如既往的迷人笑容,說:“怎麽,你這是要請我喝酒?”
清緣小跑幾步來到狄旭的面前,雙手将手中的小酒壇遞出去,說:“聽說您平日貪杯,我特地從樹下挖出來的。”
狄旭歡喜地将酒壇接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拔掉了木塞,深吸了一口酒氣,然後說:“真香,是桂酒,你釀的嗎?”
“嗯,義父偶爾小酌兩杯,但是北華城常年冰封,除梅花之外再就很少花香,所以我每次外出都會帶一些花瓣回來,将花香釀入酒中。”見自釀的酒能合狄旭的心意,清緣十分歡欣。
狄旭聽後哈哈大笑起來,而後說:“多謝了。”
清緣卻感激地說:“哪裏,上次苦楝花的事情才是多謝了呢!”
提到這事,狄旭的笑容微微一斂,欲言又止,仰頭大飲一口,頓時桂香入鼻喉,便贊不絕口了。幾口下肚之後忽地又加了一句:“這酒我該給騰王殿下留一半。”
清緣聽後忙說:“不妥吧?昨天殿下在雷池那邊傷了肺腑,內傷沒有痊愈之前恐怕不宜飲酒。”
對方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這麽一來狄旭不得不點點頭,笑得卻有些無可奈何。
“大人慢用,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行告辭了。”
狄旭眼看清緣要走,馬上唉聲嘆氣地放下了酒壇子,還故意磕了一下朱亭內的石桌,本要離開的清緣不解,停下腳步問:“大人怎麽了?”
“失職啊失職,有負天帝臨行之所托,無心飲酒。”一時間狄旭感慨萬千,仰天長嘆故作惆悵。
清緣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顯然沒有見識過狄旭的套路,順勢問道:“大人所指何事,清緣能否替大人分憂?”
“騰王殿下的傷……”狄旭擡臂往府內西面一指,忽就苦惱地說不出話來了。
清緣明白狄旭所指,馬上熱心地說:“我這就請軍醫來!”
“不妥不妥!”要不是狄旭攔着,清緣差點跑了,“你知道為什麽我們要說是太子殿下毀了雷石獸首嗎?”
清緣思考片刻即說:“太子殿下是儲君,一分一毫都關系着神族未來,義父雖不懼權貴卻處處要以大局為重,而騰王殿下只是分封親王,若是讓義父知道,必然要以軍法處置。”
“對了!”狄旭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下意識的擡起了拿酒壇子的手,但為了配合自己憂心瞬影傷勢的情緒,一念之間又偷偷把酒壇子放回了桌上。
還好清緣沒有發現狄旭的小動作,忖量過後說:“那麽,請騰王殿下離府尋醫?”
狄旭馬上擺手否決:“重傷啊,不宜出行!”
“那怎麽辦?”如此一來,清緣被難住了。
狄旭看着清緣兩眼放光,馬上提點道:“姑娘,你醫術不差呀!”
“這……”清緣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面帶難色,關鍵是兩次救治他都沒得到什麽好下場,次次被吼,換誰都憋屈啊!
“怎麽了?”
清緣支支吾吾地說:“騰王殿下性情難以琢磨,清緣實在無能為力。”
這倒把狄旭給難住了,他自己都在那裏犯難,嘀咕道:“他脾氣是怪了點……”
“府裏最後的兩瓶雲花紫蜜已經用完了,況且雲花是高山花,不僅稀有而且還不耐嚴寒,所以在北境之地十分少見,”清緣望着銀裝素裹的負雪山說,“整個北華城裏,恐怕很難找到第三瓶了。我還是去城裏的醫館藥鋪裏問問好了,如果有的話我給您送過來。”
“雲花紫蜜也行。”狄旭答得有些勉強。
“我這就去找,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找到。”說罷清緣就匆匆離開了。
狄旭目送清緣遠去,苦笑道:“再聰明點就好了。”
日暮降臨,瞬影靜靜伫立在房間內,沉思中又張開手掌看了看掌中的淺綠色的琉璃瓶,忽然聽到門外響起了極輕的腳步聲,他的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了一絲笑意,收起琉璃瓶後随意找了張背對房門的凳子坐了下來。
很快,腳步聲停在了門外,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接着有人蹑手蹑腳地走進來,瞬影和顏悅色地回過頭去卻看到了向他招手微笑的逝雲,臉色馬上就僵了,怒道:“你來做什麽?”
“噓!”逝雲緩緩将房門關上,而後才小聲對他說,“你傷勢如何?”
瞬影冷哼一聲,睥睨視之,這時逝雲已經都到了他的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說:“你氣色不行呀,傷得很重嗎?”
瞬影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你是有多希望我傷得很重?”
“我不是這個意思,”逝雲在瞬影身邊坐下,好脾氣地說,“如果你沒什麽大礙的話,我們可以抽時間去一趟負雪山。”
此話一出瞬影就把賭氣的事情給忘了,認真地說:“負雪山是父皇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
逝雲做賊似地小聲在瞬影耳邊說:“沒錯,這些年來我一直被關在中宮跑不遠,而你又一直待在西邊,正好這次我們兩個碰上了,過兩天等封黎看我沒那麽緊了,我們就一起去一趟!”
“那也不跟你一起去!”瞬影嫌棄地看了逝雲一眼。
“你怎麽還生氣呀!”逝雲用左手搭在了瞬影的肩上,卻被一手推開了。
瞬影起身走開幾步,什麽話都不跟逝雲說,逝雲見狀也不再自讨沒趣,起身離開,留下一句話:“算了,等過幾天你傷好了再說!”
“大人,我找到了,還真有!”
清緣披星戴月趕回來的時候,在狄旭房間中找到他的時候,聞到一陣濃烈的酒香,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大人,狄旭大人?大人……”
狄旭卻倒在桌邊,桌面上是各種酒瓶、酒杯,怎麽叫都叫不醒,清緣看着自己手中的藥瓶,不由得嘆了口氣,走出去的時候說了一句:“怎麽一個人喝酒能醉成這樣?”
可是清緣剛剛離開不久,狄旭卻睜開了眼睛,分明就沒有一絲醉意,偷笑着小聲說了一句:“醉?當我這些年的酒都白喝了?”說着,又拿起了半瓶就悠哉地往嘴裏送去。
☆、送藥
午夜時分,靜谧的庭院裏似乎有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靠近瞬影房門口的時候,腳步聲消失了,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忽然從裏面拉開,前一刻還蹲在地上的蹑手蹑腳往門口放東西的清緣下一刻就跟做賊似的在驚吓中往後退去,結果手忙腳亂地坐在了地上。
瞬影就站在門口俯視地上的清緣,清緣偷瞄了瞬影一眼便難堪地低下了腦袋,緊接着便聽到瞬影斥問:“你在做什麽!”
清緣趕緊把手裏攥緊的藥瓶往背後藏去,看到瞬影那興師問罪的樣子就被鎮住了,吞吞吐吐地說:“沒、沒做什麽……”
瞬影一腳踏出門檻,彎腰下去一把抓住了清緣撐在地面上的手,用力一扯,她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來,但是還沒等她站穩背藏在身後的手就被瞬影扯了出來,他看到了清緣手中的藥瓶,質問道:“沒做什麽是在做什麽?”
“我……本來……”清緣攥緊了手裏的藥瓶,想着自己這是為什麽,不是做壞事怎麽落得個做賊般的下場,心慌意亂中有生出了一股理直氣壯的勁,“我、我不知道說什麽!”
瞬影沒耐心地催道:“有什麽說什麽!”
“我、不是我!是狄旭大人擔心你的傷可能不那麽容易痊愈,所以……”清緣緩緩地展開了緊握的手指,将手中的藥瓶展現在瞬影的面前,興許是瞬影氣勢過于兇惡,清緣的手臂竟微微在抖。
瞬影板着臉問:“之前那瓶藥也是你放在我門口的?”
一般做好事的話可以認,可是做好事碰到這種人清緣就不太敢認了,興許不說話就不會被罵了,人家好歹是騰王,本着忍忍就過去了心态,清緣閉着嘴。雖然兩手都被瞬影制住了,但清緣的身體依舊在向偏離的方向用力,似乎是一種逃跑的潛意識使然。
瞬影厲聲催促道:“看着我說話!我很可怕嗎?”
“你不可怕誰可怕了?”碰到這種人,說話是死不說話也是死,清緣被吼得脾氣又上來了,如此反而鎮靜了許多,“殿下恕罪,我只是怕哪裏又做得不對又惹殿下動怒。”
清緣的脾氣發出來之後,瞬影的火氣居然就消減了些。他怔了一下才問:“你的意思是指我喜怒無常?”
“是啊!”這次清緣倒是很快就答上話了,“殿下昨天說不要再看見我,所以我怕讓您看見之後又惹您生氣。”
瞬影終究無語,終于松開了清緣的手,緩緩往後退了,而後才說:“不看見也看見了。”
清緣默默揉着自己被瞬影抓疼了的手腕什麽都沒有說,又落得一個有口難辯的處境。
“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這是高人一等的命令口吻,說着瞬影退回門內,關上了房門。
清緣迫不及待地想要離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房內傳來了瞬影的咳嗽聲,清緣又停頓了身形,脫口而出:“殿下今天用藥了沒?”但是這話剛剛說完清緣的腦子才反應過來,後悔不疊地打了自己的嘴。
“沒有。”瞬影倒答得爽快,好似沒脾氣了。
隔着房門的話,瞬影對于清緣造成的壓迫感也就沒那麽大了,所以清緣又問:“那早上我放你門口的那瓶藥……”
“放在門口來路不明的東西不扔掉難不成還要留下來?”不知道為什麽,說到這裏的時候瞬影又惱火了起來,一下子又把剛剛關上的房門給拉開了。
瞬影橫眉怒目的樣子又把門外的清緣給吓了一跳,她卻很快注意到了瞬影嘴角擦拭過的血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朝門內遞去一個小藥瓶說:“殿下,那這就是北華城裏最後一瓶雲花紫蜜了。”
瞬影面無表情地看着清緣雙手裏的藥瓶,沒有伸手去拿,半晌之後才說:“你想怎樣?”
清緣在瞬影無形的強壓之下也很糾結,捋着思路說:“殿下是因為毀了雷石獸首而受的傷,我只是想……”
瞬影毫無耐心地說:“我早就跟你說過原因,我不是為了你才做那件事,不要蠢到讓我把同一件事說兩遍!你到底想要什麽?”
這種獨斷專行的人,自是無法解釋清楚的,清緣已領教過許多次了,所以只能無言以對,拿着藥瓶的手漸漸放低,随後心有不忿轉身離開。路上有些抓狂,她自己對自己說:“要不是因為狄旭大人!”
瞬影難以置信清緣就這麽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他生氣地摔上了房門說:“凡事都有代價!”
不知何時,狄旭說着風涼話又出現在了他的窗外:“這次你就幹得很漂亮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那邊剛罵走,這邊又來惹他,氣得瞬影胸口隐隐作痛,不得不用手按住。
狄旭拿着他的酒瓶,無所事事地說:“你為什麽會覺得她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呢?”
“從我第一眼見到她起我就不相信她!她有問題,這也要我教你看,你這麽多年白活了嗎?”
狄旭用看傻子般的表情看着他,指着遠處說:“太子殿下住那邊,你不過是個不得寵的親王,若她想要什麽,怎麽會舍近求遠來找你呢?”
這話說得瞬影無法反駁,狄旭繼續無情地嘲弄道:“你一下子懷疑她是東宮蒼龍府的,一下子又懷疑她是中宮天端城的,結果人家是北宮玄武府的人,意不意外、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瞬影聽不下去了,對着窗口揚手一揮,一陣強風刮過,地将兩扇窗戶狠狠摔上,如此便眼不見心不煩了。
晨光熹微的時候,姝蔓又來看望禦璟,逝雲同樣又在姝蔓的背後找清緣:“你怎麽不把你姐姐給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