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我雅興?”
“不敢。只是今天這事,就當是給我和宗肅侯一個面子吧。”狄旭移步到騰王的正前方,輕輕将儒皓向後撥去。
“行,我給你面子。你不讓他跟我打,你來。”說到這裏,騰王的心情反而愉悅起來。
狄旭悠然地撿起地上的一只紫色彩縧蟲,交到了儒皓的手中,同時苦口婆心地對騰王說:“宗肅候可還沒有走遠,別把動靜鬧大了又把他老人家給招回來了……”
就在狄旭話還沒說完的時候,遠處門樓那邊又有一束煙火直沖天際,這是正門處有人來訪的信號,騰王也看到了這束煙火信號,臉色頓時就不爽了。
“不會吧,真讓我給說中了?”狄旭一邊望着遠處煙火消失的地方,一邊暗地裏推了推儒皓,悄悄擺手示意讓他盡快離去。
騰王望着遠處府邸正門的方位,不悅地将長袖一揮,箭步離去,說:“大半夜還沒完沒了了,他要見我就成全他,這次你別攔着了,讓他直接來見我!”
“算了,都這麽晚了,我就說你已就寝,明天再說吧!”狄旭在後大步随騰王離去,同時右手還悄悄背在身後對着原地的儒皓揮動。儒皓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不禁搖搖頭,望着手裏的紫色彩縧蟲,終于打定主意往另一個方向奔走離去了。
“你叫他明天來?他明早天不亮就能過來再說教一番!”瞬影怒氣沖沖的說,“讓他來,我今晚非給他個痛快不可!”
“算了,老人家了,是有點啰嗦的,記性又不好,可能剛出門才記起來剛才還有話沒說完,”狄旭在後面勸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次回來之後,心情差得有點離譜,怎麽回事?”
☆、貴人
狄旭匆匆趕往正門的時候,遠遠看到的居然是一個熟人,清緣正站在府門外等待着,看上去有些焦急不安。這時的狄旭居然笑了,停住腳步背過身去随手拉來一個剛剛經過的侍衛,說:“不用通傳,直接帶她去見殿下。”
一板一眼的守門侍衛說:“這不太合規矩吧,這女子來路不明……”
狄旭心情大好地擺擺手說:“去吧、去吧,不要多話,就當我沒來過。”
狄旭放下話後就離去了,年輕的侍衛不解地看了看門外的女孩之後,困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狄旭的身上,只見他背對着侍衛,邊走邊說:“太有意思了……”
此時的騰王正在氣頭之上,幽暗的大廳中沒有燃起太多的火光,寶座之上的那個人隐在黑暗之中,顯得十分陰霾。等了許久之後,逐漸失去耐心的他拍着扶手朝大殿外吼了一嗓子:“怎麽還沒把人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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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殿外的侍衛聞聲匆匆跑了進來,躬身行禮道:“殿下,人剛剛帶到。”
騰王霍然一聲從座椅上站起,斥道:“要見我的是他,如此怠慢的也是他!讓宗肅候在外面給我候着,把歌姬樂師伶人全都給我傳上來!”
侍衛微微擡頭,誠惶誠恐地說:“殿下,此次求見的不是侯爺。”
“不是他?那是誰?”一聽不是宗肅侯,騰王的怒火好似一下子就沒了着落。
“是一名陌生女子,名叫清緣。”
騰王一聽這名字,沖天火氣似乎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琢磨的乖戾之色,便說:“又是狄旭自作主張幹的好事。”
候在大殿之中的侍衛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騰王繼續發脾氣了,于是鬥膽又問了一句:“殿下,可是讓她進來?”
得到應允之後,清緣小心翼翼地踏上臺階步入這空曠的大殿之中,裏面光線很暗,原來是殿內燈火沒有全數點燃的原因。不過此時大殿東側站有一人正在執火掌燈,清緣看清此人後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意外地對此人說:“瞬影,你怎麽也在這裏?”
瞬影手持燭火,停下了點燈的動作,冷淡地看着清緣,嘴角帶着一絲譏诮問:“你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可沒跟蹤你!”清緣一想到前幾次的事情就意識到自己這次怕是要百口莫辯了,忙不疊地要跟他解釋,畢竟瞬影這人疑心太重,“我是來找騰王殿下的,并不知道你竟是騰王府的人!”
瞬影不露聲色地上下打量着清緣。之前發生在北華城外的事情并不令人愉快,清緣自己也十分介懷,所以縱然是在解釋,那口吻也變得越來越生硬:“總之我就沒有跟蹤過你,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巧合!”
“夠了,”瞬影聽到最後稍稍嫌煩地走到另一盞燈架旁,繼續點燃剩下的油燈,“難道你沒有因為話多而被人轟出門過?”
瞬影說這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這麽一來清緣就有些難堪了,一時間無話可說。
燈架上被點亮的油燈越來越多,大廳內的光線也越來越充足,映襯着瞬影的臉色沒有早先那麽陰沉,他換了一個問題:“你找騰王做什麽?”
“我……”清緣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下意識地環顧大殿四周,發現整個大殿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愣了一下才說,“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為什麽到現在還沒看到騰王殿下?”
瞬影露出了戲谑的笑意,清緣重新審視眼前衣着華貴的少年,忽然就明白了什麽,看着瞬影難以置信地說,“該不會你就是騰王殿下吧?”
瞬影冷哼一聲卻不失得意地看着清緣臉上複雜的神色,他向着清緣的臉頰伸手過出,好似想要抓住她,那銳利的目光有些粗暴地撞上了清緣的視線,帶着說不清是笑意還是怒意的語氣說道:“讓我好好看看,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在對方侵略性的目光中,清緣終于确定了心中的答案,立刻扭頭避開了瞬移的手指,退了幾步才跪地行禮:“見過騰王殿下,早先不知,多有冒犯。”
瞬影俯視下方面容繃得有些僵硬的清緣不禁笑了起來,看上去心情有所改善,便說:“怎麽你還真是現在才知道?剛才狄旭什麽都沒有跟你說?”
“狄旭?紫電戰将嗎?”很顯然,此刻的清緣還沒有把人物與名字對上號。眼前這個算是結過梁子的人居然就是騰王,這解藥怕是求不到了,清緣自然是有些六神無主的。
“在東飏城的争曉樓裏你不是見過了?”
“可是……”清緣回望來處,惶然不安地說,“剛才一路上我并沒有看到他呀!”
瞬影見怪不怪地說:“又耍花樣。”
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清緣誤以為騰王方才說的那一句是在指她,馬上解釋道:“本人句句屬實,殿下明鑒!”
瞬影見到清緣以為自己又被冤枉的樣子,釋然一笑,難得用寬和地口氣對她說:“不是說你。”
但精神緊繃的清緣依舊輕松不起來,她回憶起不久之前兩人互看不爽的事情,盡量平心靜氣地說:“原來,一切的誤會是因為殿下以為我早就知道了您的身份還別有用心的跟蹤您……”
“好了,以前的事不提了,”瞬影微微擡手示意清緣起身,持着手中燭火繼續掌燈,同時和顏悅色地問,“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麽事?”燈光越來越密,也照着瞬影的臉色越來越明亮,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看似沒有了之前的冷峻。
清緣緩緩起身,盯着眼前難以琢磨的瞬影,事已至此不進則退,她猶疑了一下鼓足了一口氣才說:“事情是這樣的,我想借您後山裏的幾株花用用。”
正說到這裏的時候,瞬影持火燃燈的手臂忽然定住了,臉上的神色似乎開始凝固,卻不輕不重地問:“什麽花?”
客棧裏的情形清緣是看得一清二楚了,正因為不知其中緣由,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說:“幽藍色的苦楝花,非常少見,不過聽說您的花園裏正好就有,因為它的花粉是一種十分稀有的藥材……”
這時,瞬影對燃起更多的燭光沒有什麽興趣了,他徹底停下了動作,微微側身盯着清緣,雙目中漸露兇光:“你為什麽要這種花?”
清緣知道瞬影是明知故問,雖然不清楚原由,但人家明明就是在騰王府中的招,這人疑心本來就重,說真話都不一定信,現在随便編個假話估計更不會信了,再加上脾氣又暴躁,清緣思來想去只得如實說道:“因為我要幫人解毒。”
忽然,瞬影毫無征兆地冷笑了起來,說:“是剛剛在我這裏中毒的人,對吧?”
“是的。”清緣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人發出無所顧忌的冷笑,意外于瞬影行惡之後的冷血反應。
“果然還是一夥的,”瞬影的嘴角不屑地扯動着,然後逼視清緣問,“你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
清緣見面前的人正常不過一會兒,疑心病又犯了,只得不卑不亢答道:“我們只是泛泛之交,萍水相逢罷了。”
瞬影自然是不信的,反問:“萍水相逢你就這樣幫他們?”
在瞬影的逼視下,清緣似能察覺到周圍空氣中某些微妙的變化,答起話來愈發輕聲細語:“我與殿下不也曾萍水相逢嗎?凡我神族子民,遇人既難處自當是能幫則幫。”
“你居然敢拿我跟那種低賤的下人做對比!”瞬影突然大吼着發起了脾氣,用力将手中燭火摔在地上,“你也有資格幫我?”
燭火摔在地上濺起火花之後便熄滅了,清緣驚得往後退了一步,早就知道此人喜怒無常了,但還是受不了他突然來這麽一下,定了定神才說:“神族子民亦是騰王子民,煩請殿下開恩……”
“滾!”瞬影對着清緣只吼出了一個字,同時擡起手臂,筆直地指着清緣方才進來的入口。
面對意料不到的激烈沖撞,清緣不由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難以理解地看着瞬影,盛怒之下想說話卻又不知說些什麽才能緩和形勢。
瞬影将清緣的驚愕看得清清楚楚,先是放聲大笑,然後繼續怒氣沖沖地逼近下意識跟他保持距離的清緣:“毒是我下的,你來找我要解藥,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蠢?”
這騰王的脾氣真是一點就爆毫無征兆,清緣在瞬影的逼近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并看着他的怒火如狂風暴雨般向自己襲來:“你以為裝瘋賣傻我就會放過你們嗎?有本事進來我這裏,就應該有本事自己解毒,回去原話告訴他:要是沒這個本事就來我府裏闖,死了也是他活該!”
清緣怕是萬萬沒想到當今騰王竟是如此恣意妄為、草菅人命之人,有些話雖百般忍耐卻終究沒有忍住,于是苦心相勸:“殿下,魔族被趕出天玦界外還未過十載,現如今正是我神族休養生息之時,邊境魔族遺存繁衍之快、隐匿之深并非危言聳聽之說,外患未除,萬不可再起內憂,大局為重,何至于此呀!”
瞬影不料清緣會說出這種話來,自是有些另眼相待的,但盛怒之下無論她說的是什麽都不想聽下去,遂沖殿外大喊:“來人,跟我把她轟出去!”
大殿的門被人緩緩推開了,清緣看到有人應聲走進大殿之中,狄旭帶着他一貫的微笑說:“怎麽,有人亂闖嗎?我這就趕她走!”
騰王沒有理會什麽,拂袖而去,漸漸消失在大殿深處。清緣自然是認出了狄旭,狄旭也以笑顏相對,朝着殿外優雅地對她做了一個“請”手勢。
狄旭的笑意總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感染力,清緣不自覺地随着他的指引向外走去則,輕聲對狄旭說:“大人,如果不能及時解毒……”
狄旭在暗地裏輕推清緣着往前走,同時低頭在她耳邊悄聲勸道:“別說了。”
清緣被動地朝前走着,但是客棧裏禦璟的情況不容樂觀,此時的狄旭是她唯一的希望,只得懇求道:“人命關天,可以幫我勸勸騰王殿下嗎?”
狄旭笑容滿面地說:“他那個臭脾氣怎麽勸得過去?沒得救,不然我早歸隐田園了。”
“那豈不是……”
這個時候,狄旭已經把她帶到大殿之外了,身後的侍衛關上了門,這樣一來他才低聲在她耳邊說:“不用求他,你現在偷偷過去,就在花房邊上,很好找的,只要別讓人發現就行了,拿到手了就趕緊走,知道嗎?”
狄旭行事确實沉穩老練,居然還可以這樣操作!這主意聽上去如此方便簡易,還不用面對騰王那副嘴臉,簡直就是絕處逢生,清緣十分驚訝地看着狄旭一臉的淡定自若,漸漸地也展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
☆、取花
狄旭一手提燈一手拿了酒壺,帶着清緣直奔府內花園,一路上的侍衛都被支開,那些侍衛們雖然都看到了清緣,但是無一人過問。
又一隊巡邏的侍衛被狄旭揮揮手給支走了,清緣則為狄旭的處境感到擔憂:“大人,若是騰王殿下知道了……”
“沒事,本來就是他理虧,”狄旭滿不在乎地說,“而且,你進來不久之後,禦璟的人就帶着他的令牌來找我了。瞬影行事向來不分輕重,我跟在他後面收拾過無數次了,早習慣了。”
狄旭手中持燈是為了照亮前路,而他手裏那壺酒就令清緣不解了,她問:“您跟我過來之前怎麽還特意找了壺酒?”
狄旭哈哈一笑,說:“希望瞬影反應不過來。”
清緣依舊不知其所雲何事,這時兩人一起過了拱門,清緣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面前的花園很大,但是四周宮燈并未點燃,因此花園中一片漆黑。
“苦楝花你知道張什麽樣子吧?”
“知道,”清緣雖在點頭,但是看着這一片黑如濃墨的夜色,不禁犯難,“不過,您能指個大概的位置嗎?”
狄旭往花園中央指去,那裏有個兩層樓的木屋,他跟清緣說:“那是花房,站在花房往假山那個方向大約十步左右,有一圈彩石圍住的花圃,那裏面種的都是苦楝花,但是顏色各異,你得自己細看,千萬別采錯了。”
“這麽黑,顏色不好分呀!”清緣的目光落在了狄旭手持的燈籠上。
狄旭知道清緣在想什麽,說:“燈籠不能給你,不然萬一瞬影睡不着出來抽風,一眼就給你逮住了!”
“哦。”清緣聽狄旭這麽一說,心中明了,瞬影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确實無法預料這人會突然幹出些什麽事來。
“還好這裏花草都養得很好、長得高,快進去吧,萬一有情況我會提醒你的!”
“多謝大人!”清緣道過謝後便入了遠處花叢。
大半夜的,狄旭站在花園的入口替剛剛潛入到花叢中的清緣把風,這片花海一望無際,高低錯落,遠遠望去只能看到花叢搖曳。狄旭贊賞地說:“藏得倒挺好,就是動靜再小一點就更不錯了。”
不料,清緣的輕巧的腳步聲剛剛離去,前方又傳了一種四平八穩的腳步聲,狄旭擡頭望去,不出所料,果然是獨自一人的騰王提着燈籠朝這邊走來了。
狄旭趕緊提起酒壺往嘴裏倒酒,同時爽朗大聲地對遠處的騰王說:“殿下你好興致呀,這麽晚還來花園散步!”
狄旭身後的花叢在他大聲提示下,立刻安靜了下來。提着燈籠的騰王沿着石鋪小路來到了狄旭的身邊,什麽都沒有說,首先是望了望狄旭身後的花叢,然後随手将手中的燈籠遞給了狄旭,接着才說:“有興致的是你,我來看看有沒有人會來偷花。”
狄旭好一幅被騰王提醒到了的樣子,說:“很有可能呀,我怎麽沒想到呢!”
騰王似乎對狄旭的模樣十分厭膩,沒再多看,而是越過了他繼續朝花叢那邊走去,這時狄旭突然攔住了騰王,說:“殿下,不行呀!”
騰王不露聲色地看着狄旭問:“什麽不行?”
“如果、”狄旭鄭重其事地說,“萬一真有人過來偷花,你現在走過去不就是在告訴小賊苦楝花的準确位置了嗎?”
騰王停在狄旭的面前,沒有繼續向前,而是環顧四周,只聽身旁的狄旭繼續煞有其事地說:“你看,你的花園這麽大一片面積,這天色又黑不好辨別,就算有賊來偷,也不知道去哪裏偷呀!”
“說的有道理。”話雖如此,騰王卻依舊停在花園邊緣,望着遠處花叢中的某一處。
狄旭提着燈籠往來路上一指,說:“時候不早了,殿下先回去休息吧!”
騰王将目光從遠處收回,看着狄旭不說話,也沒有要移步的意思。狄旭從容坦蕩地迎着騰王犀利的目光,忽然又說:“你不會是後悔趕她走了吧?”
“胡扯。”騰王平視前方,大步離去。
這次反倒是狄旭留在原地不願意走了,說:“殿下留步,您要是想摘兩株苦楝花給她送過去道個歉什麽的那也挺好的。”
“閉嘴!”騰王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語氣中已經有些怒意。
狄旭倒是歡快地跟在了後面,對大步走在前面的騰王說:“說來也怪,殿下今天怎麽這麽大的火氣?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罷了,剛才那麽兇差點把別人給罵哭了。”
說到這裏,前面的騰王忽然停了下來,很快狄旭就趕到了他的身邊,不想騰王輕聲問:“哭了?”
“差不多了,”狄旭站在他的面前,誇大其詞地說,“還好我很會哄女孩子開心。”
騰王回過頭去望着那片花海,忽然有一陣風從遠處吹來,這一大片花叢被吹得起伏搖曳,狄旭望着花園某處忽然有些擔憂,馬上挪了一步擋在了騰王的面前說:“時候也不早了,不如……”
騰王犀利的目光卻一直盯着花海之中,一伸手就把狄旭從眼前推開了,狄旭順着騰王銳利的視線看去,終點正好就落在那叢幽藍色的苦楝花上。最後,騰王面無表情地看着狄旭問:“不如你陪我喝酒。”
狄旭順勢拉着騰王要走,說:“好好好,我手上的這點不夠,走,先去取酒。”
“不必了,我叫人送過來,”騰王指着花園中心說,“就在那裏喝。”
狄旭看着遠處花海中央黑漆漆的房子,臉色的神色出現了一些有趣的變化,問:“花房?”
花房是花園中的一處幹欄式房屋,第一層架空不做隔牆,其中種植喜陰植物,第二層才建為房屋,常年通風作為植物種子的存放倉庫。因西暝城地勢較低,再加上氣候潮濕炎熱,所以這種吊腳樓式的兩層建築非常常見。
很快的,侍女們把屋內所有燈具全數點燃,這間作為倉庫的花房第一次在夜晚這般燈火通明,燈光一照老遠,就連幽暗的花園那一邊也頓時明亮了不少。
狄旭和瞬影一同坐在窗邊,看着侍女們清理走放在桌面上的雜物,然後将酒菜一一擺在桌上後悉數離去。騰王背對着窗口看着他對面的狄旭,此時的狄旭恰好将目光從房內一排排木架上收了回來,正好聽到騰王對他說:“等我給你斟酒?”
“不敢、不敢!”狄旭笑着拿起酒壺,将瞬影面前的酒杯斟滿了。
對酌之時,狄旭饒有興致地看着騰王身後的那片花海說:“你這位置選得倒好。”
騰王似乎沒有聽到狄旭在跟他說話,而是拿起酒杯細細品味着今晚月下的美酒。
不經意間,在花房燈光的照耀之下,正對窗外的狄旭看到一直躲在花叢中的清緣悄悄地探出了腦袋,悄然無聲地舉起手中的花束向他微笑致謝,然後又縮回花叢中,蹑手蹑腳地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狄旭微微舉杯,回以一笑。
而坐在狄旭正對面的瞬影似乎什麽都沒察覺一般,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狄旭帶着一絲醉意看着旁若無人的瞬影,洞悉一切之後笑意更深。
狄旭把半醉的瞬影扔到床上去的時候,他被摔得睜開了眼睛,看見屋內光線昏暗,睡房內更顯空曠,他幽幽問道:“她到底是什麽人?”
“不知道。”狄旭正忙着替瞬影将床周紗幔拉下,答得很是随意。
瞬影半撐起上身,帶着醉意對他說:“你還不去查?”
燭光搖曳,狄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窗外,十分敷衍地說:“你疑心病可真夠重的,她有什麽好查的?”
“她一直都在跟蹤我,還不肯承認!”瞬影又躺倒在了床上,看着上方罩住卧榻的紗幔,雙眼有些失神。
狄旭随意将毛毯拉開往瞬影身上一蓋,很不走心地說:“她跟蹤你好讓你強搶了她好不容易抓來的水玉,圖什麽?”
“她一定別有用心。”應該是困了,瞬影說話的聲音漸漸放低,雙眼也慢慢閉上了。
“別有用心?”狄旭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想得真美,你這種臭脾氣是個人都受不了,還能對你別有什麽用心了!”
瞬影突然睜開了雙眼盯着狄旭,似乎在剛才的一瞬間又清醒了不少,眼眸中明明有情緒卻無話可說。醉意就在狄旭不留情面的話語中漸漸淡去,瞬影在床上坐了起來,認真地詢問:“你相信她說的話?”
狄旭不假思索地說:“我當然相信她說的話。你為什麽不相信她的話?”
“一定是有原因的,”瞬影還是固執己見,“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救我。”
“救你?”這事狄旭可沒聽過,連忙細問,“什麽事情需要她救你?”
這事可是瞬影自己說漏了嘴,他沒有回答狄旭。“以你的修為,我神族境內能傷你的人可不多,”狄旭這可就安不下心了,“你不會真趁着我不在的時候,跟我師兄動了手吧?”
“與你無關。”瞬影又往床上一躺,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狄旭的問話。
“我是多麽地希望與我無關,但是天帝陛下當年在失蹤之前把你托付于我,你就能不閉着眼睛跟我說瞎話嗎?”
瞬影翻了個身,側卧在床背對着狄旭說:“去給我查清楚她到底是誰的人。”
“眼下就是盛軍大典,我可是主考官之一,哪裏有時間去查她?”狄旭推脫道,“這樣,如果我哪天遇見她的話,就順便幫你問問吧!”
瞬影拍着自己的床鋪大聲道:“我現在就要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
“你很急呀?”站在床邊的狄旭退了兩步,故作無奈地聳聳肩說,“這可是你把人罵走的,我現在上哪兒給你找人去!”
“還要我教你?”瞬影煩躁地把枕頭砸向了床邊的狄旭,“你只要能找到禦璟,就能知道她的行蹤!”
狄旭輕而易舉地接住了枕頭,一把又砸回了瞬影身上,忍不住嬉笑怒罵:“你把人給得罪了換我去賠笑臉,什麽世道!”
☆、歸程
客棧房間內的陳設有些淩亂,逝雲早已被結結實實地綁坐在一張椅子上,他嘴裏堵着東西有話說不出來,所以一直瞪着坐在他對面的禦璟。
反觀禦璟正泰然自若地端着一盞茶,邊喝邊讓逝雲盯着,臉上寫滿了無所謂。那時房門正好被外面的下屬推開,清緣被放了進來,手裏拿着一束幽藍色的苦楝花。
逝雲見到清緣時無比激動,嘴裏不停地發出“嗯嗯嗚嗚”的聲音,禦璟也十分意外,站起來去迎清緣:“你還真拿到了?”
清緣關心地看了逝雲一眼,才如實對禦璟說:“本來是拿不到的,多虧了狄旭大人幫忙。”
“嗯--”逝雲見自己被無視了,嘴裏發出一聲長響,在椅子上折騰起來,發出椅子撞地的聲音。禦璟這才對門外的屬下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解決。
下屬迅速将右手小指放入嘴中,一聲尖銳的指嘯之後,逝雲身上的繩索便自動松開了,逝雲則吃力地拽出塞滿嘴裏的棉布往禦璟身上砸去,怒道:“你真是沒人性,明知道他脾氣不好,萬一清緣出事怎麽辦?”
禦璟身體虛弱,沒有躲開,話說那沾滿了逝雲口水的棉布砸到他衣襟時,他嫌棄地皺着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逝雲則一把抹掉了自己挂在嘴邊的口水,亦是同樣嫌棄的,接着還介懷地揉了揉自己被綁着幾乎麻痹的手臂。
清緣将花束放到桌上,勸說道:“逝雲,你別生氣,我沒事,事情還挺順利的。關鍵是讓禦璟大人盡快用藥。”
“還好她沒事!”逝雲看到禦璟臉色愈發慘白,本是惱火卻又于心不忍,拉着清緣的衣袖就往外走,“別管他,讓他自己解決。”
逝雲和清緣坐在客棧樓下的花壇邊,透過天井可以看到今夜的天空星月皎潔。
“要不是看他傷了,那繩子可綁不住我。”逝雲好似在為自己方才五花大綁的窘态作辯解。
清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逝雲不知她信是不信,馬上信誓旦旦地補充道:“是真的,我當然可以用風刃把繩子切開,可他必然會阻止我,我是怕風刃會誤傷了他!當然了,發現你不見之後,他也很着急地叫人拿着他的信物去找狄旭了。”
清緣安靜地聽完了他的話,而後開口:“所以你本不必擔心的,禦璟大人處事周全、值得信賴。”
清緣的眼中帶着某種洞悉的睿智,逝雲的心有點虛了,四顧周圍時換了個話題:“對了,你是怎麽拿到這花的?”
“我本是拿不到這花的,辛虧狄旭大人出手相助。”清緣心存感激地說。
“什麽情況?”逝雲借着從天井投下來的月光注視着清緣,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被綁了半天的胳膊和手腕。
“原來我與騰王殿下早就見過了,還有些誤會,所以在騰王府再次相見時,難免有些……”說到一半,清緣卡了一會兒,字句斟酌後才接着說,“不順暢。”
“你們何時見過?”
“路上巧遇而已,”清緣不願多提騰王,轉而說起狄旭,“本來騰王殿下是下了逐客令的,還好有狄旭大人解圍,私自帶我去了後府花園,幫着我把風,讓我偷偷采了幾株。”
“原來如此,還好有狄旭在,”大致聽完過程的逝雲替清緣松了口氣,說,“騰王脾氣實在是太差了,不過禦璟手下的人私闖騰王府,本就理虧在先,你為了這事去求解藥,我真怕他因此為難你!”
清緣十分慶幸地說:“好了,事情總算是解決了,我也安心了。”
“這事令你有什麽不安心的?跟你沒關系呀!”很多時候,清緣總有些話是逝雲意料不到的。
“怎麽會跟我沒關系呢?”清緣略帶責備的看着逝雲,當然她自己也頗為愧怍,“若不是我中途搗亂,禦璟大人早就把你抓住了,又何來今天這樣的情況呢?”
“話不能這樣說嘛……”逝雲本想反駁,不料前思後想一番發現自己理屈詞窮,只得承認,“不過,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逝雲那先由不服氣到後來不得不認錯的樣子總帶着一種特有的稚氣,看着十分有趣,清緣暗自一笑,全然不像某些人,明知有錯從不承認。
“可是,你也不能不說一聲就去呀!”逝雲反倒開始責備清緣了,“你不知道,這個騰王的脾氣可差了,不是我說他壞話,你看他怎麽出手傷人就知道了!”
“我看禦璟大人那麽強烈的要求你不要去,就想如果我說要替你去的話,恐怕你們也是不肯的,所以就自作主張趁你們不注意先溜了。”清緣擡頭望月,嘴角帶着俏皮的笑意,“救人要緊,不管怎麽樣,現在已經沒事了,不是嗎?”
二樓房內傳出了禦璟極盡壓抑的痛苦呻吟,那聲音只是一瞬,很快就被截斷似的沒有後續,聽得樓下兩人心裏一驚。清緣急忙起身想上樓去看,卻被逝雲拉住了裙角。
清緣不明其意,說:“好像很嚴重啊,我想上去幫忙。”
“別去了,”逝雲拍拍身邊的石臺,招呼清緣重新坐下,解釋說,“堂堂神族五将之一今天搞得這麽狼狽,他不要面子的呀!況且他醫術好得很,用不着幫忙。”
“要面子?”清緣好似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困惑不已。
逝雲鄭重其事地點頭說:“要面子!”
清緣盯着逝雲看了半天,終于深以為然地坐了下來說:“哦,原來如此。”
逝雲被清緣盯得都心虛了,笑道:“幹嘛這樣看着我?”
“謝謝你言行身教讓我又多懂了一個道理。”清緣的臉上帶着俏皮而機靈的笑意。
多日相處下來,逝雲和清緣之間好似已經有了某種默契,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從争曉樓馭風而下摔在屋脊上的情形,赧然一笑。
“果然,出來歷練還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學到在家裏學不到的東西。”清緣看着逝雲,終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逝雲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離別的前兆,試探着問:“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們再多走一段路?”
清緣搖頭說:“我該回家了,這次出來是為了找水玉給妹妹,耽擱多時現在還未歸家,家父會生氣的。”
逝雲雖然理解,但終究是不舍,雙眼無神地望着前方走廊遺憾地說:“治好了他,我就得回去坐牢了。”
夜風涼爽,吹得清緣衣袂輕揚,多日前她猜不透的事情,現在似乎都已明了。逝雲十分奇怪清緣不再問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