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借酒撒瘋 兩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
第40章 借酒撒瘋 兩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
月色無塵, 月華如練。
如銀的月光打在女子細膩光潔的面龐,和她攏着燭焰的白皙手指上,細看指腹處竟有着極不相符的薄繭。女子蓮步蹁跹, 細挑腰肢處圍着白麻抱腰染上了暖黃色的跳躍火光。
火光晃過麻麻賴賴的粗支樹幹,又跳進傘樣似綠幕的芭蕉葉下,最後跟随倩影躍入前廳。
穿過前廳, 直入後堂。
女子将手中燭臺擱到後堂中央的圓桌上,微弱火光堪堪籠罩圓桌周圍一圈。她順着明明滅滅的暖黃環視一周, 秀眉輕蹙, 眼底晃出一絲疑惑,人呢?
又将視線投入火光覆蓋不着的幽暗處,才找到一團模糊黑影。她托起燭臺,遲疑地緩步向前。
雙腿微曲把手中燭光向前送入半寸。
一顆圓潤的腦袋正埋在膝上,頭頂發髻上橫插一支古樸木簪。雙臂環抱膝蓋可憐巴巴地蜷縮着靠在西室門板上。和往日裏的高大修長大相徑庭。
女子莫名覺得好笑,眼眸含笑,朱唇輕啓,“姑爺怎的這般曲身在這?您去桌邊坐着吧。”
男子聞言緩緩擡頭, 暖光映逐漸照清他整張臉。額邊散下幾縷碎發,閃着細碎的暖光,依舊金相玉質、眉目清朗。可卻分明有些不同,只見他眼皮輕掀,琥珀眸子中迸發出刺骨陰冷。清冽的聲音仿佛來自深山冷泉, “走開。”
她從未見過這樣表情的姑爺,被吓得不由自主踉跄地後撤兩步, 燭火飄忽倏然消失又猛地燃起,滾燙的燭淚傾斜滑落,滴到細滑手背也絲毫沒感覺, 心中驚懼大過疑惑,倉皇間不忘放下手中燭臺,低着頭眼珠亂飄卻不敢再去看和暗色融為一體的人,驚慌失措地往外趕,口中怯生喏嗫,“奴婢這就走。”
頭也不回,腳步匆匆,仿佛背後黑暗中藏着嗜血猛獸。
她走得急,打開西廂房門便徑直往裏撲。
暮色還未睡,見朝顏神情恍惚,拿剪刀剪掉燈芯,一時間屋內明亮如晝,“讓你不要去,你偏去。發生什麽事了?”
朝顏驚魂未定,但明亮确實驅散了她大半的恐懼,她轉身合好門窗,又仔細檢查一遍才移着步子與暮色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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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爺,”朱唇翕動又陡然緊閉,眸色警覺瞥向門窗處,聽着獨屬于夏日夜晚的蟬鳴蟲叫,頃刻後才神色輕松地緩緩發出氣聲,“怎的那般吓人!”
暮色失笑,“姑爺有何吓人的,不也是一個鼻子兩眼睛,長得還頗為俊俏。如何就吓到你了。”
朝霞見她不信,于是認真比劃起來,“你不知道,他就那樣悄無聲息的蹲在西室門口,我同他說話,他那表情,好像要吃人。”
言畢還拍拍胸口,仍覺十分可怖。
暮色見她已經湊到床邊,伸手替她解脖頸處的儒衫扣子,語重心長,“阿妹,你要知道,蘇家對我們已經很不錯了,你就按娘子說的規矩去做就好。”
“可是……”
暮色擡眸嗔怪一眼,別過頭幫她褪下儒衫,“別可是了。你在這家也有幾天了,就算要獻殷勤也該找對人才是。”
儒衫疊好擱置一邊,轉頭想點醒這個始終看不清形勢的阿妹,“你好好想想,蘇家倒是誰才是掌家人。”
朝顏聞言,停下半褪百疊裙的手,還真似模似樣的思忖起來。
半響之後,
一聲驚呼拂動燭火,搖曳飄忽間,朝顏又瞪圓了眼睛重複一了遍剛剛的話,只張合朱唇,不出聲音。
暮色這才贊同地含笑點頭。
“沒錯,姑爺順從老實,只要是娘子和家主拿的注意,他從沒其他說辭。娘子和家主之間,家主雖然官拜三品,可家中事務卻很少插手,中饋也是娘子在管。我們只需按娘子的規矩行事即可。”
話雖如此,恍惚間想起暗黑中的人,朝顏仍然心有餘悸。
“可……姑爺真有些奇怪,和往日裏的樣子完全不同。陰森得像索命惡鬼。”
暮色無奈嘆氣,“千般人,萬般心,人最難看清。”
見她聽得似是而非,怕是也沒聽明白。不想她總糾結于此,只好扯了個理由。
“許是姑爺晚飯喝多了些酒,這會正撒酒瘋呢。”
卻不曾想還真歪打正着。
蘇時清确實在借酒撒瘋。
*
西室屋內。
蘇達抱着竹夫人只覺額頭上的經脈突突直跳。她翻了個身,倏然閉眼,心中默念着: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可那比窗外蟬鳴還富有節奏的敲擊聲,一下又一下直擊她腦仁。
咚——
又一陣響起。
她終于忍無可忍,啐着心中那股惡氣,“噌”地坐起身子。竹夫人應聲倒地,滾動至床裏側,貼牆不動了。
蘇達憋住破口大罵的心思,發洩般猛捶向竹夫人,竹條編成的镂空圓筒如何經得起她這樣折騰,不過一拳就從被捶中凹陷下去。細細看去,說是韌性頗好的竹條竟然崩出竹絲,從中間斷裂開來。
她怒火更盛。買的時候,老板鼓吹的天上有,地下無。說是連人直接踩上去,依舊完好如初。可此刻的戰損竹夫人,明晃晃地告訴她,她被忽悠了。
偏就此時。
咚——
又一陣響起。
她順着聲響朝門望去,瞥一眼破敗不堪地竹夫人,咬牙切齒地起身下床。
*
蘇時清細細聽着屋內的動靜,一陣細碎腳步聲由遠及近,恍若盛夏夜晚的一陣清風。
他半阖着眼,側身抵在門板上,等着腳步聲的一點點靠近。
門被驟然拉開,他的身子順着開合的門板滑進屋內,就勢躺在冰涼地上。腦袋下枕着一雙軟布面的翹頭鞋,好像睡着了一般。
蘇達冷笑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人,“蘇時清,你莫裝死。”
地上人就真乖巧地張開琥珀色的眸子。
蘇達一直覺得琥珀色的眼睛很有迷惑性,這雙眼睛随便眨一眨便永遠給人澄澈幹淨又無辜的感覺。
見她抱胸不動,又伸手試探性地扯扯她的褲筒,幹淨的聲音如泉水叮咚,“夫人。”
蘇達心中火氣正旺,可不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能氣消。
她冷臉俯視地上人,眉眼輕掃如蜻蜓點水般轉臉離開,高傲的揚着頭,後退一步,冷漠地撤開腳。
咚——
是腦袋磕地的聲音。
蘇達的心也跟着咚了一下,睫羽一抖,唇角輕顫。可她依舊高揚着頭,故意不去看地上情形。
木簪劃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引着人一探究竟。
心中怒意再大,也忍不住去想,這人失憶就是因為傷了腦袋,如今又磕一下,不會磕傻了吧。若是癡傻了,豈不是要懶在我們家一輩子?
懷着這種心情,她眉眼低垂,低頭瞥上一眼,也只是一眼就速度撇開。
有一瞬氣息一滞,地上人竟然仰躺着目不轉睛地緊盯着她,她只是輕輕一撇兩人就對上了眼。
褲腳又被輕晃兩下,蘇達糾結一會兒,還是将視線撇過去。故意不看他的話,總覺得有點心虛,卻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
嘴上卻不給話,“幹什麽?!”
琥珀眸子在燭光下晶瑩易透,閃着好看的光,眸子的主人還是那副無辜的表情,聲音清冽卻透着委屈,“夫人,我錯了。”
錯?!
“你哪有錯?”褲腳布料擦着地上人的手不聲不響地離開,蘇達關上門,坐回床邊。
心裏辯解着:才不是讓他進屋的意思,是怕吵到阿耶睡覺,朝會可耽誤不得。待會就讓他滾出去。
看他還在地上躺着,只覺畫面過于難看,又開口讓他起身。
地上人聞聲緩緩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床邊走,剛走兩步就腳下一個趔趄,跌跌撞撞往前撲去。
也不知是這人身材過于修長,還是屋子尺寸過小。
好巧不巧,正正好摔在蘇達腿上,若不是聽着都疼的撞擊聲,她都要以為蘇時清是故意的了。
頭抵在她大腿外側,蘇時清皺緊了眉,低聲倒吸一口涼氣,看着好像很是痛苦。
引得人又去看他緊貼在床沿的側腰處,雖看不太清楚,還是語氣不善地說出了關心的話,“沒事吧?”
聞聲後的蘇時清,緊皺的眉倏然舒展,睜着亮晶晶的眸子小心翼翼,“夫人原諒我,就沒事。”
蘇達無奈,覺他實在滑頭,便想推開他挨着自己大腿的腦袋。
卻不想他捂着側腰猛吸一口氣。
蘇達瞪大着眼睛看他,手還僵懸在半空。她還沒碰到人呢,怎就疼上了,莫不是裝的?
可瞧着那額間冒汗的樣子又覺得像是真。權衡再三,心下一橫,是不是裝的一看便知。
說是遲那時快,蘇達直接略過思考,擡手就去扯他腰帶,蘇時清也不掙紮,只是睜着眼睛略顯迷茫。腰帶卸下,衣袍直接掀開。
正值盛夏,寬大單薄的圓領袍內只着抱腹,掀開袍子能直接看見腰側皮肉。
只見冷白的皮膚上有一片紮眼的紅,随着時間開始泛出青紫。
兩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
醉人的酒氣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噴了她一臉。
她捏着鼻子猛扇,待覺得味道散了,才又去看他,這才發現:他眼神雖亮晶晶的盯着人看,卻不帶一點情緒。嘴裏嘟嘟囔囔就這幾句話,重複來重複去。
不由得喃喃,“竟是醉了。”先前的怒氣也不知怎的,就被一縷晚風飄飄忽忽地吹散了。
她看着那身青紫直撇嘴,人現在上半身占着床上的大半地方。她想直接把人喘下去,猶豫再三還是沒下去腳。
最後還是從箱籠中拿出一套嶄新的衾褥,學着蘇時清以往的樣子,打地鋪。
一陣忙碌後。
癱坐在衾褥上的蘇達盯着靠躺在床上的蘇時清,半響:她怎麽就稀裏糊塗地打上地鋪了呢?!
吹燈,倒地,一氣呵成。幾息過後已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此時,床上的蘇時清才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