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酸梅飲 “你別老這麽盯着我
第34章 酸梅飲 “你別老這麽盯着我。”
一口酸酸甜甜的酸梅飲下肚, 胃脾舒暢,暑氣全消。甜中帶酸的滋味浸在口腔中,令人不自覺的口齒生津, 雖然齒間微微發澀,可下一瞬就被桂花的香氣蓋過。引着人一口一口接連不斷,不過一小會, 一碗酸梅飲就見了底。
蘇達看着一碗清澈透亮深胭紅絲毫未動,不禁覺得蘇時清真是山豬嚼不得細糠, 這麽好的飲子居然一口不喝, 真是浪費。
再三确定他是真的不喝後,她幹脆推開眼前空碗,雙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他那酸梅飲的碗沿,三口之後,便只剩下空碗一只。
蘇達撂下空碗便看見對面一瞬不錯的坦誠目光,雖然兩人對外是夫妻,可她總覺得臉熱,成親已經三日, 已為人婦的身份卻還沒轉變過來。
“你別老這麽盯着我。”蘇達眼皮下垂,蔥白手指局促地戳着相疊在一起兩只空碗。
蘇時清還是那個澄澈的眼神,只是聞言後眼尾下垂,顯得更加無辜。打扇的手腕有些泛酸,他把折扇換到另一手, 繼續扇風。
扇子翕動流動的空氣,絲絲清風在兩人間拂動從未間斷。
“我只是看着你。”委屈巴巴。
怨不得會有人說, 好看的眼睛看狗都深情呢。蘇時清的眼睛确實好看,比尋常人的眸子淺上很多,晶瑩剔透得像饴糖。眼睫垂下時帶着疏離, 但只要完全睜開,他眼中的你就好像是他的全天下。可蘇達可不是狗,她才不會被迷惑。
不再糾結此事,蘇達舔舔唇,口中依舊蔓延酸甜味。
或許可以做做酸梅飲的生意?
早前在福來樓的差事早就沒了,她後來有去找過管事的,還想看看能不能繼續做,哪知道一進後廚就被轟了出來。
一個看着心慈面善的郎君掀簾出來,蘇達說明來意,那郎君嘴上和和氣氣,卻字字寸步不讓。主打一個,你無故擅離職守,曠工半月,所以已經算作自行請離,說明白點就是,這沒你的位置了,你走吧。
聽跑堂喊他管事,蘇達這才知道,這人是現在的後廚新管事。那張管事呢?
阿耶只說這件事已經處理好了,卻沒說如何處理。她只知道宋啓協助阿耶辦的案子,兩人卻都對後續閉口不提,至少在她面前再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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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有些東西放在張管事那,能告訴張管事的去向嗎?”
“不好意思,小娘子,我聽說上個張管事回老家了。”
“那陳四、張柳、徐琦呢?”
“您說的這幾位就更沒聽說過了。”
蘇達更是疑惑,這幾人跟張管事交好。現在去向卻都一無所知。
還是後來找了一位眼熟的夥計,塞了五百錢後才知道,聽說這幾個人都發了大財,帶着家人不知去哪享福過清閑日子去了。
如此想來是有人給了封口費,這件事被隐秘埋葬,看來太子與阿耶應是達成一致,為了她的清譽名聲,但凡涉及此事的人确實得妥善處理。能有這個錢的,大概是太子了。
想想以往張管事所做種種,還真是便宜他了。
閑漢的差事做不成,她耳邊清風掠過,倏然間面上發癢,蘇達擡手去掃卻晚了一步,一只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已經先她一步,幫他把飄忽到臉頰的發絲捋回耳後。
蘇達餘光掃上一圈四周,果然不少客人投來豔羨目光。
她捂着被蘇時清輕觸過的臉頰,害羞地湊近他,低聲嫌棄說,“你這也太刻意了。”
蘇時清一雙深情眼笑意流淌,收起打扇的手,擡起另一手輕刮她挺翹小巧的鼻頭,寵溺道,“小、饞、貓!”
她只覺一陣汗毛倒豎,胃中酸梅飲上湧,前些嗆到氣管,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過後,差點沒給蘇達送走。
蘇時清順勢拍她後背,幫她順咳。
鄰桌一位小娘子居然紅着臉興奮地和同行之人小聲議論,“你看看人家的郎君,不僅長得俊俏,心細還頗有情趣。”
自然也有潑冷水的,“一看就是剛成親的小夫妻,你等再過幾年。”
“看起來好恩愛啊!”
“身上穿得居然是同色系,真是全身上下哪哪都配啊!”
“光天化日,有傷風化。”
“迂腐,古板!”
周遭議論聲不斷,蘇達執起大袖半伏在桌案上做縮頭烏龜,卻突然聽見擺袖獵響,她悄悄擡首露出半只眼睛。
蘇時清已經起身離座,搖着紙扇往櫃臺處去。
以全店都能聽見的聲音朗聲說到,“掌櫃的,你家酸梅飲中添的糖桂花着實是點睛之筆,我家夫人愛極,請幫我再打上一壇。”
“這位郎君與夫人真是鹣鲽情深,羨煞旁人啊!請稍等片刻。”
七八桌的小鋪此刻所有客人的目光全彙集在長身鶴立的蘇時清和掩繡遮面的蘇達身上來回穿梭。
蘇達實在抵不住十幾雙眼睛的探究,她旋即起身,本想拽着蘇時清一起走。可一想到花了錢的酸梅飲還沒到手,便硬生生從他手肘旁穿過,去門外等着。
雖然說是要在外故意親近些,可蘇時清的所作所為也實在太過了。
她即使站在門外,依舊能聽到竹軒內接連不斷的議論聲,還有幾道視線的不住打量。
一會兒等他出來,可得好好和他說道說道。
這家飲子店雖小但極具特色,整個鋪子具是用竹子拼搭建成,給所有客人從心理上就呈現出閑适清涼感。蘇達從配囊中取出賬本,兩筆簡略記下:特色裝潢。
今日出行還有一個目的,考察各色小店。
蘇達想了許久,在人手下做活總歸不得勁,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自己開個小鋪子。所以順便看看,在長安城裏賣什麽東西比較合适。
直到往來行人皆用好奇目光望着她時,蘇達才察覺初步對勁,她低頭查看自己穿着,穿戴整齊,沒問題。難不成是剛喝了酸梅飲沒擦嘴?又趕緊抿抿嘴唇,用指腹輕拭唇角。可目光依舊不斷。
難不成?
她遲疑轉身,果然蘇時清正拎着一壇酸梅飲站在她背後,她視線順着蘇時清擡起的手臂緩緩向上,指骨分明的大手正握着扇柄橫在蘇達頭頂,正好為她擋住那一束穿過樹蔭間隙的火熱陽光。
正午陽光毒辣,小店門旁正好有一棵蘇達叫不上名字的老樹,樹葉還算茂盛,但有些枝葉已經老化的厲害,相較稀疏,樹蔭已經遮不住人,她倒絲毫沒注意到。
蘇達一把握住他高擡的手腕,拽着他來到樹蔭下。
“你怎麽不喊我。這樣遮陽你不就被曬着了,管會做樣子功夫。”
蘇時清望着她沉默半響,看得她眉頭升起疑惑,才緩緩說,“蘇達,你可真是,不知情趣啊!”
語氣無奈、惆悵又悠揚。
蘇達根本不接他話茬,說明自己接下來的安排,“你先回家,有點事要去見個朋友。”
蘇時清自然笑着說好,兩人分道揚镳。
蘇達最不願去東內城,即便是宋家,她也鮮少去,小時候與宋啓宋輕雪玩耍大多在府外的巷子裏。
望不到頭的青灰高牆內裏,總給她一種孤獨寂寥的壓迫感。
從坊外往裏看,一水的灰牆黛瓦,牆頭高築。
她沿着高牆往裏走,大約半刻,兩只威嚴雄偉的石獅子伫立在金屬包邊的朱色高門前。連門簪都雕刻這寓意吉祥的各色花紋,門簪上方鎏金的兩個大字——秦府,以玄色為底正正當當地懸在中間。
秦家是宋輕雪的夫家。
她鼓起勇氣上前叩了叩鎏金銅首,磕在釘着銅釘的木門上,發出铮铮鳴響。
不多時,門開出一條小縫,門內奴仆見來人便不再繼續打開,輕聲詢問,“這位娘子有何貴幹?”
“我是府上二夫人的朋友,麻煩通報一聲。”
誰知縫隙裏的人聽聞來意後,撂下一句,“二夫人不能見外客。”便直接關了門。
蘇達無法,只能失落而歸。
宋輕雪是宋伯伯的女兒,是蘇達最好的朋友。小時候,她總問蘇達,外面是什麽樣的?江南什麽樣?大漠什麽樣?蘇達每次都會耐心地說給她聽。
久而久之,她偶爾也會說,若是能跟着蘇達去外面轉轉就好了。
可她知道,她不能。
宋輕雪的婚事是在她十歲時族裏定下的。秦家式微,本來并不在宋家的考慮範圍,可是卻出了一個善武的秦二郎。
宋家家主乃文臣之首,位列宰相。若是能與武官結親,定然是最好不過。于是兩人婚事就這樣定下了。
秦家二郎比她大五歲,成為本朝最年輕武狀元那一年兩人定親,而後自請去西北防區,屢立軍功。成親時,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少年将軍。
兩人未成親前,就聽說秦家老太太是個不好相與的,最愛磋磨外姓媳婦。秦二郎常年在外,鮮少回長安。
成親之後,她與宋輕雪再未見過。也不知輕雪過的怎麽樣。
不過就現在來看,或許并不好。
*
兩人分開後,蘇時清并沒有往城西走,而是沿着小巷前往永安當鋪方向。
他的戒指就是當在那了。
蘇時清掀開印着大大當字的布簾,往店內走。
鋪子內被金屬欄杆分成兩部分,蘇時清透過人頭大小的方正小框,将手中的宣紙遞過去。
“老板,幫我看看,我半月前當了一只黑玉扳指,價值五十兩。您可否幫我确認這紙上圖案是否扳指上的相同?”
片刻後,老板翻找半天無果,又查找賬本才記起,原是幾日前,有人将黑玉扳指買走了。
“那真是不趕巧了。”蘇時清拿回宣紙,小心疊好。
“哎!”掌櫃的一拍腦門,猛然想起,“你再給我看看圖案,我記得買家腰間挂着一塊白玉,看着圖案倒是有幾分相似。”
蘇時清拿出一塊玄鐵令牌,指着令牌又問了一遍,“可是這樣?”
掌櫃見了大驚,“一模一樣,只是材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