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婚之夜二 “我腳好痛,你能回來把我……
第32章 新婚之夜二 “我腳好痛,你能回來把我……
燭臺上一對雕刻龍鳳呈祥的花燭正在慢慢消耗, 燭光搖曳,暖黃充斥着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與大紅交相輝映。
紗窗上樹影婆娑, 等煩了的蘇達早就半掀開喜帕,盯着斑駁樹影昏昏欲睡。
不多時,一道人影從扇窗閃過, 床上女子毫無反應,依舊半阖眼睫, 呼吸均勻, 顯然是睡着了。
隔扇門翕動,一只黑皂靴輕巧踏入,又緩緩阖上。
蘇達睡得迷迷糊糊間,腦袋猝然垂下,急速的墜落感讓她猛地睜開眼睛,恍惚間扶頸揉搓。
被眼前正在優哉游哉,翹腳喝茶的男人牢牢盯着,仿佛被鷹隼窺間伺隙的獵物, 後脊不自覺湧起一陣涼意。
剛睡醒的迷迷糊糊瞬間的被驅散,蘇達猶疑地眨巴着眼再看過去,才發現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蘇時清那個老實人正規規矩矩地坐在長凳上,溫柔地望着她,輕聲詢問, “睡醒了?”
蘇達不喜猜忌,心有疑惑從不憋着, 直截了當就問,“你今天怎麽怪怪的?”
蘇時清的目光從手中茶水移到面前的小娘子身上,也抛出疑惑, “酥酥覺得為夫怎麽怪?”
她聞言蹙起秀眉,“你……夫君這個稱呼,着實讓我聽着別扭。”
蘇時清把手中白瓷茶碗放下,又執壺重倒一杯,“可我們如今是蓋了戳印有正經婚書的夫妻,為何不能以夫君自稱?”
蘇達反駁,“可我們的和離書也存在盒子裏,兩年後就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見蘇時清端着茶碗緩步到她面前,一只白瓷茶碗擺在她眼前,碗中茶水淺黃中泛着青綠,一片微微綻開的茶葉沉在碗底。溫潤的聲音也随着茶碗遞來。
“既然是假扮夫妻,自然要裝得更像一些。漏洞百出遭人疑問,恐會更加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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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也沒錯。
她擡手接過茶杯,喝下一口潤潤幹涸的嗓子。
只聽如清泉汩汩流動地動人聲音又接着傳來,“才剛剛開始,就想着要和離,夫人實在心狠。”
蘇達手臂一抖,蔥白指尖險些握不住茶盞,這人說話怎麽如此肉麻,讓她渾身發麻地抖了三抖。
骨節分明的大掌旋即穩住她的手,淡粉指尖和她的朱紅形成鮮明對比,順勢接過茶盞,擱到桌案上又坐下。
她擺擺手,滿臉不耐煩,“罷了罷了,不說這個,先說好,今晚我睡床,你……”她打量一圈燈光盈室的屋子,好像确實沒別的地方可休息,“你随便找地方吧。”
蘇時清聽完也不反對,只是睜着一雙饴糖似的眸子低眉順眼地望着她。這一個月以來,他好像從來都是蘇達說什麽就是什麽,極少拒絕,從不說不,聽話乖順極了。
想到這蘇達罪惡感油然而生,她将還半墜在頭上的喜帕一把扯下,聽着院中仍舊嘈雜的人聲,拍板敲定,“這樣吧,公平些,我們都別睡了。反正就是湊合一晚上,明日補眠就是。”
蘇時清定然不會拒絕。
她小心翼翼地去拆頭上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金冠钿釵,一堆鑲寶石嵌螺钿的金釵堆散在床上,蘇達瞥一眼坐着發呆的男人讪讪開口,“我腳疼得厲害,你幫我把這些收好,明日要去還呢。”
蘇達戴的這些珠寶可不是自己花錢買的,而是去翠玉樓租賃的。押了不少錢在那,可容不得半點閃失。
男人端來妝奁坐在床沿耐着性子把首飾一件件收好,高大的身軀将暖光燈源遮得一幹二淨,巨大的陰影籠罩在蘇達身上,她忍不住後蹭兩下,想逃出這無聲無息地壓迫感,腳又往錦被內縮了縮。
腳裸一痛,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硌到了。她摸索兩下,才想起來是牛嬸拿來的《避火圖》。心想正好,兩人這樣待着着實尴尬,不如找點事做。
她獻寶地将《避火圖》藏于身後,故作神秘兮兮道,“我以前教過小童認字,自認為在教習上還是有一定天賦的,教你應該也不在話下。”
兩指銜着畫冊搖搖晃晃伸到蘇時清跟前,《避火圖》三個字明晃晃的映在他眼中,一向淡然無波的眼中瞳孔一縮,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可耳朵卻紅得要滴出血來。他咽下口水,強裝鎮定,“你要教我什麽?”
蘇達興致盎然地接着晃手中冊子,看他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更覺好笑。
她沖着蘇時清放妝奁的背影嚣張調笑,“你怕什麽,我真的教的不錯的,不收束脩。”
見他磨蹭,便獨自翻了起來,這不翻還好,翻開後只見一對對男男女女穿着清涼衣不蔽體地以各種難以啓齒的姿勢糾纏在一起,越往後翻姿勢難度越大。
蘇達看得瞪直了眼。臉瞬間漲得比大紅鴛鴦錦被還紅上幾分,火辣辣的好似燭火迫近在臉旁,灼熱感陣陣傳來。額間冷汗噌噌往外冒,冰火兩重天的煎熬不過如此。
牛嬸怎麽也不說清楚,這下誤會大了。
她偷偷摸摸地瞥一眼還背對着站在書案旁的蘇時清,哪知人正好轉過身來,身如韌竹,豐神如玉,端得是潇灑出塵美少年哪還有一絲一毫剛剛的窘迫。
冊子“啪”地被阖上。
眉如墨染,眸若星辰的男人笑盈盈看她,“怎的合上了,不是說要教我嗎?是在床上?還是我抱你來書案?”
蘇達臉“轟”地燒得更旺,不知所措地瞪着澄澈的杏眼看着眼前男人。
是她思想太污濁龌龊了?是她想的意思嗎?
她緊阖雙眼一邊拍臉一邊甩頭,想把這些荒唐念頭甩出去。
正努力時,一點柔軟落在她頭頂,蘇達緩緩撐開眼,輕輕擡頭。
蘇時清抿嘴饒有興味地看她,好似再看西市上搖頭晃腦嘩衆取寵的猴子。
“再晃腦髓都要搖勻了,變傻還怎麽教我。”
羞恥感湧上心頭,她用手扒拉掉蘇時清撫在頭上的手,手忙腳亂地将冊子往鴛鴦喜枕下胡亂一塞,讪笑着解釋着,“這圖也太粗制濫造,實在不配做教輔。等下次我再尋到更好我們再繼續,今日就先練練字吧。”
随着一聲也好,蘇達半顆懸着的心終于安穩放回肚子裏。
可接下來的陡然騰空,又讓她手足無措起來,只能幹巴巴的诘問。
她見蘇時清視線停在自己受傷的腳踝,不自覺的想後縮,可人都在他懷裏,根本避無可避。
“牛嬸幫我按過油,這會兒感覺好多了。”
蘇時清一手穿過腋下,另一手托起腿窩,蘇達陷在他懷裏,沒有一點支撐,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相較于上回,她适應的快多了。
“腳傷得這樣厲害,這幾天怕是都不能下地。”
幾步搖晃間,人已經穩穩落在桌案後的雕花靠背玫瑰椅上。
這是前幾日現打的椅子,畢竟是婚房裏的東西,蘇家三人一商量,怕被瞧出破綻,忍痛将蘇達房裏的大部分家具都換了新。其他倒是能将就就先将就了。
蘇達靠在椅背上,雙腳懸空,身側不住的傳來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夫人先寫,讓為夫先觀摩一番。”
對于書寫一事,蘇達一向極為自信,可現在被一雙眼睛從背後盯着,她反而局促起來。目光反複流連在筆架上,猶豫不決。
直到一道呼吸打在耳垂,她冷不防一激靈。一只大手伸向筆架,筆直的手指劃過各種筆杆,看似随意卻選下了她最愛用的一支。遞到她手裏,“夫人既然選不出來,就由為夫來吧。我覺得這只紫毫筆當是夫人喜歡的。”
蘇達納罕,這人是如何知道的。提筆瞧了半響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側身去看蘇時清。
卻不知兩人離得這樣近,仿佛她在湊近一寸,兩人就肌膚相切,唇齒相依。灼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動,蘇達連忙屏息,掩耳盜鈴般飛速轉頭,好像只要她足夠快,剛剛猛然湊近的就不是自己。
可能實在太過心虛,即便若無其事的轉過身,也覺得如芒刺背。
“夫人不寫嗎?”
一道像精雕細琢過的玉石互相撞擊的清脆聲音傳入耳中。
蘇達心中默念清心經,眸光輕閃,費力想起她想要問的話,“你怎麽知道我喜用這支?”
“夫人筆架上狼毫、羊毫、兼毫、紫豪具有。多紫竹筆杆,看來是比較喜歡輕盈的手感,而我觀夫人房中臨摹範本乃是鐘繇的《宣示表》,但你所寫小楷秀美流暢,筆畫細膩結構勻稱,靈動非常,早就自成風格。若是想寫出這一手好字,自然需要彈性極好的紫毫筆。”
蘇時清嘴上說着,手上也不閑着,他輕挪兩步至椅側,将葵瓣筆洗中清水舀入硯臺兩匙,撿起墨條輕磨慢研。
一番話說完,蘇達早已經寫下蘇時清三字。
杏眼輕瞟一眼正在看字的蘇時清,心中暗道他倒是挺會觀察,說得也頭頭是道,想必以他筆力自是不用蘇達教,如此字便不想寫了。
紫毫筆放置筆擱。
“夫人怎的不寫了?”
她纖手指向紫毫筆嬌嗔道,“我怕自己是在班門弄斧。你來寫!”
蘇時清看她一眼,蘇達也反看向他,眼中非寫不可的意味明顯。
蘇達只覺身後長袖帶風,耳邊碎發輕顫,長臂一把攬過自己的半邊身子,她視線緊随手臂,雙手局促地握緊扶手,屁股後挪,将身子牢牢蜷縮在椅子中,只為躲避迫人眉頭的壓迫感。
腦中思緒翻飛,案上白宣上已經洋洋灑灑地出現兩個大字。
蘇達眼前一亮,“雖只兩字,卻剛柔并濟,狂放激蕩。真是好字!”
“夫人謬贊,我只會草書。”
“怎會?我不信,你寫來試試。”
蘇時清眉眼帶笑,看她滿臉期待,無奈又執筆,可一筆一劃仿若自成一體,綿連不絕。
蘇達蹙眉,這楷書着實不行,但也不好打擊,只好半開玩笑的說,“無事無事,不過是以這手楷書恐怕要絕了科考的念頭。”
“夫人這手小楷怕是要堪比狀元郎了。”
蘇達聞言杏眼彎彎,握緊扶手的手也漸漸松開,掩唇而笑,仰頭看向蘇時清。
花燭“噼啪”一聲響,燭光驟暗又猛然亮起,火光搖曳間,桌案上的兩人四目相對,相視而笑。
門扇不知何時打開,晚風随着暴喝聲順勢而入。
“你、你你兩幹嘛呢!!!”
蘇父正睜圓了眼珠子,目眦欲裂滿臉通紅瞪着狀似親密的兩人。
蘇達一把将蘇時清推來,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擺着手慌慌張張,滿臉無辜,“我們什麽都沒幹。”
倒是蘇時清雖被推了一把,腳下卻半分未動,唇邊委屈差點奔湧出口,暗自瞥一眼蘇達便收斂情緒,氣定神閑地也一同望向門口的蘇父。
蘇父一看就是喝多了酒,雖然腦子還算清醒,可說話已經磕磕巴巴,但勉強還能成句,“你!”他一手指向蘇時清,“回,回你的西,西廂房。”
“你!”指尖輕晃轉向蘇達, “趕緊,睡覺!”
看來賓客已經走光,蘇父像防狼一樣,緊盯着蘇時清不放,直到他一身紅衣出屋,蘇父才搖搖晃晃,步履蹒跚地緊跟出門。
蘇父住在東室,無需出前廳。
而蘇時清回西廂房,一定要從蘇達屋前經過。
芭蕉葉舒展在窗外婆娑起舞,小娘子極力勾着身子拼盡全力推開支窗,但也只顫顫巍巍露出一條小縫,堪堪露出小而精致的丹唇。她側耳傾聽窗外蟲鳴風聲中隐約夾雜的腳步聲,輕聲嬌語,帶着一絲窘迫。
“我腳好痛,你能回來把我抱回床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