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中生有 “臣女已有婚約,婚期就在近……
第28章 無中生有 “臣女已有婚約,婚期就在近……
“窗外綠陰添幾許。”
“蘇花農, 看你在照料花花草草上,倒是頗有幾分心得。以前莫不是個農戶?”
蘇達将小窗支起,雙臂交疊托起下颌, 層疊紗衣罩衫大袖堆砌在手腕,将她半張臉都掩了去,只剩下一雙彎如皎月的眉眼正盈盈地望着窗外正在躬身忙碌的男人。
“或許。”
模棱兩可, 故作深沉。
她不屑得摸摸順滑罩衣料子,暗嘆不愧是經久不衰的香雲紗, 當真美不勝收。
蘇達拿得出手的衣裳不多, 這是其中一件。
看着風煙俱淨,晴雲輕漾的好天氣,她也心情大好,就忍不住想穿件漂亮衣裳臭美一下。
經脈分明的大掌緊攥搗杵,一下接一下的研磨成袋的艾草,石臼底已經蓄了部分汁液,随着他的動作飛濺。
蘇達不自覺的往後躲,生怕濺到她貴得要命的香雲紗上。
“你這殺蟲的方法跟誰學的?”
“書上。”他戴上手籠子, 将艾葉搗碎的綠色枝葉蘸着吸水性強的棉布,一點一點的塗抹在柿子樹的枝幹上。
蘇達換了個姿勢,一手撐起下颌,另一手閑來無事地撥弄起已經高達小窗的那株芭蕉,鮮綠色的長圓葉面随着撥動輕輕搖晃的樣子, 自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探出半個身子扒拉葉面想看看下面莖幹。
誰知身子太過往外伸,倏然間失去平衡的蘇達腦袋直愣愣外地上沖, 蘇達根本來不及反應,心裏唯一念想便是,完了。
半響過後, 閉眼等着頭破血流的蘇達還緊攥拳頭,等着下一瞬的疼痛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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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股艾草味道由鼻尖沖達腦仁,她被嗆得猛咳,淚眼婆娑間,才察覺自己臉被硌得生疼,睜開眼便是今天蘇時清為了方便幹活特地找的一件粗料麻布料子。這才恍然到,她的臉正埋在蘇時清半蹲的腰間。
艾草味還是源源不斷地侵襲着她的鼻子,長時間的倒立讓她血脈下湧,頭一陣陣發暈,眼前黑白閃現,顧不上臉紅尴尬,趕緊軟着嗓子道謝并讓他放手。
等人癱在地上緩了好一會,仰望見他那雙鮮綠色的大手時,她頓時眼前一黑。
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如何被救的,蘇時清沾滿艾草汁的手一只托住她的腦瓜頂,另一只揪住她後背的罩衫。
不說姿勢有多尴尬,重要的是……
她一骨碌爬起來,脫下罩衫,翻來覆去的查看,果然在後背靠腰處,發現了皺巴巴滿是掌紋的大片鮮綠,在桃粉的紗衣上簡直猶如萬花叢中一片綠,顯眼得有些過頭了。
蘇達将罩衫抵在胸口,失落情緒上湧,嘴巴開開合合,指責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畢竟理智還處于上風,蘇時清救她又沒錯,她怎能遷怒于人。
怒火瞬間化成委屈,又道了一遍謝後,最後還是忍不住用小若蚊蠅的聲音不甘心地抱怨,“我這衣裳好貴!”
剛說完就覺一陣癢意,有什麽東西從額間滑下。她用手輕蹭,又是一抹綠色。
若是剛剛還是失落難過無處發洩,就在此刻低落情緒降到低點。
她一聲不吭地回到屋裏,關門,放下支窗一氣呵成。拿着巾帕邊擦頭發,邊在賬本上記下一比:今日蘇時清救我一命,毀我一件五兩罩衫。
心裏念着若是哪天蘇達也救他一命,定然讓他把五兩還回來。
然後渾渾噩噩平躺在床上裝死,一動都不想動。
直到晚上人都沒出屋一步。
月正天上,浮雲卷霭,明月流光。
睡得昏天黑地的蘇達才從床榻上爬起來。肚子餓的已經打起了鼓。被飯香牽引着仿若游魂餓鬼般游蕩到院中圓桌。
蘇時清和蘇父早已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她。
她望着滿桌全是她喜愛的飯菜,說出了極煞風景的一句話,“這一桌可不便宜!雖然不知道你是們誰花的錢,”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滿是無賴地說,“我可不管核銷!”
蘇父夾崴一勺嫩滑豆腐,放入蘇達面前碗中,笑道,“能說出這句話,看來是沒事了。”
“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我。”她入座淺嘗一口,誇張地挑起眉,“這是叫的索喚?”
家裏三口人,卻沒一個精通廚藝,每日吃的湊湊合合。因為水平相當,倒也無人抱怨。
蘇父立馬撇清關系,“我不知道,今天的飯是時清負責。”
蘇時清用木箸點點裝着瓊葉糕的瓷盤邊緣,“你嘗嘗這個,心情不好就該吃甜食。”
“我現在心情很好,甜食你們吃吧。就當是對你們等我晚飯的補償。”
蘇父見蘇達情緒緩和,轉移到今日重點,“下藥的猜測已經得到證實,不過不是酒裏,而是熏香。”
“根據太子的說法,皇後要拉攏禦史臺所以找上了我。想以姻親要挾我站隊太子。”
蘇時清聞言木箸懸在半空,“可他們為什麽越過蘇伯伯,直接找上蘇達?”
蘇父緩緩點頭,沉吟道,“但凡對我稍加了解,就該知道我不可能站隊。”
“禦史臺監督天下百官,若是謀求私利,臣下準繩偏頗,恐會有亡國之禍。聖上焉能不知,最後掉腦袋的怕是我啊。”
蘇達目光由木箸和蘇時清一起轉向蘇父,“那皇後對您是了解呢還是不了解呢?”
同樣的問題,在太子問出聲的瞬間,不知什麽東西貼着他的小腿一晃而過,巨大的沖力被厚重的袍擺卸掉一半,可爆裂的碎玉聲仍舊讓人心神一顫,被摔成兩半的镯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這才知道皇後剛氣急之下扔過來的是手上那對極為寶貝的翠玉手镯。
“這只镯子乃是母後心愛之物,就這樣砸了豈不可惜?”
“您明知蘇大人不論從人還是從職位來說,都不可能同意聯姻,您為何還讓我去找蘇達呢?”
輕撫手上扳指,漫不經心道,“因為知道蘇大人不可能同意,才讓我去找蘇達,然後用下做手段讓我玷污他的女兒。”
他手順勢猛然一揮,衣擺獵響,“惹怒蘇大人,到阿耶那參我一折,然後讓我受盡天下人恥笑,恥辱被廢。讓您的好兒子坐享漁翁之利嗎?”
當面捅破這層以母愛為名的窗戶紙,讓崔牧心中一輕,他覺得暢快極了。
“我将你養大,為的就是你翅膀硬了之後質疑我的用心嗎?”
“若是禦史臺可以聽命于你,咱們還用擔心宋家,擔心虢國公,擔心那個剛剛十歲的小毛孩嗎?牧兒,母後是真心為你考慮。”
皇後露出那副慈愛的笑容,眸中流出關懷,“你不要聽信別人的話。”
崔牧望着那雍容華貴的被自己喊做母妃的女人,沉默許久,才勾起一抹輕笑,在讓人遍體生寒的慈元殿裏尤為突兀。
有些人喜歡掩耳盜鈴,可他不想奉陪了。
“兒臣累了,先行告退。”
身後目光灼灼,鳳眸中的陰狠算計他不用看也知曉,正如這十幾年來一樣。
正好一只小雀落在樹上,宮裏人養的鳥華貴豔麗,不似這般平凡、普通、灰撲撲,他站在樹下瞧着那左顧右盼的小鳥自言自語,“宮裏的有些鳥鑽破頭地想飛出這深宮高牆,你卻偏偏飛進來。”
豆子大小的黑眼仁沖着他叽叽喳喳兩聲,似在嘲諷,不過轉瞬,就撲撲翅膀消失在高牆之外。
他自嘲般笑笑,“自身難保的人哪有資格擔心別人。”
*
蘇家才吃了一頓其樂融融的飯菜 ,第二日便有噩耗上門。
蘇禦史朝會後被聖上單獨留下一事在朝官見不胫而走,衆人猜測紛纭。
有看笑話的。
“能是什麽事,怕不是上任後,碌碌無為,才不配位,要被降職了。”
也有為其說話的,“睜眼說瞎話,人家的功績你是真的看不見。”
有擔憂的。
“難不成,有誰又要倒黴了?聖上和禦史臺大夫合議,哪得是多大的案子?多高的官職啊?!”
卻沒有一個猜對。
蘇父走進家門的那瞬間,覺得腳步沉重得邁步過那區區三尺高的門檻。
見到酥酥也沒能撫平緊皺的川字紋,還嘆息連連。
害得蘇達以為他又買了什麽印章花光了月俸,剛剛準備頤指氣使地說教一番。
就聽他說了一句,就把她仰到天上的視線瞬間拽了回來。
這幾個字,單說她都知道,都怎麽組在一起,就讓人聽不懂了呢。
什麽叫“皇後想要給你和太子指婚。”?
她腦中早亂作一團,空氣中彌漫的艾草味都被不嫌棄地盡數吸入,憋着這口氣杏眼圓睜地等着阿耶給說法。
“朝會後,聖上獨自留下了我。只提了一件事,”蘇父伸手比劃了個一,還故作神秘的停頓一下。
這一停頓可直接讓蘇達臉紅脖子粗,她一口氣憋得實在難捱,立馬揚手叫停。
猛吸一口氣壓下滿腔無奈,輕嘆,“說重點!”
蘇父模仿起聖上的口吻,“聽聞你的女兒已經年滿十七,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皇後昨日跟我提及,說是太子對你女兒一見鐘情,想要求娶。你做何意?”
“阿耶你怎麽回的?”
蘇父斬釘截鐵,毫不遲疑,“臣女已有婚約,婚期就在近日。”
而後又變換語氣,“哦?不知是哪家好福氣的郎君?”
蘇達不可置信地緊盯着還沉浸在君臣對話表演中阿耶,與聖上問出如出一轍的問題,“哪家?”
“家中遠方表親。”
莊嚴肅穆的大殿裏,姜黃色的人略顯失望。
綠色蔥郁,連空氣都浸滿綠色氣息的小院內,杏眼小娘子震驚到無法言語,身子直愣愣的杵在那。
此時他們對話中的主人公正懶散地伸着懶腰從西廂走出來,無辜地蹦出一句。
“蘇達說她不想嫁我!”
聽完這句話的蘇父無比淩亂,怒目圓睜,緊盯蘇時清。
眼神意思明顯,好小子!我把你當兒子,你居然趁我不在惦記我女兒?
好在理智還在,只是咬緊後槽牙問了一句,“你兩為什麽會讨論這種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