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省頓飯錢 “這人我來照顧,窮人家的孩……
第14章 省頓飯錢 “這人我來照顧,窮人家的孩……
礙事人一走,正主已回。宋友來終于得以吐槽這介懷已久的大門。
世人言“宅以門戶為冠帶”,眼前這空落落的門廊看得他心疾要犯了。
可措辭半天,又猶豫住了。
他一直都清楚蘇明家中情況,娘子難産只留下襁褓中幼女,如今含辛茹苦拉扯長大本就十分不易。他出身寒門,沒有家族支持。靠自己爬到現在這步,個中艱辛只有自己知曉。
可這人脾氣又怪得很,在朋友好心援助一事上向來拒絕的幹脆。勸慰只會讓他犯混脾氣,倔驢一般。
但這門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就變成這樣,于是國字臉上擺出自認為和善的笑容,指着這空蕩蕩的門廊,“你家是遭人搶劫了嗎?”
不提還好,一提蘇達就來氣,趁着現在有外人在場定要好好控訴一番,“宋伯伯,這門是我阿耶讓人拆的。”
“拆門作何?”
“家中有傷患昏迷,奈何門窄擡不進來,只能拆門鑿牆了。”
宋友來一聽還有傷患,不由得又是一陣擔心。這點俸祿如何能養得起三個人,還是天天需要額外花銷的病人。
“要不……”
剛起個話頭,就被蘇父打斷。黑眸瞥他一眼,一副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閉嘴意味明顯。
宋友來只得乖乖閉嘴。
熱鬧一走,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幾人在門外站着聊閑也不是個事兒。
蘇禦史便沖大家揚手,邀進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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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坐坐,站在門口做什麽。”
“那你招待客人,我和牛牛就先回去了。”牛嬸跟他家再親近,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交好的鄰居。不好在場,便盈盈一拜,蓮步蹁跹地往家走。
哪裏還有剛剛和方娘子吵架的潑辣勁兒,說判若兩人也不為過。
她轉頭看牛晴朗,這孩子腳上像是紮了根,還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才又壓低聲音,內斂地吼了一聲。
牛晴朗這才回神,颠颠跟上。嘴唇翕動,叽裏咕嚕說得模糊不清但也顧不得其他。
宋友來初次見牛嬸二人,看兩人死命維護蘇明的樣子,是打心眼裏欣賞。故而到也算上心,對二人句句有回應。看他嘴上嘟囔,就順其自然的問出了聲。
“這孩子說什麽呢?”
對于見證牛晴朗出生到他長這麽大,蘇達可以說是對他了若指掌,輕松翻譯道,“他說,蘇伯伯晚點見,等你招待完客人他還來。”
蘇達嘴上笑着回應,心裏卻不住犯嘀咕,升官是把雙刃劍吶!雖然俸祿漲了,但該做的人情不得不做,該請的客不得不請。視線不由自主落到在一旁望着自己的宋伯伯身上。
困擾已久的問題也不禁禿嚕出來,“宋伯伯,你今日是在這吃嘛?”
宋友來看她半響,她特意眨眨杏眼,希望這宋伯伯能看懂她個中深意。
人精似的宋友來豈會領會不到,他國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早知他們家難處,自然不會給他們再添負擔。又去看老友面上表情。果不其然正橫眉冷對得以眼神告誡自家女兒,莫要亂說話。
于是他靈機一動,“吃,不過不在這,咱們去福來酒樓,就當是慶祝你阿耶這次高升。”
蘇達雖然想省去一筆宴請的飯錢,可卻沒想占宋友來的便宜,畢竟福來酒樓的一頓飯錢可相當于蘇父的一月俸祿,那可不是小數目。
斟酌再三,還是說出自己的顧慮,“可,宋伯伯,福來酒樓太貴了。”
財大氣粗的宋友來哪會顧及這些,直接笑呵呵大手一揮,做下決斷,“莫要擔心,宋伯伯請客。”
兩人不約而同地故意不去看蘇父的臉色,用腳趾縫都能想到他絕對臉似墜了秤砣,嘴似挂了油瓶,面上陰沉似掉了墨池。反正就是掃興得很。
宋友來被引着往小廳走,毫無阻攔的寬敞門廊讓他次次看,次次皺眉。繞過被插了一刀的影壁,細看還有由刀口向四周蜿蜒開裂的半尺細縫,不禁又是眉頭一緊。幾步路就橫跨整個小院,除了一棵光禿禿的柿樹,院內空無一物。哪有一點兒家的樣子,他眉頭鎖得更緊了。
哎,這老友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
蘇達和蘇父是踩着暮鼓聲的最後幾下回的家。一百八十下鼓聲敲完整座熱鬧的長安城将被框在規矩的罩子裏,城門落鎖,百姓不可在坊外街市走動。唯有坊內小攤小販和走街串巷貨郎的吆喝叫賣聲不斷。
故而坊外阒然無聲,坊內熱火朝天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蘇達父女二人剛進坊門,就聽坊外門上鐵器碰撞聲,正是守衛在落鎖。
其實住在這西外城還是有些許好處的,看看內城那些個大官們住的坊區,哪個不是消消停停鼓停燈滅的。怎會有這番熱鬧景象。
可蘇達的心思卻不在這,即便是她最喜歡的廣寒糕都視若無睹。頭不扭眼不轉,毫不猶豫就走過了張家糕點鋪。
蘇父一眼就看出她反常,路過三舍酒肆時,腳步頓下一瞬,嘴上卻不停歇,“說說吧,怎麽了?”
“阿耶,你升官漲了這麽多品階,那……”她偷瞄一眼阿耶,見他視線落在不遠處地酒肆櫃臺上的酒盅上,便放下心,神神秘秘道,“漲了多少月俸?”
阿耶喝酒,但也只是小酌,每次買上一壺花不了100文。她放心的很。
蘇父睨她一眼,卻不正眼瞧她也不說話。
蘇達哪能甘心,這可關系着家中未來用度。若是這筆錢落到阿耶手上,保不齊今日發俸,明日就甕盡杯幹,然後半個月都得喝上西北風度日。
她可見識過阿耶買章,秉持三不原則,不将就、不詢價、不砍價。
買就買好的,價格上從不在乎,人家敢報價他就敢給錢。幾次讓她捶足頓胸。
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小十五的來歷。那時他們還在金城,是蘇達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比鄰西域。阿耶就是在那淘到的一塊西域特産的漠玉,看見的第一眼就走不動道了。死乞白賴地買回家後,特地找最有名的工匠雕刻鈕飾。雖然不可否認的是浮雕的西域風光确實精美。但那可實打實的花了他們五十兩銀子。
往事不追,好在她知道阿耶的具體俸祿,按月留他一筆零花錢。從那之後情況果然有所好轉,不過阿耶時常抱怨,喜歡的印章都買不起。
現在有了前車之鑒,想要再将俸祿從他手中盡數摳出來,怕是得費一番功夫。
見阿耶頻頻往那酒肆投去目光,蘇達心生一計,笑得谄媚,“阿耶,今日大喜,我去買壺您最愛的梨花春來,明天再請牛嬸他們過來,咱們一起慶祝一番。”
蘇父裝作渾然不在意地将視線轉移,傲嬌地揚起頭。一副我沒看,我不想喝酒,別套路我的模樣。
可有些人啊,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蘇達默不作聲地買了二兩他最饞的梨花春。
蘇父嘴上沒說什麽,可輕快的步子和不知不覺哼起的小調早就透露出了他的好心情。路上遇到穿得顯眼的貨郎,還叫停住挑了一個粉白荷包。
送給誰的自然不言而喻。
蘇達捏捏夾層裏的荷包,确實該換新的了。本來還想再請牛嬸辛苦做個新的,現下倒是不用麻煩了。
她摩挲着滑溜的細緞笑嘻嘻地把新荷包收好。
誰讓吃人最短,拿人手短呢。
她快走兩步,如阿耶的願自覺岔開話題,“阿耶,西廂那位該怎麽辦啊?”
這才是個大難題。
“就算是為我們家攢福報了。等他好轉再說。”
“我今日看他好像是醒了。”
回想起那句如夢似醒的一句話,确信無疑,“就是醒了。”
“那這陣子就辛苦你了。但是你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女娘去照顧他總歸不妥。不若,買個奴婢?”
蘇達一聽,腦中頓時警鐘長鳴,周遭的喧鬧聲瞬間消失。
阿耶這才剛升官,就想着普漲奢侈。他們可是剛賣掉俸米,勒緊褲腰帶才摳出來幾貫錢。哪有半點兒閑錢養奴婢!
忙不疊道,“那不行,阿耶。咱們貧苦人家想要好好過日子,可不能手上剛有點餘錢就大肆揮霍。”
“這人我來照顧,窮人家的孩子還怕什麽男女大防。”
蘇父一聽可急了,我好好養大的女娘怎麽能讓一個不知道打哪來的野小子敗壞名聲。
“算了算了,人不用你照顧,能照顧好自己阿耶就萬幸了。”
“那西廂怎麽辦?”
“我來!”
“那您得累死,明天就新官上任了,不得點上三把火。哪還有精力照顧那人。”
得想個折中的辦法。
眼神一瞥,正撞上那亮堂一方天地的燈籠攤,眸中映着熠熠燈火,癡癡道,“就說是遠方表兄,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再說前幾日不也是我照顧的,也不知道現在計較個什麽勁兒。”當然這句話只敢小聲嘀咕。
這琳琅滿目的小燈籠各具特色,看得人眼花缭亂。指尖向夾層探去,但還是及時制住蜷了蜷手指,硬生生把想買的念頭掐死在襁褓中。
小燈籠華而不實,沒大用處。而且一個至少100文,她才不花這份冤枉錢。
可等她這邊思想鬥争正烈時,那邊蘇父已經給了錢拎着燈籠邁開步子往家走了。
臨了才舉燈喊她一句,“快走,阿耶給你照路。”
等兩人踏月色與燈火歸家時,望着蕩然無物直達院子的空門殘壁。黑黢黢的小院內一覽無遺,只有棵柿樹還算得上裝點一二,可三月未到依舊枯枝無葉死氣沉沉。本來有個門還能遮下醜,現如今只會讓人唏噓,堂堂禦史大夫竟然清貧至此。
怕是有抱負想當官的文人麽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夢想撐不撐得起現實的殘酷。
蘇父默了半響,終于吐出半句,“找人修了吧。”
即使是想拼命省錢的蘇達,此刻都想舉雙手雙腳贊同,讓她親自上陣,她都不會說個不字。
突然,蘇達身形一頓,示意阿耶先別說話。她細細将這兩眼就看完的四方小院掃了一遍。
好似有細碎響動從寂靜院中傳出。繼續豎起耳朵細聽,确實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難不成這沒門的院子給了賊人可乘之機?
是哪個不長眼的偷兒,居然如此倒黴找上他們蘇家!怕是要空手而歸!
可提着燈的阿耶竟然不管不顧直接往裏進,她正要去攔,卻被阿耶伸手擋住。只示意她噤聲,蘇達只好揪着阿耶跨帶上垂下的一角,捏得死死地小心翼翼跟在身後,還時不時向左右張望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