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喜事臨門 這是醒了?!
第11章 喜事臨門 這是醒了?!
明明是日上枝頭,晴天暖陽。
可這孤零零的小巷卻好像進入了寒冬臘月。
剛剛還面帶笑容的兩人,此刻一個黑如鍋底,一個僵住不動。
牛晴朗在問出的一瞬間,就想抽自己兩巴掌。拿什麽轉移話題不好,偏偏說阿姐,那可是蘇伯伯的手中寶,心頭肉啊。
蘇父聞言眉頭倏地緊鎖,語氣強硬,“無稽之談!”
心底那點心虛早被怒氣擠得煙消雲散。
“整日道聽途說,散步謠言!确實得讓你阿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牛晴朗為自己這張沒把門的嘴,硬生生從有理變得沒理,擡眼瞟一眼蘇伯伯,心虛地拔腿就跑。
蘇達見兩人把米都裝滿牛車,想出來喊二人吃飯,就看見牛晴朗落荒而逃的鬼樣子。
還問上一句,“他這是怎麽了?”
蘇父摸着裝着俸米的粗糙麻袋,略帶胡茬的唇角微勾,笑得十分釋然,“無事。許是嫌我們家飯不好吃。”
蘇達暗自腹诽,小樣,還挑上了。看我回頭怎麽整治你。
*
回京已有兩日,今日便到了面聖述職的日子。
蘇家住在西外城,想要進宮需要沿大梁外街進西門路過興國坊直入禦街,從宣德門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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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一早趁着最後一聲辰鼓敲完,伴着鼓聲餘韻擡手理正直腳璞,撫平青色瀾袍公服,踏着烏皮靴頭走出家門。
前兩日還擔憂穿公服徒步進宮太過招搖,而且相當于橫跨半個長安城,實在太遠。昨日賣了糧,手中又有餘錢,拐出巷子便穿過平安街就是西城集市,順手租下一匹合眼緣的馬匹,花了100文。
這下速度快了不少。
大梁外街是條主街道,道路寬闊平坦,不許擺攤。是以一路策馬疾馳,暢通無阻。不過半個時辰,人已經牽着這品棗紅駿馬來到宣德門外。
他是掐着點出的門,辰鼓結束正好是下朝會的時間,可不想這時候碰上宋友來。昨日賣糧時,那糧行夥計賊眉鼠眼地打量他半響,然後人出門左拐就消失在街市中,定是去通風報信了,這厮一準早已知曉他已經賣糧籌錢的消息了。
想想就讓人頭疼。
此時的宣德門外冷冷清清,只有兩名翊衛和兩名勳衛值守。他牽着缰繩将棗紅馬系在遠處簡陋木樁排,緊鄰的空地上還停着三三兩兩的馬車和小轎。此處專為官員安置馬匹車轎。
安置完便去宣德門會那翊衛,走進一看,竟然是熟面孔,蘇明想調頭就回的心都有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宋家的三房長子,宋啓。硬着頭皮上前,匆忙把手中印文出示,也不搭話,想盡快結束。
現在看見一個姓宋的,都讓他分外煎熬。
誰知那小郎君竟貼他耳邊說了句讓他黑瞳震顫的話,“我四叔在裏面等您。”
這宋友來居然在這等他呢。
罷了,躲也躲不過。嘆一口氣,正正跨帶,赴死就義般步往內走。朱紅色牆面上映着青色公袍的人影,被拉得無限狹長。
頭戴銀盔的的勳衛問那宋啓,“你剛跟那蘇禦史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宋啓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喜事。”
*
蘇明此次是單獨面見聖上,去的是選德殿。路過崇文苑往前走就是左長慶門,青色琉璃瓦上繁複威嚴的垂獸排立于翹檐,猶如一只只形态各異的放哨衛兵,堅守崗位。翹檐下,身着绛紫公袍的左丞相正眯着一雙狐貍眼,笑意滿滿。
果然在這等他呢。
他大步流星向前,青色衣擺獵獵作響,随着步伐搖曳飛轉,“宋丞相下朝不回,蹲在這左長慶門作何?”
宋友來璞上直腳輕顫,笑容越發深邃,“自然是喜事臨門!”
“何喜之有?”
“蘇禦史啊蘇禦史,這面聖之後可不能再喊你蘇禦史,該改口叫禦史中丞了。”
蘇明震驚,他一個小小的巡查禦史,怎麽會一步躍入禦史臺之首?這品階跨越之大,着實令人費解。
正當他還處于震驚中回不過神,那厮就又繼續。
“我知你不願受我接濟,這次晉升俸祿也會跟漲,可解你燃眉之急”
時辰不早,蘇明還等着面聖,自是不能多聊,揚着唇角連連稱謝,拱手行禮,先走一步。
宋友來此行只為好友送訊道喜,事已閉,與蘇明背道而行。
蘇明望着愈漸愈幽深的朱紅正門,猶如吞噬人心的碩大獸口,選德殿三個燙金大字高懸于森嚴巍峨的大殿門簪。
他闊步上前,三尺高的白玉石階上一位鬓角斑白的公公正俯身望他,看見來人,臉上立即堆滿褶子熱切相迎。
“蘇禦史,聖上在裏邊,我去通報一聲。您稍等。”
蘇明惶然,看來宋友來所說之事,十之八九是穩了。
以往之時,這些人臉上總是挂着當差人的疲憊和冷漠。
哪有人會願意對一個八品的芝麻小官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呢?
殿門兩側,守着兩位面無表情的親衛,視線平視望向
不出片刻,曹公公依舊是那皺成朵花的松垮老臉,“您跟我來。”
殿內,入目的博古架上一座蓮花形銀香爐中飄出一縷向上緩緩流動的青煙,無風自動,七扭八彎後融入空氣,看似消散卻總有一道清冷木香彌漫。
藤黃人影正伏在案上忙碌,聞聲擡起垂腳璞頭,朗聲笑道,“蘇禦史來了。”
放下手中折子,離開雲紋足披帛紅漆椅,語氣熟稔仿佛老友相見。
“你來給孤說說,外面又發生了何有意思之事?”
蘇明聞着殿內的龍涎香,腿下十分利索,忙不疊伏地行跪禮。
“參見聖上!”
見他如此,聖上不顧藤黃大袖落地也執意拉他起身,嘴上念叨着,“免禮。”
“聖上,這一年XX地的巡察記錄在這,您一看便知。”
可聖上顯然無心此事,接過記錄便随手擺在案上,垂眼看向蘇禦史,仿佛話家常般,
“蘇明,你中狀元那年是幾歲?時間太久了,孤只記得當時在洛城殿吧。你是我欽點的狀元郎,也是咱們大晟最年輕的狀元郎。”
“回聖上,那是于永春二年,臣正值弱冠。”
“永春二年。”聖上口中喃喃,似是陷入回憶。
永春二年,仁德帝登基第二年,首次親持殿試。滿腹才情的小郎君被已經而立之年的聖上戴上簪花,也算是他的伯樂了。
蘇明記得最深的是那一年洛城殿的桃花開得正旺,殿內被二月淩冽寒風吹進一地粉白。他只着單衣忍者瑟瑟發抖的身子,挺立于冷香之中,立下重誓,此生茍利國家,不求富貴。
直到現在一聞到二月桃花,也能瞬間回憶起那一年的冰冷徹骨和蔓延四肢百骸的喜悅。
“已經十五年了。”
“你當這小小的巡按禦史也十五年了,蘇明,你可有怨怼?”
“臣不敢。”
“看你整日舟車勞頓,四處奔波,孤也于心不忍。齊中丞已經向我提出退隐,我已經應了。現如今禦史中丞暫缺。朕希望你能頂上。”
“謝聖上!”
聖人見他應得幹脆,心下也落下一塊大石。
如今左右丞相雖相互掣肘,可他們背後都是各個世家大族,他需要一個沒有背景,只服從于自己的人。
蘇明可謂上上之選。
此事一了,他也有閑情逸致聽聽蘇明此番出行的趣事。
“說說吧,發生了哪些趣事?”
“臣在回長安的路上的裏支山遇到了山匪。”
“距離長安只有30裏的裏支山?”不可置信地揚起眉。
“是。”
得到肯定回答,他眉間緊鎖,大手“啪”地一聲拍向桌案,震得筆架上的一排毛筆左搖右晃,大袖帶過研磨過的硯臺,像在藤黃畫布中開出一朵墨色牡丹,“竟然沒人上報。”
“禀聖上,這幫賊人并非普通流寇山匪,是從毅興逃難而來難民。”
他手指握在案沿收緊,聲音也沉凝幾分。
“又是毅興。”
聖上煩躁的揮揮手,好心情早已煙消雲散。
“你且退下吧,此時過幾日朝會再議。”
“遵旨。”
*
此時,蘇家西廂。
蘇達正哼着不成調的江南小曲,舉着棉布洇濕。窄袖往上翻折兩圈,露出纖細白嫩的手腕。凝視榻上人許久,才作出決定,“看在家裏有點閑錢的份上,就當給你重新置辦衣裳了。”
說着将手中棉布往矮幾銅盆內“啪”地一扔,剎那間水花四濺,正好有幾滴落得榻上人頭上、臉上。睫毛輕輕地顫動,一滴水珠砸在榻上,緩緩下滑。
還在找剪刀的蘇達渾然不覺。
随着一聲“哧啦”的布料碎裂聲,被紗布包裹的脊背顯露。由左鍵到右腰的傷口滲出的點點血水,彰示着傷口曾經有多嚴重。
蘇達不由得皺了皺眉,蔥白手指比劃幾下後,想換藥的心思歇了一半。
真的無從下手。
懊惱半響,還是探手去剪紗布,斷口整齊的洇血紗布在寬厚的脊背散開,露出猙獰外翻的傷口,殷紅裏肉不均勻地混合着殘餘藥粉,大部分已經被完全融合,傷口腫得厲害,萬幸的是沒有感染。
她把藥粉重新均勻撒好後,看着矮幾上鋒利的翦刀,又遇到了新難題。
這紗布都剪了,該如何包紮呢?
拿新紗布在背後拼拼擺擺,手忙腳亂一陣操作後。長舒口氣,不再為難自己,随手一罩,眼不見心不煩。
實在想不出辦法就先放一放,去給他“喝水”。
喝水也是個體力活,彎腰歪脖子不說,還要整個人蹲在地上,都怪這矮榻太矮,等有錢一定換個羅漢榻。
等她撐着矮榻直起快抽筋的腰背,視線由矮榻足下福壽紋緩緩上移。突然怔住,她依稀記得那只骨節分明大手死死攥成拳,像是手中握着什麽東西。
疲憊瞬間一掃而空,蘇達扔下濕棉布就去看他手。左手指微微蜷縮,自然擱置在矮榻。
腳下步子一轉,扭身去另一側。
可右手五指自然張開,垂下矮榻,哪還有什麽東西。
只是他半臂硌在榻沿,本該蒼白的手隐隐漲出紅紫,青紫的脈絡暴起。
看着大為不妙。
這哪得了,她可見識過有人因為戴不合适的戒指卡住手指,氣血不通被硬生生截掉的例子,就發生在去歲。
現在想想都忍不住唏噓,那血色呼啦的斷指上戴着的可是個足金的戒指。
急忙擡起那只比她略黑一度的手臂,柔軟的指腹捏住硬邦邦筋肉,放置在榻上,還拿來閑置在塌首的三彩枕擋在沿邊,防止再滑下來。
她可不想未來是個獨臂郎君當牛做馬還錢,那還不得被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思及此處,又忍不住對他好些,重新撿起他脊背上的紗布,認真研究。
輕柔細軟的布料在傷處、側腰窸窣滑動,伏在榻上的人輕輕一顫,肩胛骨處微微凸起,仿佛磨着沙礫的嗓子漏出幾節破碎音階,“別……綁……了。”
戛然而止的了字好像用盡全身力氣。
蘇達愣在原地,手上的紗布正緩緩下滑摩挲着榻上人的肌膚。
可惜榻上人已經說不出話,只得強忍着陣陣抓心撓肝的癢意,繃緊了身體。
這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