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歌德的心髒被細棍紮穿了, 他弓着背, 蜷縮在晦暗的角落裏,伴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直持續的發出低低的絮語, 天南海北的抒發着對人生的感悟。
“我這幾日吸人血, 過得比我吃泡騰片的那一百多年都快活。”他吃力的笑着說:“白錦二世,可見你近千年壽命,活的多麽不值當,像你這樣裏外不是人的茍活着, 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啊。”
月對他話語中的譏諷熟視無睹,她掏了掏耳朵,忽的想起還有一個羽馳。
這兩個人可是聯合作案。
她轍回去, 發現歌德死透了,用力把細棍從他的胸口抽了出來。
這根棍子沾了血族的心頭血,月露出幾分厭惡的神色,猶豫了片刻, 将棍子丢在了地上。
不遠處挂着一個呆頭呆腦的監控儀, 月摸過去查看,發現這監控儀被人事先拆壞了, 想也不用想肯定就是這群血族的傑作。
熟練工。
羽馳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月退了兩步,鑽進小巷子裏慢慢的往回走。
要說人類政府對于血族的這些輕舉妄動絲毫不覺是絕對不可能的,相反,她覺得人類政府不僅知道,還有一套針對性的策略已經逐漸起步運營。就說趙北和黃一一, 像這樣的“意外”恐怕遠不止兩個,屍體那麽大辣辣的扔在外面,卻沒有被大肆曝光,只有一個解釋——為了防止市民恐慌,消息被政府壓下來了。
歌德的屍體很快也會被發現,屆時必定會引起搜查局的強烈重視。
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自由的空氣逐漸稀薄,想趁着現在多吸兩口。
羽馳和歌德的聚集行動不太像是巧合,月越想越不對勁,忍不住摸出手機給駱曌打了個電話。
忙音響了一會兒,接通,駱曌似乎是從睡夢中被吵醒,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倦意:“喂?”
“駱曌。”雖然有點歉疚,畢竟駱曌這幾天一直在市外奔波,但月還是執着的開了口道:“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造反你還記得——”
“啪嗒”一聲,通話驟然間被掐斷,駱曌一個機靈清醒了,一拍被面大聲道:“喂?喂?月!”
電話那頭只剩下了一連串刺耳的忙音。
駱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瞄了一眼時間,淩晨一點四十。
聽月的四周幽靜,時有風聲,大概率是在室外。
這個點她在室外跟自己說什麽造反……駱曌越想越不對,掀了被子下床,一邊将電話夾在頸子,一邊單腳跳着套褲子。
“喂?容隊!”他正色道:“真不好意思,雖然你明天才正式去市搜查局報道,但是有件事得麻煩你……”
月的兩只手腕被束在頭頂,對方比她高出近一個頭,單手拎着她,另一手抄在口袋裏,像拎着一個玩偶似的輕松。
“嚯,真的是。”暗夜裏,那銀發的男人揚唇一笑,尖牙發出星星點點的寒光:“我起初還不敢相信白錦家會有血裔留存,瞧瞧這模樣,跟珩本人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說完,他伸出抄在西裝褲口袋裏的手,逗貓似的撓了撓月的下巴:“瘦弱的像個病貓。”
“放手!”月掙紮,這種懸空的姿勢使她極其不舒服,她猛地蹬腿踹向那俄羅斯男人的腹部,對方的腹肌堅硬如石,這一腳她用了吃奶的力氣,踹的對方後退了兩步,松開了手。
月在地上靈活的一翻,忙去摸被扔在不遠處的手機,那俄羅斯男人穿着高定的手工皮鞋,輕輕地跺了跺腳,從暗處跳出幾個人,結成了人牆,擋住了月的去路。
月擡起頭,在晦暗的夜色裏,若幹雙猩紅的瞳孔冰冷又輕蔑的注視着她,除了羽馳以外,都是純血種。
而站在她身後的這個銀發的俄羅斯毛子,無疑是純血種中的王。
月靜止不動,她看了一眼縮在人後的羽馳,鐵定是他剛才去通風報信了,想到此她對這機車男的鄙夷又多了幾分。
“你叫什麽名字?”俄羅斯毛子揚了揚下颌,沉聲道。
“白錦丞月。”
“維克托拉。”俄羅斯毛子頗有禮貌:“我的全名太長,你爸爸那時候就不愛記,叫我一聲維克,你也一樣吧。”他慢慢的走過來道:“我記得你還有個哥哥,叫律,也在貝塔市嗎?”
“不在。”月說:“滅世之戰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跟他走散了。”
“真令人惋惜。”維克說:“也就是說你們白錦家如今只剩你一個了。”
月沒說話,她放棄了拿她的手機,站直了,冷冰冰的看着維克。
“你知道為什麽你們白錦家會到頭來只剩下你一個嗎?”維克說:“就是因為你們跟人類走得太近。”
月翻了個白眼,嗤笑出聲:“維克,雖然我只活了你三分之一的時間,但是你也別覺得我記性差到什麽也不記得,如果我沒記錯,我母親是病死的,我父親是因為不同意君主立憲制被元老會處死,至于我哥,他也是因為滅世之戰導致流離失所才會跟我走散,這跟人類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維克懶洋洋的挑眉,來回踱步,不緊不慢道:“人類跟我們向來是宿敵,不,理當是食物鏈上下的關系,你會跟你的獵物成為朋友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這一點你必須明确。”
月:“可你已經被你的獵物逼到無處可藏了,豈不是很諷刺?”
維克被嗆了一下,正視她,語重心長:“人是多麽狡猾的動物啊,從蝼蟻一樣卑微脆弱的存在,使用陰謀詭計一步步贏得滅世之戰,将我們這樣高等的種族踩在腳下,你平時與他們相處的時候聽他們一口一個吸血鬼的叫着,都不會覺得屈辱嗎?”
”
月:“我臉皮厚,不會。”
維克歪着頭,深灰色的眼瞳裏閃爍着莫測的光,良久才道:“小姑娘,迷途知返,回歸族類,我答應你,不會有人介懷你們家族的歷史過失,我們摒棄前嫌,萬衆一心,聯合起來,一起重新拿回世界的權柄。”
是反叛黨無誤了。
月咬了一下嘴唇,笑起來:“維克,你長得這麽帥,幹嘛非得當個傳銷組織的頭頭呢。”
“不是傳銷組織,反叛軍。”維克說。
“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學生妹。”月比劃了一下自己:“你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來,你也說了我是個病貓,還是不要跟你們一起參加這種危險活動了,再說了。”她垂眸,咬牙:“我們家族才沒有什麽歷史過失。”
維克道:“想要和人類和平共處,這從根本上講就是一個錯誤。你幫他們出頭,他們會感激你嗎?你甚至不敢讓他們知道你做了什麽,因為他們一旦知道,就會想出一萬種方法毀滅你,或者把你拆了做研究。”
月搖頭:“讓我的親身體驗告訴你,與血族內部的這些肮髒不堪的事情相比,人類民主多了,你們這樣的血族,除了吸血,還懂別的嗎?這跟原始的野獸有什麽區別?怎麽好意思說人類低級?況且,我父親死于元老會之手,你覺得我還能跟我的‘同族’們毫無芥蒂的相處嗎?我又不是憨批!”說完,她臉上的假笑消失得一幹二淨,轉身要走。
這時羽馳從一旁冒了出來,墊着腳挪到了維克的耳邊,顫聲說了一句話。
“歌德死了?!”維克愕然:“她殺的?!”
月倏地駐足,她擡頭看着無邊無際的夜空,背後響起了維克托拉的怒吼:“白錦家從頭到尾都是冥頑不化的異數——”
“是叛徒,是傲慢的祭品,是該下地獄的存在。”月微笑起來,與維克托拉一同重複着這些古老的痛罵和詛咒,繼而旋身,朝維克托拉亮出了尖銳的獠牙。
什麽摒棄前嫌,虛僞的面具要撕掉就那麽容易,假以辭色還不如直接宣戰。
這些話,哥哥并沒有在她跟前提起過,他們白錦家也從來沒有人将來自族人的诋毀判詞放在眼裏,她第一次聽到是在滅世之戰的時候,她落了單,在硝煙彌漫的廢墟裏被血族的軍隊找到,那個将領認出了她的模樣,發出了冷冽不堪的嘲笑。
然後就将她捆吧捆吧扔進了人類軍隊布置的地、雷圈裏。
這個種族自大狂妄。冷血殘酷,憑什麽活着?憑什麽統治世界?
他們不配!
維克站在原地沒有動,反倒是手下的那幾個純血種暴動,西方血族強壯,極擅長肉搏,月在剛才跟維克動手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她的不足,她沒有武器就根本不是這群人的對手。
好在她輕巧靈敏,避了兩下,看見了想要偷偷溜走的羽馳。
她腦海裏驟然間浮現出了那天她親手了結的那個污血種,沖她卑微可憐的乞求着。
“我想回家……”
回不了家了。
她驟然間頭痛欲裂,深吸一口氣,猛地朝着羽馳撲了過去。
“咔擦”一聲,她擰斷羽馳脖子的瞬間,肩頭遭受重擊,她幾乎感受不到是對方的什麽部位擊中了她,力道極重,她像塊破布似的飛出去好遠,在堅硬的地面上呲了一段距離,重重的磕在臺階上。
疼痛和眩暈鋪天蓋地而來,如果是個人類大概已經被攔腰折斷了吧,月艱難的撐着地面,支起上半身四下搜尋着有沒有能用的武器。
然而無果。
遠處,那些身披夜色的野獸一步步逼近了,維克抄兜走在最前面,他蹲下身,擡手掐住了月的脖子。
“像你這樣毫無歸屬的活着,我都替你累。”他的口氣充滿了無奈和憐憫:“不如死了算了。”
他驟然間收攏五指,窒息感襲來,月瞪大了雙眼,耳畔可以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喉骨發出可怕的聲響。
她擡起手亂抓,雙手被維克輕易的捉住,溫柔的擱在胸前。
“上帝保佑你。”他飽含嘲諷的微笑起來。
就在此時,寂靜的暗夜中突兀的響起了一聲槍響。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