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口號
40.口號
“不好意思,麻煩你,借過一下。”
董書航以為自己幻聽了:“唐玦?哈?你要站我的位置?你這是欺師滅祖謀權篡位越俎代庖大逆不道我跟你講!”
楚玊站他旁邊,笑,又湊過來悠悠地提醒:“你的成語,沒有一個是對的。”
董書航猛然轉過來:“你,左右逢源,身在曹營心在漢。”
但他很快被孟守元一把拽走。
“我四面楚歌!”
楚玊身旁的位置空了,唐玦迅速穿了進來。
肩并肩的。
蔣娜在前面調單反的計時拍照,“今年什麽口號?”
阿點:“快過年了,來個‘萬事勝意’吧!”
婁燕茗:“前年‘意’過了。”
田瑞澤:“那就直接‘挪威牛河’呗。”
蔣娜:“嘴形不像,這裏面沒有露齒笑的字。”
阿花:“那不簡單——”
阿點:“誠實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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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燕茗:“心心相印。”
阿花:“歷盡艱辛。”
董書航:“從古至今。”
唐玦:“前程似錦。”
她是明媚地笑着的,是跟着人一起像是随口建議的,卻沒人知道這裏面藏起了翻雲覆雨的苦澀,除了那個人,就站在旁邊的人。
“前程似錦”這四個字,原來可以這麽刺耳。
但其餘人聽不出裏面隐晦的深意,他們還很喜歡。
婁燕茗說:“那就‘前程似錦’吧。我們挪威牛河,考研的考公的考六級的考教資的,全部都上岸。”
蔣娜:“希望大家都能,出人頭地。”
董書航:“各位,前程似錦,準備好,倒計時了啊。”
蔣娜在三腳架旁按了快門,再跑回來。
周圍人都滿懷憧憬地笑。
楚玊不說話,任由一浪酸楚在心口蔓延。
人離很近,又很遠。
時間很長,又很短。
她習慣不說話,習慣不表達。
——“3!”
習慣遠離人群,習慣包裹自己。
——“2!”
習慣冷漠,習慣算計。
——“1!”
從不涉險,從不出錯。
卻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卻不夠爛漫。
她的世界裏沒有義無反顧只有利益最大化,要前程似錦,要出人頭地。
但原來功成名就,都有遺憾。
閃光燈亮起的時候,唐玦偷偷動一動小拇指去勾楚玊,不是牽手,僅僅是指尖微弱地搭在一起。
像“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它要斷不斷,若即若離,指尖還是心髒。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對着攝像頭喊出前程似錦的時候——
她們都沒開口。
今年過年過得早,寒假過去一半,新年的鐘聲就敲響,又是一年除夕夜。
唐玦和舒禾在廚房,微波爐熱菜。
舒禾問唐玦:“你今年怎麽沒去隔壁拜年?”
唐玦剝蝦:“我放假回來就去了啊。”
舒禾:“我說拜年,你放假回來那會兒算什麽拜年。”
唐玦:“別了吧,老師多忙。”他們龔家得應付多少人。
舒禾:“我剛才看見賀導過去了,你不順便去瞧瞧,好認識認識。”
“哪個賀導?”
“拍那個什麽什麽河拿最佳攝影那個女導演,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唐玦驚奇:“你連賀導你都認識,你不得了了哦,同志,你不會打算進軍演藝圈吧?”
舒禾:“我看你總來回看她的電影,去了解了一下。”
唐玦挺有興致的:“你看了嗎?那個什麽河,怎樣?是不是很高級很深刻?”
舒禾:“……你媽我,确實沒什麽藝術細胞,完全沒看懂。”
唐玦笑了。
但舒禾很會兜,她說:“我覺得我身上最大的一個藝術細胞就是和你爸的這枚受精卵了。你已經完全抽走了我們身上的藝術因子。”
唐玦給她喂一只蝦,剝好遞到嘴邊的那種:“看不懂就看不懂呗,很正常,什麽東西都有受衆的,只是你恰好不是那種片子的受衆而已。”
舒禾:“但是你們不是會偷偷鄙視我們這種人嗎?”她了解學習到的,藝術感覺沒體會到多少,影視圈裏的鄙視鏈倒是學得很深。
唐玦:“你是我媽我怎麽鄙視你啊?”
“其實我也不喜歡看恐怖片啊血淋淋的。”但是因為是唐玦導的,她看了無數遍。舒禾問:“你什麽時候做出一些輕松點的,迎合一下我這種受衆?”
唐玦:“有多輕松?”
“我最近在看《顧少七十七日情人》,哦,還有個前綴《驚天嬌寵,顧少七十七日情人》。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看見這個小說走上屏幕,你覺得呢?”舒禾:“啊,還有,我很鐘意道明,拍顧少的時候能不能把道明找來?”
“我這輩子都不會碰這種東西的,放心吧。”唐玦:“道明,我還珍視明呢。”
她洗了洗手,看手機。楚玊回她了,回的是下次。
起初是唐玦問她今年在哪裏過年,楚玊回說在首都。
唐玦說你們江洲有房南海有房首都有房你們不會其實在澄林也有地産吧?
楚玊說下次,改天買一套。
但楚玊的這個回複遲到了三分鐘。唐玦去群上看了看,又給她發消息。
唐玦:【你沒回我就是要去群上發紅包?】
楚玊:【剛好看到董書航發了,順手發一個。】
唐玦:【婁燕茗和孟守元他倆這麽好意思呢?怎麽這麽多年都是你們在發紅包?】
她又去群上把紅包領了,拼手氣紅包,她也沒拿多少,就十四塊多。
唐玦截了個屏,再退出去,回表情。
“謝謝老板”表情包。
群上除了謝謝老板忽然間有人說話了。
婁燕茗:【什麽東西啊蔣娜?你知道你自己幹了什麽嗎?】
蔣娜:【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拼手氣紅包,系統給的,我怎麽知道會這樣!】
阿點:【你完啦!】
唐玦沒看懂,她直覺點進了楚玊那個紅包的詳情,立馬明了。
因為蔣娜領了楚玊的紅包,五十二大洋整。
唐玦笑了一聲,退出來。
蔣娜:【完了,我不會把整個年度的歐氣都在這把用完了吧?】
董書航:【你要倒大黴了,你領了別人的紅包。】
孟守元:【某人就拿了十四塊,你拿五十二,合理嗎?】
阿花:【就是!】
蔣娜:【唔好意思!】
蔣娜:【我滑跪!】
這裏熱火朝天,偏偏兩個主角很默契,一句話都沒說。
唐玦忽然間想明白了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樂意秀恩愛,那種全世界都心知肚明你倆于彼此而言就是特別的那種感覺,猶如被環境用絲線無形地纏繞在一起,欲說還休的,真的很不一樣。
而她們都沒出場,不解釋不表态,就靜靜看着這群人起哄,又很清楚,對方一定也在看。
“和誰聊天啊?這麽開心?”舒禾把她魂勾回來。
唐玦壓不住嘴角:“沒有,沒誰。”
舒禾打量她,又說:“你記得你去年跟我說什麽嗎?”
“說什麽?”
“說給我找個女婿啊,找到了?”
“沒有,真的沒有。”
但隔了一會,唐玦又按耐不住壓着聲音說:“我說,假如,假如啊,假如我喜歡的人和當初說的有點出入,怎麽辦?”
舒禾皺眉想一想:“不是本地的啊?”
“啊……嗯……”但她剛才還說大手一揮要在這裏買一套房,那也算半個本地的吧。
“噢……算了,其實也沒事,那工作穩定吧?”
“也……”持續穩定地處在一種不穩定的狀态之中,也算穩定吧……
舒禾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人品好吧?”她問。
——總得沾一樣吧。
唐玦站直:“哦,那人品,人品真的沒話說。”其實也就一般,有誰規定“沒話說”是一個褒義詞了?
舒禾樂了:“什麽時候讓我見見?”
唐玦:“我說假如,假如,假如啊,你見過海倫·凱勒複明了嗎?”
舒禾無語,刮了她一眼:“沒事別打趣我,白高興一場。別逼我過年還要教育你。”
唐玦打哈哈:“我把這菜端出去,我最賢良淑德了。”
溜了。
她把冒着熱氣的飯菜擺好一道一道,站着,手撐在飯桌上,沒有說話,沒有表情。
半晌,嘲笑一下自己。
唐玦啊,好會做夢。
過完年,開學,挪威牛河第一次例會。
各位歡聚一堂在教室哈拉兩圈,很快散會。
但唐玦沒走,留在座位上用平板工作。
其餘人離開,婁燕茗收尾,把東西都收拾好,還把教室打掃了一邊,才走過來。
“怎麽還不走?”她問。
唐玦回:“等隔壁那個收工,去吃飯。”那位在琴房練琴。
“喔唷——膩得很哦——”婁燕茗笑:“還是我推的那把推的好吧,導彈式精準發射,完美落地。”
唐玦的回答有些淡,還有個苦笑:“也就還行。”
婁燕茗感覺到她情緒一般,“怎麽啦?你們剛在一起,就情感危機了啊?不會吧……你們看起來都,情緒很穩定啊……”
“我們沒在一起。”實話實說。
“啊?”婁燕茗沒反應過來,又拉下凳子坐過來,再仔細盤一盤。
盤出來的是:“沒道理呀。”種種跡象都不是這麽表明的啊,拍合照收紅包那種暧昧,沒道理沒在一起啊……
這兩個人真的不按套路出牌。
“你沒有表白嗎?”
“我表白了。”
“嗯哼?Then?”
“被拒絕了。”
“——啊?”婁燕茗脫口而出:“那你們現在算什麽?”
這種磁場,還沒在一起?
唐玦把筆放下,目光搖過來正視婁燕茗,語氣平緩,不鹹不淡。
“你看過電視劇吧。癌症晚期,整個治療過程都痛苦不堪折磨至極,然後終于有天你等來了醫生,他過來說,把管子拔了吧,接下來該吃吃該喝喝,別委屈自己,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都盡早了了。”
反正時日無多,六月底就該上路了。
婁燕茗完全沒緩過來,全在意料之外,她說不出話。
唐玦沒管她。
再低聲說話,目光垂下去,像自言自語的。
“本人初戀哦,還沒戀呢就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