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章
第111章 第 111 章
林黛玉心說你的朋友不就是你自己, 昨日才敲定要偷偷在京城資助一家書院,今天就來招攬生意了。
她自忖一定是林如海近來對她過于嚴苛,以至于她生了叛逆之心, 竟大逆不道地吐槽起了親爹。
親爹渾然不知,還在推銷,但是聽到得住在書院裏封閉式苦讀, 賈母先不樂意了,“寶玉身子弱, 又被我慣壞了,我想着要一個在家裏教導的先生, 他們姐妹也可以跟着聽課。”
林如海哪有功夫給小孩兒找老師,便将此事直接推了,“要是那樣的先生, 我不曾認識了, 舅兄認識的人多, 倒不如讓舅兄外頭找找。”
身子再弱還能有一碗飯一碗藥長大的林黛玉弱?科舉勞累,身子弱還是別考了。
賈赦笑嘻嘻地湊進來道, “母親瞧您說的, 妹夫是大官, 往來的人也都是大才, 哪有教小孩讀書的, 這事包在我身上吧。”
賈母哪裏敢讓他插手, 當即就意興闌珊, 也不說應也不說不應, 結果過了兩日王夫人領回來一個新先生。
那新先生面若銀盤, 氣度寬和,卻是薛寶釵是也。
王夫人道, “既還未尋到人,便叫寶釵先幫忙帶一帶,她飽讀詩書,要不是為了家裏打理生意,也是能高中的。”
家裏實在住不下了,便在最北邊靠大街的院子裏辟了半間,正房做賈寶玉讀書的課堂,廂房住了薛寶釵與她的丫鬟莺兒。
賈寶玉得了個美貌的新姐姐,歡喜了好幾日,領着探春惜春日日到薛寶釵處上學,認真得很。
那地界已是最偏遠的,隔壁就住着周瑞家的這些個奴才或賈家其他依附的旁枝。
賈寶玉兄妹來上課時還好,不上課時候卻是薛寶釵獨自住在這等環境裏,王熙鳳得知後一面吃瓜一面笑道,“這薛家姑娘好不講究,自己身上渾沒有功名,倒跑來教人讀書了,我瞧着探春丫頭未必比她差吧?”
又說王夫人,“二太太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那種地方也被他找到了,可哪有主子姑娘和奴才們混住的,沒得失了體面,薛家到底是圖個啥?”
誰人也不知道王夫人與薛寶釵圖啥,倒是賈政見兒子勤勉,破天荒贊了幾句,“你要有心,便該知道如今艱難,忘了那些個混賬事兒,好好讀書才是正經。”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林如海交代完了京裏的事,最終還是沒見着林涵那女兒,心下遺憾,臨登船前還在責怪林涵,“素日不最會哄小姑娘,怎麽這次跟個傻子似的。”
林涵無奈道,“小姑娘和小姑娘不一樣,您便上船吧。”
林如海只得又把叔侄兩個教訓透了,這才迫不及待踏上了返回揚州的船,已經兩個多月不曾見過小女兒了,他心裏甚是想念。
林黛玉送走了林如海,正要上車,卻忽然見到街尾有個美貌女子朝她點點頭,本是如花容顏,只是笑容卻陰測測的。
“這女子好生面熟。”林黛玉低聲道,林涵沒聽清,正要再問,誰知林黛玉竟一頭栽倒,要不是他在身旁攔住了,當即就要砸在地上。
“玉兒?玉兒?”林涵忙招呼丫鬟把人扶到馬車裏,只是這時候林黛玉已經是叫不醒了。
他當機立斷也不回家了,忙命人駛向最近的太醫家中。
且說林黛玉這邊卻渾然不覺自己暈倒了,竟不管不顧地做起夢來了,夢裏她仍舊身處熟悉的江南水鄉。
夏日的江南喜雨,時常前一刻還是烈日當空,後一刻便是雷雨交加,姑蘇人原都是習慣的,只是那日的雨好似格外得大,縱然打了傘也是無用。
那一日,閃電擊中了城西的房舍,林黛玉感覺跌坐在地上,雙手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聲音不悲不喜。
她說,“江湛,在這個亂世裏死去,也不過如此。”
恍惚間她的靈魂浮在半空,瞧見自己的匕首刺下去鮮血濺出,只是定睛再看卻好似方才都是錯覺,江湛已然傾身握住了她的手。
利刃只是劃破了她頸間的皮膚,血絲很快被雨水沖走。
她的長發濕漉漉地披散下來,愈發襯得臉色蒼白得透明,更能瞥見那尖尖的下巴小巧極了,似是剛雕琢出來的白玉。
江湛不複平日溫和模樣,緩緩道,“你是個變數,要麽死,要麽跟着我。”
林黛玉心想這話他爹的多豪橫啊,聽起來完全就是一個王八蛋。
“江湛,你猜我選什麽?”林黛玉吃力地仰起頭與江湛對視,眼波便潋滟開來,瞧得人眼睛生疼。
林黛玉從未有個這種體驗,她既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抵住喉嚨,又能以第三人的視角将在場所有情形收入眼中。
聰慧的狀元林黛玉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是在做夢。
冥冥之中有人溫柔地道,“绛珠仙子何必與天意做對,你若執意不肯按天命還淚,這便是你們的下場,屆時生靈塗炭,情人反目。”
偌大一個帽子扣下來,林黛玉似是無力地垂下頭,眉眼悲喜莫辨。
夢中的江湛松開手,正欲站直卻忽然吃痛地皺起眉,“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雨勢太大,不過只瞧了個朦胧,方才江湛松手的瞬間,林黛玉竟迅速地翻轉手腕,以匕首劃傷了江湛。
“我若不想活,方才便一刀刺進來,再轉半圈,只怕往後太子殿下寫字怕是不方便了。”林黛玉一手以匕首撐地一手斂着濕透的裙擺,以一種至少她本人沒見過的優雅姿态慢慢起身,通身的狼狽并無損于她的風度。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值得贊美,如此的臨危不懼,又如此的不被美色迷惑。
江湛的容顏被雨絲模糊了大半,大概是成年之後的模樣,原來明媚的俊朗中多添了厲色,交織在一起有種詭異的平靜的瘋癫感。
林黛玉與他對視片刻,目光裏幾乎要燒起來。
“啪!”
林黛玉的匕首落地,她被江湛一記手刀打暈,然後麻袋一樣抗走了。
後面的故事戛然而止,水霧彌漫,場景又被切換到狩獵林場,林黛玉環繞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群花枝招展的貴女之間,不少人對她投來好奇的目光。
她并不在意那些議論,只是拎起裙擺朝外走。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不曾想才走幾步便被吳歲歲小跑上來挽住了手臂,她身後站着傅玉言與未曾見過的青年,料想應當是傅玉書了。
“師兄怎麽不帶你兄長怎麽不去狩獵?”
傅玉書眉宇間陰郁之色一閃而過,“我未曾見過你。”
“能和師兄這樣熟稔又眉眼相似的人,除了傅大公子又會是誰呢。”
吳歲歲笑得挺歡,“我們玉兒眼力極好,人又聰慧,哪有她認不出來的。”
她的笑容燦爛得有些過大了,詭異得咧着嘴。
傅玉書不再說話,只是時不時目光會從林黛玉身上劃過,林黛玉眼波流轉,忽而偏頭,隔着吳歲歲與他對視一眼,“我臉上有東西?傅公子一直盯着我看。”
“你看錯了,我只是在看賽馬。”
吳歲歲嘴比腦子快,立馬用手肘推推傅玉書,好像很懂的樣子,“玉兒生得好看,多看幾眼也無妨的,不然怎麽的就叫太子殿下給藏起來了。”
傅玉書被他們說得倒似貪戀美色,一時竟有些惱怒,“莫要胡說,我還有些事,先回去了,歲歲你看好她。”
吳歲歲應了一聲,附耳與林黛玉道,“太子殿下臨走前,特意囑咐我們要看好你,大概是怕你知道他去見諾敏郡主要吃醋跑了,诶,真不是個東西。”
林黛玉暗道你們夢裏的人團結之餘還挺有正義感,忍了半天白眼,最後幽幽道,“诶,真不是個東西。”
周圍的人傳來細碎的議論聲,大抵是說林黛玉是謀反的罪臣之女,憑什麽得到太子的青眼,還是吳良娣出身好,待人也好。
“我爹還好嗎?”林黛玉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吳良娣?”
想是打開了什麽機關,“吳歲歲”臉上的笑意愈發古怪了,“我本該是太子妃的,可太子心裏獨有你,分明我們也是一道長大的,玉兒,你素來聰明,你告訴我是為什麽?”
“你父親當然是死了,他自诩為江南王,竟然起兵謀反,現在好啦,江南在戰火裏付諸一炬,姑蘇的園子都燒幹淨了,虎丘塔都倒了。”
夢裏的話反反複複地回蕩,林黛玉八風不動,只站在原地任由獵場上的風拂起她的長發與裙擺。
面前人群熙攘,樹木茂盛,她卻只看見虛空,“一切有為法,幻相有去來,你已經是第二次來打擾我來,何必呢?”
隐藏在暗處的警幻仙子現身,所有的場景裏的人都停止住不動了,唯有那風還在肆意,她苦口婆心地勸道,“我一心為仙子考慮,仙子如果一意孤行不肯還淚,這就是下場。太子是紫薇星降世,并不是仙子可以控制的。”
”這天下除了你所謂的神瑛侍者與太子,其餘男人都死光了?更何況我為什麽一定要找個男人?”
“世道已經變了,沒有人通知你們薄命司嗎?”
“你們早知天下女子薄命,不想着解救她們,反而成日地要推人入火坑來成就你自己的仙位,算什麽狗屁神仙,你就應該生個一個重男輕女的家裏,好好嘗嘗薄命女兒受過的苦。”
警幻仙子還要狡辯,忽然一股天道之力壓在她身上,逼得她委頓在地,仙力已失大半。
她驚駭道,“你不是绛珠仙子?你身上怎麽會有文曲星托生,不可能!文曲星自古以來就沒有投胎成過女人!”
林黛玉搖搖頭,“所以我說,世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