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章
第110章 第 110 章
忠靖侯夫人覺得女兒說的不錯, 當夜就與史鼎商量道,“侯爺想在外放前替大姑娘找一個好去處,我瞧着她與賈家親近得很, 又與寶玉那孩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不如就許給他吧。”
史鼎性子本就不好,聽完臉色當即冷了下來, “又是誰來傳過什麽話了?你雖會勤儉持家,可性子過于老實。”
“我倒奇怪了, 我好好與侯爺說正事,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了。”忠靖侯夫人放下手裏的繡繃, “侯爺先頭看中同在軍中的衛家,衛家卻瞧不上大姑娘,一時間哪裏又去尋好的。”
“我難道不曾好好與你說?衛家拒婚, 你不說幫着湘雲丫頭說和說和, 倒每每說起來卻幸災樂禍得很, 這是做嬸娘該做的?你若早早上心,也不至于這‘一時間’尋不到好的。”史鼎沉聲道, “從前透出去咱們家姑娘為了替家裏節省開銷都得日夜做活這等無稽之談的時候, 我就與你說過, 家裏頭的人務必要口風嚴謹, 斷沒有人下人拿了主子的事出去說笑的道理。叫我說, 丫頭們尋不到好的, 卻是你這個主母的過錯, 名聲傳得那樣難聽, 誰人敢上門。”
忠靖侯夫人知道他脾氣暴烈, 可不曾想竟有如此多的抱怨朝着她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 更何況史家銀錢不豐是事實,史湘雲更親近賈母也是事實,她當即一把繡繃扔到地上,“侯爺好大的威風,我治家不嚴?你出去打聽打聽,這做活的事究竟是誰說出去的?還不是你的大侄女去賈府哭訴的,正經的針線活做不肯做,倒把賈寶玉那四六不着的東西當作寶,巴巴地做到深夜。”
“她是小輩,不懂事你便該好好教她。”
“什麽該不該的,不是平日裝死的時候了,別打量着我好欺負,我還不知道你們兄弟,這保齡侯的爵位本該是湘雲丫頭承襲,結果落在了你弟弟身上,你如今上趕着要大好前程,生怕別人拿出來說事,便恨不得找個天下最好的男子配合湘雲,好把這事抹過去。”
史鼐劈手砸了茶盞,斥責道,“胡說什麽,素日裏是鑽研這些東西,弄得愈發小氣了,連着淮雲跟着你都不成樣子,你瞧瞧人家林黛玉,還沒二十歲已經連中三元……”
忠靖侯夫人打斷他道,“你怎麽不說人家有探花爹探花姑姑?你不小氣,那你去保齡侯府讓他把爵位還給湘雲,父死子繼,他爹媽只剩下她一個,合該她襲爵。”
“你仔細着說話,爵位一事是先帝下旨過了明路的。”
“畢竟你們兄弟遞了投名狀不是?我勸你也仔細些,莫要成天在家裏打貓罵狗的,這是家裏,不是你軍營裏。你嫌棄淮雲,那你倒是替她鋪路不曾?請過名師指點沒有?她既無父親疼愛,又無金銀傍身,還要怎麽成樣子?人家林黛玉一支釵夠淮雲一年做衣裳的銀子了,輪不到你來挑揀孩子。”
史鼎此時臉色陰沉得可怕,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妻子,“管好自己的嘴,要沒有好親事,就仍舊在家裏養着她。”
忠靖侯夫人見他模樣駭人,聲音沒有起伏,顯然是怒極,可她何曾好過,史湘雲襁褓中的時候就托付給她撫養,本也是視如己出,可等大些了,賈母總遣人來接,說是心疼孩子失了父母,一來二去竟挑唆得史湘雲與她愈發疏遠了。
可方才她也想明白了,親近不起來也是正常,本朝女子可以繼承家業,史湘雲的父親死了,那保齡侯的爵位本該是史湘雲的,史鼎史鼐憑借着從龍之功,一個新封忠靖侯侯,一個卻奪了侄女的保齡侯爵位。
她覺得給人一個銀瓜是恩典,可這瓜本就全都是史湘雲的。
忠靖侯夫人只覺疲憊異常,擺擺手道,“知道了,可衛家看中了淮雲,這件婚事,我定然要應的。你要是怕傳出去姐姐搶了妹妹的男人不好聽,那也是你的事。”
“淮雲是你的女兒不假,可你欠湘雲的,淮雲不欠。”
經此一事,忠靖侯夫人對保齡侯府也再親近不起來了,本是親如一家的史家雙侯開始有了隔閡。
奇怪的是史鼎的脾氣卻收斂了很多,從前要發火訓斥的事,現在也只是冷着臉就過去了。
史淮雲不明所以,忠靖侯夫人卻道,“好生忙你自己的嫁妝,你父親是不會讓湘雲嫁去賈家的。”
史家人怎麽會不清楚賈母的心性手段,為了讓賈政襲爵,甘願毀了賈赦的前程,如果史湘雲嫁給賈寶玉,深知內情的賈母很可能撺掇着史湘雲重新翻起來爵位一事,到那時候說不得今上為了安撫孤女,會賜下恩典。
可恰恰賈母是個極現實的人,只要湘雲與她沒有利害關系,她就會和之前的十幾年一樣,嘴上說歸說,卻不會真正替史湘雲出頭。
林如海在京中留了半月,返回揚州前,領着林黛玉親自到賈府拜會岳母。
賈赦沒有給老太太作妖的機會,親自出面接待,全程都盯着這次會面。
“多年不見,岳母大人一向可好?”林如海坐了賈母的下手,“夫人挂念您,特意備了禮,只是公務繁忙,竟到今日才得空來拜見。”
賈母對這個女婿自是滿意的,和藹笑道,“正事要緊,咱們一家子人什麽時候不能見。玉兒瞧着瘦了,我說讓她搬來跟着我住,我也好照顧一二,她卻不肯。”
林如海心說哪裏瘦了,分明是長高了也長肉了,原本纖細得如同蘭草一樣,現在瞧着好歹是根竹子了。
林家人都高挑,畢竟矮了是沒有這等風采的,林黛玉自然也生了一雙長腿,隐約已經有幾分氣勢了。
竹子似的林黛玉乖巧地站在林如海身後,只盯着她爹肩膀上的如意蝠紋發呆,那蝙蝠織得呆頭呆腦的,瞪着一雙小眼睛與林黛玉對視。
賈赦是在場最不會給賈母面子的人,聽完笑道,“大概是您久不見外甥女記錯了,分明是胖了不少,這樣拳頭大的醬肉包子,一氣兒能吃三個,再瘦了可真是沒有天理了。”
林黛玉蹙眉,心裏糾正道,“是兩個半,哪有三個。”
林如海用“贊賞”的眼神回頭看她一眼,主要是林家人都吃得少,不然對不起這等病弱美人的樣子。
沾着林黛玉的光,林如海有幸也嘗到過賈赦送過來拳頭大的醬肉包子,他只能吃得下半個,還被油膩得沒吃下晚飯,叫廚房煮了消食的湯藥過來才算完。
賈母不悅地瞪了賈赦一眼,推了賈寶玉上前道,“這是政兒那不争氣的孩子寶玉,寶玉,還不拜見你姑父?”
賈寶玉生得有三分像賈敏。
林如海乍一看覺得這孩子挺靈性,為了給丈母娘面子,就解了腰間的魚躍龍門玉佩做見面禮。
蘇工的雕刻配上羊脂白玉,不可說不貴重,最稀奇是鯉魚身上有一塊金黃色,被工匠巧雕做龍鱗狀,預示着這條魚已是化龍之身。
賈母喜道,“還不謝謝你姑父?魚躍龍門,這可是個好兆頭。你好生上學,往後也與你林妹妹一樣高中。”
賈寶玉餘光偷偷瞥一眼這位據說位高權重的姑父,倒比見了賈政還要害怕,當即老老實實地謝過。
賈赦是個促狹的,便故意道,“妹夫難得來,不似咱們這等沒學識的,倒不如考校寶玉幾句,指點一二。”
林如海沒有“我來考考你”這種給旁人當爹的毛病,只側首與林黛玉道,“既你舅舅這樣說,你們便探讨兩句。”
林黛玉:???我也沒這毛病啊,合着帶我來就是派這個用處的是嗎?
“聽說寶二哥詩詞都通,前兒外頭依稀聽見兩句也不全,今日既遇到了,勞煩寶二哥說與我聽聽。”林黛玉也不為難他,只挑了他拿手的。
壞就壞在她沒特意說是哪首詩,賈寶玉一時間竟只能想起來自己那些個“女兒翠袖釋詩冷”“點點花愁為我嗔”這等不大好在家長面前念出來的詩。
林黛玉見他好似羞怯,只得再遞臺階,“便是‘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這一首。”
賈寶玉面上一紅,“林妹妹想是聽人說錯了,這詩雖是我傳出去的,卻是我三妹妹所作。”
“這倒是個老實孩子。”林如海笑道,徑直把話題岔開了,“岳母大人教養得好,不管孫子孫女都這樣的懂事能幹。”
賈母摩挲着賈寶玉的手,不甘心的眼神在鐘靈毓秀的林黛玉身上一轉,懇切道,“你既還認得我這個岳母,我便求你一件事,你也知道你兩個舅兄才學一般,雖幾個孩子都在念着書,可也沒什麽好先生,沒得耽誤了,你這個做姑父的,能不能幫着尋個先生,待遇上只管放心,必然不會虧待了的。”
林如海沉吟片刻後道,“我恰好有一友人,要在京中開辦一家書院,岳母不妨送了他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