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章
第109章 第 109 章
昭平帝繼位之後, 不管是群臣還是學子,第一個感覺其實是這對母子着實是大方。
譬如魯地才進貢上來的彌河銀瓜,昭平帝自己只留下幾個, 剩下的悉數賞下去的,沒有銀瓜的也有貢藕,總之人人都有份。
太子雖不能将貢品随便發, 但是銀子卻是可以的,除了滞留待考的進士們, 連國子監的學生也得了暑熱的補貼銀子,銀子雖不多, 可太子的心意着實難得。
林如海面子大,得了三個彌河銀瓜,悉數都給了林黛玉。
這種甜瓜皮極薄, 運送途中容易折損, 宮裏講究, 用精美的柳條小籃裝了,又以絲綢軟墊鋪底, 這才叫各位大人們捧回家來。
林黛玉這些時日都埋首在林如海給她布置的卷宗裏, 聞到香氣這才有力氣擡頭, 見圓潤小巧的白瓜湊做一堆, 不由一笑。
林如海見她眼巴巴望過來, 便道, “我謝過恩了, 你便安心吃吧, 不必做什麽虛禮了。”
靜風忙接過籃子下去清洗, 不一會兒盛上來兩種不同風格的——林如海那份自是削皮去瓤,切成小塊後統共就剩一碟子, 而林黛玉那份只是切去頭尾,竟是囫囵個的上來了。
林如海:……
林黛玉近來有些怕他,也不好當面拿着瓜啃,只辯解道,“這種甜瓜皮薄,連皮帶瓤啃最是好吃,汁水如蜜一樣甜。”
林如海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實在難以想象自己神仙一樣的女兒抱着個瓜啃,“我有公務,就不打擾你吃瓜了。我這份也給你,多吃些。”
實在是他想多了,那甜瓜不過巴掌大小,哪裏就能吃出那副模樣。
林家一派父女情深,史家卻因為吃瓜吃出一樁“公案”來了。
先帝被偷出宮一事,雖最後動手的是金瑤碧,可在避開護衛軍與城中巡防營一事上,史家雙侯出力不少。
只是史家本就扶持過先帝上位,雖最終也在先帝手裏不得重用,到底不好過于明目張膽地效忠新君,總得叫昭平帝尋個機會提拔才是。
昭平帝是最念情誼的一個人,明面上不能封賞,但是平時慣例的賞賜厚一些卻是可以的,因此這次的瓜果,忠靖侯史鼎與弟弟保齡侯史鼐各得了兩個瓜并一根藕。
家裏孩子雖不如林黛玉争氣,可也是親生的,家裏恰好湘淮瀾滄四個雲姑娘,二位侯夫人便做主将四個銀瓜分與姑娘們去吃了。
史淮雲心疼父母,要将自己的孝敬父母,忠靖侯夫妻就是不吃心裏也甜,隔壁保齡侯府也是一樣的清醒,雙胞胎姐妹分了一個,另一個大的奉與父母。
史家本就在走下坡路,賈家還能時常得些宮裏頭上用的東西,史家卻是不大能摸到了,年紀最大的史湘雲少有這樣金貴的東西,當即便不能賈母遣人來接,自己傳了信說要去玩。
二房的賈政早被趕去後頭住小院,賈寶玉想搬也沒地方搬,照舊與探春惜春一道住在賈母的上房。
賈母近兩年受了不少打擊,同女兒賈敏都生分了不少,慢慢就熄了讓賈寶玉攀龍附鳳的心思,瞧着天真爛漫的史湘雲也覺得配給賈寶玉合适了。
她見了那瓜便笑道,“你們可別怪我疼她,我們雲丫頭就是這樣貼心,有事能想着我這個老太婆。”
史湘雲靠在她懷裏不住的撒嬌,“我有好東西不給老祖宗,又要給誰去。從前便聽說這瓜難得,而今才得一見,老祖宗若吃得舒心,便也是雲兒的福氣了。”
按理說家裏頭四個姐妹都取了“雲”字,為了區分該叫她湘丫頭才是,只是旁的三姐妹從不來賈府,也就這樣叫了十幾年,每每這個時候,史湘雲總覺得有種隐秘的快樂,好似其他三個雲都不如她,唯有她配被這樣叫。
“同史大姑娘的心意一比,我們的可就差多了。”王熙鳳笑意盈盈,身後的平兒親自捧了食盒。
賈母對于他們夫妻背叛自己投靠了賈赦一事心有芥蒂,見來人是她便淡了笑容,“你們也不容易,有些個好的自己個兒留着就是,不必哥我這老太婆。”
王熙鳳嘴多厲害,當即笑容不改,“知道老太太疼我們,可今兒這個可不是我與二爺的東西,是陛下賞給老爺的,老爺哪舍得自己吃,立時就叫我收拾好了給老太太送來。”
賈母本以為是甜瓜,想着緩和口氣的話都打好底了,不想待得平兒打開食盒卻只是一盤子平平無奇的白藕。
這種藕清熱涼血最好,只新鮮的拌上蜂蜜吃即可。
“皇恩浩蕩,雲兒既然給巴巴地送了東西來,我也不好虧待你,這盤子藕你與寶玉分了,我年歲大了,吃不得涼的。”賈母神情愈發冷淡了,“知道你忙着,早些回去吧,跟你們老爺說,多謝他惦記着。”
王熙鳳見史湘雲那等撒嬌賣癡的模樣,又瞥見了桌上被擺放得如珠如寶的銀瓜,只作不知。
做出這幅樣子給誰氣受呢,這瓜她出門前才吃了一整個。
彌河銀瓜對王熙鳳來說并不稀奇,她叔父王子朋有,她公公這個榮安侯也有,只是湊巧得很,王熙鳳前兒才查出有身子,算算時日卻是國喪之前有的,把賈琏喜得不知怎麽供她才好。
她正是害喜的時候,除了這等甜津津的瓜果,旁的吃了一概就要吐。賈赦這倆瓜給了她不說,賈琏還腆着臉去江湛處求了一回,江湛當晚就讓他悄悄地搬了一筐子回來。
可以這樣說,王熙鳳如今是全京城擁有彌河銀瓜最多的人,雖說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可她實在心裏美得很,除去孕吐竟無一絲不适,反倒愈發光彩照人。
瓜沒有,藕倒是有兩節,切盛晶瑩的細片倒是也爽口,奈何賈赦不大喜歡吃藕,就叫兒媳婦端來給賈母。
王熙鳳一直忍到賈琏下衙,這才把事情說了,又道,“只自家人在便罷了,還有外人呢,誰家得了賞不是欣喜異常,偏老太太要與老爺做對,竟敢對禦賜的恩典這樣不恭敬。”
賈琏笑道,“我的二奶奶,你是頂頂金貴的身子,為了這樣的小事吃什麽心。你可別忘了,老太太這幅樣子可是太子還做皇孫時候親眼見到過的,怎麽會連累到我們。”
他說着抓着王熙鳳的手連親了好幾下,“我的好二奶奶,寬寬心,仔細叫我女兒也氣着。”
王熙鳳佯作惱怒地抽出來,輕輕拍在他手臂上,“當着孩子呢,別嬉皮笑臉的。我再同你說件正事,自從我叔父做了少詹事,二太太可又要抖起來了,我娘說她回了好幾次娘家了,連着那個叫薛寶釵的表妹也跟着一道去的。”
要不是王熙鳳說起,賈琏險些都要忘記薛寶釵是誰了,這才想起來當時為了給靖王送姬妾,特意舉薦了這個表妹進京,可惜人沒送進東宮,前任太子爺馬上瘋了。
“這天都換了多久了,這薛家姑娘還留在京城呢?莫不是打算着再換個太子伺候?”賈琏倒是記起來薛寶釵是個看起來端莊穩重的,他思忖着道,“瞧二太太這架勢,倒是為着這薛姑娘,你本來胎就沒過三個月,這些時日請岳母來瞧你就是,你莫要往娘家去了,省得求到你我門上。”
在家裏王夫人是不敢求來的,畢竟賈赦是真的混蛋啊,到時候礙他眼了,不定能把事情砸成什麽樣。
王熙鳳應了,見他一面與自己調笑,一面眼神又落在平兒身上,倒不恨他風流花心了,反倒深恨自己當時為了穩固地位,把平兒開臉給了他,要是放出去了,雖不如林貴人那樣風光,可難道平兒的品貌做不得正房奶奶嗎?
她想着推賈琏的手就有些重,賈琏被她推得身形一晃,懵道,“這是做什麽?你要坐這椅子?我讓給你。”
王熙鳳被他逗笑了,又推了一把,這回輕得多了,頗有些纏綿悱恻,“我今兒起得早了,這個時辰就想躺下睡覺,二爺還要對賬,再吵着我和孩子,你便去平兒房裏歇着吧。”
賈琏還沒說話,平兒已經道,“奴婢得留下伺候奶奶,我不在,奶奶夜裏頭要喝水可怎麽是好。”
“難道一屋子都是呆子不成?”王熙鳳見她躲閃,竟有些心疼,“去去去,別在這兒吵着我吃瓜了。”
“那瓜涼得很,奶奶到底少吃些,還是正經喝了安胎藥才是。”平兒還要叨叨,王熙鳳卻拽了她的手塞在賈琏懷裏,“知道了知道了,叫二爺吵你去,你多擔待。”
平兒與王熙鳳一起長大,連她嫁人都不曾分開,自然是聽得出她的口氣不對,她忙擡頭去觑王熙鳳臉色,卻見王熙鳳雖笑着,眼底卻隐約透着歉意。
王熙鳳這句多擔待五分玩笑五分真心,見平兒與賈琏出去,她卻沒有往常的醋意,只摸着肚子道,“你要是個姑娘家就好了,再學了你爺爺你爹的風流勁兒,到時候娘給你找十個八個俊俏的。”
她卻也沒忘史湘雲,翌日便派興兒借着送東西的由頭,将事情說與忠靖侯夫人聽了。
忠靖侯夫人大怒,待得無人處便與女兒淮雲訴苦道,“我們本不是他親生爹媽,也不盼着與你似的貼心,可東西既給了她就* 是她的,她自己吃幹淨了也無妨,可竟跑到榮國府去認哪門子祖宗?她到底是姓史不姓賈的!”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況史淮雲骨子裏就流着史鼎的血,她倚靠在母親懷裏,輕聲道,“父親不是可能要外放嗎?既她與賈家老太太親近,便托付給他好了。虧得我爹求了這個那個,要給她尋個好親事,她卻只一門心思想着賈家,母親何苦還要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