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章
第107章 第 107 章
科舉碰到國喪, 實在是一件非常考驗人意志力的事。
高中的進士們還得進行朝考,考中的入翰林院再做三年庶吉士才可授官,沒考中的就直接排隊等着授官。
本朝沿襲前朝“非翰林不入內閣”的傳統, 像是賈赦與林涵這樣得官的,除非特別簡在帝心,否則大抵這輩子連侍郎都做不到。
但是由于昭平帝初次登基, 本該次月就舉行的朝考因為各地官員進行述職□□脆地挪到了臘月,對于林黛玉這樣有家有業的倒是無妨, 可那些個家境貧寒的進士就過得不大好了。
江湛便提議讓昭平帝給進士們一概發等候補貼,昭平帝便道, “你如今也是有詹事府的人了,都一并交給你處置就是。”
江湛家私頗豐,笑盈盈應了, 又道, “那母親看兒臣的太子府什麽時候開建?”
這個想法本是昭平帝與穆皇夫提出來的, 不外乎就是覺得前頭按個太子的東宮惡心得緊,兒子又是個喜歡外面跑的, 索性不拘着他, 宮外建府吧。
可這小子自己來催, 昭平帝心裏便不是個滋味了, 沒好氣道, “怎麽跟着爹娘住委屈你了?沒良心的東西, 愛上哪兒上哪兒。”
陛下讓滾, 江湛麻溜地行禮告退, 不作任何停留, 把昭平帝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太子的詹事府在先前就是擺設,那位太子如今的靖親王, 一應開銷都是從宮裏走的,議事也是由皇帝帶着,皇帝什麽待遇,他什麽待遇,因此詹事就是個多餘的物件,用不着他來輔佐。
江湛卻不大一樣,他正是年少的時候,從前也不曾經歷過系統地做皇帝培訓,做生意與交際倒是一把好手,現在的詹事府便是日後他自己班底,不得馬虎半分。
為此昭平帝花費了好大力氣,這才尋了兩個滿意的人選——曲阜孔家的孔應儀,金陵王家的王子朋。
詹事孔應儀自不必說,根正苗紅的孔子後人,在翰林院修了十年書,可如今也不過三十餘歲,謙謙君子不乏精幹,至于少詹事王子朋則是那王夫人的兄弟,王熙鳳最小的一個叔叔,想來王家的靈氣都聚集在了王子騰與王熙鳳叔侄兩個身上,王子朋竟也是個沉默寡言,極老實的人。
可有一點,他庶務極通,精于算法。
其餘東宮官員也逐一到位,被選中的人莫不是欣喜異常,眼看着前程就在眼前,今上如今可只得這一個兒子,便是今兒就再生一個也隔着十七八歲了。
兒子多又多的煩惱,少有少的麻煩,假如江湛一命嗚呼,朝臣便可趁機進言讓昭平帝挑選其餘皇室子弟繼嗣。
林黛玉本不是個多嘴的人,只私下裏悄悄地提醒江湛,“你現在身份不同了,出門好歹帶上幾個人,平時吃食也要精心。喏,好大的一個靶子呢。”
江湛套了一件銀綠色的春衫,那顏色泛着灰,本該是很老氣的,卻被他穿得雅致得很,他窩在床下的軟榻下躲清閑,倒把林黛玉逼到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了。
“生死有命,你本就要忙着溫習功課,何苦為了我操這份心。”
林黛玉随手将帕子撩在雕花方幾上,任由上好的絹帕一角落在方才用了半盞的燕窩裏,她慢悠悠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如今殿下是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怎麽還需要我來白操心,怪道人常說此一時彼一時。”
“怎麽好端端惱了,我不過是關心你的身子,但凡我出宮有些空閑時候都來瞧你,難道你還不明白?”江湛翻身坐起來,“你自己摸着良心,我何曾虧待了你。”
“我是個最沒良心的人,因而不大明白殿下的意思。”林黛玉道,“無事你也少來,沒得叫人瞧見了。”
江湛道,“可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我來的時候都小心得很,無人瞧見的。”
林黛玉沒說話,只偏頭打量了他一會兒,仍是那樣眉眼帶笑的俊朗少年,卻怎麽都不一樣了。
國之儲君,再不是那個能為了她在京城與江南辛苦往來的落魄皇孫了。
她最終也只是搖頭道,“沒聽見什麽,早些回去吧。”
江湛與她對視許久,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道,“玉兒,從前如何,而今自當也如何。”
“你我已非無知孩童,這個如何還當仔細思量了才是,太子殿下回去吧。”林黛玉又趕了他一回,見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這才幽幽嘆了口氣,起身提筆落下兩句前人的詩句——“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她原以為姑姑去世之後,她的少年時已經結束,不曾想大仇得報之後,才是真真正正地落幕。
從這日起二人的相處就古怪得很,往常那樣笑鬧無忌也只得慢慢疏遠了。
江湛不大明白為什麽林黛玉突然對自己這樣冷淡,他越讨好,林黛玉就越冷淡。
賈琏的身價水漲船高,也得以在詹事府挂了個職位,他本是來禀報旁的事,見江湛悶悶不快,便笑道,“殿下何事這樣發愁,倒不如講給臣聽聽,說不得臣有法子替您解憂。”
江湛想着賈琏是林黛玉的表兄,他妻子王熙鳳與林黛玉關系也極好,便苦惱着臉道,“琏二哥……賈大人坐下說話,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我有一個友人,友人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原本關系親密得很,可突然這姑娘就不理他了。”
賈琏忍笑,“可是林表妹與殿下鬧脾氣了?”
“被你看出來了,我想了半天也沒得罪她啊。”
賈琏是娶了親的風流浪蕩子,男女一事不知道比江湛明白多少倍,聞言笑道,“原本關系親密是因為殿下與林表妹年歲都小,可現在殿下有正事,林表妹連中三元,眼看就是官身了,如何還能做些小兒女态。”
江湛皺眉,“嗯……琏二哥繼續說。”
賈琏心中更是笑得厲害,這小太子做事厲害,男女情事倒是個愣頭青,“尋常人家早則十幾歲,晚則二十幾,也該成親生子了,待得陛下為殿下選中東宮太子妃,林表妹這樣的少時玩伴自是要避嫌的。”
江湛想說我自是要娶玉兒的,可……玉兒如何能被困在東宮做個內命婦,開國至今,從無內命婦兼職朝臣的。
林黛玉雖天賦異禀亦是紮紮實實十年寒窗苦讀下來的,她是個有海晏河清大志向的人。
賈琏見他愈發困然,也不好繼續逗太子爺,只得懇切地道,“殿下要是思慕姑娘,就該正經的示好,男人喜歡一個人的法子可和孩童不一樣。”
江湛眨眨眼,杏眼裏迷茫和了然反複切換,遲疑地道,“可是我瞧着父親給母親送燈,與我給玉兒送燈是一樣的呀?”
“陛下與皇夫是生兒育女的情分,你再想想你自己送燈時候想的是?”
“想的是讓她高興呀。”
“……殿下可曾親近過姑娘?”賈琏索性豁出去了,湊在江湛耳邊小聲道,“殿下還小,你不懂,男人喜歡人吧就會想……”
江湛并不是不懂這些,往常也聽過不少诨話,可他從未把這些想到林黛玉身上,登時臉紅得發燙,推推賈琏道,“琏二哥莫要說了,以後也不許提這個,只當我沒問過。”
賈琏知情識趣,立時翻開賬本,“那容臣給您禀告發放補貼的情況,每人二十兩,目前總計發放六十名進士,還未發放到的會逐個确認。”
他一面念一面想自己怎麽十幾歲的時候就很懂,難道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賈赦的兒子愛風流?
再一想陛下成婚多年,只守着皇夫過日子也就明白了。
唉,太子殿下這是遺傳了陛下的專情啊,要是林表妹真能做了太子妃,想來也不會差的。
這一科恰好整兩百人,江湛發下去三千九百八十兩,林黛玉沒要,直接讓賈琏替她代領了。
結果這事被她上京述職的爹知道之後,硬是訓了半個時辰,“知道你不缺銀子,可這是皇恩浩蕩,你還不曾真正入官場,就這樣驕縱無知,你叫我如何能放心。知道錯了沒有?”
“知道錯了。”林黛玉老老實實的。
“從前只當你是個孩子,故而百般縱容,可現在陛下頂着壓力仍舊點你做狀元,這不必我多說什麽了吧?既知道錯了,便要受罰,去将《道德經》抄一遍,也好靜靜心。”
林如海說罷又罵在邊上喝茶的林涵,“你倒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教你好好成親你不聽,鬧出這等事,還要我去替你出面求西寧王府讓你看孩子,我要是你,哪裏還有臉見人。”
林涵将清火降氣的金銀花茶給他倒了滿滿一盞,“知道你夏日趕路火氣大,我不與你計較,誰人說了要你出面。”
“不出面怎麽辦?孩子不要了?聽玉兒說金郡主生得好,你本來皮相也不錯,不知道我這小侄女該如何好看呢,姐姐叫琳,妹妹叫瑤不知道好不好。”林如海說着還給孩子取上名字了。
林黛玉小聲提醒道,“與金郡主的名諱撞了。”
林如海便又訓她,“你與金郡主關系好,怎麽也不知道勸一勸?可憐你二叔一把年紀,妻離子散不成樣子。瑜字可好?”
林涵伸了個懶腰,“挺好的,金魚金魚,金玉滿堂。”
氣得林如海三天沒有和他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