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章
第106章 第 106 章
許顏此話一出, 連着鄭家跟來的奴仆都露出驚駭的表情,阿寶已有六七歲的模樣,已通人性, 扭頭撲進他娘懷裏,大聲哭起來,“娘, 阿寶不想死,阿寶不要舅媽了。”
“那你們母子商量一下, 倒不如我先去将那紅花湯煮了?”許顏口氣平靜地問,頓了頓又道, “我都忘了,當初鄭太太給我灌的可是摻了水銀的涼藥,這會子一模一樣地找來得費些功夫。”
那種髒東西是窯子裏用來摧殘接客姑娘的, 十三四歲初長成, 預備挂牌的時候便這樣灌下去, 從此再無牽挂,若是姑娘與許顏一樣身子挨不住, 老鸨只有更高興的, 病西施掙得更多。
古往今來哪有什麽不傷女子身子的避孕藥與堕胎藥, 只唬人玩罷了, 不過如今許多男人也受到了這等待遇, 同樣是一碗藥下去, 雖還能伺候, 但是也絕了子嗣的希望。
像是靜雪的哥哥就是被灌了藥送給陳元娘的。
鄭大姐不是個腦子聰明的人, 只是分外刻薄與潑辣, 她摟緊了兒子,很恨地看向許顏, 再裝不下去,“你不過靠着一張臉,得了幾個男人的恩寵這才爬到我頭上,難不成忘了當時被我摁在地上灌藥的低賤樣子了?”
“那樣破落的宅子,只有一個老娘,連個小丫鬟都買不起,我還記得當時你娘哭得死去活來,啧,都忘了啊?”
“那藥好用得很,不過一刻鐘,你肚子裏的孽障便被打下來了,我記着你穿一條雪清的竹紋長裙,那血留得啊。”
許顏自然記得當時的場景,她淺笑道,“我倒要謝謝你,以我今時今日的情況,有這麽個孩子也是帶累,你們鄭家是畜生,畜生的孩子又有什麽好留下的。”
“鄭家的生意如今不好做吧?往後只有更不好做的。我恨不得啖汝之肉喝汝之血,可又有什麽痛快的?我要你鄭家諸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家族敗落,從此一文不名。”
鄭大姐家産是沒撈着,可她明白如果失去了娘家這個靠山,她只會過得更慘的,她恨得咬破了嘴唇,“我不信,我鄭家也是幾十年的基業了,你算什麽東西?等男人不要你了,我看你怎麽死。”
林黛玉終于聽不下去了,她自許顏身後攬住她的胳膊,慢悠悠地道,“為什麽不信呀?鄭家的生意已經毀了過五成,難道你不曉得嗎?不然鄭瑜為什麽會急着送你和父母上京來給我師姐道歉賠罪。”
鄭大姐狐疑地看着她,嘴裏正要繼續不幹不淨,卻聽許顏似笑非笑道,“這位是兩淮巡演禦史林如海的千金,前不久才連中三元,你說話仔細思量了。”
鄭大姐的腦子一時不知該做什麽反應,林黛玉擺擺手道,“堵了嘴送衙門報官,她親口承認的傷人,請京兆尹來判吧。”
“唔!”鄭大姐還待再嚷已經被堵嘴拖出去了,林黛玉看着鄭家的奴仆道,“你們莫不是這婦人的幫兇?那就一并拿下去審問。”
鄭家的奴仆連忙否認,又說了許多姑太太是嫁出去的女兒等等話,急匆匆地逃跑了。
林黛玉冷笑兩聲,連飯都顧不上吃,親自為許顏寫了狀紙遞上去,通篇一氣呵成,最後抓了許顏的手指往上一摁,立時抽起來交給靜風,“去去去,一并遞過去,吃飯!”
英蓮的手藝确實不錯,她生得标志,又被人販子打怕了,縱然在許家養了幾個月,仍舊是怯懦不敢說話的模樣,瞧着可憐的很。
她走丢之後,甄家被一把火燒幹淨,她爹刺激得出家走了,她娘封氏本是投奔了娘家,卻不知怎麽又走了,這會子還沒尋着人。
林黛玉道,“師姐的宅子還要打理,鄭家又實在吵鬧,不如帶着伯母與英蓮到我家去住,我們吳老太的手藝你是知道的,兩個人湊在一出,再教教英蓮,日子過得也有意思。”
許顏從前是不肯去林家住的,只是見母親剛才被鄭大姐一氣,此時還顯得精神不大好,便道,“那便不和你客氣了,我有差事,也實在顧不得她們。”
京兆尹乖覺,見是林家的人遞信,又是替昭平帝未登基時候的幕僚許姑娘出頭,當即先命人把鄭大姐關進牢裏,“擇日開堂審理,人犯先行關押。”
鄭大姐抱着阿寶直喊冤枉,等被真丢進了大牢才反應過來,連着孩子都帶進來了,等她再嚷嚷人把孩子接走,哪裏還會有人理會她。
鄭家也想不到是這等結果,半天等不到女兒回來,最後卻是奴仆慌裏慌張地跑回來說姑太太被抓走了。
鄭夫人嘆氣道,“不中用了,傅家林家聯手害咱們,哪裏還有活路,倒不如收拾了生意回老家吧。”
鄭老爺不甘心,“瑜兒在趕來的路上了,咱們讓她進門還不行嗎?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孩子往後肯定也會有的。“
“呸,你當人家是你女兒那等沒用處的癞皮東西?人家是陛下親自賜的舉人出身,這就是陛下特意給她的體面,說明她未曾入仕,已是簡在帝心,人家稀罕你這個狗屁的八擡大轎?”鄭夫人冷笑連連,“不知道當時被什麽雀兒啄瞎了眼,找了你這個蠢笨的東西,生下兩個蠢貨,一個守不住家業護不住女人,只知道窩裏橫,一個更是無知無恥,惹下這潑天的禍事。”
鄭老爺縮縮肩膀,讪讪問道,“我也只是想着試一試,畢竟他們有舊情,要是瑜兒哭一哭求一求,許姑娘應了呢?”
“你當女人是你們這等男人這樣好哄?什麽下三濫的女人哭着裝可憐,便心瞎心盲了,還是女人同你們男人一樣,饒是親生的孩子也不必從自己肚子裏出來,因此死上多少個也不心疼?也就他是我兒子,他要是外頭人,你看我得瞧得起他?自己的孩子沒了,自己的女人病了這些年,他給孩子燒過一張紙,給人家許顏娘送過一口藥沒有?”
鄭老爺想說送的不是都被許顏扔出來了麽,奈何被她罵得不敢說話,走又不敢走,只尴尬地一會兒倒茶一會兒收拾床榻,被鄭夫人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你在這裏裝什麽樣?還不給我滾出去。”
鄭夫人越罵腦子越清醒,她雖是不惑之年,這個年紀卻也不是生不了孩子,索性如先前所想,将剩下的生意都停了,歸攏了銀錢回老家,再尋個聽話懂事的重新生一個孩子試試。
她思及此處,便命人收拾東西回江南,臨行前親自登門欲見許顏母女,許顏不見,她也不曾惱怒,反而當着林黛玉的便舍下臉面,結結實實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林黛玉連忙起身避開,嘴上卻不饒人,“我師姐多年纏綿病榻,我伯母為了求她康複,佛前磕了幾百上千個頭,鄭夫人如今這三個又來惡心誰呢。”
鄭夫人懇切道,“小女該怎麽判便怎麽罰,我絕無怨言,當日之事,我也有包庇一罪,近日我粗略算過,鄭家的産業悉數變賣,尚有五六十萬兩,我願意奉上三十萬與許姑娘,至于那苦命的孩子,我早就在寺廟裏供了牌位,只求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她壯士斷臂,便是去了三十萬,剩下十幾萬,又有鄭家的祖宅祖田,日子也不會太難過,總比和許顏死磕到底,最後被趕盡殺絕來得好。
許顏欣然笑納。
待到鄭瑜星夜兼程趕來京城,卻發現父母已然踏上回程,姐姐被判了八年牢獄,留給他的唯有嚎啕大哭的外甥。
鄭瑜找不到許顏,身上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更悲慘的是,他從京城幾個掌櫃的口中得知,鄭夫人已經将所有的生意抛售幹淨,他再無法從鋪子裏支一兩銀子。
最後他只得身上所有的值錢物件都典當,這才換了回江南的船票。
誰知他一路南下,一路都是相同的情況,待回了鄭家大宅,早已是人去樓空,鄭夫人只留了話叫他自己找回老家去。
鄭瑜不過短短時日便從百萬家財的掌控者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他想賣下人,可沒有賣身契,沒有人肯要,只能削減再削減開支。
這日他們在鎮上的小客棧投宿,阿寶又開始哭鬧,大喊大叫要吃冰糖葫蘆。
鄭瑜心煩意亂,忍不住打了他幾下,“你再吵,我就把你賣給人販子。”
他的長随眼珠一轉,小聲道,“眼下路途只是過半,咱們銀子實在是不夠了,這小少爺雖是您的外甥,可姑太太卻實打實地害死了您的孩子,有道是母債子償……”
鄭瑜想到許顏的冷淡和地位,想到自己失去的家産,毫不猶豫地道,“阿寶跟着我們也是受苦,他娘在獄中服刑,爹也不要他,你便給他找個好人家吧。”
這長随常年跟着鄭瑜出入,眉眼高低的本事學了不少,很快便搭上客棧老板的關系,尋到了一戶要買孩子的鄉下人家。
阿寶聽到跟這個男人走了可以吃肉,忙不疊就上去拽住他的衣* 擺,毫不留戀地走了。
等鄭瑜千辛萬苦回到老家,發現母親和旁的男人有了身孕,又是怎麽聯合鄭老爺打掉孩子等等,就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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