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015章 第 15 章
但畢竟是沒什麽靈智的鬼物,只靠氣息來辨人。它的眼睛是畫出來的兩個瞳仁,漆黑無光,并不能像人一樣真正視物。
它退了回去,說:“恭請兩位仙童上轎。”
葉蓬舟說:“這要是個紙糊的轎子,我們兩個人可坐不得。”
逢雪:“你沒看見嗎?它們只扛了個棺材,所謂轎子,估計就是那口黑棺。”
葉蓬舟抱住雙臂,笑道:“不愧是些陰間的東西。”
他們坦然穿過衆鬼魅,要上棺材前,少年回頭看她,“小……”他轉了轉折扇,敲了下腦袋,“姐姐,你先上轎嗎?”
逢雪點頭,率先跳入棺材中。棺材并不大,畢竟這是給幼童準備的“轎子”。
她側躺下來,後背靠在棺材壁上。
葉蓬舟也跟着跳進棺材,側卧其中。
幾個擡轎的紙人晃了晃。
那老婦紙人尖聲說:“兩位仙童緣何如此沉重?”
葉蓬舟笑着說:“這有什麽奇怪的,只吃得多了些而已。”
大抵他說話的語氣太平常,紙人又幾乎沒有靈智,便輕松糊弄過去。紙人把棺材蓋蓋上,葉蓬舟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讓棺材留了小條縫隙。
狹窄的棺材裏,他們離得很近。
紙人将棺材擡起,他們躺在其中,只覺搖搖晃晃。
葉蓬舟壓低聲音,用只二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道:“早知道睡張家那個棺材了,那棺材又大又寬敞,躺着真舒服。”
逢雪不知說什麽,便沉默着,心中在想蔓山君實力如何,若是他們打不過,她或許能用針線把胸口打開,與心廟裏的邪祟交易。
只是當衆打開心廟,萬一暴露自己身上的異常,說不定處境會比前世更加糟糕。
若使用此法,代價不會小。
這是她最後的保命手段。
她想到以後,不禁有些憂愁。
雲婆婆讓堅守內心,不要變成妖魔……真的守得住嗎?
棺材又小又黑,側躺肩膀就能碰到冰涼的蓋子,眼前漆黑一片,兩世的惆悵迷惘如同潮水朝她壓了過來。
雖說活了兩世,但上輩子,自下山後,為了壓制心裏的邪念,她清醒的時日太少,大部分時間都渾渾噩噩,只是虛長了年歲。
逢雪輕嘆了口氣。
“為何要嘆氣?”少年人輕快的聲音響起。
逢雪一驚,回過神,意識到棺材裏并非只有她一人。葉蓬舟身上蓮香飄了過來,總讓她想起過去的雲夢。
她到雲夢時,大澤上沒有了蓮花,只是數以萬計的水鬼。
她收斂了心神,說:“沒有什麽,想到一些事。”
葉蓬舟問:“又在想你那未婚夫?”
“沒有!”
葉蓬舟笑道:“我見過他了,他不行。”
逢雪倒是有些奇怪,人人看見沈玉京,都要贊嘆驚才絕豔,葉蓬舟為何覺得不行?
難道他猜到了日後他們的命運,會駛向不同的兩個極端?
又或是仙魔天生對立?
“為何不行?”
葉蓬舟:“長得倒不錯,可惜了,是個瞎子。”
逢雪問:“怎麽瞎了?”
葉蓬舟笑道:“小仙姑你這麽好,他都瞧不上眼,不是瞎子是什麽?”
逢雪扯了下嘴角,又馬上繃緊,冷聲說:“我好勇鬥狠,術法天賦也差,哪裏好了?”
葉蓬舟聲音含笑,“我看青溟山上上下下,只有你最好,你別怨我瞎說,滿山的鳥兒是這樣告訴我的。”
逢雪問:“你也能聽懂鳥兒的話?”
葉蓬舟:“略通一二。哈哈,多虧了那些鳥兒,帶我去偷黑瞎子的蜂蜜酒喝!”
此時烏雲被風揉破一角,泠泠的冷光從天空灑落,穿透暗夜,透過棺蓋的縫隙,斜斜照進這方小小的天地。
月光照在少女眉眼之間,照得她秀美靈動,膚白勝雪。
葉蓬舟面上懶散笑意逐漸收斂,呆呆望着逢雪。
逢雪的五感素來敏銳,立馬察覺到了,柳眉一豎,杏眼瞪圓,“你在看什麽?”
葉蓬舟癡癡看她,說:“小仙姑,你生得真好看。”
逢雪白了他一眼,拿起扶危劍,用劍柄狠狠頂在他的肚腹間。
葉蓬舟輕輕痛呼一聲。
紙人聽見痛呼聲,尖聲問:“兩位仙童,可有什麽事?”
“哼。”逢雪道:“被狗咬了。”
葉蓬舟不甘示弱,“被貓撓了!”
紙人:“真是奇怪,轎子裏怎會來了貓狗?”
貓狗對視一眼,輕哼一聲,彼此把臉扭向另外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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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搖搖晃晃,時上時下,時而往左斜,時而往右歪。
“應是在上山了。”逢雪心中想。
上山又走了一段路後,棺材重重砸在了地上。紙人們吹拉彈唱聲停止,尖聲說請到了童男女。
逢雪握緊長劍,本以為會和邪祟打個照面,未曾想他們把棺材丢在地上後,就沒有什麽動靜了。
管弦絲樂穿透厚重棺材,悶悶飄入棺中。
葉蓬舟把手搭在棺蓋上,語氣微變,“棺蓋變沉了,打不開。”
逢雪也試着推了推。棺蓋似乎壓着一塊巨石,無比沉重,兩個人合力也無法推開。
紙人尖銳的聲音再響起:“接引仙童請上路。”
葉蓬舟問:“上路?上什麽路?”
逢雪:“你說呢,當然是黃泉路。”
棺材再次被擡起,搖晃往前行。棺蓋無法打開,只能靠那一線之前故意留下的縫隙看見外面。
逢雪心急,支起身體,把葉蓬舟壓在身下,腦袋湊到縫隙前,往外看去。
葉蓬舟:“怎麽啦?外面是什麽?”
一座巨大的丹爐伫立在巨石前。丹爐金光熠熠,華貴精美。
逢雪一時被燦爛的金光晃了眼,輕聲說:“金子。”
“金子?!”葉蓬舟也想坐起來看。但他剛卧起,就聞見逢雪身上淺淡的香氣,臉一熱,便又乖乖躺下來了。
逢雪眨了眨眼睛,“好多金子……不是,是丹爐。”
兩個身披道袍的人影在丹爐前,使勁煽火。
“快些快些把轎子擡過來。”
“得在月中時煉好這一顆丹,缺了仙童金丹便練不成了。”
“你們這些癡愚的紙人,還不走得快一點,道爺我還急着去前面吃宴呢。”
……
“道爺?”
葉蓬舟小聲道:“你們青溟山的?”
逢雪:“他們不是青溟山的人。雖然穿的,都是山上的道袍。”
葉蓬舟問:“你如何能肯定,萬一出了敗類呢?”
逢雪:“衣服上沒補丁。”
葉蓬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逢雪瞪他一眼。
他拱手笑道:“小仙姑真是真知灼見,一語中的。那,能讓我看看嗎?”
逢雪:“棺材板不是躺着很舒服嘛,躺着呗。”
葉蓬舟哀怨嘆了口氣。
丹爐內火焰升騰,從一人高的爐口,偶爾蹿出暗紅的火苗。
兩個道人手裏拿着巨大蒲扇,将火扇得更旺,一面招呼紙人快過來,把引路仙童帶進爐中。
“看起來,它們好像想把我們給煉了。”
葉蓬舟嘆了聲,說道:“小仙姑,我們若一起被投入丹爐,算不算死同穴了?”
逢雪:“我可不會和你死同穴。再說,你要是死在幾個鬼魅手裏,太可惜了。”
畢竟這可是日後要成為魔尊,創建一方鬼國的人。
葉蓬舟展眉笑道:“是了,若世上少了你我,豈不可惜!”
明亮的月光映得在他笑彎的桃花眼上。
逢雪心中一動,移開視線,繼續透過棺材縫隙,打量外面。他們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個後院,白牆黑瓦,地面青磚鋪成,清冷明亮的月輝将周圍照得清楚。
她用力往上頂了頂。
棺蓋紋絲不動。
紙人扛棺,一步一步朝丹爐走近。
“咔嚓咔嚓。”
奇怪的聲音從身下傳來。她低頭看去,葉蓬舟用鬼哭撬不開棺材蓋後,便轉換了思路,開始用小刀鑿棺材底。
他鑿了好幾下,只鑿出點木渣子。
以後的可怕魔尊、極品邪器……看來是沒什麽用了。
葉蓬舟道:“小仙姑,我們晃兩下試試?”
逢雪點頭。
兩個人一左一右撞向棺材兩側,果然把棺材撞得重重晃了晃。
煽火的道人道:“小心點!別把泰山符晃掉了。”
另一個笑着說:“晃掉就晃掉,不過兩個小孩子,哪用得着山君用泰山符?”
“這兩個小孩細皮嫩肉的,我怕我忍不住吃了咧!”
“哈哈哈哈,壞了山君好事,小心他拿你煉丹。”
……
“有泰山符壓在上面,難怪我們推不動。”葉蓬舟道。
逢雪“嗯”了聲,轉瞬有了主意。她趴在縫隙邊緣,給葉蓬舟讓了點地方,望着前方紙人的單薄背影,說道:“你用飛刀把它的腿……”
話未說完,漆黑一道影子便擦着她的臉頰飛了出去。
飛刀無聲切開了前方紙人的雙腳。
那紙人身體輕飄飄斷成兩截,栽倒在地,棺材一頭也跟着倒下。他們順勢将身體往那邊歪去,一腳蹬另外一邊,兩個人同時用力,讓棺材在空中翻轉,翻倒在了地上。
“咦?”煽火的道人轉過臉,罵道:“你們這幾個蠢紙人,連個棺材都擡不好,還不快把棺材扶好!”
紙人被壓在棺下,一動不動。
道人放下蒲扇,走過去查看動靜。
靠近棺材的瞬間,黑棺裂成兩半,霜白的劍光和漆黑刀影同時從棺中躍出,劈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