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章 第二十章
廳堂中仍是熱鬧。
謝昭寧笑道對謝明珊道:“我參加倒也可以,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便是你也要參加,但是你若輸于我了, 籌數比我低, 我就要你向明若沏茶認錯,你可同意?”
謝明珊卻以為她是因激将法,昏了頭, 才想參與。謝昭寧不學無術她們又不是不知道, 她平日連馬都不曾騎過,也從不曾捶丸, 她還能會擊鞠不成?
且她答應是最好了,若不答應只能口頭笑她兩句。若是她答應了, 還能看她在場上出盡洋相呢。
因此謝明珊冷笑道:“要我沏茶認錯?非得你取得頭彩不可!”
謝昭寧沒有一絲猶豫,馬上道:“一言為定。”
旁邊站着的謝明若聽着卻有些焦急, 在旁輕輕地扯了扯謝昭寧的手。她知道昭寧姐姐是不擅擊鞠的, 她怕昭寧姐姐是為了讓謝明珊向她道歉,才要參與。謝昭寧則對她笑了笑, 以示安慰。
高雪鳶此刻也冷哼一聲:“你還想得了頭彩,癡心妄想!”
謝昭寧自然聽到了, 看向高雪鳶笑道:“那我若是真的得了頭彩, 高家娘子如何?”
高雪鳶讨厭這些動來動去的事,她是不上場的,可是謝宛寧會上, 而且就她知道,謝宛寧還會有個幫手呢。難不成, 謝昭寧還能贏得過這兩人不成。
因此她毫不在意道:“那你想如何?”
謝昭寧笑道:“方才與高家娘子初次會晤,娘子言語之間似有對我不滿。我雖出身西北, 你們笑我粗鄙,亦知非禮勿言四個字。不想高家娘子受世家教養,竟也不知這等道理。我若得了頭彩,便要娘子給我沏茶認錯,如何?”
高雪鳶臉色一紅,卻是氣的。她是平陽郡主的女兒,母親寵她入骨,平日甚是嬌慣,自然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了。沒曾想方才母親在的時候,謝昭寧不發作,如今卻是發作了起來,讓她在這麽多人面前下不去臉。她現在只想看謝昭寧出醜,她說這樣的大話越多,不就越發的出醜嗎,因此冷笑:“你真得了頭彩,那我便向你認錯。你要是沒得,便是你向我沏茶認錯!”
謝昭寧也含笑應好。
高雪鳶雖并不覺得謝昭寧會取得頭彩,但為了能讓謝昭寧徹底難看,便看向旁邊的謝宛寧,道:“宛寧,你是要參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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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宛寧擊鞠的技藝,在她們這些世家女子當中也是最好的,上次高家的瓊華宴也辦了擊鞠會,謝宛寧贏得了頭彩,得了一枚金銜碧玺石的寶簪。
她又道:“你的擊鞠是最好的,上次也贏了滿堂彩,若為了避你長姐不參加,我便不理會你了!”
謝宛寧似乎猶豫了片刻,旁邊有個郎君便道:“娘子有何好猶豫的,難道你不避她,她就能真的贏了頭彩嗎!”
庭中又發出一陣笑聲。許多郎君都是見過謝宛寧擊鞠的,因此紛紛支持她參加。
在浪潮的聲音中,謝明若更怕了,臉色煞白。但是她側頭一看,昭寧姐姐還好生地站着,便努力地挺直了背脊,告訴自己不能怕。
謝宛寧才下定決心一般對堂祖母道:“我與長姐姊妹和順,彩頭卻是不要緊的,既是為堂祖母獻壽,孫女便也願意參與,希望能與祖母搏得幾分歡笑便是好了。”
謝宛寧說話最是八面玲珑,餘氏又是個極簡單和順的老太太,含笑點頭。又有幾個郎君也報名參與了,這才将人數湊齊。餘氏笑眯眯道:“好,你們都好,先下去吃了宴席,一會兒下午便去擊鞠場。尋常我都要勸你們多吃些,今日可不能吃太多了!”
滿堂都是笑聲。
謝昭寧見謝宛寧仍然注意着那枚玉環,看了兩眼,才同高雪鳶、謝明珊一起去花廳進膳了。她知道謝宛寧恐怕是根本未将她放在眼中,并不在意她是否參加這件事,眼中只有如何得到那枚玉環這一樁事罷了。倒是高雪鳶和謝明珊還多看了自己幾眼,眼中盡是譏諷。
她們三人走了之後,場中響起議論之聲。
“聽說宛寧娘子的擊鞠是最好的,她馬術控制得好,捶丸也能一次便中……”
“如此來那玉環豈不是确鑿了是宛寧娘子的了!別人還參與個什麽,不過是陪跑而已。”
“還是昭寧娘子最是自取其辱,上次捶丸,她連馬都怕呢。她還能取得頭彩不成?同是謝家嫡出的,我看真是雲泥之別!”
謝昭寧自是并不在意這些評價,她看謝明若還停在原地,似乎在出神,笑道:“想什麽呢,已經快是正午了,你并不餓嗎?”
拉了這小豆丁朝着花廳的另一側走去。
她想着前世最後的經歷,就想對這個小豆丁更好一些。謝明若實在是性子怯弱,她記得她後來嫁了個丈夫,她柔順恭從,丈夫對她亦并不好。她想讓她更明朗起來,庶出又如何,難道庶出就真的不如嫡出嗎。
謝明若卻很是擔憂,小聲地道:“昭寧姐姐,我沒有關系的,你還是不要去比了。”
謝昭寧看着她還稚嫩的眉眼,卻笑說:“你便等着看,姐姐如何讓她給你沏茶賠罪的。相不相信姐姐?”
謝明若看着她的眼神明明仍然憂心忡忡,卻緩緩地,從她細嫩的喉嚨裏擠出自己也不相信的兩個字:“……相信。”
謝昭寧笑得開心,看來小豆丁雖是有些盲目地喜歡她,卻還是有理智的,又摸了摸她的雙丫髻:“走吧,吃了飯再說。”
看到昭寧姐姐摸過來的手,謝明若雖還有些害羞,卻挺直了背脊不再躲避了。
*
待簡單地吃過了宴席,衆郎君娘子們都到了東秀謝家隔壁的擊鞠場。
這個擊鞠場并沒有城外的擊鞠場大,卻是汴京的娘子郎君們擊鞠最常來的去處。
寬闊的草地,還帶着新生的嫩芽,草地兩側是兩扇新漆木門,木門下開月洞,便以擊入洞中為勝。旁邊的馬廄中養着十匹各種各樣神駿的馬,再另一旁則搭建了涼棚,是擊鞠時郎君和娘子們休憩之地。
堂祖母餘氏也被女使們扶着在主棚入座了,夫人們多去了牌九,擊鞠這樣年輕人的活動,便是各家的郎君和娘子們來得最多,也紛紛入座了各棚中。堂祖母兩側的棚中,一邊坐着高雪鳶,另一側卻遲遲沒有人入座。說是本來為顧家留的席位,人家顧三郎君後面都不再露面了,自是空着。許多還渴望能再見到顧三郎君一面的娘子都極是失望。
而謝明若也來到了棚外,餘氏是再和藹不過的人,對庶出的孫女也疼愛,笑道:“明若到祖母這裏來坐吧!”
謝明若猶豫了一下,到了祖母跟前坐下,祖母也遞過一碟果子叫她吃。感受到旁邊高家娘子瞥過冷淡的一眼,她接過祖母遞來的果子卻無心吃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場上,着急得心快從嗓子眼冒出來。
而高雪鳶自然是等着看好戲的心态,她已經讓女使們捧出了瓜果點心,等着看謝昭寧出醜了。
此時場上鑼聲陣陣,兩側的仆從将馬廄的圍欄打開,幾位要參與比試的郎君和娘子們牽着各自選好的馬入場了。
只見三位娘子走了出來,走在前面的自然是謝明珊,她穿了件水紅色的窄袖羅衣,長翰靴,是特地去換了騎裝。謝宛寧則着一件淺粉色褙子,但是換了束袖和攀搏,粉色的裙裾飄動之間,襯得她清麗動人。随着她的登場,場中郎君們也響起一陣議論聲。
随後謝昭寧出場,她着一件碧綠的窄袖羅衣,長發绾成圓髻,以珍珠簪固定。在擊鞠場獵獵的風中,越發襯得她膚白勝雪,眼神疏離鎮定。
衆人一怔,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又響起議論聲。高雪鳶在棚中看到,卻冷笑道:“難不成這般,她就以為她能擊鞠得了了?”
此時三位要參與的郎君也入場了,一個是謝明珊的哥哥謝承山,一個是言行木讷的張家郎君,另一個卻出身甚好,可是樣貌平平,是忠勇伯家的四郎君董薦。三人一出場,謝承山笑呵呵明顯是來走過場的,張家郎君是看着旁邊神駿的馬目不轉睛的。可這四郎君董薦,卻将目光落在了謝宛寧身上,似乎極是深情。
衆人竟沒想到,他也要參加擊鞠,方才他可并沒有報名的,頓時一陣嘩然。
“方才還說宛寧娘子厲害,這董郎君一參與,旁人哪裏還有機會。他擊鞠極厲害,可是在兵部的擊鞠賽中都勝過的!”
“誰不知道他對宛寧娘子是追随多時,定是要和宛寧娘子一組的!”
他們又都看向謝昭寧,方才她自己可說過,要取得頭彩的。
謝昭寧看着這董薦卻心中冷笑,只因這董薦前世對謝宛寧癡心一片,得知自己在家中與謝宛寧過不去,因此這樣的世家宴席上他對自己也時常冷眼相視,與自己過不去。
而他雖出身不錯,但本人樣貌平平,又沒有功名傍身,也并不能襲承家中爵位,因此謝宛寧對他不是是利用。只要兩個溫柔怯意的眼神,這董薦自然心甘情願被她拿捏。等利用到底了,謝宛寧又怎會真的看上他,最終還是設計了鎮北侯世子,同人家成了親。
可最後這董薦因為癡等多年,耽誤了年歲,又仍然對謝宛寧餘情未了,最後居然娶了謝明若!
他娶了謝明若,卻又并不喜歡她,怎會不時常冷待,冷言冷語地折磨她。還繼續追逐謝宛寧,為她生為她死,的确是難得一見的癡情種。
這樣的癡情種,就該自己癡情到死,為何要娶了旁人,禍害了人家?
想到這裏,謝昭寧深吸了口氣。好好,這些人倒是都湊齊了。
什麽董薦,他加入了又如何,難道她還會怕了不成!她倒是想為謝明若,狠狠地打他!
六人要分成三組,謝承山選了自己的親妹妹,那董薦也自然毫不猶豫地選了謝宛寧,只剩張郎君同謝昭寧成了一組。他性子木讷,雖然只剩謝昭寧可選,頗為無奈,但也沒有說什麽反對的話。
這般一分組,旁人更是議論紛紛:“董郎君和宛寧娘子可一起了,旁的兩隊哪裏還有機會,我看那謝昭寧是放了大話了!一會兒定要鬧出笑話的。”
“張郎君真是可惜了,他擊鞠的技藝也不錯,偏這次要被謝昭寧拖累了!”
聽到衆人議論的話,謝明珊更是目露得意看向謝昭寧,她能不能贏不要緊,要緊的是看謝昭寧出醜!這下哪怕以前她真的學過擊鞠,還能勝得過人家董郎君不成?
謝昭寧自然是不理會這樣的聲音。等三隊都牽着自己選的馬列齊,那張郎君就低聲對謝昭寧道:“謝家娘子放寬心就是,不能得就算了,那些人的話你不要在意。”
謝昭寧覺得他人甚好,摸着自己選的那匹黑色的駿馬,便也對他笑笑:“張郎君盡力即可。”
張郎君竟因她的笑容一怔,這位謝大娘子似乎并非傳說中那般歹毒不分是非的模樣呢。
董薦看也不看謝昭寧,這樣的比賽對他來說不過小巧,他癡癡地看着謝宛寧。謝宛寧嘴角含笑低頭,眼神卻是志在必得。謝明珊她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謝昭寧更是如此,她從來就蠢,以前不敢在這些地方與自己相争,如今更要露出蠢态了!她心裏自然也是期待得很!
随即擊鞠比賽開始,謝昭寧一按馬背,利落躍上馬。
她這般上馬如此輕松,旁人看了自然一愣,這絕不是沒騎過馬的樣子,反而是十分精通馬術的模樣,騎過七八年的馬都沒有這般精通!
還沒反應過來,此時銅鑼一響,謝昭寧叱了一聲,竟在衆人之前策馬上前,直指馬球!
當年她跟着大舅舅與軍士們騎馬擊鞠的時候,練就了一聲極娴熟的騎術和球術,別說娘子了,就是尋常的郎君都比不過她,在西平府時幾乎沒有敵手。不過前世她因極荒謬的原因,從未曾表露過,如今她明白了,自是要表現出來!正在看臺的高雪鳶看到此立刻坐直了,心中突然一緊!
謝明珊還在熟悉馬匹,卻只見一道身影風馳般從她面前過,她一愣神,才發現竟然是謝昭寧!
再一刻,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那馬球已經被她一杆擊中,直進球門,第一球中!
銅鑼聲響起,謝昭寧隊伍的木板上多出一籌。仆婦大聲唱道:“第一球,謝大娘子進!”
衆人嘩然驚訝,第一球竟是那個傳聞中不學無術,什麽也不會的謝昭寧擊中的!
她竟然會擊鞠,而且技藝如此娴熟!
謝宛寧也向着謝昭寧看過來,眼神極是震驚。旁邊的董薦亦完全沒反應過來,也是一愣,但匆忙之間,自是不會坐視謝昭寧繼續,立刻策馬而過,要與謝昭寧奪球。
謝昭寧卻靈活地控馬一躍,再用球杆将他別開,又是進了一球!
如此這番,幾人才震驚地發現,謝昭寧與他們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她不僅是擅長擊鞠,她這番擊鞠的本領,便是連許多男兒也比不上的。
以前她不會擊鞠的話究竟是怎麽傳出來的!
謝宛寧瞧了瞧旁邊紅漆盤上放着的雙環玉镯,心裏一急,咬咬牙策馬再度上前!董薦追随其後,想去包繞謝昭寧。張郎君也沒想到謝昭寧竟如此厲害,只覺得自己那匹駿馬似乎有望了,心中一喜,立刻也策馬上前去幫她。
謝明珊則是震驚地發現自己已是完全追不上謝昭寧的馬匹,也被謝宛寧等甩在身後,又急又氣,謝昭寧竟然真的會擊鞠,而且她擊鞠的技法比謝宛寧,甚至比董薦都還要好!
她的哥哥謝承山卻是眼前一亮,贊賞道:“沒想到昭寧堂妹的擊鞠竟這般出色,有空還要向她多讨教才是!”謝承山是個十分熱衷于擊鞠的人。
謝明珊氣道:“哥哥!你還不争!”她怕自己一會兒真的要給謝明若斟茶認錯,已是急的不得了了。
謝承山卻對自己有自知之明,道:“還争個什麽,他們哪個不比我們厲害。妹妹啊,這個頭彩你本就是得不到的!”
謝明珊卻急道:“你若不幫我,我回去告訴爹爹,叫他罰你抄書去!”
謝承山只能無奈驅馬上前去争,暗想回頭定要向昭寧堂妹讨教騎術才是。她果不愧是從西平府回來的!
高雪鳶氣得把手裏的糕餅揉碎了。謝明若則是喜開顏笑,她沒想到昭寧姐姐竟然真的會擊鞠,她不會輸!她甚至是極有可能贏的!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站起來為謝昭寧呼喊。哪怕旁邊的高家娘子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也不在乎。
看棚中的衆人也為料到這般發展,方才還嘲笑謝昭寧不自量力,沒想到人家竟十分擅長擊鞠,和董薦對戰也是不輸!
她在場上跳躍奔突,身姿矯健,綠色的騎裝在獵獵風聲的擊鞠場上化成一道風,自有種說不出的魅力。這又哪裏是那個一無是處,滿汴京都是壞名聲的謝昭寧了!
此時場上除了她的隊友,剩下的四人都開始包圍她,可是她卻十分的矯健,總是能在驚險中脫圍而出。看客們本一開始還嘲笑于她,此刻卻都不由地被她牽動,竟都紛紛站起為她喝彩起來。
而董薦又怎甘于這般,立刻驅馬上前與她争球,他也決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