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第十九章
此人究竟是何人, 自己在哪裏見過,為何會記不得他是誰呢?若是能給她危險之感的人,定是朝野中極不得了的人物, 不論是現在, 還是未來,可她怎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呢。
青年問她要果子吃,見她竟然沒動, 又擡了擡手, 他的手修長勻稱,指節分明, 幹幹淨淨似乎沒有半點薄繭。再度示意到,他要的是她桌上那盤櫻桃。
那櫻桃水靈靈, 紅馥馥,在春日暖融融的太陽下顯得玲珑剔透, 是僅有這個時令, 才會有的珍品佳肴。但是剛才謝昭寧嘗了一顆,她覺得太酸了, 便放在那裏沒有吃。
既然他要,謝昭寧自己又不吃, 便發了好心, 端起櫻桃遞給了他。
青年擡手将這盤櫻桃接過來,也對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自然, 謝昭寧上輩子還是和不少神經打過交道的,因此并不怯場, 也回笑道:“你客氣了。”
他用手指撚着櫻桃梗,挑來挑去, 選來選去,似乎要選一顆最好的放進嘴裏。那樣驕矜的模樣,絕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可是神态懶懶的,看身形略有瘦削,應是哪個讀書人家的郎君。他選的時候倒也問她:“旁人都去看了,你為什麽不去看呢?”
因方才的事已經隔了一會兒,謝昭寧片刻間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
但是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看到了白橋邊圍圍擁擁的一堆人,以及正站在橋頭,在三月份的春日裏,仍然搖着折扇,仿佛十分風流潇灑,正在左顧右盼的顧三郎君,立刻知道了他指的是什麽。
她淡淡道:“我嫌冷。”
青年也是一愣,緊接着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笑得抽抽搭搭,頭埋進手肘裏。
緊接着擡起頭來,菱形的雙鳳眼都因此染上了一絲水光。
謝昭寧覺得納悶,有這般好笑嗎?
笑完他終于選定了一顆最紅最大的櫻桃放進嘴裏,但是緊接着,他的笑容就凝滞了。
不過那也只是片刻之間,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将櫻桃咽了下去。他道:“這櫻桃的味道好得很,你可要來兩顆?”
Advertisement
謝昭寧道:“方才已經嘗過了,不用了。”
“哦。”他的語氣有些失落的樣子,說:“你這樣就沒這麽好了。”
不知是在說竟沒告訴他櫻桃的味道差,還是在說她不肯吃。
白橋上人流湧動,随着顧三郎君等人準備去蹴鞠,娘子們也都紛紛散去,三三兩兩地回到八卦亭外。
人潮湧動中,娘子們都臉色微紅地在讨論,說這顧三郎君是何等豐姿,家世又是如何出衆,若是能嫁得他,此生便也是無憾了。
等謝昭寧再度回過頭來時,發現方才那個青年已經不見了蹤影,原地唯餘垂柳輕拂。因他本就與這豪華的盛宴格格不入,如此這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若不是謝昭寧桌上那盤櫻桃也跟着被帶走了,她都懷疑方才遇到那人是一場夢境。
謝昭寧神色微頓。雖然不知道剛才那人究竟是誰,并且看着仿佛一副落魄書生的模樣,但是能給她極度危險之感的,定不是什麽好人,能離遠一些就遠一些,他這樣自己不見了最好。
此時已是日上三竿,衆娘子們在八卦亭也不久留,又做了一會兒曲水流觞的茶會,待謝家的仆婦們來請,才紛紛起身前往宴席。
謝昭寧帶着青塢兩人前往宴席。
以前這種時候,多半是謝芷寧同她走在一起,與她說話。但是出了玉瓶那樣的事,她自然也知道謝昭寧對她有了防備,對謝昭寧只是淡淡的,她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亦是通過此來試探謝昭寧。畢竟以前她也有不高興的時候,通常謝昭寧也是要去哄她的。只是如今,謝昭寧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和心情。
謝宛寧與謝明珊和高雪鳶三人結伴,她們被一群世家娘子簇擁着。而高雪鳶又是被謝宛寧和謝明珊所簇擁,因着家世極好,又因着未來極好的親事,高雪鳶在這群貴女中自是地位最高的。
謝昭寧這般的無人理會,倒不是她家世差,榆林謝家雖不是權貴豪紳,在汴京也能算個中等世家了,而是她的名聲,旁人都敬畏有加,不想與她走在一起而已。謝昭寧自是無所謂的,她慢慢走着,亦看看初春萌發的新芽,半坡上淺粉色的杏花、李花。
謝昭寧駐足看花的時候,卻突然覺得有什麽人撞到了她的背後。她回過頭,竟瞧到了一個小豆丁跟着自己。
豆丁極瘦弱,但也到她的手臂高。她穿着件淺黃色繡纏枝紋的半臂,又着淡藍色湘裙。頭發只簡單梳了個雙鬟髻,也只戴了兩朵比指甲蓋略大的珠花,系了淺粉色的緞帶,在春風裏柔和飄動。因為瘦而顯出極尖的下巴,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見她望回來看到自己,小豆丁也有些怕般退了兩步。
謝昭寧覺得好笑,這個小豆丁倒是奇妙了,只約莫十一二歲大,瞧着仿佛十分怕自己,可又要跟着自己。
她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跟着我?”
小豆丁膽怯了一下,卻一溜煙退開跑了。
謝昭寧:“……”她知道自己在世家娘子中名聲極不好,但也不至于見到自己就跑吧。
方才她說話的聲音分明是極和善的。
她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再理會,仍提步朝着宴息處的方向走過去。
宴息處正是衆娘子和郎君給堂祖母獻壽禮的時候,各家的大禮都早已經擡進庫房中了,眼下輪着小輩們上前獻禮,不過是搏個彩頭罷了。随着女使的唱聲,衆人将自己備好的禮獻上,謝昭寧踏進宴息處時,正好聽到唱了謝宛寧的名字。
只見謝宛寧款款而入,随即她身後的兩個女使擡着張方闊的長幾入內,又在上面鋪了紅紙。謝宛寧對着堂祖母微一屈身,才轉過身,提筆揮灑而下,卻不止寫了一個字。她手腕遒勁,筆法淋漓,待字成筆落,她也松了口氣,随即女使将她已經寫好的字擡起。
只見這張紅紙上,中間是以顏體寫的一個壽字,四周竟還用各種書法寫了十六個壽字。
謝宛寧的字寫得極好,衆人都是知道的,她便最是靠這手聞名汴京。見這寫法別具匠心,竟是草書、隸書、楷書都各有特色,圍觀的郎君娘子們便發出一陣喝彩。
謝宛寧屈身道:“堂孫女小作,上不得大雅之堂,還請堂祖母見諒了。”
堂祖母卻笑道:“你這手字,比你幾個堂兄寫得還好,哪裏要自謙了!”
周圍的郎君們将目光落在謝宛寧身上,仿佛透出些愛慕之色,謝宛寧卻仍然保持謙和的笑容。謝昭寧卻見她擡頭在郎君中望了望,似乎沒看到自己想看的人,眼神略有些失望。
謝昭寧笑了笑,謝宛寧卻是她見過的極厲害的人。她容貌并不算極出衆,但修得溫婉賢良,又會得琴棋書畫,諸類風雅之事。她還會與人眼色,欲擒故縱,前世除了謝明珊等,亦有不少郎君對她沉迷,有她的地方時常追随。她記得家世最好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為她鞍前馬後,想要打動美人心。只可惜他對于謝宛寧來說,還并不夠身份。
不知是不是在看那顧三郎君,不過此人方才只是露了個臉,就再沒有出現過。
謝昭寧給堂祖母備下的壽禮是一雙暖和的護膝,聽祖母說堂祖母有老寒腿的毛病,也好送她一對護膝叫她冬日裏能暖和些。不過也不想當場送,早在方才就讓人給堂祖母送了過去。
她并未在宴息處久留,而是一轉身,進了旁邊與娘子們歇息的茶室。
衆位娘子們正在議論方才見到顧三郎君之事,謝昭寧坐下,抓了一把瓜子來繼續磕時,聽到旁邊的兩位女娘子發出失望的讨論聲:“顧三郎君是不是走了,本還指望能在宴息處在看到他呢!”
圓臉的說:“顧三郎君是什麽身份,他是謝家的上賓,不過是來與謝老夫人見禮的,見了禮自然去前廳見那些大官去了,怎會與這些郎君們混在一起。聽說本來衛郎君也是要來的,但是人家聽說那個謝昭寧要來,便不來了!”
謝昭寧嗑瓜子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們說的衛郎君,指的就是趙瑾。
早年趙瑾在汴京世家中行走,是隐瞞了身份的。
趙姓乃是國姓,旁人一聽他的真名,便會知道他身份不凡,而趙瑾最厭惡士族那一套,是不願受身份束縛的人,因此他自稱是高家的外侄來投身,名衛瑾。旁人并不知其實他出身皇家,身份顯赫。
但即便不知道,趙瑾生得俊美,又在今年過了禮部的考核,中了貢士,世家娘子們也是對他趨之若鹜。
又聽另一個長臉的娘子說:“我若是他,我也不來!那謝昭寧雖家世尚可,容貌據說也醜,又是從西平府這等野蠻的地方回來的,既無禮數也無內涵。聽說這滿汴京的兒郎,怕也沒幾個想娶她的,嫁娶艱難得很。倒是不如她的嫡妹謝宛寧。同是嫡親的姐妹,怎的卻差了這般多。”
兩人說罷,圓臉的那個見謝昭寧突然停頓不吃,還問她道:“這位娘子看起來倒是有些臉生,你是哪家娘子,可是知道謝昭寧此人?”
謝昭寧雖惡名在外,但畢竟旁人只是聽說,不一定都見過。因此并未認出她。何況傳聞中的她,不僅品行低劣,手段惡毒,怕是連青面獠牙、三頭六臂也要生出來了。
謝昭寧才回過神來,只是笑了笑:“偏門小戶的出身罷了,兩位娘子不必管我,你們說就是了。”
長臉的又道:“你還是也聽聽罷,日後遇到了這個活閻王,你也能避着她些走!”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兩位娘子所言,我都記下了。”
此時謝昭寧聽到一陣動靜,擡頭一看,是謝明珊捧着一錦盒緩步走進來,準備要上場了。因她是嫡親的孫女,故最後一個上場,眼下還并未輪到她。
她似乎對自己盒中的東西甚是小心,只盯着這錦盒,走路時竟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小姑娘身上,手上的錦盒頓時跌落,裏頭的東西也撞落在地上碎成了幾塊,竟是一塊玉佛手!
謝明珊見東西碎了,心中一急,立刻抓住那小姑娘道:“是你撞我,眼下你把我的玉佛手撞碎了,你說怎麽辦!”
謝昭寧卻又看到,那小姑娘正是方才尾随在自己身後,卻又不說話的小豆丁。她吓得臉色都白了,又是着急又是害怕道:“姐姐,我……我沒有撞你,是你走路撞着了我身上的。……我……我不是……”
“你若是沒有撞我,好端端的,我手上這錦盒難道會自己滑落不成?”謝明珊卻因怕被人指責,強詞奪理,漸漸鎮定下來,要把事情誣陷到眼前這個小豆丁身上去,還說,“謝明若,不就是上次我拿了你的玉佩忘了還你,你何故要這般害我!這可是我要給祖母的壽禮,長輩若怪罪下來,我看你如何吃罪得起!”
謝明若!
聽到這個名字,謝昭寧卻頓時想起了這個小豆丁是誰。
謝明若是謝家三房的庶女。
而她與謝明若,關系卻是不淺。
她有次參加謝家的宴席,因不被衆人喜歡,便自己出來游走,看到有個小豆丁躲在假山後哭,便過去問她是怎麽回事。小豆丁顫顫地捧出一只已經碎掉的、琉璃做的蝴蝶,說是嫡姐讓她替她拿着,但是不小心摔碎了。若是嫡姐知道她将蝴蝶摔碎了,定是要責罰她的。
琉璃并不是貴重之物,方才在席間,謝老夫人給所有的嫡女都賞了一只,不過是拿着把玩罷了,謝昭寧聽了,便從衣袖中捧出自己的那只琉璃的蝴蝶。跟她說:“你拿去給你的長姐吧,她就不會怪罪你了!”
她的那只琉璃蝶,與謝明珊的不同,翅膀透着幽幽的藍,比謝明珊的那只還要好看一些,是她特地從謝明珊手裏搶來的。
可是看着小豆丁哭得難受,她便想,我沒有這個東西,又不會被責罰。
後來她被關在宗正寺了,已經嫁為人婦的謝明若竟然來看她。
托了許多的關系,塞了很多銀錢,托了獄卒定要對謝昭寧好一些。随後走到她身前,打開了食盒,将裏頭的東西一樣樣地擺到她面前來,告訴她這個是怎麽做的,她用了什麽新鮮的食材。那個湯又用了最新捕撈上來的江魚,琳琅滿目,宛如宴席,因為那日是除夕。
最後,她将那只翅膀透着幽幽的藍的琉璃蝶從食盒中拿出,輕柔又小聲地說:“人家都說昭寧姐姐歹毒,是個壞人。可是我知道你不是的,你定是個極好的人。”
幽藍的琉璃蝴蝶落在她的手心上,像一只真正的蝴蝶那般,微閃着熒光。
她将琉璃蝴蝶握在手裏,感受蝴蝶翅膀紮進掌心中,卻宛如年少的自己回到身上,本以為再也不會哭出來的自己,竟然淚流滿面。
到了那個地步,還有一個人相信,自己是好人。
若不是她上下打點,那段宗正寺的時光,她不知要受多少刑罰,多麽難熬。
此時場中的謝明若已經被逼得哭了出來,而周圍之人畢竟顧及謝明珊是嫡出,謝明若是庶出,不敢上前說話。謝昭寧深深地嘆了口氣,不再陷入回憶之中,而是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将還是小豆丁的謝明若輕輕往身後一拉,笑道:“謝明珊,分明是你自己撞到了她身上,何故誣陷于旁人?”
謝昭寧雖是笑着,可她的眼神卻是冷的,謝明珊被她這樣的眼神一看,立刻想起了她誣陷她的那天,被她打巴掌的場景,不知為何覺得有些退縮,卻仍然強詞奪理:“謝昭寧,難道你說了就作數了不成!”
一聽謝明珊竟稱此人為謝昭寧,周圍人紛紛議論起來,方才和謝昭寧說話的兩個娘子互相看看,彼此端起了對方的瓜子碟,悄悄地溜出了宴息處。
原來這便是那位傳說中的謝昭寧。傳說誤人,她竟沒有長成青面獠牙的模樣!
謝昭寧依舊笑道:“我說了的确不作數,但還想問問明珊妹妹,明若妹妹方才本一直就站在這裏,并未走動,是你從外面進來,撞到了她身上,在場娘子皆有見證。難不成你一句話,便可以信口雌黃了?”
因謝明珊是謝家嫡出,而謝明若是庶出,旁人也不會為她說話。但真的到了一決是非的時候,人家倒也不會胡謅了來幫她,謝明珊本就是強詞奪理,聽了她的話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卻仍然強行道:“難不成你就看到她并未走動了?”
謝昭寧走到玉佛手的碎裂處,指着幾處碎痕道:“瞧着玉佛碎片的方向,明珊妹妹是從廳外進來,迎面失了手。可方才,謝明若卻是在你旁側,并非能撞着你的方向。你莫不成,還能信口胡謅,說是她撞了你?”
她銳利的眼神看向她:“二伯母正在外頭待客,或者我請了二伯母進來,她自會評說?我看眼下還有時間,你倒不如趕緊回去換一樣壽禮,長輩反倒不會說什麽!”
謝昭寧言辭确鑿,說得又實在在理,她還不回去換新的,只怕長輩們真的要知道了。摔壞了給長輩的壽禮,定是會被母親責罰的!謝明珊才不再說話,哼了一聲退出了茶室。
謝昭寧這才又走過去,對謝明若道:“沒事了,她不過是紙老虎而已,你不必怕她的。”她知道這小豆丁還有些怕她,便準備自己走了。
誰知小豆丁卻伸出手來,将她拉住。眼睛閃閃地看着謝昭寧,鼓了半天的勇氣,才用細弱的聲音道:“謝謝昭寧姐姐。”
原來她知道她的名字。
謝昭寧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道:“下次被人欺負,不許愣在原地,定要好生駁斥回去,明白嗎?她這樣無禮的,便是怕了咱們這樣有禮的。”
謝明若點了點頭,對着謝昭寧露出小小的笑容。
只聽外頭女使唱和,送禮已畢,要請諸位郎君和娘子到宴息處的場上說話了。
謝昭寧便同謝明若走出去。諸位娘子、郎君都已經立在廳堂之中,堂祖母則露出和善的微笑,道:“今日是春後初晴,天兒也是個好天兒,你們這些娘子們、郎君們來陪我過壽,我是極高興的。一會兒吃過午宴,便設了擊鞠會,在旁的擊鞠場中舉行。各位擅長擊鞠的娘子、郎君們盡可參與,老太婆我,亦拿出一樣彩頭來,到時候你們誰擊中的球多,便能奪得這個彩頭。”
擊鞠便是在馬背上擊球,擊鞠之人要同時精通馬術和球術。是時下除了投壺、蹴鞠之外,汴京中最為流行的活動,娘子、郎君們會的都不少。
餘氏身邊走出個穿暗紅比甲的姑姑,手上端着個紅漆的方盤,只見那方盤上,放了一枚通體純白,以雙股纏繞的玉環,又以游魚紋雕鑿,瑩若透光。真是上好的羊脂美玉。這簪子的樣式也極別致,現場的娘子們看了,難免都眼神一亮,紛紛議論起來。
有的郎君卻笑道:“老夫人,這樣的玉镯,給娘子們做彩頭是極好的,那咱們的彩頭,也是這個麽?”
餘氏笑說:“這自然是娘子們的彩頭,諸位小郎君若是贏了頭彩,便能得西北蕃馬一匹作為彩頭。”
時年汴京的馬還是極金貴的,西南馬、淮馬較常見,可是西北蕃馬品種精良,民間是難得一匹的。也就是兩個謝家,都是財大氣粗的,才能拿出這般的彩頭來。小郎君們又有幾個不愛馬的,聞言也都摩拳擦掌地興奮起來。
謝昭寧看着那羊脂美玉,眼睛卻微微一眯。她想起來,這枚羊脂玉環,最後是被謝宛寧得到了。
謝宛寧擊鞠的技術極好,在世家娘子裏是數一數二的。又有謝明珊、和另一個愛慕她的郎君幫助,最後成功得到了這枚玉環。且後來這枚玉,竟被後來的太妃認出,是她母親的遺物,她一直在尋覓。謝宛寧就将這枚玉環送還給了太妃,得到了老人家的一個承諾。待到她需要時,老人家一句話,才使得她成功得到了慈濟夫人的封號。
謝昭寧看向謝宛寧,只見她果然已經看上了那枚玉環,看着那玉環的目光一瞬不轉,并非尋常感興趣的模樣,而是極想得到手。想必她是不知在何處,得知了這枚玉環的來歷。謝昭寧想了想,平陽郡主是太妃所封,想必,她是通過高夫人知道的。只是現場,這些夫人們并不在,高雪鳶雖然在,可她對擊鞠這樣的活動并不感興趣,對什麽彩頭更覺得無聊,不過已經坐在一旁,由兩個女使服侍着喝茶了。
既是如此,她自然不會讓這東西落到謝宛寧手上,日後平白多了助力。
不過她還沒有說話,就聽謝明珊突然問道:“昭寧姐姐是從西平府回來的,想必是極擅長擊鞠的吧,擊鞠會這樣好玩的事,昭寧姐姐不參加嗎?”
謝昭寧擡起頭,只見謝明珊、高雪鳶和謝宛寧都看向她,莫不如在場的郎君和娘子們都看向她。而謝明珊面露得意之色。
高雪鳶開口說話了,她還記得方才之事,嘲笑道:“你還不知道麽,咱們這位西平娘子,是出了名的草包,什麽也不會的。上次的瓊華宴上,她連馬背都上不去呢,你還想讓她擊鞠嗎?豈非是丢人現眼了!”
謝宛寧卻拉了拉高雪鳶的手道:“妹妹,畢竟是我長姐,你……你還是不必說了!”
高雪鳶卻反而握了握她的手,道:“誰不知道,你的擊鞠是咱們這些娘子裏最好的,你便不要自謙了。有的人如此無能,怎配做你的姐妹!”
謝昭寧聽了卻輕微地一笑。
擊鞠這樣的活動,連汴京的娘子們都會。按理說她這樣從西平府回來的人,絕不應該是不會的。
的确,無人知道她擊鞠的技藝極好,不光擊鞠,投壺,蹴鞠,乃至射箭,她都是一把好手。
只是此前,謝昭寧聽聞,趙瑾喜歡的溫婉娴靜的女子,極不喜歡活潑的女子,何況汴京中人又說她粗莽。便一昧力求自己也能修得溫婉模樣,裝作喜歡琴棋書畫,對擊鞠、投壺、捶丸這類活動從不涉獵,仿佛不會。可她又真的會那些風雅之事嗎?她才學幾年,能比得過這些從小在汴京長大的娘子們?
廢棄了自己擅長的,為了逢迎別人,去學自己不擅長的,實在是荒唐。偏偏以前的她不懂得這個道理,從西平府回到汴京許多年,竟都沒有再展示過自己擅長的東西。落在父親母親眼裏,就是她真的什麽也不會。落在整個汴京眼裏,就是她已經在西平府被養廢了,且還為人歹毒,早已是毫無優點。
謝明珊問出此話,也正是因為知道,她是不會擊鞠的,可能連上馬都困難。所以才故意激她參加擊鞠,想讓她出醜。
無論她答不答應,都是落了下風的。
不答應,那自然就是不會,旁人越發恥笑她。但若是答應了,在擊鞠場上丢了人,更落人笑柄。
見謝昭寧沉默不語,謝明珊和高雪鳶更以為此,謝明珊繼續說:“昭寧姐姐竟真的不參加麽?你若真的不敢參加,我們可就真的以為你什麽也不會了呢。你來參加,說不定還能贏得頭彩呢!”
她話一出,圍着她們的貴女們自然發出一陣笑聲,郎君們似乎也覺得有些好笑,看她的目光多了審視。
眼前這個就是那個不學無術的謝昭寧啊!百聞不如一見,瞧着肌膚如雪,烏發輕挽,眉眼間波光潋滟,這滿庭的女孩兒竟沒有一個比她好看的。但是想到傳聞中她做過的那些事,便只剩幾分輕視,再好看又能如何,誰要娶一個這樣的女子回去呢。
謝昭寧擡起頭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