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016
第016章 0016
☆、封閉時間段
蘇火有些無力,不僅是因為他想不出勸女朋友振作起來的理由,也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繼續這份玩弄情緒的工作可能并不是很值。
蘇火和木休死于同一場車禍。年紀輕輕的便沒了性命,他倆當然很不甘心,于是當得知負司可以讓他們繼續保留自身意識地“活着”時,他們歡喜地簽約了,并認為合同條款只是看着唬人,這其實是被開了小說裏的金手指,他們之後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
但很快他們發現,金手指是幻想,他們簽時沒當回事的合同條款才是真實。
根本不會有什麽大殺四方、主角光環,他們只不過是從給活人老板打工,變為了給非人老板打工——總覺得老板連種族都沒變過——自己從始至終都是打工社畜。
易昌雯的年齡比蘇火兩人大一些,已在職場打拼多年。她是因過勞而猝死在工作崗位上的,她很了解工作中的套路,所以在看完負司合同時她沒抱僥幸心理,當場就感到頭頂發涼,但她還是簽了。
簽時易昌雯想的是:魂體可能很難過勞死?換個地方繼續高強度工作而已,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
易昌雯、蘇火和木休其實對活下去都沒有太強烈的執念。他們只是覺得負司裏的生活應該不會比自己活着時過的那些日子差很多,于是便試試。反正試失敗了也不過是回歸正常的死亡而已,所有的嘗試都可算是偷來的存活時光。
——當然,這麽想的前提是,負司的合同沒有騙人。幸好老員工們都說負司沒有。
因為在簽約之時便想着死亡這麽條退路,所以當他們發現日子太難過、不想走下去時,很容易便想要走回到那條退路上去。
尤其負司明确說過:“辭職的死亡?和情緒場內的死亡差不多,就是瞬間消散呀。我同意某人的辭職申請後,就會給那人開門,那人一出我公司的門就靈魂消散了。比情緒場內的死亡更迅速,不會痛,什麽感覺都沒有,就是一下子便回歸虛無啦。”
一線老員工則說:“幹嘛還要走個象征性的辭職流程那麽麻煩?想死直接在情緒場裏弄死自己不就完了?在負司裏正式辭職與達成合同要求的解約最大區別大概只在于,辭職沒有額外禮物可拿、辭職者不可能成為後勤。”
一線老員工:“解約條件很難達成,但辭職的隔段時間便會出那麽一兩個——基本都是新人——如果你們跟負司說了你們想看,那麽當辭職者出現時,負司會通知你們旁觀。你們可能會在旁觀中受到驚吓,再不敢考慮辭職;也可能在旁觀中獲得勇氣,覺得辭職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們的兩種情緒反應負司都可以接受。負司什麽都可以接受,反正這批員工沒了,它就再繼續找下一批好了。”
一線老員工:“哦,應該說是指使後勤狗腿子們幫他找。反正即使偶爾員工實在太少了,負司也就是過得拮據點,不至于活不下去。據說即使完全沒員工負司也能活。”
蘇火對木休說:“我們把這當作恐怖類全息游戲不好嗎?”最開始簽約時他倆就是這麽“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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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休:“好啊,但游戲就是可以棄玩的。”
侯卞:“我想要活下去,一直活到達成解約條件。我想要拿到解約禮物。”
木休:“可我對我自己的活人人生并沒有那麽舍不得。就只有一點舍不得。如果容易回去,我願意回去;如果回去太難,我願意放棄。反正,即使能回去,回去後的生活也就那樣了。除了控制情緒的能力和學到的知識外,我們什麽都無法從負司帶走。”
侯卞:“難道‘擅長控制情緒’和‘知識廣博’,再加一條‘對于各種場面都實踐經驗豐富’,還不夠嗎?我覺得有這三條傍身,我們回到原世界後,怎麽也能當一個成功人士了吧?我們這一場任務的時間很短,但我看到有些任務的時長能達到幾十年,如果我們平均一場任務學會一個技能,累積幾百上千場之後,難道我們還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讓自己過得好?——那怕是有點太廢物了。”
侯卞:“外物容易失去,而技能肯定屬于自己。我覺得負司的升級模式很好,雖然升級速度慢,但學到了的東西不用擔心被負司奪走。”
蘇火:“升級?”
侯卞:“越來越強大,難道不就是升級嗎?我相信程擇和柏寒剛來負司時與我們差不了多少——這是負司的選員工機制決定的——他倆現在明顯強于我們,就是強在工作經驗上。”
易昌雯見木休的臉色好些了,于是用玩笑的語氣說:“最大的悲傷可能是:我們得工作幾百上千年。我們是活人時還能盼一下退休年齡,哪怕不斷地延遲退休,總還是有個盡頭;但現在,據說負司永生,而員工如果一直沒死于事故,又達不到解約條件,也會陪負司永生。”
蘇火:“很多故事裏都把永生當至高追求,請不要把永生說成很痛苦的事情行嗎?”
木休:“也有很多故事裏就是說永生很痛苦。無數的吸血鬼故事裏都這麽說過。”
侯卞:“我看負司永生得挺愉快的。小絨毛,你願意永生嗎?”
小絨毛:“喵?”
邢異:“每天都有好吃的,每天都漂漂亮亮,每天都有仆人使喚,沒什麽不可以呀。”
小絨毛:“喵。”
侯卞一本正經地看向三位隊友:“看,小絨毛說願意。”
頓了一下,侯卞繼續道:“小絨毛沒反駁我的貓語解讀,所以它就是真的願意。簽了合同後,小絨毛和我們一樣完全理解負司語,真的。”
蘇火:“客觀上理解與否,與實際上願不願意理解,其實是兩回事。語言相通不代表思維共線。”
小絨毛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小而尖的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中若隐若現。
易昌雯:“這個蠟燭的燃燒速度,好像……撐不到天亮。”
蘇火:“完全不意外。老員工最多只願意帶我們一段,不會願意當我們的完美保姆。你們身上有點火的東西嗎?也許我們應該趁着還大致安全的現在先把蠟燭滅了,等到必然會出亂子的天亮前一兩小時再重新點燃它。”
侯卞:“可那個時候即使有這點蠟燭光,對解決亂子有用嗎?可能鬼怪進來時帶起的風就順便把蠟燭熄滅了?”
蘇火:“這份熄滅不就剛好可以成為示警嗎?”
侯卞:“得到示警之後呢?”
蘇火摸着自己的唯一武器小刀,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侯卞:“你們之前是達成怎樣的條件後傳送回負司的?既然程擇他們說我們可以不做任務,那麽任務完成情況應該就不是開啓傳送與否的關鍵?而既然每一次員工待在情緒場內的時間長短不一,那麽工作時長就也不是傳送條件。同理,産出情緒能量的多寡、單場死亡人數也都不是。”
蘇火:“我們前兩場都是在任務完成後傳送回去的。雖然都不是在完成的瞬間立刻傳送,但也就只差半小時一小時的,我們也不知道不完成任務該怎麽觸發傳送。”
易昌雯:“我前面那場也是在做完了任務後才傳送的。任務進行過程中死了一個新人,在任務結束、傳送之前另一個新人受到了嚴重的生命威脅,在這個新人被殺死之前,傳送了,這新人活了下來。不過他好像并沒有因此拿到太多能量,因為他回到負司後還好長一段時間沒回過神來,單位時間的情緒值下降速度太慢了。”
易昌雯:“我那場回到負司後,聽老員工提到傳送之所以會發生在那個時間點,很可能就是因為負司想要救下那個新人。好像是說,當把一隊人送入情緒場後,該情緒場對負司會暫時封閉,只有當這隊人在該情緒場內達成某些條件後,負司的能量才能重新進入該情緒場、把這隊負司員工帶回來。”
易昌雯:“所以如果隊員出事的時間點是在封閉時間段內,負司便無法救援;而如果在情緒場面向負司重新開啓通道之後,隊員遇險,負司就能用傳送的方式救人。”
侯卞:“條件達成、情緒場重新對負司開通道之後,負司不一定會立刻把一隊人都帶回負司?因為也許那時這隊人正處在産能量的高峰期,所以負司便可能等一會兒,等到新增能量速度比維持通道的耗能速度慢了,它才傳送?”
易昌雯:“好像是這樣的。在能賺能量的時候負司一定要賺,不過它好像不會為了賺能量就眼睜睜看着員工死。它要母雞活下來持續産蛋,不會殺雞取卵。”
侯卞:“一個比較無情但算得清利益多寡的老板。還算湊合吧。”
由于四人都沒有點火工具,所以便只好讓蠟燭一直燒着。
蘇火:“我們忘了問這裏的天亮時間究竟的幾點幾分了。”
木休恹恹地靠在蘇火身上,渾身散發着“老娘不想活了,什麽妖魔鬼怪你們愛咋咋吧”的氣質。蘇火看到女朋友這個狀态倒是安心了一些,逗她:“怕什麽鬼呢?我們也已經不是人了嘛。”
木休:“我怕鬼醜。我想到自己車禍現場的樣子也怕。”
蘇火回憶了一下,認同:“那是有點可怕。”
木休:“當人的時候總聽人說‘人心比鬼怪更恐怖’,那當鬼的時候是不是就該改為聽說‘鬼怪才是恐怖界的唯一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