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又動手了哥
第073章 又動手了哥
在經紀人的陪同下, 喬諒再次來到宸川大廈。和對方的對接人員接洽談妥條約,進行正式的簽約,整體流程下來不超半小時。
他們從會議室走出。光線穿透百葉窗的間隙, 柔和地将一串細縫的光亮投影在喬諒的臉上。
黑發黑眸的青年眉眼疏冷,回頭瞥向秘書,微微低頭,那點淚痣更清晰地展露在眼前。
秘書心髒都忍不住跳動了下。
……他下眼睫毛也好長。
喬諒認真看她, 輕聲道:“就送到這裏吧, 今天麻煩了。”
秘書覺得這位喬先生比熒幕中還要好看得多,但似乎沒有網傳的怪脾氣。
她上前一步正準備為喬諒按下電梯, 手機卻臨時收到消息。
她檢查了下, 有些詫異, 帶着歉意攔下準備離開的喬諒, “抱歉, 喬先生。江董希望和您見一面。”
喬諒戴墨鏡的手 一頓, “江柏川?”
秘書面帶歉意地點頭。
經紀人皺眉, 她眉眼中流露出警惕, “只是宣傳曲合作而已, 沒必要吧。”
喬諒看了眼秘書,把墨鏡架上鼻梁, “沒關系。”
秘書松了口氣,對他颔首示意:“感謝您的理解。”
江柏川是宸川剛回國的年輕董事。雖然年輕、脾氣也很好,總很願意和員工們稱兄道弟,但說實話,他看起來也并不是那麽簡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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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率先進入電梯, 為喬諒按下通向頂層的按鈕,經紀人則對喬諒道:“我在樓下的休息間等你。”
喬諒颔首:“辛苦了。”
頂層電梯一打開, 喬諒首先看到的,就是等待在門外沙發上的一個瘦削青年。
沖鋒外套敞開,裏面是一件款式簡單的白襯衫。鴨舌帽和墨鏡底下的臉孔戴着口罩,隐約帶些沒什麽勁兒的懶。
他獨自坐在沙發上,看到有人來了似乎也沒有什麽想擡頭的意思。
直到那雙鞋在他面前停下,一陣凜冽如同冰雪的味道清晰地靠近。
孟燼擡起頭,看到他最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喬諒正低着頭,目光穿透墨鏡落在他的身上。
“……”
孟燼瞬間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受公司要求,他對喬諒的觀察簡直無微不至。從他發的每一張照片,到每一段文字,甚至包括标點、分段。
孟燼很難不覺得,現在他才是全世界最了解喬諒的人。
盡管是用這樣的視線。
仿佛躲在暗處的學人精,見不得光的老鼠。
他看過喬諒發的所有微博,分析過喬諒拍照的所有角度、所有言語。孟燼對這種狀态厭惡不已,但也很難不說,喬諒的确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
尤其是結合評論區的話一起看,很輕易地就能猜測出喬諒在發布那些優越生活照的時候正在遭遇什麽問題。
強大,冷酷,堅定。
他從一開始的被迫研究,已經不受控制地轉變到了主動探索的過程。
現在再看到喬諒本尊,他會有難以言喻的恥辱和自卑,以及無法形容的興奮。雜糅在一起,讓他甚至不敢擡頭去看喬諒的眼睛。
喬諒似乎已經認出了他。
孟燼更無法言語,自始至終地恹恹垂着眼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沒有人喜歡自己被模仿被視奸。
替身和正主的迎面相撞對沖,正主也很難不對他産生厭惡。
事實上,喬諒也的确對他有什麽好臉色。
審視刻薄的眼神,倦淡緩慢地在他的臉上剮過。沒有什麽情緒,卻輕易讓人臉皮火辣。
“嘀——”
他們對視的短短幾秒鐘,秘書已經用權限卡刷開了頂層的大門,“喬先生,請進。”
喬諒的視線從他的身上挪開,然後走了進去。
孟燼在喬諒動身離開的後一秒才擡起頭,鴨舌帽底下深灰色的眼睛朝喬諒的背影看去。
秘書獨自帶喬諒走進去,室內又是一扇巨大落地窗,喬諒駐足,看到薄言和江柏川。
這對舊日的朋友分別坐在茶幾兩邊,光從背後打落,恰好落在他們的腳邊,形成了無比清晰的分割線。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根本沒有和喬諒接觸的機會。有時候我覺得很可笑,你渴望一個打破規則離開軌道的機會。而喬諒就這麽湊巧地被我送到了你的跟前。”
“過了這麽久,我沒想到你還在因為當時的事情生氣。”薄言無奈,“說到底,喬諒也沒有承認過和你的關系不是嗎?你卻還是固執地認為,我是介入你們感情的第三者。”
“哈哈,你不是嗎?”江柏川笑眯眯地撐着臉頰,一張英俊的臉,和灰藍色的眼珠,讓他看起來有一種氣派的友善,“我本來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賤,現在我知道了。”
“原來你本來就是個見不得光的野種貨色。你的基因只有一半來自你母親,還有一半,來自那個只配讨好你母親的賤貨第三者父親。”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柏川當然把薄言的生父調查了個底朝天。對薄言的身世捅刀真是捅得毫不費力。
“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子繼父業。”
話語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振聾發聩。
喬諒聽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
薄言敲擊膝蓋的頻率加快,他恐怕長大到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經受這方面的羞辱。
喬諒眼皮微擡,乜斜着他那張仍然保持微笑的臉,輕蔑冷哂。
他的青少年時期過着那樣恥辱的生活,被束縛在框架裏長成父母期待的完美紳士。
在軌道上堅持太久,渴望一次越軌的生活。他以為是自己主動選擇沖破了束縛釋放自己,但現在所有人都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基因上的必然。
直到喬諒的腳步聲漸進,他們的話音才忽然頓住,一致地扭頭看向喬諒。
江柏川率先站起身,“小喬!”他臉上熱情洋溢,仿佛和薄言的對峙從未存在過,敞開懷抱,“朋友,好久不見,我想死你了。”
喬諒:“說事,我的時間不想浪費在和你無意義的寒暄。”
江柏川被拒絕,也只是笑眯眯地把手放下,對後面的秘書擡了下頭。
秘書把剛聽到的話都咽進肚子裏,順從地躬身,轉身離開,把門關上。
“咔噠——”
現在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薄言的脾氣很好,似乎剛剛從沒聽到江柏川那一番羞辱的話,他微笑望着喬諒:“小喬,上次在醫院本來想和你好好聊天的,可惜你的朋友有些太過粗魯了。”
他的臉上青紫的挂彩正是拜沉陽所賜。
男人兩腿交疊坐在神色沙發上,長相英俊卻蒼白,像個暗夜中行走的吸血鬼,臉上有些傷口,被創口貼遮蓋住。傷痕累累的樣子帶着疲态,也無損他的優雅。
喬諒手插在手袋裏看着他。
得到喬諒一次長久的注視是很難的,薄言一直都在被喬諒忽視。
自從分手之後,他再也沒有被喬諒真正看在眼裏過。再多肮髒不入流的手段,都沒有讓喬諒回頭看他一眼,仿佛他的權勢錢財都毫無用處,仿佛他本身也毫無價值。
他的逼迫手段,喬諒只是置之不理。
從頭到尾,被喬諒放置在一邊自生自滅。
以至于,忽然被喬諒關注到,他的心情都會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
薄言微笑道:“真懷念。我們三個這樣聚在一起,讓我想起了大學的美好生活。”
喬諒款步走近。
江柏川眨了下眼睛,手肘撐在沙發上,“薄言和孟燼今天是來和我們談宣傳曲的。”
喬諒:“嗯?”
江柏川:“薄言的主張是,希望由CN籌備企劃,再出一首宣傳曲,由孟燼演唱。”
喬諒聲音平淡:“是嗎。”
他已經走到薄言面前。
薄言仰起頭看他。
喬諒的一張臉清朗至極,背對着極其盛烈的陽光看着他。灰霧籠罩他的臉孔,變得模糊起來。
他手指微妙,而稍顯古怪地,輕攥了下。
喬諒:“一次又一次,看來上次CN股份流失沒有讓你吃到教訓。也是,那點威脅根本也傷不到你的筋骨。”
薄言微笑:“可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如果小喬覺得不痛快,完全可以早些來找我談談,不是嗎?這樣我們之間的隔閡也就會少很多,誤會也不會再出現。”
喬諒:“我的耐心有限。”
薄言輕嘆一聲,“我的時間也不多。”
喬諒:“怎麽,想聽我求你讓你收手?”
薄言疑惑道:“你怎麽會這樣想我?”他表情和眼神都無比真摯。盡管臉上有着傷口,也依然讓人對他的第一印象充滿好感。
“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的那段感情,結束得有些倉促。我需要一些解釋,一些補償。”
江柏川忍不住拍着大腿笑起來,插嘴道,“和第三者之間怎麽會有什麽感情可言啊。真搞笑。”
薄言:“我是第三者嗎?”
喬諒眯眼看他。
薄言說:“你說過的吧。說我比江柏川寬容豁達,說我比他有用,說不理解我為什麽會和他做朋友。”
江柏川臉上的笑意沒有褪去,反而更開朗地笑出聲來。
“可是小喬也和我說,比起薄言那種心理陰暗的髒東西,還是更喜歡性格開朗人緣也好的我。”
空氣中寂靜下來。
喬諒扯了下嘴角。是啊,他就是兩頭騙,那怎麽了。
這種人,他肯說好話都得過一遍心裏的難關,這兩人都是相差無幾臭味相投的惡心的人,就該讓他們兩個自相殘殺不是嗎?
被感情玩得神魂颠倒的上等人,全部都是廢物的酒囊飯袋。權勢落在他們的手裏真是可惜。
他看着薄言的臉,墨鏡下眯起的眼眸看不清晰,似乎被光照到,綻起微微的熠亮。
喬諒總是适合居高臨下看人的。
他的傲氣從骨頭縫隙和每一根睫毛裏透出來。
他看不起眼前的人,虛僞攀附別人的權利又帶着蔑視,不知道自己無情輕蔑的視線都會讓別人心髒不受控地狂跳起來。
薄言的心情就是這樣。
一邊覺得喬諒不具備俯視他的資本,也渴望将喬諒從高塔上拉下來;一邊又覺得,現在這幅表情才更适合喬諒。
他說:“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公平的競争。孟燼輸給你,我也毫無怨言。這樣的良性競争很有意思,是我們雙方的一種促進和交流,你不覺得嗎?”
他又說:“當然,你如果覺得不适,要我收手,也只需要和我說一句就好。”
公平?
喬諒輕嗤。
好像背地裏那些包圍他的輿論都不曾出現過一樣。
喬諒摘掉墨鏡。
他的手漂亮,指甲修剪幹淨,疏朗骨骼線條清晰。
那雙眼睛也好看,陽光讓睫毛有了蛾翅般的顏色,淚痣像一滴挂在蛛絲上的露水。
冰冷的墨鏡腿抵在薄言的下颌,挑着他的下巴左右挪動,低聲問:“疼嗎?”
薄言呼吸急促了下,顯然理解為喬諒的示好。
他心底有了微妙的惬意和失望,尤其是在江柏川的目光從背後投射過來的時候,惬意感則越發加劇。
這些情緒,讓他不再在意喬諒略顯輕佻的動作。
“你的朋友有些太粗魯了。”薄言輕聲道。
江柏川啧了聲:“小喬——”
“真抱歉,他是為我出頭。但對你造成這樣的傷害還是不應該。我應該為他對你的粗魯道歉。”
喬諒微眯着眼,輕聲笑起來。
“你希望我怎麽補償你?”
落地窗下光亮大盛,連雲層流動的影子都無比清晰。
喬諒的臉上側邊映着一層光暈,讓他矜貴臉孔顯得神聖極了,發絲的吹動都仿佛有自己的規律。
黑發黑眸的青年頭顱略低,黑眼珠裏像藏着一口冰冷不見底的深潭。
嘴角勾翹的一點笑意微妙,惡劣戲谑,不像好人。
薄言站起身。
卻被喬諒用力一下按了回去。
喬諒手裏的墨鏡随手扔到一邊,輕言細語,“那你也應該知道。”
他毫無征兆地後退半步,擡腿。
“砰——!”
狠狠踹到薄言的下腹。
巨響和江柏川的愕然中,沙發都在大力移位。
薄言捂住胸口猛栽在沙發上,五髒六腑都在翻騰,連背部都撕裂般的疼痛。
他急喘,額角青筋暴起,像蝦米一樣躬身,疼痛讓他的臉孔浮上一層紅色,喉嚨裏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連俊雅溫柔的樣子都快維持不下去,怒氣迅速點燃他的眉眼,“喬諒!”
喬諒眉眼清寒,發絲晃動回歸原位,仿佛什麽都沒做過。
“是分開太久,讓你忘了。”
他說。
“我比我的朋友還要粗魯。”
暴力會讓薄言感受到非同一般的屈辱。畢竟他的年少時期,正是從這樣扭曲的暴力和大庭廣衆之下的侮辱長大的。
高層風大,綠植的影子在風中閃爍搖曳着落在薄言的腿邊。他耳朵裏都發出細微長鳴,空空地發熱。
“我們悉心栽培你,養育你,是為了得到一個能力出衆的繼承人。”
“你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有我和你母親那樣優秀的基因,你竟然還會輸給別人。恥辱,奇恥大辱!”
當薄言落後的時候,家裏的白石庭院是他的刑場,所有傭人都會奉命站在一旁。觀看他父親對他,一個金字塔尖端的話事人對待一個貴公子的訓誡。
鞭子是馬術鞭。硬挺漆黑,一下下抽在他的身上。劇痛如同雷霆閃電,上一輪劇痛尚未緩解,下一輪又重新開始。
比起痛,更令他憤怒的是那些憐憫不忍又或者看好戲的眼神,那些眼神讓他面門火熱麻木,擡不起頭。
事實上有時候薄言是可以考第一的,他在有意挑釁父母的管教。
憑什麽上位者可以對下位者行刑,憑什麽這樣的權利無處不在。
渾身緊繃抽痛着,江柏川悠哉坐在一邊,發出不忍的聲音:“哎呀哎呀……”
薄言急促地喘息,一雙溫馴的眼眸擡起直勾勾盯着江柏川看,厭惡和怒氣翻湧着,然後才轉向喬諒。
他平緩自己的呼吸,道:“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讓你感到侮辱,明明可以好好地和我說。”
喬諒沒有在生氣,甚至沒覺得受辱。
世界的規則就是大魚吃小魚,只有他哥那種蠢貨,才在希冀不可能出現的平等。
規則就是薄言可以對他出手,因為他更有權利。
規則也是喬諒可以對他動手,因為他無所畏懼。
喬諒經常有在健身,力氣的确很大。
喬諒俯視他,歲月靜好的清冷感在他身上流淌。這是一張何其适合一見鐘情的臉,很少有人能窺探他皮囊下的惡劣和殘忍。
他回敬,“其實你如果覺得不适,要我收手,也只需要和我說一句就好。”
你看。權利的欺壓一旦開始,喊停的權利永遠不在落後的人手中。
薄言緊盯着他,呼吸都夾雜痛苦,怒火瞬間就燃燒起。
也是。
喬諒要是肯服軟,那就不是喬諒了。
他微微咬着牙,笑了聲,總覺得骨頭都被喬諒一腳踩得嘎吱作響,像廢銅爛鐵在交錯發出響動。
“小喬,還是收斂一點。”
江柏川幸災樂禍地說。
辦公室的隔音很好,他剛剛讓秘書離開,現在在這個地方,只有他們三個人。
這會是一場無人問津的秘密。
薄言從劇烈的痛苦中漸漸緩神,他道:“幾年不見,你好像還在往後退步。沉陽對我動手,是他有我父親的助力能讓我掣肘,而你——”
他的下巴驀地被微冷的手握住。
那只透着冷意骨節分明的手,剛碰到他的下巴,就讓薄言怔住,話音也随着戛然而止。他還沒從溫度中回過神,就感覺到喬諒力度收緊。
剎那,迎着喬諒那張帥得驚人的臉,和微眯着冰冷的眼神,刺骨的冷刺骨的痛,逼得薄言仰起頭發出艱澀的喘息,脖頸的筋都用力梗動起來。
伴随劇痛而來的是一聲清晰無比的——
“咔”。
很難想象這樣的聲音有多平靜,與之相對的是薄言幾乎快沖出胸口的一聲尖銳痛呼。
他骨頭錯位,被喬諒卸了下來。
“抱歉,但是你一直在說我不想聽的話,也在耽誤我的時間,我來到這裏,并不是為了你。”
喬諒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淚痣清冷睫毛纖長,目光幽邃而平靜。
“只能暫時請你閉嘴。好嗎?薄言。”
他的聲音清冷,音色讓人想起漆黑的洞穴。
人在洞穴居住,日複一日聆聽泠泠清泉的聲音陷入幽深,有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人造訪的孤獨。
薄言深呼吸兩口氣,驚人的痛意讓他感受到等量的恥辱,伴随恥辱的還有一種強烈的報複欲,和怪異的熱烈。
喬諒也不是完全對他無動于衷的啊。
他還在生氣。
哈。
他被掐得太疼了,骨頭疼、肉也疼,卻沒動。強忍鑽心的劇痛不斷吞咽涎水,直勾勾注視着喬諒。
江柏川在旁旁觀,那聲清脆的聲音都傳到他的耳朵裏,他幻痛地摸了下下巴。
幾年不見,現在的喬諒已經不是以前的喬諒了。
以前喬諒還會冷臉虛與委蛇,忍着厭惡和不耐眉目深沉地和他們對話。
現在比起過去已經失去了不少耐心。
他是很樂于看薄言吃苦頭的,哈,笑死,這個賤貨怎麽可以活得這麽痛快?
他們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也的确臭味相投,但很多時候,江柏川心裏還是會覺得薄言比起他,更讓人作嘔。
那些好玩又沒勁的狩獵游戲,江柏川充當幫助的角色,好歹真的給了切實的利益開闊了他們的視野,薄言卻充當安慰和撺掇的角色,一點點加深他們的執念,欣賞別人看向他那樣信任的眼神……
薄言目光鑿在喬諒的身上,眼皮痙攣。在劇痛中喉結滾動,發出輕微沙啞的笑聲。
喬諒對薄言這種人很熟悉。
踐踏別人人格和尊嚴的人,往往無法忍受自己的人格和尊嚴也被踐踏。
他松開手,拿桌面的紙巾仔細擦手,平淡不耐的嫌惡意味像是要從黑眸中流淌出來。
然後他才看向一遍的江柏川,“你又要說什麽?快一點。”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啧了聲,“十分鐘內說完。”
江柏川笑嘻嘻地:“薄言晾着不管了?”
喬諒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五分鐘。”
江柏川“唉唉”兩聲,“搞什麽,一點敘舊的時間也不給嗎?”
他步入正題道:“你既然接了我們公司的合約,應該也對我們有所了解。知道《未來online》會具備多大體量的熱度,我們預計在今年十一月正式發布。現在所有美工運營宣發都已經全部就緒,但是在這僅剩的一個月不到時間裏,我們還有一個配音未能就位——準确來說不是未能就位,而是一直沒能找到我們心中最合适的人選。”
如果最後都沒能找到那個合适的人選,那麽現役的配音就會被端上桌。
只是江柏川認為,這并不完美。
事實上覺得不完美的也不只是江柏川。
游戲內測共三輪,配音也更換了許多次,但有不少受邀的玩家都覺得缺少一點味道。
喬諒挑眉。
江柏川說:“盤桓在烈焰殘垣中的毒蛇,反派希爾斯。你的試唱片段文件上傳在內部群後,我轉發給了文案組,我們一致認為你的聲音十分符合我們的配音要求。”他擺出認真的态度,一張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也變得正經,“喬諒,你知道,我很少對誰有什麽請求。”
宣傳曲試唱邀請了喬諒。江柏川當時覺得憂心的一點是,他個人認為這個宣傳曲和喬諒的音色不算百分百匹配。
喬諒的聲音悅耳,衆人皆知,但他的聲音向來清冷缺乏欲望。希爾斯的聲音卻野心勃勃。
然而試唱曲中,喬諒的表現驚人的好。
當天試唱完畢,錄音棚的老師就給了配音組反饋,認為喬諒甚至比他們大價錢邀請的某大牌歌手還要合适。
一經上傳到內部群後,不少人都紛紛向項目經理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大家對這款游戲都抱有熱誠的希望,正因此請求才能一層層地傳遞上報。
喬諒:“所以?”
江柏川:“我對《未來online》投入了很多心血。哪怕在國外的時候,都一刻不停地關注這款游戲的制作進度。”
江柏川是個游戲人間的草包——這是大多數人對他的刻板印象。
他家境顯赫,私生子衆多,現在最受父母器重的是他一個私生子哥哥。
薄言能把江柏川從國內驅逐出去,甚至讓他呆在國外好幾年,都是借了他家庭關系混亂的勢。
像江柏川這樣的家境,不努力似乎也無所謂。光待着不動,都會每天入賬數十萬的分紅,這筆錢是很爽的,滿足江柏川的一切需求。
一切需求都滿足——但唯一沒有得到的就是地位。
江柏川渴望證明自己。
室內窗明幾淨,江柏川看着喬諒,把背後的薄言完全當做不值一提的背景。
“朋友,我希望它十全十美。如果你願意幫我一把,提出什麽要求,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範圍,我都會同意。”
喬諒:“你覺得自己很有誠意嗎?”
江柏川:“我說過無論是什麽,我都會同意。這的确就是我的誠意。畢竟比起金錢、房子車子、又或者具體的資源,我覺得還是承諾和人情更有重量。”
這已經超過一個配音的價值了。
裏面除了利益,還包含江柏川對喬諒的信心——他總是很有叫人發瘋的本事。
無論是他們這些纨绔子弟,還是他的粉絲。喬諒可以幫助他把游戲熱度往上推出一個新的高度,這個承諾是相對平等的。
喬諒依然坐在沙發上。
他坐姿松散,後靠在皮質沙發上,一身風衣材質略硬挺,渾身上下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很硬的骨氣。
他是挺拔的竹子,高原的冰棱。有高傲的,不堪摧折的傲然骨氣,既不會被權貴碾壓失去尊嚴,自身應該也不屑借助權利去碾壓誰。
喬諒看向薄言。
薄言強忍劇痛把下颌複位。眉心一抖,吸氣,笑聲都抖動着透出一種陰狠,蒼白皮膚上浮現一層冷汗。
他輕嘆着從喉嚨裏發出喘息,像是疲憊到了極致,看着喬諒的目光卻仍然是濕潤溫柔的。
他的呼吸還不平穩,每一個字咬合都帶來痛意,聲音也沙啞着,“這樣你就開心了?”
喬諒挑眉,“不,這樣怎麽夠。”
“比起身體上的疼痛……”
我還是更喜歡擊潰你這種人全部的自尊。
不是高高在上嗎。
不是致力于給喬諒添堵,用惡心的手段逼喬諒去見他嗎?
薄言這樣的人,就應該迎接全面失權的結局,他的人生沒有過愛,以後也不會再有權利。
是,他很厲害。是不得了的什麽財經報分析師,有名望也有實力。可是那又如何。失權的意思,就是他縱然擁有一切,卻只能匍匐着跪下來,以卑微的忠心博取注意。
喬諒站起身,“五分鐘到了。”
他的視線瞥過江柏川放在桌面的手機,眉壓眼地微挑了下,冷淡的利目在微側的角度容納了陽光。那光也照不進他的眼睛。
“我先走了。”
江柏川會意,挑動眉梢,拿起手機。
沉陽手裏得到季家旗下地産公司之一,目前在競标東區開發計劃。
這是沉陽究竟能否入薄言父親眼的重要競标合作,也是他們兄弟之間擺在明面上的第一次競争。
輸給自己讨厭且看不起的人,對薄言來說是折辱;除去受辱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如果輸給沉陽,他母親對他的失望才具備實權性。
【這一把,我要沉陽贏。】
【另外,下次直接把薄言綁到我面前,會顯得你比較有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