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酸啥了哥
第026章 又酸啥了哥
季疏禮是個好人。
在他看來, 喬諒是他的幼崽。
盡管他曾經叛逆、抗拒管教,渾身長刺,莫名高傲地拒絕接受任何好意, 但依然是他的好孩子。
做長者做老師,又或者做父親,接納孩子的缺點是一件頭疼又愉快,充滿成就感的事情。
喬諒時常覺得這些大人物很有意思。
這個世界有像他室友一樣, 樂于把窮鬼帶入不屬于他的世界, 引誘他們釋放醜陋欲望的爛俗樂子人。
也有季疏禮這樣哪怕被刺傷砸爛,也會一如既往釋放好意的聖父。
善良在窮鬼身上是教育的必然性, 但只是一款有錢人的時尚單品。
喬諒目光幽幽, 定在季疏禮交握着的, 微微使力的雙手。
很惡心嗎?
他微微挑眉, 往後退了一步。
季疏禮擡起頭, “等——”
喬諒颔首, 徑直轉身離開。
碎發微微揚起, 側臉玉白冷淡。往前走的背影挺拔, 一步都沒有遲疑。
季疏禮隔着鏡片注視他, 伸出去的手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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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別人,确實很惡心, 這種事情是違背常理的結合。
但如果是喬諒,季疏禮又可以體諒。
他的孩子年輕、天真、純潔,知道什麽呢?
也許只是一時新鮮。
夜間的圖書館寂靜,馬上要到閉館時間,留下的人所剩無幾, 光亮也顯得昏暗許多。
喬諒一路走到頭,拿紙巾裹在手上按電梯鍵位。随後往旁邊一靠, 肩膀抵在冰冷牆面上。
他睫毛很長,目光又淡,口罩下的臉清隽疏冷,帥得凜冽。
其實很期待季疏禮知道他的那首歌,《書裏》。
喬諒從未解釋過這首歌到底在寫誰。
也正因此,喬諒很喜歡這些人的自作聰明,自作主張。
在這首歌發布之後,他的前男友仿佛一夜之間都認定喬諒對他們留有舊情。他們咬文嚼字,從細小的角落去扒找喬諒真心的證據——往往他們愚蠢的聰明,會給喬諒帶來不小的利益。
季疏禮那樣一個古板的人,發現自己的學生對他抱有他最厭惡的情感,又會是什麽表情?
離開圖書館後,路上又在下小雨。
喬諒開着車窗,頭發上有些細小雨珠,消瘦肩膀上雨點緩慢往皮膚上滲透,他伸手接了住路燈下的銀絲雨針。
距離他來到A城已經過了六年。
這座城市并沒有多好、多值得向往,繁華背後依然是一種攻擊性很強的貧窮。
但卻擁有無數機會。
成名的機會,掠奪權利錢財的機會,被瘋狂的愛意簇擁的機會……這個機會要削尖腦袋去擠,去把身邊的所有競争對手都從高塔上面攘下去。
路況不好,不出預料地堵車。
喬諒沒有覺得煩躁,面對不穩定的自然因素保持平靜心态,是一個成功人士的必備條件。
在不斷的喇叭聲裏,喬諒單手随意挂在方向盤上,放在一旁的手機裏的消息不斷彈動,他瞥了眼。
沉陽:【所以那個事情你考慮好了沒有,過了這村就沒有那店了】
【我只是來你家住幾天,你卻可以從我身上撈不少好處。占到鐵公雞的便宜你知足吧】
【不說話?邵樂不會還在你身邊吧。你男朋友怎麽對你這麽多要求。】
【視頻通話請求】
喬諒按了下藍牙耳機,接通電話。
沉陽接通,一張桀骜的帥臉愣了下。
“你沒屏蔽我啊。”
喬諒:“江幟雍可以幫我。”
兩個人的聲音直接碰撞在一起。
沉陽沒想到他這麽單刀直入,但也不算意外。吊兒郎當地笑起來,挂在一旁的欄杆上,盯着他看,“原來是我又沒用了。”
喬諒淡而篤定,“是。”
雨珠不斷從車窗上迤逦爬過。
窗外的紅光白光,還有鱗次栉比的高樓上沒有熄滅的燈火都印證這個大都市的繁華。
喬諒已經在這裏安家。
寸土寸金的地方,二百平的房子是何等天價,是六年前連吃一份小龍蝦都瞻前顧後的喬諒所不能想象的。
但那不是喬諒憑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是因為他夠惡毒,夠虛僞,夠撈金,夠沒良心。
這些讓喬諒不滿意。
還不夠好,不夠優越。
喬諒看着,瞳孔中央是路燈和雨絲,越是繁榮的街景,越是映出他的眼神幽深冷漠。
沉陽注視着屏幕上喬諒的臉,說不出話。
青年修長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清晰的指骨關節和青筋很有力量感。
黑眸微低,淚痣像挂在他睫毛上的墨點。
就這麽冷冷清清,毫無情緒掃了他一眼,“為什麽你總是這麽沒用。”
淅淅瀝瀝的雨聲被隔絕在外,車內的皮革味和空調裏的悶沉香氣混合。
沉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耳邊的噪音有些大,居然讓他從喬諒的聲音裏聽出冷厲的失望語氣。
就好像喬諒對他其實是抱有期待的。
搞得他莫名其妙心髒狂跳了一陣,手都下意識蜷緊,下意識地要咧開嘴角。
他及時叫停自己怪異的生理反應,“別說得好像你很期待我有用似的,搞得我又要自作多情。”
喬諒輕哂:“那你确實很自作多情。”
沉陽看他毫無波動的眼睛,“可我還是想來找你。”
“可以。”喬諒說。
沉陽:“真的——”
“在你變得更有用之後。”
喬諒淡淡瞥他一眼,就利落地挂斷電話。
沉陽眼前一黑,從屏幕反光看到自己的臉。
和喬諒打了多久的電話。
十幾秒?
有嗎?
他扯開嘴角笑了下。
【變得更有用的話就可以?哪怕你有男朋友也可以?】
【他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黑發發絲落在雪白鼻梁和眼皮,喬諒手指點了下,把他拉進黑名單。
他遲早會知道的。
喬諒想。
臉孔在霓虹燈光映照下有些昳麗的冷清,修長手指從旁邊抽出煙盒。
——但不是現在。
喬諒見過很多人的眼淚。憤怒的、怨恨的,悲傷的不甘的哀怨的……各種各樣的。
有的人會跪着求他不要分手。
有的人會憤怒痛罵喬諒叫人惡心。
但喬諒始終是那樣清冷清高的樣子,他在所有人的記憶裏永遠體面。
還沒有人的眼淚,能夠阻止他心裏那只總在發出刻薄譏笑的野獸的怪笑。
希望邵樂不要哭得太難看。
喬諒漠然地輕挑了下眉,唇齒一合。
微弱的聲響。
爆珠被咬破,濃郁沁涼的薄荷味讓他眯起眼睛。
車流緩慢游動,喇叭聲此起彼伏。喬諒瞥了眼路況,打開電臺,順便看了眼家裏的監控。
小醜的房間太大,喬諒轉了好幾個視角都沒看到它。最後才發現它小小一團,窩成一個牛角包枕在喬諒的被子上。
喬諒皺了下眉,覺得很髒。
監控鏡頭轉來轉去,喬諒手指點了下,操縱監控發出紅色的警報。
小醜耳朵動了動,扭了下頭,把肚皮攤開伸了個懶腰。
喬諒指骨撐着下颌,歪着頭撇着眼看它。
*
喬諒的工作室選址完成,進入正式的注冊流程。
有人幫忙真是不一般的快,喬諒甚至沒怎麽在上面費心,連工作室的照片都是邵樂直接發給他讓他選的。
喬諒在平板上一張張劃過去。
裝潢風格有許多種,地址大多在A城金融商業圈,絕佳的好位置,價格拿出去能随機吓死一個人。
喬諒抽空好好獎勵了邵樂一下,緊跟着就是組織樂隊排練,進錄音棚。
其次是和江幟雍抽空面談。
“我看過你發給我的合同了,如果你要離開,帆盛沒有辦法在合同上掣肘你。”混血青年擡起頭,“冒昧問一句……”
喬諒在合同上的确占了些便宜。
他說:“那時候有個朋友願意幫我。”
朋友?
江幟雍其實知道喬諒說的是誰。
那個高管。
他眼睛閃了下,微頓,繼續說:“相應的,帆盛一直在履行合同上的最低保障。”
但也只是最低罷了。
怪不得響盒子樂隊在今年才爆火起來。老東家管着約束着,半脅迫地威脅:你不歸順我,那你也只能爬到這樣的位置。
所以算半結仇。
帆盛絕不可能輕易放走喬諒,無論是鑽空子還是輿論危機,一定會竭盡全力讓喬諒留下來。
江幟雍扯了下略緊的領帶,冰藍色眼眸擡起,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喬諒。
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肩膀寬瘦,幹幹淨淨的清爽,低眸翻看桌面的合同。表情認真,指骨清隽。
他不由得再次印證自己之前的看法。
如果喬諒真的是趨炎附勢的人,他本有無數機會可以脫離現在的處境。可他不願意,犟着一股勁兒硬耗着。
真是個天真的傻子,資本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個人頑抗就能得到斡旋的。
江幟雍手指在紙張上翻動,理智地分析判斷,尋找其中的漏洞,秩序性運轉的思維中,卻有些莫名的煩躁。
邵樂真的喜歡喬諒嗎?
喬諒:“什麽?”
江幟雍一僵,才發現自己無意識中已經把那句話說出口。
他遲疑了下,“沒事。”
喬諒烏黑的眼睛擡起乜他,輕描淡寫,“邵樂當然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他。”
江幟雍側臉繃緊,手指按在紙張上,捏出點褶皺。
“雖然我和邵樂是朋友,但有時候我也得承認,他這個人實在沒什麽腦筋。”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平穩冷靜地開口。
“真的喜歡你,為什麽只給那點微弱的可有可無的物質付出?”
說這些的時候,江幟雍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了,他曾經是怎麽規勸邵樂的。
——你給車給錢給接送,他給你什麽了。
——喬諒之前談過很多男朋友,他還有個白月光。
——他對你才是玩玩。
立場微弱地發生改變,現在江幟雍有些怪異地覺得,的确像邵樂說的那樣。
喬諒是個很好的人。
如果不是邵樂一直在他面前說喬諒有多好,他本來也不會産生不該有的好奇心,也自然不會來見面,更不會發現喬諒就是他的初戀。
這歸根結底是邵樂的錯。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落到桌面,咖啡杯裏的水液晃動着。江幟雍隐約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視線微妙地偏移落點。
喬諒眉梢微微挑起。
他眉眼長得鋒利,眼睛平靜又清傲,甚至若有若無地透出兩分冷蔑的意味。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錯覺。
喬諒語速平緩,“是嗎?”
“說是想當狗,其實只想享受舔人的快感吧。”
江幟雍手指捏緊手裏的紙張,眉峰冷厲。他仍然英俊傲氣,對世界充滿敵意。
但怪異的是,這一次,他話裏的針對性沖着他的好友。
男人聲音冷沉,藍眸中甚至隐隐有些暗礁一般的晦澀。
“甚至都沒怎麽舔不是嗎?他所謂的喜歡只是流于表面,做給別人看。”
“什麽意思?”喬諒心底嗤笑,繼續配合。
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邵樂很喜歡喬諒,明知道喬諒性格冷淡內斂不善言辭,偏偏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出這種情感的地勢差。
不難想象,最後喬諒和他分手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第一時間來指責喬諒。
“他都那麽喜歡你了”……這之類的。
把喬諒置于道德的低谷。
他要是真的喜歡喬諒,就應該表現得不那麽喜歡才對。
江幟雍想。
喬諒手指在桌面上叩擊。
發絲散落在眉眼幾縷,他目光幽深安靜,故意問,“這是對我的試探?發現我的态度有半點認可,就又要去找邵樂告狀,是嗎。”
江幟雍一頓,濃眉擰緊,立刻意識到在喬諒心裏他還是那個初見就對他口出惡言的形象。
如果不是因為邵樂,喬諒甚至根本都不想和他有接觸。
但明明他才是和喬諒認識更早的那一個。
就這頓住的一秒,喬諒已經站起身。
喬諒:“很感謝你迄今的幫助。”
江幟雍下意識也跟着起身,“我沒——”
他動作起伏過大,甚至一不小心碰到桌子。喬諒那一側的咖啡傾倒潑灑,灑在他的腿上。
空氣中凝沉了片刻。
地上滴答滴了一灘咖啡液。
撞飛的咖啡杯落在皮質沙發上,連喬諒的衣服都透黏住一小塊,手背上也有些水珠順着指尖往下滴。
喬諒聲音不耐地:“啧。”
江幟雍被他啧得腦仁一麻,那種被厭惡的感覺讓向來衆星捧月的高大青年有些無所适從。
他唇線抿直,立刻道:“抱歉……”
他抽開椅子扯了幾張紙,微俯身想去擦拭。
喬諒皺眉,單手攥住他的手腕。
青年手心沁涼,脈搏的跳動比江幟雍平靜許多。
而江幟雍的手已經放在他的腿上。
微弱的溫度,隔着一層粗糙的牛仔褲布料傳到指尖。
他手指微蜷,莫名的有些後背發汗。
喬諒低着眼皮看他,淚痣清冷,手下力道更重,用力把他的手扯開扔掉。
矜傲的青年俯視他,像是又被他惡心到了,目光有極力克制仍然遮掩不住的嫌惡。
聲音毫無起伏,“謝謝,但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