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白檀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他不想回霍泱那,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如果被霍泱知道,一定也會覺得他很可怕很惡心吧。
走着走着,走到了自己曾經的的小窩。
躺在床上,白檀胡思亂想着。
為什麽沒有孕吐呢, 為什麽一點感覺和征兆也沒有呢。
好像唯一的變化就是霍泱說他看着胖了點。
“畸形”二字不斷在他腦海中劃走又出現, 像是永無止境的幻燈片。
不是胖了, 是畸形啊。
白檀望着窗外,從明媚的陽光到日落熔金的街道,他覺得很困,緩緩翕了眼。
睡吧,再不睡他真的要被折磨瘋了。
夢裏又見到了那條巨大的錦鯉,圍着他翩翩游動。
在夢裏,白檀也清晰地意識到, 原來這真的是胎夢。
不知過了多久, 白檀醒了。
此時天已大黑,偶爾能聽到吃過晚飯的老人們在樓下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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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身邊冷不丁冒出一聲詢問。
白檀吓得一個哆嗦, 冷汗刷刷冒出來。
桌上的小臺燈被人擰亮, 暖色的燈光映照着一張稍顯憂色的臉。
“霍老師……你怎麽在這。”白檀松了口氣。
但很快,白天的記憶鋪天蓋地襲來, 黑夜煮沸了恐懼從頭頂澆下來。
霍泱鼻間一聲輕嘆,幫他拉過被角掖好:
“打你電話不接, 短信不回,家裏也沒人,想到你可能來這邊了, 來了發現你連門都沒鎖。”
“因為……昨晚碼字到太晚, 今天又跑了一天醫院,實在太累了, 就近過來休息……不小心睡着了。”白檀從霍泱臉上移開了目光,幽幽投進昏暗的光線中。
霍泱連同被子一起樓住他,聲音沉了沉:
“這不像你,是體檢結果有問題麽?”
白檀趕緊搖頭:
“我很健康,醫生說就沒見過我這麽健康的人。”
故意逗樂,但霍泱沒能笑出來。
他把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了些:
“嗯好,我相信,但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今天你明明只是去體檢,我在劇組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白檀翕了眼,聲音缥缈:
“好,會告訴你的。”
他回抱住霍泱,手臂不斷收緊,貪婪地嗅着他懷中的氣息。
不是香水或者沐浴乳等那些亂七八糟的氣味,而是只有在霍泱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獨屬于他的獨特氣息。
這種氣息如一只溫柔的大手,漸漸撫平他內心的不安,梳理着腦中亂麻般的思緒。
白檀從霍泱懷中擡起頭,眼巴巴望着他,思忖良久,小心翼翼詢問:
“你……喜歡小孩麽。”
霍泱想了想,道:
“沒有很喜歡。”
聽到這個回答,白檀眉間輕輕抽動了下,慢慢垂了眼。
那句亟待而出的“我懷孕了”就這樣生生咽了回去,
光線昏暗,但挨很近時,霍泱還是看到了白檀眼中的失落。
他雖然不知道白檀為什麽會沒頭沒尾問這樣的問題,但看起來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霍泱望着白檀緊閉的雙眼,沉思許久。
*
翌日。
白檀在霍泱的輕喚聲緩緩睜開了眼。
這一覺睡得很長,足有十六個小時。
或許就像醫生說的,孕期感到困乏是很正常的反應。
白檀坐在餐桌前,苦澀地笑了下。
孕期,對他來說是個多麽新鮮又詭異的詞。
霍泱将熱好的飯菜端上來:
“這是從酒店叫的早餐,你吃吃看習不習慣,如果不喜歡,我從今天開始學做飯。”
白檀怔怔望着滿桌珍馐,意志力戰勝了生理上的食欲不振,慢慢拿起筷子随便夾了點東西吃。
不能不吃,如果自己還是這樣一蹶不振的狀态,一定會被霍泱看出端倪。
他已經開始心生懷疑。
昨晚再次睡着後,迷迷糊糊的,白檀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勉強睜開困頓的眼睛看過去,就見霍泱正在檢查他包裏的體檢報告單。
他怕霍泱察覺少了一項檢查的報告單,便出聲說了句“好吵”,霍泱這才将報告單放回去回來抱着他輕拍着哄睡。
“好吃麽。”對面的霍泱觀察着他的表情,問道。
白檀回過神,點點頭:
“好吃。”
可那些由頂級食材耗費大量人力做出的堪比國宴的早餐到底是什麽滋味,白檀實在嘗不出來。
霍泱看着他把早餐吃完,拿過手機點亮屏幕,道: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麽。”
白檀一怔,問:
“你不怕被狗仔拍到亂寫麽。而且,郭導會同意演員随意請假拖慢拍攝進度麽。”
“我和我的助理一起出門散心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麽。郭導那邊你也不用擔心,他剛好也需要停工休整,我們算是一拍即合。”霍泱說得雲淡風輕。
盡管剛才給郭導打電話請假時,郭導嘴上不敢說什麽,語氣猶猶豫豫實在是有些為難。
白檀努力擺出笑臉。
假笑男孩.jpg
“那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以往每次出門,都是白檀幫霍泱選擇他要穿的衣服,并親手為他穿好整理好。
今天倒反天罡。
晚秋時候的天總是莫名飄散着一股蕭條之意,天空也不似夏季那般湛藍且萬裏無雲,充斥着灰蒙蒙。
霍泱打開白檀的衣櫃,眉目一展,眼底湧上驚愕。
白檀的衣服超級多,而且每一件都看起來極富質感,雖然樣式簡單,但處處都有設計上的小心機。
他選了件樸素的米色高領衫,外搭是奶乎乎的香芋紫開襟毛衣,稍顯寬松的牛仔褲看起來很舒适。
他幫白檀紮好腰帶,視線一掃,望見了衣櫃隔板上擺放的精致複古盒子。
打開一看,裏面整齊碼放着一排閃亮的珠寶。
霍泱還記得,在一開始,每次見到白檀時他都會戴一些設計感十足的項鏈耳釘等,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便沒再見他戴過了。
沉思片刻,霍泱挑了一條極具秋日風情的楓葉項鏈,打開卡扣湊到白檀頸間,并道:
“這條項鏈和秋天非常搭調,你的眼光真不錯。”
白檀正在望着窗外出神,視線中冷不丁多了這條楓葉項鏈。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立馬從霍泱手中扯過項鏈丢進垃圾桶。
這條項鏈是媽媽設計的,當時宣發做得足,預約人數過萬,白檀耗盡心力跑了多家專櫃天沒亮就在門口排隊好不容易才搶到的。
白檀又忽然起身沖到那盒珠寶前,抄起盒子一并全丢進垃圾桶,手指用勁之大以至于指節都泛着一抹蒼白。
他狠狠将垃圾袋系好,順便把垃圾桶踢出卧室。
霍泱雙目微睜,久久沒能說出一個字。
他确确實實有點被白檀猝不及防的情緒爆發吓到。
稍作思考,大概明白了。
聽說過,白檀的媽媽是非常有名的珠寶設計師,而白檀高中棄文從藝,後來大學選了服裝設計專業也是因為他成績不足以錄取到珠寶設計專業,只能退而求其次,盡可能朝着設計方向靠攏。
他從沒考慮過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後來寫小說也是,好像他做出的所有選擇都是想盡可能靠近媽媽的生活軌跡。
霍泱輕輕松了口氣,拉過白檀的手坐在床上,從自己脖子上解下那條十字架項鏈。
“這個也不錯,非常符合你今天的穿衣風格,聖潔又美麗。”
他把項鏈扣在白檀脖子上,這一次白檀沒有再抗拒。
白檀撚着手中的十字架吊墜,情不自禁的,無聲地抱緊了霍泱。
這一刻他終于确定,世界上只有霍泱才能給予他平複情緒的能力,他已經無法再離開這個男人。
車上。
車裏放着悠揚的輕音樂,陽光很好,穿過車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們要去哪。”白檀好奇問道。
霍泱開着車,抽出間隙看了他一眼,故意賣關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可以期待一下。”
車子在游樂園門口停下。
白檀忍不住笑出聲:“這就是你說的可以期待一下。”
霍泱從置物盒裏拿過墨鏡戴好,笑道:
“是啊,小朋友不是都喜歡來這裏玩。”
他溫柔的将白檀稱為小朋友。
今天是周末,游樂園人頭濟濟,摩肩接踵。
霍泱和白檀幾次被人群沖散,霍泱終于忍無可忍,買了一條……
兒童防走失牽引繩。
繩子兩端連接着兩位成熟的成年人。
白檀越看越覺得好笑,在後面笑出了鵝叫。
兩人路過賣動物耳朵發夾的小攤,白檀停下腳步,指着一只小貓耳朵發夾:
“我想要這個。”
霍泱立馬掏錢。
白檀戴上貓耳朵對着攬鏡自顧,笑得露出一排貝齒。
他又指着狼耳朵發夾,對霍泱道:
“我們一起戴好不好,這個狼耳朵很适合你。”
霍泱的眼睛隐匿在墨鏡後面,看不到情緒。
只是語氣有些猶豫:
“這個對我來說好像有點太成熟了。”
白檀把狼耳朵放回去,語氣故作失落:
“那就算了……我知道這個對你來說很幼稚,二十多歲的我戴這種東西也很可笑……”
攤主一聽,默默把寫着“貨物售出概不退換”的牌子推到二人手邊。
下一秒,剛被放回去的狼耳朵被人舉起來湊到白檀眼前。
對面的霍泱唇角含笑:
“忽然覺得來一次游樂園不戴戴這些動物發夾會遺憾。”
他委下身子,虔誠地低下頭來配合白檀的身高,語氣中含着坦然笑意:
“你來親手幫我戴上好不好。”
白檀心滿意足,笑得像朵迎春花,舉起狼耳朵端端正正戴在霍泱頭上。
舉起手機:“我們一起拍照吧。”
霍泱攬過他的肩膀,為了能讓自己的臉全部出現在屏幕中便刻意半蹲下身子,下巴抵在白檀肩頭,笑問道:
“西瓜甜不甜?”
二人異口同聲:
“甜——”
後來,霍泱提議說一起做過山車。
白檀欣然答應。
可去買票時,工作人員提醒:
“孕婦、心髒病患者以及精神病患者不能乘坐此項目。”
霍泱已經要掏手機付錢。
白檀忽然按住他的手。
他疑惑看過去,只見白檀望着他微笑:
“我忽然不想坐了,我想吃冰激淩,我們去買來吃吧。”
霍泱沒有詢問他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收回手機,牽起白檀的手:
“好~我喜歡檸檬味的,你呢。”
白檀的笑容漸漸擴大:
“哈密瓜!”
說是來游樂園,可大部分項目都不允許孕婦和心髒病患者玩,白檀便拉着霍泱沿着小路閑逛。
逛着逛着看到一家谷子店。
門口的牌子上用熒光筆寫着:
【新到霍泱小卡盲盒,稀世品質金卡尚未爆出,快來試試手氣吧!】
“進去看看。”不由分說,白檀拉着霍泱進了門。
店裏被一只貨架一分為二,分成了三次元和二次元周邊區域。
三次元區域賣的大多是明星藝人的周邊,在最顯眼的位置擺着一排扁扁的立方體紙盒,表面印着霍泱的Q版人物形象。
店主在一邊笑道:
“買一盒試試手氣吧,說不定你就是那個天選之人。”
白檀回頭微笑:
“都給我吧。”
店主:“啊……?”
白檀又指着霍泱:“他付錢。”
霍·冤大頭·泱掏出了手機……
白檀蹲在地上,一盒一盒拆開。
裏面是霍泱的真人寫真卡片。
拆一盒,是普通品質;
再拆一盒,是奇珍品質……
白檀的笑容漸漸消失。
眼見上百盲盒拆了四分之三,可傳聞中的稀世金卡還沒看到影子。
這些品質的小卡大多是一些很常見的霍泱寫真,白檀經常在雜志或網上看到,見多不奇了。
“這個也沒有,店主該不會騙人呢。”白檀又拆開一盒,人肉眼可見地蒙上一層失落的陰影,聲音也變得委屈屈。
霍泱跟着半蹲在他身邊,輕聲道:
“真人就在這裏,你想要什麽姿勢,我回去拍給你看。”
“不一樣。”白檀搖搖頭。
霍泱忍不住笑:“你知道你現在很像個已經陷入瘋魔的賭徒麽。”
“賭徒就賭徒吧,拆不出稀世金卡我就換家店買,拆到為止。”
雖然當時被二手平臺賣家騙走的一萬塊經過客服處理已經退了回來,但後來白檀再搜,再也沒有人出那張出道紀念小卡。
日思夜想,都成了執念,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搜搜看看。
此時,腳邊拆過的盒子越來越多。
到最後,只剩下一只沒拆的盲盒。
白檀做了數個深呼吸,聲音依然委屈:
“如果這個也沒有,我真的會哭給你看。”
這話是對店主說的。
店主尬笑兩聲。
數個深呼吸後,白檀腦袋缺氧,一陣天旋地轉。
他顫抖着拿起最後的盲盒,手指哆哆嗦嗦按上開盒線——
倏然,霍泱的手輕輕覆在他手背上,笑道:
“這個沒有也沒關系,我們再去別的店看,一直到抽出你想要的金卡為止。”
白檀望着他,用力點頭。
“唰啦——”開盒線被揭起來了。
“啊——!”
店內爆發了白檀滿心歡愉的叫聲。
“誠不欺我!是稀世金卡!”白檀激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捧着小卡高高舉起。
随即雙手落下,他使勁在小卡上親了好幾口,不斷發出“啾啾”聲。
霍泱看他開心的眼角泛紅淚都快掉下來了。
店主也在一邊跟着笑得樂不可支,聽到開門聲後便起身去迎接新顧客。
白檀摩挲着金卡,是鐳射光面,卡片上是他從未見過的霍泱寫真。
日落時分的山澗清泉,霍泱只着白色工裝背心,下半身淌進湖水中,光線并不明朗,只剩湖中央的微光打散漣漪,光影之下,他微濕的發氤氲不清,唯有清晰的側臉輪廓線條,利落分明,即将隐匿在遠處的天青色中。
這種孤寂的情緒直擊大腦神經,白檀腦子裏只剩下密密麻麻一串: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
“這張寫真。”霍泱看了眼,“當時被大粉花高價買斷,所以沒有流入市場,現在大概是大粉看膩了所以放出少量版權。”
“那我能抽到豈不是上天的恩賜。”
霍泱看了眼還在忙着招呼客人的店主,微微俯下下巴,輕輕吻了下白檀的臉頰:
“是命運的安排。”
白檀又買了張灰藍漸變的卡套,請店主在上面打了孔拴在鑰匙上。
雖不算獨一無二,可也是時間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寶。
至于以後是否還能買到那張霍泱的出道紀念小卡,不重要了。
白檀樂呵呵拎着小卡和霍泱一起去吃午飯。
忽然,不遠處一對正在吵架的母子映入眼簾。
小孩好像是想買玩具但媽媽不同意,正在那撒潑打滾,他媽媽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罵道:
“早知道你這麽不聽話我就該在你剛出生時把你掐死!不!應該直接把你打掉!省得我把你養這麽大讓你天天氣我!”
白檀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他望着那對母子,手不自覺撫上小腹。
喉結滑動了下,眼底湧上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個場景,令他心生煩躁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像是自責?
霍泱見他停了腳步,看了眼那對母子,拉過他的手道:
“我們去吃午飯吧?你想吃什麽,越南菜還是中餐?”
這樣岔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白檀堪堪回神,反手緊緊握住霍泱的手,手中用力掐在他的手背上,心不在焉着:
“中……中餐吧。”
兩人剛準備重新出發,忽然聽到哪裏傳來細微哭聲。
循着聲音找過去,就見一個六七歲模樣小女孩站在人來人往的道路中間,捂着眼睛抽泣。
天氣很涼,她身上只穿着單薄的毛衫,看起來像是剛玩過游樂設施,汗水暈濕了額間碎發,風一吹,身體冷的打了個寒顫。
白檀怔住了。
他想起來小時候學校的親子運動會,其他同學的家長就算不能去也會讓爺爺奶奶代管,可那天,白檀的奶奶身體不舒服去了醫院,爸爸在外地,媽媽已經走了。
他跑步時摔倒了,磕的膝蓋上都是血,當他習慣性找媽媽時,看到的卻是其他家長那一張張陌生的臉。
他也像眼前的這個小女孩一樣,站在人群中捂着眼睛啜泣。
沒人關心。
現在回想當時的心情,是絕望又無助的。
霍泱輕輕拍了拍白檀的肩膀,走過去,蹲下身子脫下大衣外套罩在小女孩身上。
大衣很長,拖在地上。
“小朋友,你父母呢?”霍泱輕撫着她的後背問道。
在小女孩斷斷續續的哭訴中,他大概明白了。
小女孩是單親家庭,平時媽媽工作很忙,好不容易調休,就帶她來游樂園玩。
她正在玩充氣城堡,媽媽接了個電話說公司有突發狀況,十萬火急,讓她先在這裏玩,一會兒回來接她。
可小女孩玩累了,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媽媽。
她想自己出來找媽媽,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哪裏,想回充氣城堡等媽媽,結果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又餓,又累,又冷。
外套還被粗心的媽媽随手帶走了。
霍泱回憶着他們這一路走來見過的游樂設施,良久,回到白檀身邊,笑問道:
“或許,你想吃兒童簡餐麽?”
白檀:……?
……
室內游樂場。
充氣城堡旁緊挨的兒童簡餐店裏,白檀望着桌上很小份的套餐。無論什麽都是小小的,漢堡只有小朋友拳頭大小。
白檀嘆了口氣,捏起漢堡咬了一口。
兒童食物不光小,還沒什麽味道。
旁邊,小女孩面前擺着一堆積木,她坐在小椅子上擺弄着積木,試圖照着旁邊的充氣床搭出好看的城堡。
剛才幾人去了兒童走失中心,請播報員每隔十分鐘報一次女孩的位置和姓名,這樣她媽媽來了就能很快找到孩子。
霍泱優雅翹着腿,單手托着下巴,滿眼柔情望着小女孩。
随手拿起一塊三角形積木搭在女孩的作品上。
“好漂亮!叔叔你好厲害!”女孩拍着小手,笑得眉眼彎彎。
霍泱放下腿,擡手摸摸女孩的頭發,道:
“叫哥哥。”
“哥哥!你好厲害!”女孩不吝贊譽,伸出倆大拇指。
白檀咬着漢堡,看到這宛如父女情深的和諧一幕,神情有些恍惚了。
心頭沒由來的亂跳了一下。
“來,坐好。”霍泱抽了紙巾幫女孩擦了擦汗,輕輕解下她松散的皮筋,手法有些生疏但很努力的将女孩亂糟糟的頭發攏好。
不敢太使勁,只輕輕綁了兩圈。
只是女孩的頭發太過細軟,皮筋很快滑了下來。
他無奈地輕嘆一聲,解下皮筋再幫她重新紮頭發。
白檀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個無論何時都顯出一副從容模樣的男人,面對一個小女孩卻顯得笨拙生硬,實在好笑。
紮好頭發,霍泱又拿濕巾幫女孩仔細擦過每一根小手指。
女孩安靜啃着漢堡時,忽然站起身,丢下漢堡喊了聲“媽媽”便朝着門口跑去。
瘦弱的女人奪門而入,臉上還挂着淚珠。
她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女兒,哭哭啼啼說着“對不起媽媽來晚了”。
女孩似乎是被媽媽的情緒感染,眼中漸漸泛起淚花。
她用小手輕輕擦拭着媽媽眼角的淚水,努力擺出笑容,像個小大人一樣:
“沒事哦,媽媽不要哭,我很堅強哦。”
望着這令人潸然淚下的一幕,白檀倉促地低下頭,拿起第二只漢堡塞嘴裏,噎的他咳嗽好幾聲。
母女倆過來和霍泱白檀道謝。
霍泱推了推墨鏡,盡量隐藏自己的真容,說着客氣了,是應該的。
女人哭訴着,說自己前夫出軌離了婚不想要孩子,她的公司又是996機制,很忙。
家裏老人也去世了,平時沒人照顧孩子,所以她對女兒的生活照顧方面總是會很粗心,忘這忘那,幸好今天碰到了好心人,不然她女兒要是出任何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女人很客氣,堅持要請二人吃飯。
霍泱道:
“沒關系,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陪陪你女兒才是正事。”
女人又連連深鞠躬,千感萬謝後帶着女兒走了。
白檀不知不覺間把霍泱的那份漢堡也吃了。
腦子裏全是女人那句“如果女兒出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白檀很羨慕。
也嫉妒。
不禁想:是大部分母親都這樣視自己的小孩如生命麽,還是這只是個例。
為什麽他的媽媽可以走得那樣決絕。
是因為他是不值得付出愛的小孩麽。
那麽……
不假思索要打掉孩子的他,和媽媽又有什麽區別呢。
思忖的間隙,身邊霍泱出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我以前對小朋友沒什麽感覺,今天和孩子相處過,忽然覺得也很不錯。”
他看向白檀,認真道:
“小朋友很可愛,對不對。”
白檀怔着表情,不知如何作答。
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霍泱望着桌上那幾份小小的可愛的兒童簡餐,聲音很輕很輕:
“他們不像成年人,不懂隐藏情緒,所有的赤誠和心意都表現在臉上,喜歡一個人也沒有城府,不會去考慮成人世界的利益關系。”
白檀放在桌下的手緊了緊。
他緩緩擡頭,視線悠長落在霍泱臉上。
怦怦、怦怦。
像是撒謊許久的人即将道出實話那般,心髒狂跳不止。
“那……”白檀緊張地吞咽着,“如果……我給你生一個小孩,你……會喜歡麽。”
霍泱微微一歪頭,舒展的眉眼間是含帶笑意的疑惑。
白檀心中重重嘆了口氣。
果然這種事任誰聽來都是天方夜譚。
“我開玩……”
“代孕是違法也違背道德的。”霍泱打斷他,說了這麽一句。
白檀瞪了他一眼,聲音越來越虛,還要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我才不會用別人的肚子生我的小孩!”
霍泱垂下臉輕笑一聲,再次擡頭,他伸手捏住了白檀的下巴。
嘴角挂着笑,語氣卻無比認真:
“如果你真能給我生個小寶寶,我也會像那位媽媽一樣,用自己的生命去愛他。”
白檀的雙眸因為這句話不斷睜大,一直睜到極致。
眼底漸漸積郁起水光,模糊了視線。
內心卻如同乘坐了小火箭,歡欣雀躍地沖上了九萬裏高空。
所有的迷茫,對自己的嫌隙,似乎在這一刻釋懷了。
長久以來的疑惑,眼前這個男人給出了堅定的答案。
“怎麽又哭了。”霍泱擡起手指輕輕蹭過白檀眼底的淚,“我是不是又說錯話?”
白檀使勁搖頭,像只撥浪鼓。
周圍人很多,正好奇打量這對過于親昵,親昵到奇怪的男人。
但那些好奇的或惡心的目光,白檀全都看不見。
他主動将臉頰貼在霍泱掌心,在霍泱的疑惑中說了一句:
“那就好。”
那就好。
“叮——”
手機響了聲。
白檀忙坐直身子,用袖子擦了把眼睛,拿過手機。
屏幕彈出發件人為“陳主任”。
短信只有簡短一句:
【白先生,明天上午八點見,術前不能進食不能同房,保持衛生,祝您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