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073章 第 73 章
許是安州府學和排雲書院都旬休, 妙悟書肆進出的客人比平日多些。
俞慎思來到高晖的“實驗室”,入目兩個黑鬼,躺在地上成扭打姿勢, 你頂着我脖子,我踹着你下巴。
俞慎思:“……”
兩人擡頭見到門檻處站着一個小少年,齊齊停手, 從地上爬起來。
“你怎麽過來了?”高晖擡袖擦臉, 将臉上的油墨抹得更開, 像個花臉貓。
俞慎思回頭朝院子裏看, 有夥計經過,朝這邊看一眼, 又忙當作什麽都沒看見一般去忙自己的事。
“二位哥哥, 你們這研究的叫人體印刷術嗎?”他笑着打趣。
兩個人臉上、身上全是油墨,地上也被二人翻滾染黑一片。
陸青石蔑了高晖一眼,罵道:“你二哥就是個瘋子。”活動自己的下巴, 揉了揉自己的臉, 也将油墨塗了滿臉。
“死瘸子,浪費我一罐油墨, 我從你工錢裏扣。”高晖揉着自己鎖骨, 龇牙咧嘴地走到旁邊椅子上坐下。
陸青石不甘示弱, “死瘋子, 這麽算, 上個月我幫你從吳老板那裏談下來的紙價, 你是不是要補我?”
高晖活動活動酸疼的肩頭, 呵呵笑道:“那算了, 不扣你工錢了。”
陸青石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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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思無心聽二人拌嘴,詢問印刷術研究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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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正事, 高晖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認真起來。
“我将桐油和松香與墨混合,效果的确不錯,但是還有瑕疵。我如今正在研究是調和比例的問題,還是松香和桐油質地問題,或許可以加入別的東西,應該很快就能夠有成果了。”
真是不易。
“提前恭喜二哥。待二哥把此印刷術研究出來,小弟送你一份大禮。”
“什麽大禮?”高晖又揉自己腳腕,看得出二人剛剛互不相讓,下手不重卻也不輕。
俞慎思賣關子,“到時二哥就知道了,保證你喜歡。”
“送我金子?”高晖嘿嘿笑問。
“俗!”
“我也想高雅,但我現在欠一屁股債。”
俞慎思忙問:“你去錢莊借了?”
“那倒沒有,現在錢莊九出十三歸,利息那麽高,我賺的都不夠還的。既然高大人讓我回鄉經商,我怎麽也得從高家撈。”
一旁陸青石冷呵一聲,告狀道:“若不是我攔着,你二哥這瘋子打算利用錢莊高利息,将高大人和整個高家都拖進去。”又活動手腕繼續罵道,“若真如此,你死期也到了,高大人絕對把你活活打死,真坐實‘死’瘋子!”
上次俞慎微遇刺的事已經和他說過,以後不許拿性命去報複,還是改不了。
若是需要拿自己性命去報複高明進,俞慎微姐弟不會隐忍這麽多年,他們也不會受制高明進。
相比報複高明進,身邊親人的性命更重要。
“二哥,你若是再如此,我真要告訴大姐和大哥了。”
“你別聽他胡說!”
高晖什麽性子,陸青石是不是胡說,他還能不知。
他朝陸青石拱手道:“多謝青石哥勸住二哥,以後二哥沖動,還望青石哥能及時攔着。”
“你放心,我就是來克你二哥的。你好好讀書就行,旁的事莫操心。”
“多謝青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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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滿地狼藉,俞慎思叫夥計進來打掃清洗,兩個黑鬼也去清洗。
回到前面鋪面,高昉正坐在凳子上認真看書。他也去書架上找有沒有新的書,見到最上面有一套《老子五千文注釋》。蘇夫子送他的是原版,他雖然看得懂,總覺得看得不深透,還是要看一些大家對此注釋,也如同與大家進行一場交流。
科舉考儒家典籍,其他家的書籍言論不被重視,不是放在角落裏,就是放在書架最上或最下層不起眼位置。
他踮着腳,身高還是差那麽點。
正準備叫夥計幫忙,旁邊一人伸手将一套書取下來遞給他。
竟是程宣。
“多謝程公子。”
程宣笑道:“未想到俞公子對道家言論感興趣。”
“學習百家之長。”瞧見對方手中拿的是一套兵武相關的書,他亦玩笑道,“看來程公子對兵家很感興趣。”
程宣笑着重複他的話,“學習百家之長。”轉身準備走時,又回頭道,“不早了,莫誤了回書院時辰。”
“多謝提醒。”
程宣離開後,俞慎思也沒有多留,在兩個黑鬼清洗完,他也和高昉回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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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儲和王韌早他們回去,兩個人正在讨論書院中蹴鞠社的事。原來是今天蹴鞠社的社員踢了一場,引不少人去圍觀,如今傳遍書院。
芈儲問他們是否有興趣加入蹴鞠社。
俞慎思如今選了騎射課和畫課,平日課業多沒時間,這兩課都要挪到旬休多研習,着實沒有時間,至少目前沒有餘力。
他對蹴鞠興趣也濃,但事情總要有輕重,不能剛進書院就松懈,現在反而是最不能放松的時候。
想到芈儲這些天行為不合理,他沒有回答,反問:“芈兄要加入蹴鞠社?”
芈儲沉默幾息,回道:“我是有興趣的,但是社內的人我都不熟,若是你們願意參加,我就和你們一起。”
話說得挺圓,還将自己的事情推給別人決定。
俞慎思在書案邊坐下研墨,自我調侃道:“我這個頭進去,恐怕要給旁人拖後腿,也無人樂意與我一隊,我還是等兩年吧!”
這點倒是事實。
芈儲笑着道:“也罷,等二年熟悉了再進也好。”
俞慎思又詢問他們功課之事,二人道已經完成,今日到百戲園才知道進城的班子是下個月才來,他們就直接回來了。
“不擾你們讀書,我去給你們打飯回來。”
“多謝芈兄。”
二人出門後,俞慎思和高昉目光相接,冷笑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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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的學習,對于一心向學的學子來說,每日都是忙忙碌碌的,對于另有打算的學子來說則是清閑許多。
最初講堂座無虛席,不過一個月便已經有了空座,有些學子過來簽到後人就走了。
書院除了每年春秋兩考外,每個月有月評,很快新進書院的學子們就迎來了第一次月評。
書院的月評主要是考試形式。月評是所有秀才一起評比,不僅有他們今年剛進書院的新學子,還有往年學子,以及去年鄉試落榜的考生。很多人在書院沉澱數年,不容小觑。
月底月評,次月出考評成績張貼在榜廊下。
俞慎思知曉自己擠不過其他人,準備等午後人少的時候去看,卻未想芈儲幫他看了。
“俞弟,一等第十九。”芈儲顯得比他還高興,“月評那麽多年長又苦讀多年的同學們,你能考一等可真了不得。夏寸守都落到二等去了。”
夏寸守應該上個月家中有什麽事,月評前幾日心不在焉。
他問:“第一是何人?”
“程宣。”芈儲啧啧兩聲,坐在桌案邊沿道,“月評可是許多考中秀才後苦讀數年的學子,他竟然還能奪第一,這炎州府小三元真是名不虛傳。”
俞慎思覺得這無什麽奇怪,就似複讀多年的學生,照樣考不過新生學霸一樣。
他能考一等十九,還是有點意外的,本以為也要落入二等。
芈儲又啧了一聲道:“不過,俞弟,你還年少,讀書年月短,你若是如今十七八歲年紀,早就沒程宣什麽事了。你是輸在了年紀上,不是文章上。”
“千萬別這麽說。”俞慎思忙制止。這種得罪人的話,他可不認。自己已經吃過這樣的虧了。
芈儲卻很認真地道:“這是實話,你若是再讀五六年書,寫出來的文章還能不比程宣現在的好?你就是晚出生幾年罷了。論聰慧才智,絲毫不輸程宣,也不輸這書院其他學子。你這個年紀考中院案首,又考中排雲書院,已可稱為神童了。”
俞慎思心裏狠狠嘆了口氣。
連自己家人都沒這麽誇過他,外人倒是将他捧得挺高。若不是身邊太多優秀的兄長,讓他看到自己多麽渺小,他真要被誇暈乎了。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便是禍。
捧一踩衆,衆禍臨門。
“芈兄,你若再說這般不靠譜的話,我要惱了。”
芈儲瞧他面露不悅,真的介意此話,忙轉變态度,賠禮道歉,“我失言,只是見你小小年紀便能如此出類拔萃替你高興,一時高興過了頭,說話就失了分寸。俞弟,你千萬見諒。”
若真替他高興,應該不會說如此沒有輕重的話。
對方平素行事可不像沒有輕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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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後騎射課,俞慎思換上短衫,與高昉、芈儲過去,夏寸守比他們早到一步。
選擇騎射的人不多。富貴子弟除非不感興趣,若是感興趣,從小家中就會請師傅教授。如李幀那般,從小便文武兼修,不會到如今年歲來書院學。
他們幾人過來得比較早,并無其他同學。
俞慎思前面上過一堂課,也算是理論結合實踐操作一回,但是還很生疏。
教騎射的梁師傅是個三十多歲中年人,一身腱子肉,留着胡茬,是個豪爽性子。俞慎思個頭還沒長起來,書院配的又是高頭大馬,上馬有點困難,被他一手拎上去。
坐穩抓住缰繩,見到場地外的亭子中站着一人。程宣一身黑色短打,雙手抱臂靠在亭柱上朝他打量。
“走!”梁師傅忽然拍了下馬屁股,馬兒快步小跑起來,猝不及防,俞慎思吓得差點叫出聲,在馬背上前後左右颠了好幾下才穩住。
程宣看到他狼狽模樣,鼓勵地笑了下,示意他注意腳下馬镫。
一圈跑下來,梁師傅已走到亭子中,雙手叉腰站着,兩個人不知說什麽,看樣子很熟。
他勒住缰繩,回頭看,高昉幾人還在後方,場外有別的同學過來,竟是徐鼐和另外兩名同窗,亦是一身短打,未見蕭* 臻同行。
徐鼐從架子上取一把弓走過來,“俞公子,剛學騎馬呢?”
“幾位也是來學騎射?”俞慎思這麽問,心裏卻明白徐鼐十之八-九沖着前面亭子裏的人來的。
“正是,不能只知悶頭讀書,弓馬騎射還是要懂些的。”
高昉幾人也打馬到了跟前,相互打了招呼後,徐鼐道:“不打擾你們騎馬了。”手中弓背拍了下馬屁股,馬兒又跑起來。
俞慎思回頭見徐鼐三人向亭子去。
不一會兒又來了兩撥學子,皆是來學騎射,騎射場內也熱鬧起來。
有的騎術和箭術都已經不錯,開始練習馬背騎射。
俞慎思這個初學者不禁投去羨慕的目光。
馬兒跑了幾圈,俞慎思準備下馬歇息,馬兒忽然一聲嘶鳴,毫無征兆地狂奔起來,好似受了驚吓。
他剛學會騎馬,根本沒有什麽禦馬經驗,梁師傅教他的理論這會兒一點作用不起,馬繞着騎射場狂奔。他整個人在馬背上颠簸,幾乎被甩下來,吓得驚呼。
其他騎射的人也全都望過來,有的馬也被帶着狂奔。
遠處的高昉見此被吓到。
“思弟——”高昉想去幫忙,自己也不知怎麽阻止狂馬,急忙喊梁師傅。
程宣先梁師傅一步,躍上旁邊的馬追趕上去,兩馬并行之時躍到對方的馬背,很快将發狂的馬制住。
俞慎思驚魂未定,下了馬直接跌坐在地,有點反胃。
“有沒有受傷?”程宣忙問。
俞慎思緩了幾息才回過神,“沒有。”說完見到自己雙手掌心有血,是被缰繩勒出來,這會兒才感覺到疼。
附近學騎射的同學以及高昉幾人紛紛圍過來。
見到俞慎思手上的血,高昉急忙抽出帕子給他包紮,詢問還有沒有其他傷。俞慎思現在只覺全身如散了架,說不出哪兒疼哪兒不疼。
“馬怎麽會忽然發狂?”高昉回頭瞥了眼那匹馬。
書院裏學騎射的都是書生,所以馬匹也都是性子溫和的,不會無故發狂。
梁師傅此時走向狂馬,拍拍馬,馬打着噴嚏,有再發狂之相。他囑咐道:“今日先到這兒,去醫室請大夫看一看有無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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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仔細檢查一遍,所幸只是手掌擦傷,并無大礙。
回到學舍,俞慎思的心才徹底冷靜下來。
高昉倒了杯茶遞給他,懸着的心也落下來。“幸虧程公子及時制止,否則你真的要摔下馬了,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騎射場內有不少馬匹,就算從疾馳的馬背上摔下來不斷胳膊斷腿,也難保躲閃不及被後面的馬踩踏。
的确不堪設想。
芈儲疑惑問:“馬怎麽會忽然發狂?前面幾圈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都不敢去學了。”夏寸守似乎被吓得不輕,臉色到這會兒還有點發白。
俞慎思回憶當時的情景。馬發狂的時候,芈儲在他前面小半圈的位置,高晖已經下馬準備出場,夏寸守在他後面小半圈位置,其他都是不認識的同學。梁師傅、程宣和徐鼐等人在一旁弓射場。
“我也不知。”但直覺告訴他那匹馬發狂是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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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高晰聽到消息過來他學舍,詢問事情經過,便去找梁師傅了解狂馬情況。
馬如今已安靜下來,目前在馬身上還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次日俞慎思謝過程宣後,再次去騎射場,了解昨日哪些學子過來學騎射。簽到簿上大部分是陌生名字,還有的是舉子,大概十來人。
回到學舍,他将這些人的名字寫下來,包括芈儲、夏寸守、徐鼐三人,最後猶豫了下,将梁師傅的名字也寫下來。
他不方便自己去查,以免打草驚蛇。旬休他進城将名單交給高晖,請他幫忙查這些人背景,為免高晖偏激起來動手傷人,沒将騎射場的事情告訴他,只道:“我懷疑這裏面有高大人的人。”還特別強調,若是查出來,先不要動。
若是動了此人,高明進肯定還會安排其他人,他們防不完。不如就留着,反而好應付。
俞慎言在書院幾年,一直在高明進的監視下,高明進當初沒想到俞慎言殿試一鳴驚人,應該很後悔沒有早點動手。所以現在可能是要提前對他下手。
“重點查一下芈儲。”他道。
雖然當日他的馬在自己前面小半圈,看上去沒有什麽機會,但馬發狂原因沒有找到,他就有最大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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