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069章 第 69 章
不僅俞慎思, 高昉和宗承玉也吃驚,紛紛看向李幀。
他們皆知此人因被晖哥病急亂投醫拉去當幾個月夫子,所以俞家姐弟尊稱他李夫子。他本是文韬書肆的刻工, 沒聽說他還給齊家兄弟當過夫子。
二人又望向俞慎思,俞慎思懵了幾瞬後,記起李幀當初離開文韬書肆消失過大半年, 再露面的時候就喜歡教育人, 他還吐槽對方是不是給別人當夫子去了。
原來真的去給別人當夫子。
還是齊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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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幀笑着問齊家兄弟:“如今字寫得如何了?”
齊小二施禮回道:“多謝夫子苦心教導, 學生與弟弟字已經大有改觀。”
李幀肯定地颔首, 又關心地問:“院試準備得如何?”
齊小二頗有幾分自信,“學生準備得尚可, 如今的夫子言院試有望。”
身側的齊小三沒說話, 沒那麽大自信。
李幀鼓勵道:“進考院後,莫亂心神,靜心凝神答卷, 必然能榜上有名。”
兄弟二人應是。
李幀便催促幾名少年快過去, 莫耽擱時辰。
俞慎思此時也不便多問情況,在考院前排隊, 他打聽起齊家兄弟何時拜李幀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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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小三翻他一眼不說話, 齊小二比弟弟通情達理些, 知曉俞慎思是李夫子內弟, 客氣回道:“從蘇夫子處回去後, 家父便請了李夫子來教我們兄弟二人習字。”
俞慎思記起來, 當年他們欲拜蘇夫子為師, 蘇夫子雖婉拒卻也好心指出二人問題, 其中一條便是二人的字需要多練。
字是讀書人的另一張臉,誰不喜歡五官周正幹幹淨淨面龐, 考官自然喜歡字跡規整,卷面清爽幹淨的考卷。從字也能看出考生平素做學問的态度,一手好字印象分立即提上去。同樣水平的兩篇文章,肯定會留下字跡賞心悅目的那篇。
李幀的字的确出衆,剛柔并濟、古樸俊逸。也許與他多年刻字有關,手腕有力,落筆很穩。
“他就沒有教你們讀書寫文章?”俞慎思追問。
“也會教,不過以習字為重,讀書另請了一位夫子。”
俞慎思點頭,齊老爺倒是很看重兩個兒子讀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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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院門前唱名的官吏喊到“蕭臻”,俞慎思轉目望過去。少年與去年相比沒有太大變化,擡步走上臺階時,腰背筆直,步履不疾不徐,舉止動作彬彬有禮,一看就是有極好教養的人。
“府案首?”排在後面的宗承玉拍了拍俞慎思道,“思弟,好好考,咱們拿個院案首。”
前頭的齊小三聞言回頭譏諷道:“今年的府案首也是縣案首。要争院案首也是人家兩個連奪案首的人争這個小三元,他湊什麽熱鬧。”
斜了眼俞慎思道:“你不過是個縣案首,每年每個縣都出一名縣案首,今次院試的考生中,少說也有十幾個縣案首。若是這麽論的話,你也不過是十幾個縣案首中普通一個,沒什麽了不起。何況院案首不是出自縣府案首的情況比比皆是,稀疏平常。你和院案首中間差不知多少人呢!”
考前都不能說點好話。
俞慎思怒道:“你閉嘴!”自己為了沾沾文氣,将從會元哪裏讨來的喜錢取了一枚通寶,用紅繩系在手腕。
如今考院門沒進,遇到這個說喪氣話的人,真是出師不利。
宗承玉本就看齊小三不順眼,對方說什麽他都想頂兩句讓對方不痛快,聞言怼道:“你先想想自己吧!你和孫山之間還差幾百人呢!”
齊小三立即跳腳,“你才落榜!我若是沒上榜,我打爛你的嘴。”
宗承玉袖子一撸,氣勢洶洶,“我怕你?我告訴你,思弟若是考不中院案首,我才撕爛你的嘴。”
旁邊縣的隊伍中考生全都朝他們望過來,考院門前竟然有人想動手,那可真熱鬧了。
其中一名年歲略長的考生掃了幾名少年,譏笑道:“真是小孩子,得了縣案首就滿身傲氣,不可一世。人外有人,院案首豈是他們想考就能考的?”
此人身邊的同伴亦是嘲笑一聲,附和道:“你都說了,小孩子嘛,得了縣案首哪有不傲的。”
宗承玉要罵回去,俞慎思忙攔住。考院門前,這麽多考生看着,張口大罵顯得他們太沒規矩。他們不僅僅是自己,站在臨水縣的序進牌下,還代表臨水縣,可不能給本縣丢人。
齊小三和宗承玉吵歸吵,是私人恩怨,涉及到臨水縣的臉面,也立馬停下來。
幾名少年齊齊看向剛剛嘲笑他們的兩人,年過弱冠,挎着考籃雙臂插懷,神情悠然,絲毫不見緊張。看得出不是第一次考院試,已經老手了。
俞慎思沖二人施了一禮,溫和地笑道:“二位兄臺說的是,小弟的确未有做到勝不驕,不及二位兄臺常敗不餒,小弟欽佩,此後必引以為戒。”
二人臉當即拉下來,衆考生面前,他們大人不好與一個小孩子計較口舌,狠狠剜了一眼沒再說話。
俞慎思笑了下,轉過身去。
宗承玉拍了拍他樂道:“你也太會挖苦人了。”
俞慎思一臉無辜,“我沒挖苦,我很真誠。”
宗承玉哈哈笑道:“真誠地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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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順利利進入考院。此時天色未亮,考棚內整整齊齊幾百張考案,千字文橫列排號,每一排燈上皆有字號。
俞慎思順利找到自己座號,整個考棚中間偏前的位置。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開考。卻見到剛剛一位諷刺自己的考生面帶微笑地走到自己前面座號上。
“小兄弟真有緣啊!”
都笑裏藏刀了,還有緣呢?是冤家路窄。
俞慎思也假惺惺笑着回道:“是挺有緣分。”
對方轉身後從考籃中一一取出考試所需之物,便沒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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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試三場,考題類型和府試相差無幾,只是考題難度加大,評判标準提高而已。
第一場的第一題依舊是四書題,做一篇四書文。
這一年多,俞慎思雖沒在私塾,每日的功課卻比在私塾時蘇夫子布置的還多。不僅要看文章還要寫,一篇四書文、一篇五經文是每天功課裏必不可少的。平日俞慎言和李幀考問的時候,會臨時再加,寫完了交他們批改,回去後還要再琢磨,倒黴的時候要重寫。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這一年多寫了多少篇文章,更不知道看過多少篇文章。
看到四書題時,毫無陌生感。
他記憶力比平常人好一些,對于當時寫的文章和二人的批語能記得八九不離十。随着知識和閱歷增加,同樣的題目又有更深的理解,落筆前已經有了腹稿。
未及午時,整張考卷已在稿紙上答完,只剩謄抄。
他重新磨墨,擡眼見到面前的考生微微側頭,餘光似乎在看他,不知想瞧什麽。
這麽多年被高家迫害養成了防人的習慣,對此人也多了一份警惕之心。
答卷剛謄抄一半時,前面座號考生示意交卷,他擡頭看了眼,對方納頭收拾東西。
對方起身離開時踢了下他的考案,力道不大卻也不小。幸而他手臂懸空,筆尖未在考卷上,否則這一下,筆頭必然要在考卷上塗抹一片。如此便是污損卷面,直接黜落。
他的心猛然提起,忙檢查卷面。
即便沒有塗抹一片,但剛剛吸飽墨汁的筆尖在顫抖之下,于考卷空白處落了兩滴墨。
俞慎思忙放下筆* ,怒瞪對方一眼,對方正望着他的考卷,得意譏笑,顯然是故意而為。
俞慎思不顧此人惡意,急忙用衣袖輕輕去吸墨汁。墨太濃他的衣料不易吸收,見到手腕處系着通寶的紅繩,立即取下來,慢慢才将兩滴墨汁吸幹。但考卷上還是留下了黃豆大小的兩個墨滴痕跡。
前座的考生已經提着考籃大步流星地離開。
他咬了咬牙,稍稍平和下情緒,取過筆蘸墨繼續小心地謄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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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考棚,他便瞧見那個考生,正和剛剛的同伴談笑風生。二人見到他全都面露得意,前排考生笑呵呵地道:“呦,這不是臨水縣的縣案首嗎?失禮失禮。”
俞慎思亦笑着走過去,“你不是失禮,你是失德。”
前排考生并不生氣,“小兄弟怎可口出惡語。”
俞慎思朝他的腳睇一眼,“你起身離案時本就受主考官和助考大人注意,你卻不知道守考場規矩,安安分分交卷,還故意踢我考案,你當學政大人和幾位巡視的助考是擺設嗎?選才先選德,德重于才,學政大人最看重此,你不會不知道吧?兄臺自求多福吧!”
前排考試聽完此話,頓時面如死灰,再也笑不出來。
俞慎思瞧出對方畏懼,笑着鼓勵:“兄臺也不必如此,勝不驕,敗不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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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昉很快也出來,見到俞慎思坐在陰涼處,一口一口悠閑地吃着核桃糕。入考院前譏諷他們的一位考生跌坐在一旁,面無血色,精神萎靡。他忙走到俞慎思旁邊小聲詢問怎麽回事。
剛剛在考棚裏,他的座號距離有些遠,但是亦能看到那考生坐在思兒前面,肯定出了什麽事。
俞慎思遞給他一塊核桃糕,笑道:“沒事,我挺好。昉哥,餓了吧,吃點兒,味道很不錯的。”
這模樣哪裏像沒事,明明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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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當年事情的教訓,高昉怕思兒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最後影響院試,或者後面遭人報複。出了考院,便将此事告訴幾位兄長。
在幾位兄長的逼問下,俞慎思只好将事情經過說給他們聽。
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狠狠罵了幾句那名考生。心腸如此歹毒,真是該死。
李幀擔心地問:“考卷如何?那兩滴墨顯眼嗎?”若是位置太明顯,會影響最後考卷的成績。
俞慎思皺了皺眉頭,“沒有落在紅線上,我在寫的時候用字壓了點,整張考卷來瞧不明顯,但讀到此處還是一眼能看出來。”
“那便沒什麽影響。”李幀安慰道。
回去路上他将俞慎思叫到自己馬車中,再次詢問考場中的事,“主考官或者助考的官吏真的瞧見了?”
避開高晗等人俞慎思吐了實話,“我不知道。”
“那你是……”
在李幀面前,俞慎思也不藏着情緒,憤憤地道:“他這麽明晃晃地想害我落榜,我可忍不下這口氣。學政大人和助考大人看見了自然是最好,直接以失德判為落卷。若是沒瞧見,被我這麽一吓,後面兩場他要麽直接放棄,參加了肯定也不能安心去考,勢必有影響。”
那考生落榜不止一次,知道自己可能再落榜打擊不會小,就剛剛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後面兩場想考好都難。
李幀笑着教訓道:“我猜你小子不會那麽輕易罷休。但下不為例,考試就安安心心考試,後面兩場不許再出差錯了。”
“我知道了。”便将今日答卷的情況說給李幀聽。
李幀滿意地點頭,“答得倒是不錯,能不能如願奪案首,還要看你後面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