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062章 第 62 章
俞慎言沒有将高明進暗中派人盯着他的事情告訴俞慎微, 讓幼弟也不許說,免得大姐替他擔心。
他的事情他自己可以處理,大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俞慎微入京這些天常出門了解繡品生意之事, 前兩日沈老板介紹一位本地做繡品生意的商人給她認識,帶來的十幾箱繡品對方全收了。看在沈路的面子上,沒有壓她的價。
她也發現自己收的繡品有一些根本賣不上好價, 京中多達官顯貴, 對繡品的要求高, 也較挑剔。
這幾天若逢天氣好, 她便會出門了解京中繡品的市場行情。
院子中人,兩個要準備明年春闱, 一個半大孩子, 完成功課後,就坐在門前發呆,像個懶貓一樣, 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琢磨什麽。
只有李幀得空陪着俞慎微, 兄弟幾人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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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後高明進又讓高晖送過兩次東西,一次是書, 一次是聽聞俞慎思受了寒, 送了些補品。都被俞慎言退了回去。
臘月中旬, 俞慎思病情好了些, 裹着厚厚的衣服在門前曬太陽。
高晖過來時, 見他像個胖蠶蛹一樣, 取笑他一番, 并教訓道:“不許你玩雪你不聽, 現在病了這麽多天,長記性沒有?”
俞慎思翻他一眼, 扯着嗓子沖院子喊:“大姐、大哥,我知道自己為什麽病了。”
在各自屋內的人,被他這一嗓子都喊出來了,高晖調侃問:“知道錯了?”
俞慎思詭異一笑,指着高晖扭頭就告狀:“就是二哥那年将我扔下河凍傷了,留下的病根。”
高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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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姐弟二人回想起當年的事,幼弟的确病了一陣子,腳還摔傷。
高晖忙解釋:“大姐、大哥,別聽他胡說,大夫都說沒事的。就是他不聽話貪玩着了寒。”
“那也是因為有了病根,否則不會着寒。”
俞慎微走過來,對高晖教訓:“思兒說得不無道理,他年紀那麽小你将他扔進冰冷的河水裏,能不留下病根嗎?你一時魯莽沖動,傷了思兒身子,下次記得做事慎重。”
高晖瞥了眼得意的三弟,回道:“那件事我知道錯了,已經改了,大姐以後別再拿那件事罵我了,我心裏也不好受。”說着頭垂了下去,面露愧色。
事情過去好幾年,二弟的确悔改,俞慎微也不忍心再戳二弟的心,免得傷了兄弟感情,囑咐道:“以後多疼着他些。”
“知道了。”
俞慎微轉身去竈房端茶水,高晖伸手便揪着俞慎思耳朵小聲教訓:“好幾年了,你怎麽還記仇?”
俞慎思搖頭掙掉高晖的手,“誰讓你取笑我。”
“小心眼兒!”
俞慎言看到兩個弟弟打鬧,知道剛剛幼弟只是小小報複二弟,沒有真怪二弟,笑着走過來,在旁邊小凳上坐下,詢問二弟高明進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高晖譏笑道:“年前是他最忙的時候,估計不會有什麽動靜。不過有件事我覺得有點奇怪。”
高晖在下人搬來的凳子上坐下,詢問:“大哥可認識朱茂?他是排雲書院學子,明年亦參加春闱。”
俞慎言回憶了下,搖搖頭。排雲書院舉子衆多,春秋兩考的成績張貼出來,他往往只關注在他前面的學子。至少在前面一等中他沒見過這個人名字,或許是落在後面幾等。
“你懷疑他是高大人的眼線?”
“我不能确定。”高晖道,“最近來拜訪他的同鄉舉子比較多,他因為年底忙,見的并不多,但我都留心觀察。朱茂此人是他鄉試同年之子,送的禮也比較重,二人在書房中談了許久。我借着換茶水的機會進去,見到他在茶幾上用水寫了幾個字,因為擦拭比較快,我只瞥見了一個‘鹽’字,不知何意。
我打聽過,朱茂父親的功名止步舉人,後來補了教谕的缺,家中也沒有和鹽有關的人和事。我沒弄明白是何意。但高大人當時神色幾分緊張,事後還将我罵了一頓,讓我更覺得此事蹊跷。”
以他戶部官員的身份,談論到鹽,莫過于鹽官鹽商鹽課之屬,他還不至于會販賣私鹽,但也不能保證,這是暴利。
俞慎言想了一陣沒有想明白,回頭見到裹成粽子的幼弟盯着面前茶盞在出神,小腦瓜子不知又琢磨什麽。
俞慎思注意到身邊人看着他,回過神說道:“二哥可以去問問沈老板,他是走南闖北的商人,見識比我們多,或許知道一些。”
高晖揉了下幼弟的腦瓜子道:“好好養病。”起身對俞慎言道,“我先過去了,大哥若是遇到那個朱茂也留個心。”
走出去幾步又回身道:“鐘熠和宗承文、宗承良兄弟前些天去過高府,大哥見過他們嗎?”
“沒有。”自鄉試後,他幾乎沒見過他們,平日也鮮少有書信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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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俞慎言就收到了鐘熠的邀請,他們是臨水縣時的同窗,如今同在京中,自要相聚。
宴飲結束分別之時,宗家兄弟先離開,鐘熠向俞慎言問起俞慎微之事,說道:“聽聞令姐也在京中,許久未見,她近來可好?”
俞慎言親眼見過兩人青梅竹馬的感情,所以對後來兩人緣盡無奈中也有幾分惋惜。大姐最初那兩年忘不掉他,或許心中也曾有過一點點期許,期盼對方能夠說服父親吧!但鐘家既然選擇了高家,鐘熠也沒有站出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就該徹底忘了。
他冷笑一聲,說道:“鐘兄如今問起家姐之事有些失禮吧?”
鐘熠眉間覆上一層愁雲,點了點頭,“是我冒昧了。”
俞慎言又道:“鐘兄訂親有兩年了吧?一直沒聽到喜訊,準備春闱後成親嗎?”
鐘熠苦笑了下,沒答他。
俞慎言最不喜他在兒女之事上拖拖拉拉的性子,對大姐的事情是這樣,現在對未婚妻又是如此。身為男兒該有的擔當一點沒有。
他很不客氣地道:“恕我直言,姑娘家不比兒郎,兩年對于她們來說猶如我們男兒十年,耽擱不起。你既已訂親,就莫負了人家。”
鐘熠輕輕嘆息,想說什麽,最後沒有說出口,點了點頭。
俞慎言告辭離開後,鐘熠在原處站了許久,手摸上腰間的荷包,又是一聲嘆息。
随從上前一步小心地道:“小的剛剛聽良少爺身邊的人說,俞姑娘上個月在外面奔走時,身邊有一男子陪着,那人不是施少爺,兩人也不似主仆。”
鐘熠手頓了下,捏緊了荷包,面上愁雲更多一層,邁步朝馬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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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并沒有從沈路那裏打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那個朱茂在年後又去了高府一趟,與上次一般,和高明進在書房相談許久。高晖這次沒有進去,在門外聽到裏面聊的都是關于下個月會試,好似朱茂只是來請教學問。
高晖琢磨着問:“莫不是今科春闱考題和鹽有關?”
瞿永銘聞言緊張地道:“此話不可亂說,高大人怎麽可能那麽早知曉考題,主副考官和房考官都沒定呢!”
“考官沒定,但第一場考題是陛下出的,也許有人想要左右陛下出題呢!”
“越說越離譜!趕緊閉嘴!”瞿永銘壓着聲喝止。
俞慎言也讓高晖休胡言亂語,左右陛下出題,那是欺君大罪。高明進還沒那本事,他的老丈人郭閣老倒是有幾分可能。
若此事是真的,高明進已經牽扯進去。科舉舞弊,依着大盛律官員舞弊問斬,家人流放或沒為官奴。
高晖身為高明進之子,豈能脫罪。
“應該不是。”俞慎言道,最好不是。
他高明進是升是貶,是斬是流,他不管,但是決不能連累到二弟。在二弟沒有脫離高家之子的身份前,他高明進最好別自己找死。
想讓二弟擺脫高明進之子的身份,一時半刻太難。
高晖心中也清楚,高明進若是問罪,他如今是高明進長子,必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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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幀端着茶水點心走進堂屋,勸道:“別胡亂猜了,先嘗嘗合不合口。”
“你做的?”高晖接過一盤,嘗了一塊,誇道,“還不錯。”
俞慎言嘗了一小口道:“看來是李夫子做的,符合他的口味,很甜。”
俞慎思咬了一塊後,卻說道:“這肯定是大姐做的。”
“為何這麽說?”
“最近大姐做的點心都偏甜,李夫子做的都偏鹹。”
俞慎言沒怎麽注意這個。
看到端着另一盤糕點進來的大姐,俞慎言嘗了一小片,是鹹的。再看兩盤糕點的外形,明顯甜味的模樣差了些,很符合大姐的手藝水平。
“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挑剔。”瞿永銘揶揄道。
這段時間他瞧出來李夫子不僅僅是高晖的夫子,他和表妹之間情投意合。
高晖端起茶盞順了口,詢問李幀對此事的看法,李幀看事情往往比他們深一些。
李幀坐下來道:“這我真猜不着,也許這鹽是鹽,春闱是春闱,本就是兩件事,是你們混淆在一起了。”
高晖想了片刻,還是覺得這兩件事有牽扯,他查不出朱茂和鹽有什麽關系。
今日天陰,外面早早就暗下來,小厮進來掌燈,高晖故意問:“思兒,你功課完成沒有?”從他晌午過來,他們幾個聊天三弟在旁邊聽,他們在吃喝他也吃喝,書沒看一頁。
三弟的功課平日都是要到午後才能完成。
俞慎思狠狠翻他一個白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看來沒完成,快回屋去。”
俞慎言也吩咐:“先去把今日功課完成。”
俞慎思站起身,朝高晖的腳踩了下,轉身出門。
高晖輕叫一聲,責怪道:“目無兄長。”
俞慎思不搭理他回自己房間去,文章寫到一半,伺候他的小厮端着茶水進來。見到桌子上擺滿東西,便挪了挪位置,不小心将研墨用的清水碰翻。小厮忙去擦,手中茶盞裏茶水晃出來,正燙到俞慎思的手,俞慎思躲了下,又将茶盞打翻,頓時桌面一片狼藉。
俞慎思不顧被燙到的手,忙去搶救自己的書和文章。
“怎麽了?”高晖聽到聲先過來。
“沒事,灑了水。”
高晖瞧見他手背上燙紅一片,忙讓人取冷水。
“沒事,茶水不算燙,天冷,一會兒就好了,只是我的書,還有這兩篇文章。”他忙拿到一旁的炭盆邊,不知道烤一烤能不能救得回來,否則又要重寫。
俞慎微幾人聽到這邊動靜大,不知出了何事,都過來,高晖已經用冷巾幫幼弟敷着手背,旁邊小厮戰戰兢兢俯身跪着。
“沒事,真不燙。”俞慎思取下冷巾,手背只是燙紅,并未燙傷。擔心幾人責怪小厮,解釋道:“是我不小心打翻茶盞,不關墨池的事。”
俞慎微見幼弟的手的确沒什麽大礙,這才放心,叮囑他小心些。
高晖也瞧出沒事,兄姐離開後,他重重拍了下三弟被燙的手,教訓道:“踩我,報應來了吧?”
俞慎思白他一眼,一把将人推開,“別礙事,我要烤書。”
高晖揶揄他,“你慢慢烤,再烤白紙也烤不出黑字來,今日的功課還要寫。”
俞慎思瞧他得意,頂他一句,“說不定就烤出字來了呢!”
高晖也故意和他擡杠:“來來來,你烤出字給我看看,烤着了差不多。”
“你別不信,只要用鹽……”俞慎思腦海中忽然閃現一句話,頓時愣住。
高晖瞧他神色,聽到他說“鹽”字,知道他想到什麽,忙問:“鹽什麽?”
“鹽鹵窗紙上,烘之字顯。”俞慎思道,“《物類相感雜》裏有記載。”
“你的意思是……”
“是高大人的那幾個字是否與此有關!”
高晖看着炭盆邊的文章沉思片刻,高大人的那幾個字到底要和朱茂說什麽,也只有他們二人知曉,不過三弟說的這種也不是不可能。
他起身去和俞慎言等人說三弟的猜想。
自古以來沒有哪一場科舉是幹淨的,或多或少都有舞弊,幾人都是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态度。
若高明進的那個“鹽”字是指點朱茂如何舞弊,即便朱茂被查出來,依高明進的心機,沒有直接證據的事,他能把自己摘幹淨。就算是摘不幹淨,他沒有直接參與進去,被問罪也不會是多大的罪,高晖不會受他連累。
春闱近萬人,冬日穿着厚實,一場三天兩晚,每個考生帶的東西又多,寅時入場,夜黑只能掌燈。士兵搜檢再嚴苛,都有疏忽,可能不會注意到考生攜帶的東西或者衣服上是否有被鹽鹵寫滿字,這本就不宜察覺。
也從沒有哪場春闱,搜檢的士兵将考生的東西拿到火上烤的。
“且不說有沒有此事,就算是有,怎麽讓這事暴露出來?若揭發,那就是直接和高大人公開對立,對我們絕無好處。萬一有誤,我們便是将脖子往高大人刀口上送。”瞿永銘道。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這只是思兒的猜測,并不是真憑實據。
俞慎思道:“科舉沒有哪一場是幹淨的,就算沒有高大人這一出,也肯定有旁人。下個月大哥和表哥會試,我們管不了別的,至少讓大哥和表哥在這場會試裏得到多一點公平。我們雖然沒辦法揭露此事,但是白大人在翰林院,他為人清正,想必也見不得此事,或許可以幫我們。”
“此事你如何與他說?”此事還沒影,總不能說高大人指點考生舞弊,白大人恐怕也會認為他們胡鬧。
“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