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 30 章
單氏捧着小手爐從裏間走出來, 瞧見俞慎微進門,笑容滿面地招手道:“快到炭盆邊暖一暖身子,今兒外面風大, 莫着寒。”還如往日一般熱情慈愛。
俞慎微近前兩步福身一禮,“問夫人安。”
“好好好。”上前來抓了把俞慎微的手,啧了一聲, “怎麽不多穿點, 手這麽涼。”将手爐塞到俞慎微的手中, 拉着她坐下說話, 打量着她笑道,“許久沒見你, 愈發可人了。”
俞慎微察覺出單氏打量的目光不似以往, 今日的目光中少了那份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多了幾許評判和掂量的意味。
她猜想應該是宗承良幫他們姐弟的事情單氏知曉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臨水縣就這麽大, 錢老板還是宗二老爺生意上朋友, 瞞是瞞不了多久。
與其別人開口來問責,不如她主動坦白。
她放下手爐, 站起福身道:“晚輩冒昧, 上次托弟弟來求良少爺幫忙, 着實是因為遇到了困難……”
“我知道, 良兒都和我說了。”單氏沒待她說完, 拉着她再次坐下, 笑着說, “你與雲兒從小就親如姐妹, 良兒和小昭亦是同窗,既然有這門路, 哪有不幫的道理,應該的。不過……”單氏輕嘆一聲,目光再次打量她。
俞慎微不知單氏想說什麽,又不好搶長輩的話,便仔細聽着。
單氏輕輕拍着她的手道:“日子過得真快,想當年你在高家的時候,還沒有鐘家燦兒丫頭年紀大,這一轉眼就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若是伯母沒記錯,你已經過了及笄,今年應該十六了吧?”
短短幾句話,又是高家,又是鐘家,又是及笄,俞慎微想聽不明白也已經聽明白單氏弦外之音。
男女已經到了婚嫁年紀,應該相互避嫌。
她現在為了生計不再做深閨女子,抛頭露面不在意閑言碎語,但宗家會考慮。宗承良也該說親了,若是上次的事被女方知曉,難保女方不會介意。單氏是不想自己的兒子有什麽流言蜚語。其次,單氏也擔心高家和鐘家那邊不高興。
俞慎微不是不識趣的人,她本就只想做成這筆生意,以後也不會與宗承良碰面。
她笑着點頭道:“是,勞夫人記得。雲妹妹今年也要及笄了,上次答應雲妹妹待她及笄時來觀禮,以後應該不得空沒法過來,還請夫人代晚輩給雲妹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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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氏見她會意,又給了态度,心裏松快下來。暖丫頭從小就懂事省心,幾大家的姑娘中,就屬她最讓人如意,誰不想自家兒子将來能娶個這樣的媳婦。
只能嘆,造化弄人。
她笑道:“你有心了。瞧我,許久沒見你,竟和你聊上了,耽擱了你們姐妹敘話。雲兒估計都等得着急了,你且過去,你們姐妹好好說話。”
俞慎微起身福身道:“夫人莫怪,晚輩許是來的路上吹了風,略有不适,便不去雲妹妹那裏,還請夫人代為說一聲。”
“好。”
單氏拉着俞慎微送到門外,叮囑一聲:“這兩日寒氣重,出門要多添衣。”
“多謝夫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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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姐弟離開宗家後,宗承良才知曉俞慎微只在母親那裏說話,根本沒去妹妹處,他心中猜到必然是因為那件事。
他急忙去母親處,父親也在,二人正在說此事。
自那日與父母坦白,他們一致反對此事。此刻聽到父母在說他和唐家姑娘的親事,他惱怒地掀開簾子沖進去。
“爹娘若找也找個比暖妹妹還好的,兒子娶就娶了,找不到比暖妹妹好的,兒子還不如剃度出家。”
“混賬!”宗二老爺當即怒拍桌子,教訓道,“你魔怔了!”
宗承良也惱道:“兒子以為你們與鐘家不同,原來一樣,甚至還不如鐘家。你們瞧不上高家又忌憚高家,你們看中暖妹妹又将她推出門。你們和兒子講家族、講利益,連一個姑娘你們都不敢讓她進門。這樣的家族也不堪一擊。”
“放肆!”宗二老爺怒喝,起身就要上前教訓,單氏忙拉住丈夫,并訓斥兒子,“這種混賬話是能說的嗎?”
宗承良心中憋着氣,咬緊牙沒有認錯。
宗二老爺掙開妻子的手,指着兒子教訓道:“院試那事之後,誰家不知他們姐弟和高家私下鬧成什麽樣?你娶她,那就是對高家和其他幾家說,我們宗家和高家兩立。”
“兩立又如何?高家在臨水縣還沒只手遮天。”
“你懂什麽!”
“兒子是不懂爹的那套道理。兒子懂的是,兒子喜歡暖妹妹,兒子看得到她的好,看得到他們姐弟的好,更看得到娶了暖妹妹對我宗家長遠來說必是福。”
宗承良不屑地哼了聲,繼續道:“爹和兒子談家族、談利益。兒子也給爹說說家族利益。兒子娶的不僅是暖妹妹,兒子娶的還有她的兩個弟弟。小昭的品學兒子不必多說,他去歲考中秀才,以他的天分,今後中舉、金榜題名都不在話下。旸兒雖年少,但天資聰穎,又有小昭在前面教導引路,今後也不會差。兒子可以說,不出十年,他們姐弟絕對是我們宗家高攀不上的。
他們姐弟俱是有情有義之人,兒子若是娶了暖妹妹,護着他們姐弟,他們必會感激我們宗家。以他們姐弟的感情,兩個弟弟豈會不幫姐姐,不幫我們宗家?我們二房不似大伯他們走仕途,我們想出人頭地,這就是最好的路子。”
宗二老爺冷笑,“年少意氣,自不量力,你能護得住他們姐弟?”
“兒子一人護不住,我們宗家還護不住嗎?”
“你少癡人說夢!他俞家姐弟将來如何為父看不到,為父只瞧得見眼下,你娶俞姑娘,就同時得罪高、鐘兩家,與兩家對立。且不說為父不同意,你大伯也不會同意。”
“爹……”
宗二老爺也不想和頑固的兒子費嘴皮,這幾日已經被氣夠了。“你休要再提此事,下個月随為父去北地,也好教你學學生意上的事,莫滿心思兒女情長。”
宗承良氣恨地甩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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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并未将單氏的話當做多麽要緊的事,只當父母愛子,人之常情。
回到小院,戚婆婆已經做好晌午飯,她笑呵呵湊上前道:“婆婆燒得菜真香,巷口就聞到味了。”
“嘴真甜,快淨手吃飯吧!”
姐弟三人和戚婆婆剛坐下來,院門被推開,有人進來。
戚婆婆起身到竈房門前瞧,忽然身子一緊叫了聲,“這是怎麽了?”慌張走出去。
姐弟三人見婆婆這麽緊張,也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走出去。但見李郎蓬頭垢面,衣褲髒污,步子不穩。年前走的時候還是俊朗的兒郎,這會兒與街邊乞丐無兩樣。
不是說上元節不回來就不會來的嗎?
戚婆婆已經上前扶住李郎,俞慎言愣了一瞬,也過去幫忙,将李郎扶到屋裏躺下。戚婆婆摸了把李郎的額頭又是叫了聲,“怎麽這麽燙。”吩咐院中的俞慎微盛碗熱粥過來。
俞慎微回身到竈房,端起自己那碗還沒來得及吃的菜粥過去,菜粥盛出片刻這會兒正好不燙嘴,可以喝得下去。端到門前俞慎言接過端到床邊去喂。
李郎只是喝了幾口,便道:“我太累了,讓我睡一會兒。”聲音有氣無力。
“吃點再睡吧!”戚婆婆勸說,“你發着燒呢,吃點兒再睡好退燒。”
“不用。”李郎說這話時眼睛已經閉上,抓着被子朝身上蓋。
戚婆婆沒有再勸,幫忙将兩床疊放整齊的被子打開,全給李郎蓋上,說道:“餓了和婆婆說,婆婆給你做。”
李郎不知道是沒力氣了,還是已經睡着了,沒有任何反應。
從房中出來,關上房門,戚婆婆擔憂地嘆了聲,招呼其他三個孩子到竈房先吃飯。
午飯後,俞慎微略坐了會兒便回田灣鄉,臨出院子前,朝李郎房間看了眼,房間沒有任何動靜。出了院子她便對兩個弟弟叮囑:“此人行為詭異,來歷有問題,身上定藏着秘密,你們要提防些。”
“大姐放心,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和思兒會小心的。”兄弟倆送俞慎微到城門口,等到同村的一起回去,他們才回。
李郎的房間很安靜,沒有一絲響動。傍晚戚婆婆過去敲門,裏面沒有應,戚婆婆也沒進去打擾。
夜裏,俞慎言兄弟倆睡夢中聽到隔壁咳嗽聲不斷。戚婆婆先聽到聲,已經過去敲門,裏面傳來李郎的聲音:“沒事。”
戚婆婆還是端了碗熱水進去。李郎的咳嗽沒有住,越咳越厲害,俞慎思都怕他把自己嗑走了。
俞慎言猶豫了一陣,終是不放心,怕真出人命來,披着衣裳起身過去問:“李郎,要不要幫你請郎中過來瞧瞧?”
李郎一陣咳喘後低沉回了一句:“不用。”
俞慎言看着油燈下的人咳得臉紅脖子粗,眼淚溢出,想到母親臨終前也是這般咳個不停,讓弟弟先睡,自己出門去請郎中。
俞慎思哪裏能在這麽密集又大的咳嗽聲中睡着,戚婆婆去竈房煮米粥,他便走進了李郎的房間。
中午隔着遠沒瞧清楚,這會兒瞧見人的模樣,臉頰凹陷,瘦了一大圈,看着着實可憐。
他走上前輕輕幫李郎順氣,說道:“諱疾忌醫最要命,你這樣燒了幾天了吧?你還能回來,真是命大。”
李郎睡了這麽久身上也有些力氣,擡眼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孩兒,小模樣說話像個大人。
戚婆婆煮完粥端過來,李郎吃的時候因為咳嗽嗆了好幾回,好不容易吃下去,俞慎言也領着郎中過來。
一番望聞問切,給李郎物理降溫,最後灌下一碗湯藥,李郎渾身都在冒汗,咳嗽稍稍了些,此時天也亮了。送走郎中,兄弟二人也要去縣學和私塾,戚婆婆照顧。
下晌午兄弟倆回來時,李郎裹着被子靠在牆根閉眼曬太陽,精神好了許多,還是不時咳嗽幾聲。
本來還慶幸他不回來了,自己不用見到這個怪人,這還沒高興兩天,人竟然回來了,還折騰了他們兄弟一夜。
俞慎思進屋放下書箱後,走到李郎身邊,伸手搭在李郎額頭上試了下,燒退了不少。
李郎睜開眼看他,面露詫異。
俞慎思抱怨道:“我怕你晚上又咳嗽,吵我睡不好。就因為你,我昨晚沒睡足,今日第一天開學我就在堂上打盹,挨了夫子好多下戒尺。”将* 自己左手伸出去給李郎瞧,手心略有紅腫。
俞慎思道:“等你好了,我得從你手上打回來。”
李郎微微蹙眉,最後淡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