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叮裏咣當!”
第043章 “叮裏咣當!”
在今晚橫濱的夜空下, 星星注視着這一切。
它們尤其地注視着這座城市裏的貓:觀察這些貓身上發生的事情是星星們中難得的樂子。它們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并且朝那些貓眨眼睛。盡管貓注意不到它們,這些亮閃閃的小家夥也顯得樂此不疲。
在今晚, 有的貓在安詳地織着小帽子, 有的貓在看着另一只貓編織小帽子,有的貓在為某個恐吓兒童事件忙碌,有的貓在海邊談戀愛,有的貓已經睡着……
等等,好像還有一只貓,他那裏發生的事情挺有趣。
星星們把目光挪了過去。它們的光輝穿過窗戶, 悄悄地通過玻璃鑽了進來, 好奇地瞅着面前的這一幕:一只眼睛中全是譴責的大黑貓,一個尴尬陪笑的人類, 一個事不關己地趴在地板上面玩積木的金發女孩。
大黑貓的胡子還被燙出了滑稽可笑的波浪形狀。讓這幕看上去本該嚴肅的場景多出了幾分喜劇色彩。
“喵喵喵喵喵!”
而當大黑貓兩只爪子叉腰, 擡頭瞅着那個人類,滿臉不滿地喊叫起來的時候, 整個場面就變得更加喜劇了。
“哎呀, 不用這麽擔心啦,河馬。”
森鷗外舉手做出投降的動作, 被虎視眈眈的河馬逼到了牆邊上,他努力地露出真誠的表情, 向自家貓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主要是今天你不是出去玩了嗎?所以我就沒來得及把Q被放出來的事情告訴你。”
“喵!”河馬看上去更生氣了, 他伸出一只爪子,很有氣勢地指向森鷗外, 又“喵喵喵喵”地質問起來。
相當複雜和抽象的動作語言, 但憑借着一人一貓長達二十二年的交情,森鷗外還是熟練地翻譯了出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大概是在問自己這麽做的原因。
大概吧。
于是他繼續端着那副無比真誠的表情, 兩只手交叉,向自家明顯很生氣的貓解釋道,同時臉上依舊是那副“我認錯啦”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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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事情其實是這樣的:為了在這場三個組織的戰鬥中最終勝利,所以只好采用這種不受控制的大殺器了。畢竟偵探社還是比較麻煩的,中也君又要用來應付組合的異能者……”
河馬雙爪抱胸,嫌棄地看着森鷗外。
別的不提,光是那對貓眼中的質疑情緒,此刻就已經濃烈到了森鷗外都不好意思厚着臉皮繼續胡說八道下去的地步。
“喵?”你認真的?
森鷗外堅定地點點頭。
于是河馬“啪嗒”一下跳上了辦公桌,用肉墊按了按森鷗外的額頭,緊接着又按按自己的,最後遺憾地搖了搖頭。
愛麗絲在邊上“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呃,等等。我倒也沒有——”
森鷗外試圖勸阻,但河馬已經拉開了首領辦公桌的櫃子,從裏面掏出了一只水銀溫度計,并且直接塞到了他嘴裏。
“喵嗚。”
大黑貓拍了拍他的肩膀,貓眼中是滿滿的同情:別傻了,首領。能說出這種胡話,你肯定燒得不輕。
別以為他不知道:橫濱的三大勢力看起來是互相對立的,但實際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都是拱衛橫濱的力量。
在組合這種外來勢力入侵的情況下,橫濱的局勢絕不會是表面上的三個組織之間的戰争,應該是兩個組織聯合對外才對。利用Q這種無差別攻擊的大殺器來襲擊組合更是無稽之談。
這和開戰之前就自損八百有什麽區別?
森鷗外無奈地咬着溫度計:“……”
他默默地把溫度計取下來:“想聽實話?”
河馬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毫不客氣地“喵”了兩聲,就差把“讓我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麽鬼話”給說出聲了。
森鷗外嘆了口氣,跟着坐回了屬于首領的椅子上,用十分複雜的語氣說道:“河馬啊,不是我之前不願意和你說,只是我一直擔心,我就算是和你說這件事,你也不懂。”
河馬睜大了眼睛,先是滿臉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最後露出不屑的表情,背過爪去,高傲地對森鷗外緩緩搖頭。
不懂,怎麽可能?人類之間的糟心事罷了,難道還能比他這個在地獄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魔鬼知道的多?
“呃,我在這裏指的不是智商理解方面的問題,好吧。我承認,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貓……或者說是貓科生物,河馬。”
森鷗外有些頭疼地看着河馬臉上十足的驕傲表情,最後把貓拎起來,用力揉搓了幾下耳朵,把這只大黑貓揉到生氣地喵喵叫,然後任由對方憤憤不平地用爪子踩着自己胸口。
真沉啊。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感受着胸口處沉甸甸的重量,面不改色地在內心感嘆道,同時思考起了要不要給這只好吃懶做的貓減減肥。
然後,他開口解釋道:“我指的是,我現在的身份不僅僅是當初三刻構想的參與者,同時也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橫濱黑暗面的代表。”
首領的身份,是權力,也是束縛。
所謂的首領,其實就是組織的奴隸。
森鷗外看着懷裏的這只貓,笑了笑:“你應該能明白的,對吧,河馬?”
河馬擡頭看着眼前的這個人類,用“喵嗚”聲作為了回應。
“三刻構想是一個偉大的想法。”
森鷗外兩只手交叉,撐住下巴,有些感慨地說道:“夏目老師真的很厲害啊,竟然為橫濱找出了這麽一個絕對不完美、但異常适合的方案,并為它尋找到了實踐者。”
如果放在“正常”的情況下,三刻構想毫無疑問是對權力的拆分。但在橫濱這種“政府無法達成對地區絕對掌控”的租界裏,它反而奇跡般地把做到了權力的整合。
“來自民間的精英、□□勢力的代表、以及代表政府的秘密機關……”
森鷗外摸着貓腦袋,微笑着說:“從表面上看,它們代表着各自的立場,本應該是絕對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組織。所以外國勢力從來不會過多關注我們:他們樂于見到橫濱的本土力量是一盤散沙,各種勢力彼此割據的局面。”
上下一心的橫濱是不受人待見的。
作為這個國家的第一大港口,這座城市能夠帶來相當豐厚的利潤。正因此,大家都希望這座城市的本土勢力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而不是逼急了會咬你一口的狼。
“但實際上,因為有着相同的目标,我們卻能夠共同合作。這就是三刻構想的本質——”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靠在椅子背上面,悠然說道:“一場瞞天過海的騙局。”
河馬在他的懷裏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金色的眼睛盯着森鷗外,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對方話裏的含義。
森鷗外瞅瞅自己家的貓,突然有些懷疑對方根本沒有聽,于是伸出手,試探性地揪了下他的耳朵。
“嗷喵!”
嗯。沒躲開,看來确實在走神。
森鷗外突然有點心累,尤其是發現這只大黑貓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反而開始氣乎乎地對他張牙舞爪時,心就更累了。
“林太郎活該啦。”
坐在地上玩積木的愛麗絲還在旁邊給河馬幫腔:“被莫名其妙揪耳朵,肯定是會生氣的。”
“怎麽會,如果是愛麗絲醬的話,我可是只會感到榮幸的哦。愛麗絲醬~”
“噫,不要湊過來啦,林太郎好變态!”
“喵嗚!”
河馬從森鷗外的身上跳下來,莊嚴地舉起一只爪子。
在這一點上,我完全地以及徹底地贊成魔女小姐喵!
“好過分喲,愛麗絲醬和河馬君……”
遭受雙重背叛的森鷗外捂住胸口,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但只得到了大家“這家夥果然是變态吧”的目光。
小姑娘甚至還躲到了河馬的背後,用藍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就像對面是什麽超級令人嫌棄的東西一樣。黑貓則是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睜着金燦燦的大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勇者鬥惡龍裏的那個勇者,神赳赳氣昂昂的。
“……”
這下森鷗外都有點繃不住了。
他趕緊轉移話題:“總之,雖然我是非常樂意和偵探社進行合作的,但作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如果我莫名其妙地就決定幫偵探社,不僅幹部們可能提出反對的意見,還很容易讓那群對橫濱虎視眈眈的勢力警惕起來。”
說到這裏時,這位首領先生看了眼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又思考了一會處理完這些東西所需要花費的時間,格外真情實感地嘆了口氣。
“沒辦法,作為組織首領就是要操心很多事情。”他有些惆悵地說,“比如後續影響啦,行動經費啦,人員調動啦,怎麽利用卧底啦,怎麽忙裏抽空給愛麗絲買新裙子啦……”
河馬幽幽地盯着他。
這句話裏好像混進去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憑什麽沒有“怎麽哄自家貓幫忙處理公務”啊!
他每天兢兢業業陪着森鷗外一起工作到淩晨兩點,難道都不配提一下嗎?
森鷗外挪開目光,假裝自己看不懂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繼續解釋:“所以,我就只能制造一個能讓我們順理成章合作起來的理由了。”
Q就是這個理由。
河馬歪過腦袋,想起那個自己七年前在診所裏和他見了第一面的孩子。
說實在的,河馬還是挺喜歡他的。
不過被魔鬼喜歡從來不是什麽好事,更不意味着他有什麽值得常人喜愛的地方。這些來自地獄的生物并不青睐閃耀的靈魂,人類身上最吸引魔鬼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罪惡。
“Q放出去,我給他布置了一個任務:去找組合的成員玩完。結局呢,估計也只有這麽幾種結果。”
森鷗外豎起第一根手指,悠悠閑閑地說道:
“第一種,武偵抓住了他。Q是不可控的,在完成任務後肯定會惹出亂子。所以我在放出Q之後提醒了太宰,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相信他應該能夠做到。”
在這種情況下,被武偵“抓住把柄”,并且忌憚對方擁有“超危險異能者”的港口黑手黨被迫和他們合作,也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第二種,抓住Q的是異能特務科。這就稍微有點糟糕了,肯定會有老朋友來興師問罪。但衆所周知,這位小朋友相當危險和不可控。黑手黨看管不力,不小心讓他跑了出來,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嘛。”
森鷗外笑眯眯地豎着兩根手指:“我們和武偵可都是Q的受害者啊。所以為了把這小家夥抓回來,受害者之間就該進行合作了。”
然後在抓Q的時候,順便聯手解決組合什麽的,也很合理吧?
“第三種,唔,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要這種走向。”
森鷗外豎起第三根手指,搖搖頭:“那就是Q很不小心地被組合抓到了。”
河馬凝重地“喵”了聲。
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森鷗外的這句話後,他突然覺得Q被組合抓到的可能性大了起來。
“不過應該不會那麽倒黴的啦。這孩子的異能機制比較隐蔽,而且還是精神控制的類型,在不了解情報的情況下很難找到反制的手段。而且就算是被抓住,應該也能控制住他們的幾個異能者,帶來一些亂子吧。”
森鷗外揮了揮手,倒是表現得很樂觀。
“更何況我在他的身上還安裝了定位裝置,要是出了什麽問題,我也能夠馬上知道。”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因為有着相同的利益訴求:把Q從組合手上搶回來,港口黑手黨和偵探社還是可以進行合作。
“不管如何,結果總是不會改變的。”
森鷗外拿起書桌上的印章,在手中把玩了幾下,語氣輕松:“橫濱的勢力馬上就能夠正式團結起來,然後——”
他把印章蓋在河馬的腦門上。大黑貓被他戳得腦袋往後一仰。
“将軍。”
“咪嗚咪嗚!”
“诶,怎麽這麽一副不樂意的表情。這句臺詞難道不是很帥嗎?”
被戳了腦門的河馬對此發出不滿的抗議聲。他一下子跳到森鷗外的身上,差點把人類給壓趴下來。
愛麗絲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林太郎又在自作多情了。”
黑貓抖了抖他滑稽的胡須,發出贊同的附和聲,轉頭看向窗外。
他對森鷗外的決定已經沒有疑問了,正在思考的是有關于Q的事情。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孩子的名字原來應該是叫做“夢野久作”。七年前,他的父母因為恐懼而抛棄了他,從此之後,他原來的姓名就很少被提起,取而代之的是“Q”這個代號。
黑貓舔了舔爪子,饒有興致地晃動着那條長長的尾巴。
他還記得,那個人類幼崽在意識到自己能夠通過受傷來傷害他人時,眼睛中閃過的神色:不是恐懼,不是驚訝,而是好奇與興奮。
港口黑手黨很多人都畏懼Q,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異能可以影響精神和思想,也是因為他把人類的痛苦當成了某種樂趣和游戲。
就像是會扯下昆蟲翅膀、用水灌滿螞蟻窩的小孩子一樣,有着最為純粹的惡意,讓成年人感到毛骨悚然。
——哎呀呀,要是索麗埃科當年也在場,按照她喜歡玩梗的性格,怎麽也得說一句“天生邪惡的異能者小鬼”才行。
河馬咧着嘴,笑了起來。
可惜,這家夥終究還是個小孩子、一個沒有成年的幼稚鬼:雖然人們的敵意讓他對人類的惡意也越來越濃郁,但他卻沒有承認自己同樣是個混蛋的勇氣。
就算是戳破了他內心的想法,他估計也只會說着“都是他們逼我的”“我本來根本就不會傷害別人”之類的話吧。
雖然是個小惡魔,但距離有資格去參加撒旦一年一度的晚會,那還差得遠着呢。
來自地獄的惡人鑒賞專家做出了如上評論,突然覺得有點遺憾。他瞅着外面的夜空,還有窗外的星星,思考着那個北方出去的人類現在到底在哪裏。
嗯,希望這個小子在四處惹禍的時候,不要惹到組合的那個怪物,或者哪只脾氣不算好的貓身上吧。
這麽一個頗具培養價值的惡魔人才,河馬還是不太希望他立刻就下地獄去的。
想着想着,河馬身後的尾巴就被什麽東西給握住了。
“喵?”
“這可不怪我。”森鷗外面不改色地把貓尾巴在掌心搓了搓,頂着河馬犀利的目光倒打一耙,“你尾巴晃來晃去的,很打擾人工作。”
“喵!”
“叮裏咣當!”
辦公室傳來一陣椅子被掀翻的驚天動地的響動。愛麗絲捂着耳朵,假裝自己根本聽不到逐漸慘烈起來的戰局。
“真是的,林太郎就是喜歡惹河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