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歡迎,新的歌在唱
第036章 歡迎,新的歌在唱
組合來了。
這件事情對于橫濱的人類來說應該是最大的麻煩。但對于貓來說, 這還遠遠都算不上呢。在他們看來,最大的麻煩絕對不是組合,也不是搭了組合輪船的虛無小姐——在這件事情裏唯一倒黴的也只有莫布斯了。
嗯, 可能還有河馬。但我們可以暫時先排除他不談。
所以, 在橫濱的貓咪們眼中,最大的麻煩在于到底該怎麽和莫布斯告別。
考慮到接下來河馬随時都有可能被突然出現的前女友變成一雙靴子,大家一致決定,還是在這裏舉辦告別儀式比較好。
可沒有一只貓知道在這種時候該說什麽話。大家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紛紛表示自己需要一點點的時間打腹稿。
“如果提前把想要說的內容說出口。”芙蕾因女士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到時候葬禮上我可能就說不出新詞了。”
“也許可以只說一半。”萊特提議道, “葬禮上大家都說不出話的時間可以假裝是在默哀。”
“我寫畢業論文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困難過。”
索麗埃科皺着眉, 一臉嚴肅地表示道。
“索麗埃科前輩還寫過畢業論文嗎?”小橘貓千晴擡起頭,醋栗色的眼睛中是亮晶晶的驚訝, “我還以為只有人類才會寫畢業論文呢!”
“這話也沒錯。”索麗埃科糾結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尖, 頭也不擡地看着面前的地磚,爪子在上面比比劃劃, “主要是在上輩子寫的。”
“上輩子?”小橘貓茫然地重複了一遍這個他不太懂的名詞, 但還沒有提出問題就被貍花貓給打斷了。
“莫布斯親。”已經想好了自己臺詞的貍花貓率先出擊,她走到燕尾服貓的面前, 表情看上去相當沉痛,說出口的話也相當直截了當, “你走了之後, 咱會永遠懷念你的說。”
莫布斯用惆悵中帶着懷疑的目光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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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我們兩個的關系堪稱是至愛親朋、血肉兄弟來着。這次雖然你可能一去就回不來了, 但我還是相信你能突破自己的命運, 再次回到這裏的!”
浮島小姐慷慨激昂地說道:“你知道的,哥們, 咱在這方面一直對你抱有堅定的支持喔。如果你的前女友找過來了,咱也絕對不會因為對方的威脅就放棄你的。”
這是什麽,這就是偉大的同盟情誼啊!
莫布斯幽幽開口:“是女友不是前女友……”
貍花貓直接當自己聽不見對方說話,緊緊地握住燕尾服貓的爪子,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是純粹精神上的支持來着。你也不想讓咱們之間的利益染上物質的色彩吧?”
莫布斯張嘴:“我……”
“所以!”
浮島小姐熱淚盈眶、擲地有聲地說道:“莫布斯親,看在咱和你如同至愛親朋、血肉兄弟的份上,到時候遺産可以分給我一份嗎!”
莫布斯:“……嗯?”
“好長的燕國地圖。”索麗埃科說,“難道她真的是天才?”
向還沒有死透的貓索要遺産的貍花貓被踢出了群聊。她唉聲嘆氣地表示,自己本來是想要問問莫布斯當年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來到橫濱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說出口的話變成了遺産。
“主要是咱在想,說不定他在美國還有一只漂亮的小馬駒等着我繼承呢。”
貍花貓滿懷期待地說:“既然是牛仔,肯定有馬可以騎吧?”
她的腦海裏已經浮現出自己騎着小棕馬,走在開滿花的公路上,“噠噠噠”地穿梭過一座又一座小鎮、挨家挨戶敲門蹭飯的場景了。
“這年頭誰還騎馬啊。”萊特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某只貓的夢想,“大家都是坐吉普車的。而且我覺得沒有人會讓一只騎馬的貓進家吃飯。”
咔嚓。
空氣中似乎傳來了夢想破碎的聲音。
在失去夢想的貍花貓垂頭喪氣地退場後,下一個來到莫布斯面前的是被所有貓一致踢出來的夏目漱石。
被踹出來的三花貓回頭看着那些對他露出鼓勵表情的貓咪,沉默了幾秒,突然感覺這件事情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甚至不是第二次發生。
“好吧。”三花貓沉吟着開口,“莫布斯,如果你的——”
“女友。”燕尾服貓提醒道。
“呃,如果你女友當初能夠答應你的求婚,那麽說明她還是對你很有感情的……應該吧?所以你這次努努力,好好打感情牌,說不定就能蒙混過去……應該吧。”
被打斷的夏目漱石差點被噎住,但還是堅持着說了下去,只是越說表情就變得越糾結,似乎自己都不太相信剛剛說出口的話。
深吸一口氣,這只半輩子都沒有談過戀愛的三花貓努力發揮着自己平時寫小說時的想象力,拼盡全力地描繪道:
“就,說一點什麽有關于思念的話啊。或者默默地彈吉他啊什麽的。你想想,人家千辛萬苦在橫濱找到了你,結果看到你的時候你正在彈一首有關于思念的曲子,如泣如訴的。嗯,這就很感人……我是說很能打動貓。”
“哇。”涉世未深的千晴睜大了眼睛,目光裏充滿了崇拜的色彩,“夏目老師好懂浪漫哦!”
“那是當然。”萊特十分淡定地說道,“當初夏目老師可是被橫濱貓咪們用各種方式追求過的大美人呢,對這種東西很有經驗的。”
被各種方式追求過!
還是大美人!
其餘吃瓜的貓咪瞬間提取出了關鍵詞,腦袋“噌”地轉動過去,一對對亮閃閃的貓眼先是盯了夏目幾秒,緊接着就看向了銀虎斑貓。
直立的尖耳朵就像一個個小型天線,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莫名的期待感,就差把“說說呗”給講出口了。
“嗯……”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情。”
萊特歪了下腦袋,亮金色的眼睛中浮現出了控制不住的促狹微笑:“你們也知道,三花貓這種顏色就是很容易出美女嘛。”
衆所周知,就和白毛特別符合沖國人的XP系統一樣,三花貓也特別符合貓咪們的審美。同樣衆所周知的是,三花貓有99.967%的概率是母貓。
所以在一般情況下,當你在街上遇到一只陌生三花時,大大方方直接喊一句“嗨,美女”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夏目屬于那種比較特殊的情況。
他、是、公、貓。
“有段時間他經常被當成女孩子,被仰慕他的貓追着跑。”萊特偷偷和這些一臉興奮的貓嘀咕,“每天都有一大群貓眼巴巴地跑到他面前,把自己今天捉到的老鼠放成一排給他看呢。”
大家的眼睛閃閃發光:
“哇——哦——”
偷聽長輩的八卦總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就算是再無聊的課堂上,只要有關于八卦內容的聲音響起,再大的困意都會不翼而飛。
現在他們就很精神、非常精神。
“那時候可真是熱鬧啊。”
虎斑貓用唏噓的語氣說道:“夏目老師的粉絲後援團數量多到都占據小半個橫濱了。還有一群天天跟着拍照的貓仔隊,算是當之無愧的貓界頂流。嗯,有時間我還可以給你們看看那些保存下來的珍貴照片。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正在絞盡腦汁地幫燕尾服貓出主意的夏目漱石抖了抖耳朵,似乎捕捉到了後方某只貓的只言片語,幽幽地轉過頭。
“萊特。”
夏目漱石緩慢、沉穩、帶着威脅與殺氣的聲音傳來:“你好像在講什麽有趣的故事。”
四周正在聽故事的貓咪瞬間作鳥獸散。他們全部都跑到了角落裏面,努力裝出“冰清玉潔”的表情,并把唯一沒有來得及逃跑的虎斑貓留在了場地中間。
“咳咳咳咳!”
萊特被這群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貓給嗆到了。他痛心疾首地看了眼這些之前還在親親熱熱圍着他的貓,然後擡起頭,露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茫然無辜模樣。
“我剛剛在給大家發表動員感言。”虎斑貓把兩只爪子揣在肚皮下面,不解地說,“因為大家的态度看上去都不怎麽積極的樣子——怎麽了,夏目?你狀态似乎不太好。”
夏目漱石“哦”了一聲,棕褐色的眼睛眯起,并沒有被這只狡猾貓咪的花招給欺騙到。
“說起來,萊特。”他說,“你的黑歷史我也知道不少。比如,你的尾巴到底是怎麽被烏鴉給揪禿的?”
“哇!”
于是貓咪們期待的目光又齊刷刷地轉向了三花貓。甚至莫布斯都支棱起了耳朵,滿臉好奇地看了過去。
只有千晴沒有。這只小橘貓緊張地捂住了自己毛茸茸的短尾巴,看上去被這個可怕的故事吓了一跳,并且很是擔心自己尾巴的安全問題。
銀虎斑貓默默地把自己的尾巴同樣藏在了肚皮下面,用長長的貓毛隐藏住了自己的尾巴和四肢,顯得有點像是漏了餡的芝麻湯圓。
“哦呀。”他的目光和聲音都有點發飄,“夏目啊,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幹嘛記得那麽清楚……”
三花貓微笑不語。
“啊對了!”虎斑貓果斷地轉移了火力,扭頭看向小橘貓,“你剛剛好像說自己要和莫布斯說幾句話來着?”
“咦?”千晴懵懵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要說什麽呀。”
莫布斯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其實我更想要聽關于萊特首領的——”
索麗埃科沖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不,你不想。”她說。
“如果你繼續說下去的話,”這位年長的貓語重心長地提醒道,“可能就輪不到前女友來扒你的皮了。”
“……”
黑白花的貓順從內心地閉上了嘴,但還是十分堅強地提醒道:“是女友不是前女友。”
索麗埃科只是用憐憫的眼神看着他,貓爪子拍拍他的腦袋。小橘貓千晴也瞧着他,內心也很是同情。
“莫布斯前輩,要不您想要吃什麽菜,就來找我點吧。”他說道。
“斷頭飯。”芙蕾因精辟地總結道。
莫布斯嘆了口氣,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他沮喪地問道:“好吧,那我在死之前能夠喝一杯酒嗎?”
場面寂靜了片刻。
拉克賽維提出了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
“是你買單嗎?”他這麽問。
……
橫濱的傍晚很熱鬧。
随着街道亮起的燈光,結束了一天疲憊工作的人們散步在街道上,屬于夜晚的酒吧與商店剛剛開門,夜生活在此時逐漸開始。
虛無小姐戴上了帽子。
那是一頂雪白的寬檐帽,帽子上面有着紫色的緞帶,就像是虛無小姐紫色的眼睛。
虛無小姐跳下了大樓。
雪白的貓咪在傍晚如同墜落的微小流星,一只蒼白的折翼鳥,某個夏日的冰雹。在她行将墜地的前一瞬,虛無中某種力量笨拙地将她卷起,輕盈地放在地面上。
“看不出來嘛,你還挺管用的。”她說道。
虛無小姐走進了酒吧。
在彩色的燈光下,沒有人注意到這只來自美國西部的貓已經來到了這裏。相比于剛來一天就鬧出了大新聞的組合,她的來到悄無聲息。
虛無小姐拿走了一杯雞尾酒。
雞尾酒是淡藍色與乳白的混合。她饒有興致地看着這杯酒,用舌頭輕輕地舔舐着,感受着液體傳來的甜味與苦辣的感覺。
她不喜歡喝酒,但感覺這杯至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糟糕。
“你覺得這裏怎麽樣?”貓咪問。
——很亮。
那個陌生的、平靜的聲音如是作答。随後它似乎有些好奇,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你很喜歡這兒?
這實在是個好笑的問句,于是貓笑了起來。她的胡須在臉頰的兩邊一抖一抖,她淡紫色的眼睛在燈光下如同歐泊石璀璨的顏色,她的每一根毛發的尖端都融化着變化不定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你的腦子是被海水給淹沒了嗎?這和喜不喜歡到底有什麽關系啊?這完全是另一碼事!這不是喜愛,是需要!”
“每當我結束航海,重新回到陸地的時候。”她說,“我都要來人很多的地方。”
在一座城市裏,這個地方有可能是酒吧,有可能是商場。有的時候,虛無小姐去往的場所可能會富有黑色幽默的味道——比如一個寬闊而無名的墓地。
死去的人在地底依舊發出喧嚷的聲音,而貓聆聽這種響動,與在酒吧聆聽活人的歌唱并無太大的差別。
同樣的聲響,同樣的歡笑,同樣的哭泣,同樣滴落着濕漉漉的水珠,同樣閃耀着星星點點的光焰。同樣在最後變為一縷微弱的風聲,與塵埃混同。
虛無将吞沒所有,塵埃戰勝了一切。
白貓坐在酒吧的桌子上,在仍然活着的人們中間,在五光十色的迪斯科燈下,她用尾巴輕輕地打着節拍。
虛無小姐哼起了歌謠。
她的聲音如同綢緞與霧氣,她的聲音被現實的聲音淹沒。她的身上彌漫着玫瑰花的味道。她輕輕地哼唱:
“我将開啓新的生活,
以‘自我毀滅’的方法。
我将醒來,如同新生,
于恬靜的海邊……”*
很奇特。
在這只生活在美國西部的貓身上,在這只語氣絕對不算好、而且似乎很習慣用暴力來解決問題的貓身上,有時你能夠感到百老彙裏那種古老的優雅與憂傷。
就像是她的名字和舉止——古怪、似乎很是彬彬有禮、但給人的感覺又莫名其妙。
在她唱歌的時候,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來過,就像對方也在聆聽這首來自虛無口中的歌。
“嗝。”
另一頭,莫布斯眼淚汪汪地抱着旁邊的拉克賽維,發出很大哽咽和打嗝聲:“拉克賽維你知道嗎?我剛剛好像聽到我前女友唱的歌了,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正在看天空的拉克賽維挪了挪腦袋,嚴肅地看着他。
“沒聽到。”他說,“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也沒有在做夢。因為你甚至酒都沒有開始喝呢。”
“所以趁酒還沒有喝,給大家講一講有關于過去的故事吧!”
正在用力搖晃汽水瓶的貍花貓浮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表情中分明帶着愉快和狡黠:“我可是——超級好奇的。”
“對哦,莫布斯還從來沒有講過有關于自己過去的故事。”
索麗埃科也坐了過來,用落滿星星的寶石藍眼睛好奇地看去:“介意和我們說一說嗎?”
萊特悄無聲息地豎起耳朵。夏目也不動聲色地看了過去。小千晴用前爪捂着自己的嘴巴,但仿佛發着光的眼睛出賣了他的心情。
只有玳瑁貓和奶油貓看上去還要好一點。
玳瑁貓的尾巴雖然也在不安分地搖來搖去,但好歹表面上還是在小口地喝杯子裏的啤酒。至于那種奶油色的長毛貓,看上去像是在找着什麽東西。
找東 西。
“……等等。”莫布斯突然感覺自己清醒了過來,“拉克賽維你找什麽呢!”
“找筆啊。”奶油色的貓咪十分大義凜然地說道,“接下來你說的每句話,都會成為接下來的盛湯證供!”
“是呈堂證供。”萊特提醒道。
“那就是橙糖證供!”
在酒吧的上方,位于星空之下、燈光之上的位置上,橫濱的貓咪們坐在一起,擠成了滿滿當當的一團,叽叽喳喳地聊着與明天無關的話題。瓶瓶罐罐在他們的周圍滾來滾去,晚風裹挾來屬于城市夜晚的氣息。
“嘩啦。”
浮島終于擰開了那瓶被她搖了很久的汽水,雪白的泡沫不受控制地從瓶子裏面冒出,濺射到她和周圍貓的臉上和身上。
被淋了半個身子的芙蕾因龇牙咧嘴,作勢就要撲她,但被貍花貓“哈哈哈”地躲了過去,兩只貓就這麽打鬧起來,差點齊刷刷地從樓頂上面掉了下去。
莫布斯在這樣喧鬧的聲音裏嘆了口氣。他看着自己懷裏的酒,最後還是沒有喝下去。
“其實不是什麽有意思的故事。”他說,同時目光向下看去,似乎再次聽到了那只白貓悠遠而如同泡沫的歌聲。
和意外有關的故事,算不上有多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