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童話就這樣
第006章 童話就這樣
3月6日,一個很好的初春早晨。
唯一不太美好的地方在于,有只貓在武裝偵探社通風管裏的動作過于鬼鬼祟祟,以至于破壞了這個日子應有的祥和氛圍。
鬼鬼祟祟的三花貓左顧右盼,确認沒有人經過這裏後,把藏在皮毛裏的一個半透明事物貼在了通風管道裏。
任務完成。
通風口外隐隐約約傳來人類開會的聲音,三花貓抖了下胡子,表情流露出人性化的無奈。
這是異能特務科最新研發的監聽設備,與一個收音設備互相聯通,使用一個半小時後就會失去所有功能,同時把自身毀屍滅跡。雖然限制很大,制作也相當麻煩,但在關鍵時刻絕對是竊聽情報的利器。
這樣的東西,被他送給了一群小貓崽子。
還被那群貓崽子拿來專門偷聽自家徒弟的會議了。
甚至竊聽器的安裝還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名義上的“日本最強異能者”,能夠在人類和貓咪兩種形态間切換的夏目漱石搖搖頭,在內心腹诽着:好吧,他現在自己都覺得他是貓和人類之間的雙面間諜了。
但能有什麽辦法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群小貓崽好歹也是自己親眼看着長大的,小時候還一口一個“夏目老師”地追着他跑。
尤其是芙蕾因·洛賓。尤其是她。
三花貓嘆了口氣。他親眼看着她長大的,也是親自帶着她去lupin玩的,他清楚對方和太宰治——或者說對方和當初lupin裏的三個人那有些古怪的朋友關系。
自從四年前那場可以說是非常糟糕的分道揚镳過後,這只過于心高氣傲的貓咪一直不太樂意表現出很關心太宰治的樣子。但實際上呢,在經歷對這段對貓來說相當漫長的時光後,她其實早就很想念當初酒吧裏的那幾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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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偏偏死活不願意去瞧瞧他們,活像是她先找上門就認了輸,認了輸就一敗塗地,一敗塗地就毫無面子,毫無面子還不如直接自殺。
只不過現在,她總算是別別扭扭地開始表現出自己的關心了。多稀罕啊——雖然她打的還是“我只是關注一下那只小老虎的情況而已!”的旗號,但明眼貓都知道她在想什麽。
在這種情況下,夏目漱石就更難在那對帶着隐隐約約期待的貓眼面前說出“不”字了。
三花貓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順爪把四周掉落下來的貓毛收拾好,免得被有心人看出什麽端倪。
“接下來,橫濱又要出大麻煩喽……我們這些老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退休啊。”
他有些苦惱地暗自嘀咕着,轉身從通風管道離開。
另一頭,并不知道老一輩貓(或者人?)的擔心,幾只年輕的貓正圍着一個看上去怪模怪樣的機器擠成一團。
“看上去還沒有開始運轉诶。”
橘貓千晴想要伸爪子摸摸,但又不太敢碰這種看上去比自己還要複雜的東西,于是只是好奇地睜着圓圓的貓眼看它。
“洛賓,你就不用這麽轉圈圈了吧?再轉下去,咱的頭都要暈了诶。”
趴着的貍花貓睜開那對琥珀色的眼睛,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尾巴尖跟着哈欠聲飄飄忽忽地在空中畫了個圈,然後又服帖地靠回身前。她的聲調軟綿綿懶洋洋的:“現在沒有信號,應該只是夏目親還沒有把竊聽器放到位置上吧。”
回應她的是格外用力的尾巴拍打聲。
玳瑁貓芙蕾因·洛賓停下腳步,沒露出任何表情,也沒有說什麽話,只是原地蹲坐下來,尾巴雜亂無章地拍着地板。
清脆的響聲一下比一下重。
灰貍花翻了個身,擡頭看了眼明顯相當焦慮不安的玳瑁貓,好心好意地說道:“咱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自古傲嬌多敗犬喲,洛賓親。”
“!”
芙蕾因從自己的思緒中抽出,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眼貍花貓,尾巴拍打地板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那個什麽。”
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機器身上,免得卷入兩個前輩吵架現場的千晴終于忍不住了,小小聲地說道:“洛賓前輩,你尾巴真的不會疼嗎?”
剛剛成年的小橘貓擔心地看着玳瑁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兩只毛茸茸的前爪在胸前無處安放地交疊在一起,看上去恨不得立刻用兩卷繃帶把這條尾巴纏得嚴嚴實實。
或許因為他自己是短尾貓,尾巴的長度比兔子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對別的貓的這個部位,他總是顯得格外關心。
貍花發出悶悶的笑聲。
芙蕾茵尾巴拍打地面的動作一頓,活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最後,她從喉嚨裏冒出幾個不知道代表什麽的音節,把腦袋轉到了另一邊,瞧上去分明還是很生氣的模樣。
只是她終究沒有繼續用尾巴折磨可憐的地板了——或者說用地板折磨可憐的尾巴?那條毛絨絨的貓尾被藏在後面,一點兒也看不到了。
“哔!”
正在芙蕾茵努力藏自己尾巴的時候,被貓團團圍着的機器突然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電音,把正偷樂的灰貍花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好像快好了?”
她湊過來,用貓爪東摸摸西摸摸,嘗試着旋轉幾下上面的按鈕。這不算容易,畢竟這些按鈕設計出來就不是給貓用的。
但好在經過一番有些費力氣的嘗試後,“哔哩啪啦”的雜音還是很快就消失了,更加富有邏輯性的音節從機器的內部傳出,組成了人類那富有特色的語言。
貍花貓浮島松開按鈕,輕爪輕腳地走到距離儀器五六步路距離的位置上,重新趴下,不動聲色地聽着裏面傳來的聲音。
“太宰,你有查到關于懸賞者的消息嗎?”
哦,剛好在談這個話題。
貍花貓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昨天萊特好像講過這個,不過她現在已經完全忘光了。
“是鐘塔侍從、組合和死屋之鼠進行的聯合懸賞。七十億,嗯,他們也的确出得起。”一個年輕的男性聲音響起,話裏話外都透着随随便便的懶散氣息。
嘩——
伴随着空氣流動的輕微呼嘯,玳瑁貓幾乎是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第一個瞬間就沖到了前面,腦袋距離儀器的表面只有半個胡子不到的距離,耳朵更是幾乎全部都貼到了上面,那對橄榄綠的眼睛中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慌張。
“喵?”
在人類說話間隔的空隙,她發出一聲低低的呼喚。
當然,這只是一個用來播放竊聽器收集到的信息的機器,并不支持實時通話功能。所以十幾公裏外的人類理所當然地沒有給出回應。
“鐘塔侍從,還有組合……啧,這小子身上的麻煩可真多。”最初說話的男聲明顯多出了幾分不耐煩的味道。
“對,對不起!”一個怯懦的聲音插在談話的縫隙裏,聽上去甚至帶着哭腔。
“國木田君,不要欺負小孩子啦~再說下去我們的小老虎都要哭了。”年輕的男聲用輕松的調笑口吻說道。
“喂,小子!你覺得你身上有什麽值得這七十億的特別地方嗎?”
太宰治插口之後,那個叫做國木田的男人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逼問起來。雖然語氣裏依舊有着被打亂計劃的暴躁,但相較之前明顯已經和緩了許多。
“不……不知道。”
那個怯懦的聲音小聲地回答:“如果連異能都不算的話,應、應該就沒有了。非要說的話,一直是個災星算嗎?我們孤兒院的院長總是這麽說我,而且現在又給大家添了這麽多麻煩……”
他的聲音越來越沮喪:“果然,我只會給人帶來不幸……”
“說不定是山神呢?”一個興高采烈、很有活力的聲音加入了談話,“雖然不知道城裏是什麽樣子,但我們鄉下有着老虎作為山脈守護者的傳說!”
另一個人插口:“這個還是算了吧,橫濱的志怪傳說有荒霸吐和貓妖就已經夠多了……”
“嗯,不管怎麽說。”年輕男子的聲音依舊聽上去笑眯眯的,以至于說出口的話都失去了安慰的味道,“單純的不幸可不值得掏出七十億。別這麽愁眉苦臉的,你這個年齡,就要對未來抱有童話般的美好期望才對嘛。而且,更倒黴的人多着呢。”
“比如——”他莊嚴宣布,“有我作為搭檔的國木田君!”
“太!宰!治!”
可能是這句話攜帶了太多不太美好的回憶,一句就讓最先開口的那個男人破了防,率先進入了火冒三丈的狀态。以至于橘貓和貍花貓都不由自主地擡高了腦袋,懷疑起了收音機的對面藏了只噴火龍的可能性。
現在正忙着圍繞機器轉圈的玳瑁貓對此倒相當淡定,甚至還露出了有點懷念的放松表情,之前緊繃着的情緒也緩緩平靜下來。
“就像夏目老師說的那樣,看上去還好……”她嘟哝着,“我不應該那麽緊張的。”
話雖如此,但她依舊在轉圈,而且轉得讓貓眼花缭亂。
“我總感覺就算人類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洛賓前輩也會把具體的信息全告訴給他們的。”被晃得頭暈的千晴晃了晃腦袋,緊貼着貍花貓,在對方耳邊嘀咕起來。
“錯嘞,小千晴。”灰貍花擡了下眼眸,用尾巴朝邊上的貓小幅度地比劃着,“根據咱對洛賓的了解啊,她頂多只告訴一部分。”
尾巴彎曲,圈成一個半圓。
“剩下來的那部分,她肯定是打算自己解決的啦。畢竟她和死屋之鼠是有那麽億——點點的仇。”
這次尾巴大大地比劃出了一個圈,幾乎把小橘貓也框進去。
千晴張着嘴巴,有些震驚地看着那麽大的一個圈,身後的小短尾下意識地跟着比劃起來。
“浮島、千晴。”
一個帶着警惕意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你們,說什麽悄悄話呢。”
芙蕾因·洛賓女士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轉圈子,邁着悄無聲息的步伐走到了這兩只嘀嘀咕咕的貓咪面前,橄榄綠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這兩只在她眼裏“不請自來”的貓咪。
“咱是在和千晴親介紹,您是怎麽潇灑地滅鼠的咧。”灰貍花浮島一臉無辜地回答,“咱剛剛講到精彩的地方。”
“哦!”一聽到“滅鼠”,洛賓的眼睛就亮了,立刻高高地昂起腦袋,兩只爪子交疊,努力不讓自己變得太過驕傲。
過了一會兒,她才矜持地開口:“嗯哼,原來如此。但你們有點太吵了,很妨礙我竊聽人類的會議信息,可以去別的地方繼續聊。”
現在倒是嫌別的貓吵了,也不知道一開始到處找貓陪自己竊聽的那只貓到底是誰。
浮島默默地吐槽一句,然後抖了抖全身蓬松的毛發,用爪子拍了下依舊一臉茫然的橘貓的腦袋:“好诶,咱帶千晴走了。”
“喵?”
還沒有學會貓界“勾心鬥角”的小橘貓被自家前輩拖到了一邊。現場只剩下了芙蕾因·洛賓這一只貓,還有一個正在傳出聲音的機器。
玳瑁貓晃了晃尾巴,把目光落在自己身邊的機器上,先是小心翼翼地把爪子靠在上面,接着是腹部,再接着是下巴。最後尾巴也貼了上來,把這個機器緊緊地纏住。
她專心致志地把腦袋貼在上面,耳朵随着聲音有規律地晃動,看樣子恨不得直接鑽到這個收音設備的內部,好像這樣能讓聲音變得更清楚,能讓她聽到更多的細節。
他們還在繼續讨論着關于那只老虎——現在已經是人類了——的懸賞,并且此刻已經聊到了另一個話題:港口黑手黨已經接下了這個懸賞,而且看樣子對這只老虎勢在必得。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說不定會派出芥川龍之介,那可是個相當可怕的敵人。”國木田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火氣都沒那麽大了,取而代之的是相當嚴肅的語氣。
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玳瑁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嚴肅了起來,開始回想這個名字: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以前聽太宰治聊起過這個人。不過具體的內容她已經記不清了。
等等,前兩個月河馬好像順嘴提了這個人一句。他是怎麽說的來着?
“雖然橫濱的異能者都有一種流浪狗般的氣質,但我們親愛的芥川龍之介先生吧,他還要更特殊,特殊到什麽程度呢?我第一次在港口黑手黨看到他時,下意識的反應是這樣的:”
河馬說到這裏的時候,為賣關子特地停頓幾秒,正了正胸口的領結,接着戲劇性地拉長了腔調,怪模怪樣地用高聲叫道:
“我去!狂躁症吉娃娃——!”
回想起這段記憶的芙蕾因·洛賓:“……”
吉娃娃啊,那确實挺吓人的。
就在玳瑁貓有點繃不住了的時候,讨論聲音中一直夾雜着的“嘎吱嘎吱”的吃零食聲終于停了下來。
機器裏傳來孩子氣的抱怨聲:“好麻煩,把這個家夥丢給黑手黨不就好了嗎……”
“亂步。”
有些嚴肅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這句話。
“其實、其實我也覺得把我交給黑手黨比較好。反正我是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家夥,只能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
處于話題中心的少年似乎終于鼓足了勇氣,用還在顫抖的聲音開口:“這樣大家就不用為我的問題擔心了。”
“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嗎,你這小子?”
一個帶着漫不經心氣息的女音響起:“正要把你交給那群人,死掉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說不定他們打算把你拿去做實驗切片,到時候可連死亡都是奢望哦。”
“切、切片?!”
就算是隔着相當遙遠的距離,洛賓還是能感覺到那只小老虎此刻肯定驚恐地炸起了毛。
“哈哈,應該不會這麽誇張吧?”另外一個年輕人有些尴尬地笑了兩聲,幫忙打圓場,“死掉的可能性還是比較低的。”
這不是完全沒有提生不如死的可能性嗎?
玳瑁貓一時間都有點同情那只老虎了。
“我我我我我不怕的!”話題中心的少年說話的聲音明顯磕巴了起來,但還是哆哆嗦嗦地把這一表達自己意願的話給說完了。
“噗哈哈哈哈,大家都別逗了。事實與你所擔心的恰恰相反哦,少年。”
太宰治快活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了竊聽內容裏:“把你稀裏糊塗地交出去才是最大的麻煩,誰知道你身上藏着什麽秘密呢?要知道,當年刺殺英國女皇的超越者身上的懸賞都沒有你這麽大的陣仗。我敢肯定,港口黑手黨抓捕你也絕對不是為了七十億的懸賞,而是想要研究你身上值得這麽多錢的特殊之處。”
“所以在我們搞清楚究竟是什麽情況之前,還是不要抱這種喪氣的想法為好。就像是我之前說的那樣,要相信未來童話般的走向嘛!”
“可,可是?”
“我們為什麽不把他轉交給異能特務科?武裝偵探社可不是什麽收留小鬼的地方,而且那個地方想要查清楚他身上的特殊性也要更加方便一點。”
國木田似乎從太宰治的話裏得到了靈感,突然提到了另外一個組織。
“因為異能特務科和鐘塔侍從都是代表官方的組織,組合中也有相當程度的涉足美利堅政壇的力量。如果他們通過官方渠道發聲的話,就必須要把這只小老虎交出去了,否則會釀成可怕的外交事故也不一定。但偵探社作為民間組織,與官方只是合作關系,有更大的自由度。”
太宰治的回答有理有據,對面的那個男人也不作聲了,似乎也沒有想到很好的反駁。于是他幹脆繼續說了下去。
“反正現在信息不足,也讨論不出結果,更重要的是已經到下班時間了,那不如就先把這只老虎留在這裏吧。唔,我等會兒還要去買昨天晚上沒有買成的蟹肉罐頭……社長覺得怎麽樣?”
玳瑁貓立刻就豎起了耳朵:她竊聽會議的目标可不是為了太宰治……好吧,就算是有這方面的原因,那主要的也是因為她關心這只小老虎!笨蛋老虎!她總要看看人類到底會給他安排什麽樣的結局吧?
那頭似乎沉默了好一會兒,但所有的人(以及貓)都在等那位“社長”做出決定。
“中島敦,”
那個之前打斷了“亂步”發言的、沉着嚴肅的聲音第一次在會議上念出了那個局促不安的少年的名字:“你想要加入武裝偵探社嗎?”
啊?
貓睜大眼睛。
這個走向是不是真的有點假了?
雖然貓界流傳着各種各樣和武裝偵探社有關的組織笑話,但這個組織也不是随便來只老虎就能進的吧?
機器那頭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啊?”的聲音,顯然對面的人也各自有各自的震驚。
一秒,兩秒,三秒……
“哦哦,我明白了!”
剛剛還有些呆滞的貓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麽,爪子一拍,眸子一亮,一臉“我完全懂啦”的模樣。
“老虎這種東西,也算得上是貓科來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