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打算
第68章 打算
陸雲起轉眸, 望向榻邊兩張驚惶的面孔,喚道:“母親。”而後目光轉向洛芙,又道:“芙兒。”
他久未開口說話, 此刻聲音嘶啞, 李氏和洛芙聽聞, 卻有如天籁。
李氏嘴角扯了扯, 笑意混着哭聲,撲在陸雲起身側,握住他的手,泣道:“你真是要吓死娘了,這到底是怎回事?是誰要害你?”
陸雲起擡起裹着紗布的手,這是他握刀用力過度,虎口撕裂的傷。他輕輕拍了拍母親肩頭, 含糊道:“兒子亦不知是誰,索性佯裝傷重難愈,在家躲上一陣, 待查出真兇再說。”
李氏擡頭, 痛惜道:“這般嚴重的傷勢,全身上下十餘處傷口,血淋淋的,哪一處不是觸目驚心, 又何須佯裝。”
陸雲起唇邊扯出抹淡笑, “我沒事,母親, 您先回去休息, 這邊有芙兒照顧我就成。”
李氏捏着手帕按了按眼下淚水,知他們小夫妻定然有話要說, 叮囑他好生修養,又道明日來看他,這才出去了。
內室裏終于只有他們兩人了,陸雲起幽深的雙眸轉到洛芙臉上,見她雙目紅腫,心中不由将陸庭大罵了一遍。
先時他在永安街倒下後,被陸庭等人擡上馬車,就小聲吩咐讓他派人給少夫人偷偷報信,告訴她自己沒事,可這樣大的雨,她竟跑到內儀門去,真是該死。
洛芙被他這肆無忌憚的目光瞧得臉熱,跪在榻邊,低聲問:“到底是誰人害你?太子?”
陸雲起點頭,“多半是他,今日晚膳時,他召我入東宮,出來後,就遇見了截殺。”
洛芙握住他纏着繃帶的手,淚水在眼中打轉,所有的事皆因她這張臉,哽咽道:“若我毀了容,你就不會受這等傷,也沒有太子這番事,只是我毀容了,你會不會不要我?”
陸雲起眉頭緊蹙,撐着身子要起來,洛芙忙按住他,焦急道:“快別動,你身上都是傷,一會兒傷口迸裂,又要流血。”
陸雲起堅持着要起來,洛芙無法,只好扶他坐起,就聽他嚴肅道:“說什麽傻話,我不準你自傷自毀。”
擡手用指尖撫上她雪嫩如酥的玉面,道:“你不知我方才殺得有多爽,這點小傷算什麽,待我好了,還想再來一場。你知道的,我從小夢想闖蕩江湖,今夜就算我的江湖第一殺。”
他說着,竟還笑了,洛芙瞪眼,伸手輕輕戳他臂上傷口,恨恨道:“算我求你了,好歹消停些罷,你方才沒瞧見母親那樣兒,魂都要吓沒了。”
陸雲起咧嘴,笑容明朗,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會有下次了,快過來,讓我抱抱。”
洛芙俯身,擡手正準備擁抱他,卻又被他一把推開,但見他鼻尖微動,嫌棄道:“我身上髒,渾身都是臭的,待我沐浴了,再抱。”
洛芙一驚,忙阻止道:“身上傷口才上了藥包紮好,進水了還了得。”
“無妨,沐浴後再上藥便是。”陸雲起說着,擡腳就下了床。
盡管洛芙此前悉心地為他擦拭過身體,然而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依舊萦繞不去,加之頭發也未曾清洗,此刻他感覺全身上下仿佛有無數只小蟲在肆意爬動,令他難受極了。
他那渾身的傷,洛芙是見過的,此刻瞧他沒事人一般行動自如,吓得一愣一愣的。
見他光着腳,自顧往浴室走去,洛芙淩亂了,他這身體到底是怎麽長的,方才太醫看時,還吐了一大口血。
慌忙奔上去,展開手攔住他,擡首直視他的深眸,正色道:“不能洗。”
陸雲起瞧着面前嬌嬌嫩嫩的美人,眉梢一挑,俯身抱起她,“那就一起洗。”
洛芙被他吓得不行,擔心他用力導致傷口迸開,故而動都不敢動,口中直道:“你瘋了,快放我下來,陸雲起,你這個瘋子。”
最終,洛芙只同意他淋浴。
陸雲起仗着自己手上有傷,讓洛芙伺候他脫衣淋浴,見她不動,抿唇笑道:“方才給我擦身體的時候,怎麽不害羞?”
一整夜,洛芙差點吓得魂飛魄散,這會子好不容易心緒緩和下來,他竟還有心情逗弄她,便擡手擰他腰間完好的地方,惱道:“你非要将我吓死是不是?”
陸雲起擡手牽過洛芙的手,柔聲道:“對不起,下次我提前告訴你好不好?”
洛芙瞪眼,“還有下次?”
陸雲起笑,“好好,沒有下次。”
待到洛芙紅着臉,給他脫了衣裳淋浴,他垂首瞧着自己腿間,喃喃道:“還好這處沒傷着,不然你可有得哭了。”
洛芙羞得沒處躲,咬牙道:“閉嘴!”
待到他完全清洗幹淨,洛芙渾身也被淋濕了。
“夫人衣裳濕了,少不得要為夫伺候你沐浴。”他說着,擡手就去扯洛芙衣帶。
在他豺狼般的眼神下,洛芙心尖發顫,又羞又惱,使了力氣推他出去,怒道:“誰要你伺候!”
胡亂淋浴一番,将頭發也洗了,穿上抹胸百蝶穿花長裙,散着發步出浴室,便見陸雲起坐在圓桌邊自己上藥包紮傷口。
洛芙忙走過去,從他手中奪過藥瓶,“怎的不等我出來?”
陸雲起不想讓她看見傷口掉眼淚,準備自己收拾好,她卻這麽快出來了。便也沒再多言,任她給自己上藥。
他身上傷口雖多,但左手手臂上傷得最重,又深又長的一條刀口,此刻溢出血珠。
洛芙将藥粉輕輕灑在流血的皮肉上,一面問:“痛不痛?”一面給他溫柔吹氣。
陸雲起瞧着她紅唇微撅,雪靥一鼓一鼓地,滿臉都是心疼之色,一時間,身上仿似被春風拂過,心間溢滿柔情。
他輕聲道:“芙兒,不疼的。”
可她卻落了淚,哽咽道:“我疼。”
這一刻,陸雲起身體裏經過猛烈厮殺後緊繃着的心弦,瞬息崩斷,将她攬進懷裏抱到腿上,擡起她發紅的玉面,垂首吻她眼睛、鼻尖,再到嘴唇,萬般輕柔與憐惜。
他輕嘆:“芙兒,對不起,往後我再也不這樣教你擔心了。”
洛芙未穿褙子,光潔的玉臂柔柔攀着他的肩,閉眸去吻他,将滿心恐懼傾訴。
此刻晴天卻撩開珠簾走了進來,垂首道:“小姐,晚膳您還未……”不經意擡眸瞧見內室裏的兩個人,見鬼般地看向陸雲起,他不是還昏迷着麽……
洛芙心慌地推開他,紅着臉偏過腦袋,陸雲起轉眸,不悅地看向晴天,冷聲:“将晚膳擺到內室來。”
晴天吓得面色忽白,垂首道:“是。”
正要出去傳膳,就聽陸雲起又道:“不準教別人知道我醒了。”
晴天心中一緊,知道公子這樣吩咐定有深意,忙恭謹福身,出去傳膳時,攔着所有人不讓進,只獨自來來回回将膳食全部端進來。
洛芙幫陸雲起上好藥,纏上紗布後,又拿來一身寬大的道袍給他穿,自己再穿上一襲煙霞色珍珠紗褙子。
從妝奁裏拿過玉梳,繞至他身後,嫩白柔荑攏着他一頭墨發,輕柔地為他束發。
陸雲起坐在貴妃榻上,她的廣袖拂在臉上,柔軟的綢緞料子帶着她身上馨甜的女兒香。
此刻,他身心皆放松下來,在外頭無論面對怎樣的血雨腥風,他只要回家,回到她身邊,身心便有了停靠。
洛芙立在他身側,将玉冠束好,柔聲問:“緊不緊?”
陸雲起勾唇微笑,道:“不緊,剛好。”
洛芙俯身,親吻他飽滿的前額,低嘆:“死生契闊,相偕與共。”
陸雲起淪陷在她滿腔情愫中,這一剎那,心間柔軟得沒有力量跳躍。擡手擁住她嬌軟的身子,眼眶發熱,什麽話也說不出。
洛芙亦擡手,擁住他靠在自己腰間的身軀,輕輕拍着他的後腦,柔聲:“去用晚膳吧,我餓了。”
兩人攜手,走到圓桌邊坐下,陸雲起左手執箸,自如夾菜用飯,洛芙看得愣住。
陸雲起頓住,轉眸看過來,問:“怎麽了?不是說餓了?”
洛芙道:“才知道你左手也這般靈活。”
陸雲起挑眉,自負道:“這算什麽,我左手也能寫字,字跡跟右手寫的大相徑庭,朝廷公文用右手寫,給探子發指令用左手。”
洛芙放下手中玉箸,坐着對他拱手施禮,誠摯道:“妾身拜服。”
引得陸雲起一陣得意的笑。
東宮裏,太子收到禀報,拊掌大笑,其聲猖狂,“好好好,他陸雲起也有今天。”
起身激動地在寝殿裏來回踱步,忽而又疑心,頓足道:“你确定他傷重不治?不會是裝的吧。”
祿安忙去拖住太子手臂,引他到軟榻上坐下,倒一盞茶送到太子手中,道:“殿下放心,奴婢盯着的,陸家一去太醫院請太醫,奴便吩咐讓鄭太醫去,他是咱們的人,回來後,親口說陸家那賊子傷重昏迷,氣息奄奄,沒有幾日好活了。”
太子将茶飲盡,一時心頭大慰,陰毒道:“尋個時機,将那美人弄進宮來,孤要一點一點慢慢玩死她,以消我錐心之恨。”
聽竹院裏,兩人用過晚膳,晴天又端進來一大碗煎得濃濃的姜茶,道:“小姐,您和公子喝點姜茶去去寒,我怕她們看出端倪,故而沒有分裝成兩碗。”
洛芙颔首,将姜茶端到陸雲起坐着的軟炕方桌上,道:“快趁熱喝了,淋了那樣大的雨,染了風寒怎麽辦。”
才回府那時候,陸雲起雖然閉着眼,但也能感覺到她渾身濕漉漉的,便道:“你先喝,喝不下的我再喝。”
洛芙也不與他争辯,自己執起小瓷勺喝了一口,直呼:“好辣。”
這時,外頭淮序來報,隔着窗道:“少夫人,圍殺公子的黑衣人交代了,是瑞王。”
洛芙在屋內聽着,目光望向陸雲起,見他朝自己挑眉示意,便答道:“知道了,老爺和夫人那邊可知曉?”
淮序道:“是老爺親自去刑部盯着審理的。”
洛芙再道:“行,你去吧。”
待人走後,洛芙坐到陸雲起身側,低聲問:“那黑衣人故意嫁禍給瑞王?”
陸雲起端過姜茶飲了一口,道:“我夫人就是聰明。”
說着,又執勺喂洛芙喝姜茶,“讓他們狗咬狗,咱們出去另尋他法。”
“去哪兒?”洛芙追問。
陸雲起用完好的左手撫上洛芙花朵般嬌嫩的雪靥,道:“去蜀地。”
“為何?”
陸雲起将宮闱秘辛道來,“皇後的嫡子在七歲時身死,自那之後,皇後自封在坤寧宮,不問後宮之事,這才讓萬貴妃坐大。”
“現在太子目盲,即将事發,瑞王和晉王也不是好東西。”
洛芙道:“所以你才裝成重傷難愈,是想去蜀地尋蜀王?”
陸雲起颔首,“蜀王出身卑微,是陛下偶然寵幸過的一位宮女所生,不過他生性膽小怕事,我去了蜀地,他見不見我另當別論。其二便是,蜀王無權無勢,唯一的法子便是請動皇後娘娘将其記為嫡子,這也不是易事。”
洛芙沉思,疑惑道:“你說蜀王生性膽小,那又為何選中他?”
“傳聞他愛極了兒時伺候他的一名宮女。”陸雲起道。
洛芙豁然開朗,因為蜀王心有所愛,未來當了帝王,便不會觊觎她。
可扶持蜀王上位這條路分明難走,他卻為了她,偏偏要走那條最難走的路。
心腔內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烈撞擊着,激蕩起層層澎湃的漣漪。洛芙眼眶泛起紅潮,溫熱的液體在眸中彙聚,忍不住傾身環抱住他,将腦袋埋進他胸膛裏,哽咽喚道:“夫君……”
陸雲起擡手擁住她,嘆道:“此去路遙,時間又緊迫,本不想帶你去的,但又不放心将你獨自留在京城。”
洛芙聽聞,急急擡首望向他,“別将我丢下。”
陸雲起垂首吻她眉心,“放心,帶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