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陰毒
第38章 陰毒
門子上知道洛芙與三娘交好, 見三娘這次回來面色蒼白、眼圈紅腫,忙打飛腿跑來聽竹院禀報。
晴天在院子裏聽了門上吳婆子的告訴,做主打發了她一串錢, 吳婆子喜滋滋去了, 晴天趕緊進屋去向洛芙禀告。
洛芙疾步來到華陽居時, 三娘已經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 整個人萎靡地垂着腦袋,聽到丫鬟報:“少夫人來了。”才擡起一張煞白的臉,朝門簾處看來。
洛芙一進屋,乍見三娘這副面容,一時心中大駭。她快步入內,曲膝請了李氏的安,觀室內氣氛凝滞, 李氏也面帶怒容,心中愈發不安。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三娘撐着椅子扶手,勉強站起來, 向洛芙行禮, “七嫂……”
洛芙緊走幾步,忙托起陸明希,疑惑開口,“這是怎麽了?”
“七嫂, 我……我……”三娘垂眸落淚, 喉間哽咽不成聲。
洛芙黛眉深攏,扶三娘坐下, 轉身看向李氏, 喊道:“母親……”
李氏坐在上首位置擺了擺手,也不言語。
陸明希身後站着的一位嬷嬷觑着衆人, 小心接過話來。“少夫人,陳家院子裏年前進了只白貓,三小姐很是喜愛,吩咐老奴每日裏給貓喂食,那貓吃過幾回,便記住了地兒,一日三餐,必定來院裏報道。可今日午時,小貓沒來,老奴怕它別是陷在哪裏出不來了,便滿院子去找,經過王姨娘屋後時,無意中聽見她們在說……”
驀地,陸明希掩帕哭起來,哭聲一時打斷了嬷嬷的說話。
李氏瞧三娘只知道哭,搖頭嘆氣,她就是性子太和善了,才出了這等事。便端起茶碗往高幾上一磕,清脆的響聲,讓陸明希身子一機靈,哭聲也小了下去。
嬷嬷手上拍撫着陸明希後背,口中接過前言,“老奴經過王姨娘屋後時,聽見王姨娘說:那賤人進了京,滿城尋生子藥,呵,她那個肚子早爛了,一個子兒都別想蹦出來,以後這陳家都是我兒的。
爾後王姨娘身邊的丫鬟道:還是夫人您有計策,當初一副絕嗣湯給她灌下去,她還能有什麽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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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聽到此,吓得腳下踢到了石子,屋內的王姨娘發現了,鬧将起來,咱們小姐也來了,質問起來,那姨娘卻死活不承認。”
洛芙聽得面色也發白了,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一個侍妾,竟然膽子大到加害主母,還使這等陰毒的法子。
這時,伏在椅子上哭着的陸明希頃刻拜倒在地,她膝行幾步上前,跪伏到李氏腳邊,哭道:“夫人,我要與他和離,求夫人做主……”
李氏閉了閉眸,再睜開眼時,眸中的怒色被壓下,冷聲道:“愣着做什麽,将三娘扶起來。”
一時間,孫嬷嬷和三娘身邊的嬷嬷都去相扶。洛芙站在一旁,氣得胸脯起伏。
陸明希聽李氏這口吻,分明是不同意她和離,便愈發哭着不肯起,泣道:“我嫁入陳家後,便随陳子良去任上,還沒到地兒,那王姨娘就被陳子良接了來,原來他們兩人是親梅竹馬,人都來了,我雖不願,到底點頭讓她進了屋。平日裏她與婆母聯合起來作弄我,我也不與她計較,誰知她竟如此歹毒。”
陸明希一氣兒說完,掙開兩位嬷嬷的手,再次撲通拜倒在地,“夫人,我若不與他和離,我……我、我活不……”
“放肆!”李氏斷喝一聲,阻了陸明希最後的話。
活不下去這種話,說出來便是脅迫長輩了。
洛芙見李氏發怒了,忙去攙三娘起身,陸明希方才一時激動,說了那樣的話,此刻被喝止住,反應過來後,便只哭着随洛芙的攙扶重新坐到椅子上。
洛芙心情沉重,掏出帕子給陸明希拭淚。
屋子裏一時靜下來,只有三娘細碎的啜泣聲。
洛芙見李氏長久不言,心中想了想,便道:“母親,三妹妹成婚三年了,未孕子嗣是事實,不管如何,咱們都要查明原由。年前的時候,三妹請府中薛先生把過脈,這時咱們可請先生過來相問。”
李氏聽着,默了片刻,才道:“請薛先生來。”
三娘惶然擡眸,滿眼淚光向洛芙看來,洛芙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帶給她些許安心。
很快,薛先生提着藥箱來了,看到屋子裏哭泣的陸家三娘,心中已然明了幾分。
他向李氏行過禮後,但聽李氏道:“先生上回給三娘把過脈,她這身子到底如何了,還請先生但說無妨。”
薛先生雖被陸家供養着的,但京中別家府上請他看診,也可自由去的,他常年在各大府中行醫,見多了內宅陰私。當初三娘請他把脈,他便看出了端倪,他瞧三娘不知,恐多生事端,便也不道破,只開了道滋補的方子給她。
“三小姐,老朽還想再診一次脈。”薛先生朝陸明希拱手。
洛芙在旁,牽過三娘的手放到茶幾上,輕輕撩開衣袖,露出一點皓白的手腕。
薛先生上前,枯指切脈,半* 晌後,終于移開了手,朝李氏行禮道:“三小姐誤食了大寒的湯藥,宮腔已然受寒,以脈象來看,這湯藥前不久還服過。”
陸明希“啊”了一聲,想起上次大覺寺回來後,她感到身子受了寒,便叫大夫開一副藥吃,可卻越吃越不好,纏綿了十來日,才算好些。
陳家院子小,內院裏只有一處廚房,原來,那時候她就換過自己的藥。
洛芙氣憤異常,世間竟有如此歹毒之人!三娘在陳家,豈不是一直在服這種湯藥,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壞了去。
薛先生瞧屋子衆人皆面帶怒容,他額上隐隐冒汗,這種事,不明白還好,知道了,必定是要有個交代的,這時便後悔自己言辭直白了些,腦子裏轉了轉,便道:“老朽只是一家之言,或許也有誤診的可能,太醫院的胡醫正,精擅婦科,夫人可請他來為小姐把脈。”
衆人聽薛先生如此說,都明白他只是怕獨自擔事,三娘的身子,十有八九是被人毒害了。
陸明希此刻倒是不哭了,她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如果夫人不讓她和離,她回去就死在陳家。
偏廳裏一時沉寂下來,洛芙瞧着婆母端坐上首不開口,小聲喚道:“母親……”
李氏被洛芙喚得回神,眸光向陸明希探來,聲音平穩道:“三娘,你雙親俱在,我怎能越俎代庖為你做主?且等老爺回來,讓他休書給你遠在昆彌的父母,詢問了他們才行。”
陸明希聽着垂下腦袋,她知夫人所言在理,可她父親一向不管事,母親又只是嫡母,哪肯為她籌謀。
“你且回四房院子裏住着,待老爺安排下去,明日再說。”李氏又道。
洛芙松了一口氣,她方才還擔心婆母叫三娘再回陳家去。
如此鬧了一番,等洛芙托着陸明希的手出了華陽居,外頭天色已然擦黑了。
兩人皆是默默不語,洛芙心中難受,不知三娘以後該如何。走到院子裏的分岔路時,洛芙堅持要送三娘回四房。
陸明希雙目紅腫,見洛芙面色沉郁,安慰道:“七嫂,你別擔心,會有法子的。”
洛芙想到三娘此生或許無法生育,心中便深恨陳家,此時三娘反又好言寬慰自己,便愈發為她難過,三娘這樣好,陳家竟如此糟踐她。
洛芙觀三娘面色,見她竟好似釋然,一時迷惘,她這是?
心思一轉,想到她方才未出口的話,心中一驚,手上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急道:“三娘,你別想歪了去,陸家自會為你要個說法的。”
陸明希唇邊露出一抹凄涼的笑意,垂淚不說話。
洛芙送她到了四房院子裏,見裏頭一應起居用具都在,便吩咐院裏的丫鬟婆子好生伺候。
“七嫂你放心罷,丫鬟婆子們都是好的。”陸明希語氣溫柔。
洛芙各處瞧了瞧,走時,悄悄對三娘身邊對嬷嬷說,“将你們小姐看緊了,別教她做了傻事。”一切交代清楚了,才回去聽竹院。
陸雲起回來時,院子裏靜悄悄的,他從廊下走過,丫鬟已經報“公子回來了”卻沒見洛芙出來迎他。
陸雲起蹙眉,快步進了屋,撩開珠簾,就見洛芙玉頸微彎,垂着腦袋獨自坐在圓桌邊,不知她在想些什麽,連自己回來了都沒注意到。
陸雲起幾步走到她身前,俯身看她眼圈微紅,烏黑的睫羽上沾着幾滴細碎晶瑩的淚珠。
陸雲起心中一怔,将聲調放得極輕,道:“怎麽了?”
洛芙正想着三娘的事,聽見陸雲起的聲音,身子猛地一顫,擡首,就撞進他幽深的鳳目中。
洛芙心中難受極了,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将身子靠在他長腿上。
陸雲起一愣,眉梢愈發緊蹙,這是誰又給她難受了!擡手分開她手臂,俯身将洛芙抱起,帶她坐到軟炕上去。
陸雲起眸光凝在她憂傷的花靥上,沉聲問:“到底出了何事?”
洛芙靠在他胸前,手上揪住他衣襟,吸了吸微紅的鼻子,小聲将三娘的事一一講給他聽。
“你說,這可怎麽辦?”洛芙擡首看他,見他面色也冷了下來,又道:“三娘要和離,可是……”
可是陸家還有五位待字閨中的姑娘們,正陸續到了出嫁的年紀,這時候家裏若出了一位和離的姑太太,對她們相看親事是很有影響的。
“陳子良今日有沒有來陸家?”陸雲起問道。
洛芙搖頭,提到這個人,洛芙的傷心就變為憤怒,咬牙道:“這個人壞透了,寵妾滅妻,不知道他之前知不知曉他那青梅竹馬做的事。”
陸雲起聽着不作聲,洛芙去牽他的手,嗔道:“說話呀!三娘在陳家被如此糟踐,陸家難道不管了?我瞧三娘那樣子,已經往絕處想了。”
陸雲起一時頭痛,世家大族裏,凡事有章法,別說妾室使這種陰毒招數,就是言語上不敬主母,便該罰了。可陳家,鄉野出身,因着陳子良考取進士,才出了頭。
而陳子良那青梅竹馬的小妾,想來也是同他一樣出身的人,這種人沒見過世面,心中便沒有懼怕,下起手來,也就沒有顧忌。
可若和離,家裏又有未出嫁的妹妹們。
不和離,三娘若想不開出了事,陸家為着世家顏面,也得出頭為她要個說法。
陸雲起擡手捏了捏眉心,緩聲道:“且看明日陳子良來陸家如何分說罷。”
洛芙板着臉道:“我看他根本沒将三娘放在眼中,也沒把陸家當回事,他能如何分說!”
這一點,陸雲起深以為然,陳子良這人是有些傲氣,二十四歲考中進士,确實值得驕傲,初出茅廬,同他那小妾一樣沒見過世面,心中也就沒有懼怕,平日裏陸家待他和善,他或許以為陸家是紙糊的老虎。
“他若是個聰明人,将那侍妾打發走了,三娘回去,再給他納一房侍妾,待侍妾生下孩子後,三娘抱來養在身邊,日子也就這麽過了。”陸雲起淡淡道。
洛芙聽着,呼吸一窒,想到三娘肯定恨死陳子良了,如何再與他過一生。
可洛芙又不得不承認,這已經算是個兩全的法子了,轉念一想,又問:“可陳子良若不将他那青梅竹馬趕走呢?”
陸雲起擁着洛芙,目視前方的深眸微眯,聲音冷了下來,“若他自己不上道,便教他知道何謂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