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因她這話, 在場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新來者。
姜初瑾出了電梯,剛轉過走廊拐角。
她的身影剛剛出現,便聽見南琅喊了一聲, 姜初瑾朝那邊看去, 夕陽透過幾縷光灑在走廊裏, 幾人身上都染着一層柔和的光輝。
只不過南琅的話,和這副歲月靜好的景象格外不符。
姜初瑾心下一緊, 快步朝她走去:“怎麽了?”
南琅看着她往自己走來,擔心她不相信自己的話, 本想拉她到自己身邊, 卻發現姜初瑾已經站在自己左手邊的位置。
姜初瑾低眸看她:“怎麽了?”
南琅裝委屈裝的很足, 咬唇, 指尖一指:“姜醫生,她們欺負我!”
物業小哥也在此刻回過味來。
他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眼前的局面。他萬萬沒想到,剛剛還鐵板釘釘要把人送進監獄的年輕女人變臉速度能如此之快, 快的他都沒反應過來, 女人已經找到同盟告狀了。
物業小哥內心驚濤駭浪,只覺得面前情勢更難辦了。
南琅不擅長扮弱,也不喜歡這樣, 現實中見到泫然欲泣的小白花都要繞道走。在她的觀念裏,能用金錢和暴力解決的問題,就絕不會用眼淚。
她本來只覺得生氣, 這會兒姜初瑾在場,莫名真有了幾分委屈。于是南琅變成了自己讨厭的模樣, 嘴角一撇:“姜醫生,她們污蔑我。”
姜初瑾:“她們說你什麽了?”
她從未見過南琅這副模樣,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雙一貫古井無波的黑眸裏此刻盛滿了緊張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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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琅莫名一頓。
半晌,她控訴道:“他們投訴我半夜擾民,這其實也沒什麽,但她們不好好跟我協商,非得說我的工作不正經,半夜回來是跟男人厮混。她們連證據都沒有,怎麽能這麽說我?!”
姜初瑾沉默一會兒,說:“這樣啊。”
整個對話過程中其餘兩人都沒插上話,直到姜初瑾視線落在她們身上,才真切有了幾分參與感。李阿姨氣的胸口起伏,換在別人身上早就一巴掌罵她“不要臉”了,這會兒她指着南琅鼻子,手氣的發抖:“你…你……”
剩下三個字終究沒敢說出口。
李阿姨還是有點犯怵。
姜初瑾:“你們真的這麽說她了嗎?”
物業小哥也沒話說了,畢竟南琅的話句句屬實,他硬着頭皮說:“嗯……确實有說過幾句,但是吧…但是吧……”
她們理虧,但是半天也沒但是出個結果。
姜初瑾對面前局勢大概了解了,她平靜道:“你們需要跟南琅道個歉。”
南琅撇撇嘴。
誰要她們道歉?
關監獄拘留幾天都算仁慈了。
讓她們知道造謠污蔑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李阿姨手還指着南琅:“誰要跟她道歉!”
南琅不帶情緒看了她一眼。
“明明……她半夜就是擾民啊,我孫子被她吵的睡不着了,成績都…都下滑一大截了。”李阿姨說。
姜初瑾還是那句話:“那你們也需要向她道歉。”
姜初瑾多看了一眼李阿姨,發現這人正是前幾天跟她偷偷嚼耳朵的大媽。想到自己前幾天誤會南琅的事情,姜初瑾輕抿了下唇,執拗道:“道歉。”
南琅轉眼看着姜初瑾。
她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要高出幾公分,擋住了那兩個人的半塊身影。姜初瑾身形薄挺,瘦寬的肩線将大衣撐得格外有型,光看背影就能想象出這個人身材有多好。
氣質冷冷的,安全感卻十足。
南琅忽然笑了一聲。
她視線順着姜初瑾發絲向下,落在她細瘦的腰上,忽然很想從背後抱一下。這個念頭撓的心尖有些癢,南琅指尖動了動,還沒有任何動作,發現其餘三人的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姜初瑾:“你笑什麽?”
“道歉,道完歉了嗎?” 南琅回神:“我沒聽見啊。”
氣氛靜滞了一瞬。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這人竟然還能走神。
“……沒有。”姜初瑾說。
姜初瑾眸子黑幽,仔細讀還有一些別的情緒。
似是在譴責她不好好聽她講話。
南琅身子立刻站直:“姜醫生你繼續,我好好聽。”
姜初瑾平常不愛說話,在小區裏的人緣卻很好,基本誰見到她都會問候一兩句。李阿姨跟她關系還算可以,偶爾還會心血來潮給她找個相親對象,此刻看到她站在南琅身邊,與自己變成完全對立的關系。
李阿姨對南琅又多了層不好的印象。
像是勾引古代書生的狐貍精。
調解的最後,李阿姨不情不願的道了歉,南琅閑閑倚着門框,唇角帶着笑意,看向李阿姨的眼神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她雙臂交疊,指尖在手肘上遲緩地敲着,思考着去哪裏請律師,該判這個大媽多少年。
李阿姨道完歉就被物業小哥拽走了,也沒有說什麽時候會再來。
吵鬧的走廊裏瞬間寂靜,只剩下倆人。
南琅将思緒拉回,眼睛看向姜初瑾,這會兒唇角笑意才真切了些:“謝謝姜醫生替我說話。”
“沒事。”姜初瑾轉身看她。
南琅與她對上視線,閑聊似的說:“姜醫生剛下班?”
“嗯。”姜初瑾說。
她身上帶有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淡淡的,混雜着女人本有的香氣。南琅幾不可察的聞了下,說:“姜醫生今天都做什麽了?”
沒什麽。
換在以往對于剛認識兩月的人,姜初瑾對此都沒什麽聊天的興趣,能說一句“沒什麽”都算是恩賜了。這會兒她看着南琅的眼睛,或許是誤會她的愧疚心作祟,鬼使神差的說:“今天做了場外科手術,然後坐了半天的診。”
南琅笑:“姜醫生辛苦了。”
“我要去上班了,”南琅拎了拎肩膀上的挎包,視線在她腰上多停留了幾秒,恢複了以往笑吟吟的模樣:“姜醫生明天見。”
“明天見。”姜初瑾說。
-
待南琅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拐角後,姜初瑾收回視線,掏出鑰匙進家。她環顧了圈客廳,頭一回産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這個家有點空蕩。
或許是走廊剛才太過熱鬧,回家後才會産生這樣的反差,這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見。姜初瑾坐在沙發上倒了杯水,回想起剛才南琅的模樣。
可憐、委屈巴巴。
像丢了蛋糕的公主。
姜初瑾做了醫生以來,見過無數次大大小小血腥的場面,也将很多人的性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她每天都能聽到很多話,大部分都是——“姜醫生,你救救他吧!”、“姜醫生,這有個病人不行了。”、“姜醫生,她需要立刻做手術!”
她能聽到很多句姜醫生。
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姜醫生,有人欺負我!”
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她只記得她什麽都沒想,就朝她走過去了。
站在了她的身邊。
比去往手術室的速度都要快。
姜初瑾端過杯子放在手心,燙熱的溫度順着杯壁傳過來,延伸到她的每一根神經上。姜初瑾靜靜坐了會兒,抿了口水,而後打開電視。
空寂的客廳裏,電視的聲音很大。
大的蓋過了心跳聲。
…
姜初瑾看電視的期間,接到了某位博士的電話,探讨着國外的某位心髒病病例。這個患者表面看起來症狀普通,但一直未能獲得痊愈,國際有多位學者認為是血細胞發生了肝髒血管硬化導致代謝紊亂,繼而影響到了心髒。
“目前釋放的信息太少,”姜初瑾沉吟了一會兒,說:“按照現有的材料看,跟長QT綜合症有些類似,可能患者的某個基因段出現了問題,當然也不排除肝髒代謝的可能性。”
這個觀點目前提出的人少,博士默了一會兒:“行,我去查查相關資料。”
姜初瑾挂斷電話後,思考了兩秒,習慣性的想轉發個關于心髒病的文章。轉發出去後,她随手刷新了下朋友圈,立馬出現了十幾條新的動态。
大部分都是醫院同事的,有一條不一樣。
——【偶然間看電視發現這樣一則新聞,頓時感到消防員同志責任重大,肩負頗多。我想起了當年自己房子炸了時,就是消防員同志帶我遠離火場,救性命于危難,消防員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
後面附着一張圖。
是張電視屏幕的截圖。
那張圖她有點熟悉,仔細看了兩秒,才想起前幾天付早跟她打來的那通電話。當時姜初瑾只瞥了一眼便換臺了,上電視臺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她也從未在意過。
但她也想不到緣分竟如此奇妙,會被那人巧合的發到朋友圈。
姜初瑾放大那張圖,對着角落裏的自己看了半天,無人的房間裏,她嘴角的笑意格外明顯。
而後,她退回去,再次看了眼南琅的朋友圈文案。
反複閱讀兩遍後。
姜初瑾眉頭慢慢蹩緊。
消防員。
她只提到了消防員。
她……沒有看到自己嗎?
姜初瑾重新那張圖片,蹩眉看了好一會,這似乎是在處理那個小腿燙傷的女人拍下的。她身體半蹲着,低頭,只露出了半邊側臉,不仔細看的話确實不容易認出來。
姜初瑾沉默:“……”
但付早不是都看出來了麽,沒道理……
姜初瑾也不是很敢确定了。她抿了下唇,直接熄屏手機,想讓自己不要在意這回事兒。但過了半晌,她又忍不住拿出來,在那條朋友圈下面打字:【我也去火場救人了。】
打好字後,她沉默看着。
又一字一字地往回删。
姜初瑾平常不是愛顯擺的人,但這會兒腦子像是被一個邪惡的小人的支配着,有點不像平時的自己了。姜初瑾舔了下唇,莫名很想告訴她自己也曾去了火場救人的事實。
那該怎麽說呢……
她們是對門,那就借着關心的名義好了。
注意到南琅曾被消防員救出了火場,姜初瑾打字:【當時沒有受傷吧?】
姜初瑾盯着看了幾秒,才按了發送。
等了好半晌,那頭都沒回。
-
深夜一點。
姜初瑾睜開眼,她打開床頭燈,想到客廳拿杯水喝。注意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她拿起解鎖看了眼,朋友圈下面依舊沒有回複。
姜初瑾眼睫動了動,下意識往對門方向看了眼。
在這個時候,小區外面響起了熟悉的引擎聲。聲音由遠及近,一路到了小區樓下,而後駛遠,去了停車場的方向。
姜初瑾站在窗戶邊,看着那輛揚長而去的跑車,紅色的車尾燈劃開了茫茫夜色。
姜初瑾在窗臺邊靜靜站了會兒,想到那條沒有回複的評論,她眉頭微蹩,來到了客廳。只不過沒有倒水喝,而是來到門邊,側耳聽着門外的聲音。
沒過多久,她聽到了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姜初瑾唇角彎了彎,一時間沒想太多,直接打開了門。
對上南琅的身影。
這動靜來得突然,南琅掏鑰匙的動作一頓,表情有些錯愕:“姜醫生這個時間點醒來啊?”
顯然沒料到她會在深夜突然開門。
姜初瑾對上她的視線,表情微微僵住,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盯着南琅的表情,詭異的沉默之中,莫名想起了兩人之前說過的話。
“你不是說明天見嗎?”
姜初瑾故作鎮定:“現在已經是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