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保護
齊莠忘了自己是怎麽從小區裏出來的,他執意要回去,齊管竹說什麽都沒用。最後結果可想而知,總是齊管竹妥協然後他贏。
身後齊管竹跟着他,他沒回頭,一直沿着馬路走,到了公交站,他終于側過身,視線沒有聚焦,對着不遠處那道模糊的身影說:“你別送了,我……”沒出息的哽咽一聲,齊莠咬住舌尖,希望疼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回家了。”
“你确定要回去?”齊管竹還是走近了。
“我和她談過了。”齊莠別開頭,“她說只要我回去,什麽都好說。”
“你信她?”
齊莠故作輕松地笑一下,“別瞎操心吧,那畢竟是咱媽……還能把我扒了皮不成?”
齊管竹沒說話。
齊莠裝不下去了,笑容僵在臉上,低了低頭,“這樣還真有點奇怪……”
齊管竹打破尴尬:“到家給我打電話。”
“哦。”齊莠點頭了,“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還不放心我?”公交車正好駛過,他輕輕揮了下手,“那我走了,哥。”一點都不順暢,最後一個字被他卡在喉嚨裏醞釀了好幾次才堪堪發出音。他沒敢回頭看齊管竹,怕自己意志不堅定,怕後悔了,轉頭又撲進那個人懷裏,他不想那麽沒骨氣,也就沒看到身後齊管竹伸出又收回的手。
車廂外男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手空落落地攥緊,抓住一團空氣。
下車後齊莠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路燈還是半亮不亮,昏暗地照在頭頂。他還沒想好怎麽再次面對蔣璐,完全就是由着自己任性。
踏進走廊齊莠碰到住在一樓的婆婆,看到他很驚奇地說道:“哎呀,齊莠?好些天沒看到你了,聽你爸說你回你奶家住了?”
“啊,嗯。”齊莠随意應道,有些心不在焉,沒仔細聽她說。
“有空多陪陪你父母,這幾天沒少和我們念叨你,這人啊一上歲數就怕一個人呆着,有兒女在身邊是好事啊。”
齊莠點點頭拐彎上了樓梯,婆婆在他身後叫他,“你這孩子怎麽不坐電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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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撐了,想多走兩步。”
齊莠悄悄踏上二樓,聲控燈沒有一點動靜,漸漸地四周也靜了,月光順着窗黯淡地照進來,斜斜刺着半邊身子,明暗交替,齊莠也不知道自己上到第幾層,只是覺得累了,腿酸,蹲下來腦袋埋進臂彎顫顫巍巍嘆一口渾濁的氣。
這算什麽呢,說不在一起的是他,放不下的還是他。齊莠讨厭沒出息的自己,讨厭圍着齊管竹轉的自己,他最讨厭的還是齊管竹,那麽輕易地就放開了,留他在原地。他要被氣死了,憑着一腔倔勁硬撐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樓道的燈熄了亮,亮了熄,反複好多次,腿蹲到麻木,齊莠終于肯起身,抹了把臉繼續往上走。
開門的是良輝,看到齊莠頗為驚喜,就連少年泛紅的眼眶都忽略了,直接側過身沖蔣璐喊:“齊莠回來了。”
客廳傳來踉跄的腳步聲,然後是女人不可思議的聲音:“齊莠?”
齊莠反射性一抖,這些天他聽多了母親嘶啞的叫喊,頭皮仍感到一陣發麻。
“在你奶奶家呆的怎麽樣?”良輝問,“也不提前跟叔一聲,我一回家人都沒影了,開學了也沒回來。”男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回來就好,吃飯了嗎?”
“吃了。”齊莠沒有擡起頭,直接往卧室走,被蔣璐攔住了,女人比他矮很多,看到齊莠蒼白的面色,警惕問道:“你怎麽了?”
齊莠像是沒看到這個人,直接繞過蔣璐,徑直走進卧室關上門。
有拍門聲,随後是良輝制止蔣璐的聲音。
齊莠這晚上折騰的精疲力盡,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來是半夜,手機閃着亮燈,一打開24通未接來電,都是齊管竹打的。他暗叫糟糕,也不管是幾點回撥回去,電話響了沒幾聲被接通了。
對面靜悄悄的,齊莠也憋了一股氣,方才的慌亂被抛在腦後,他等着,直到那邊聲音沙啞地說了一聲“柚柚”。
齊莠:“……嗯。”
“下次手機不許靜音,哥哥擔心死了。”
齊莠沒說話,黑暗裏,委屈地掉起眼淚,壓着嗓子小聲說:“你說謊。”
“嗯?”
“你根本不擔心我。”電話才打了24通。齊莠把眼淚蹭到被子上,有些任性地想。他哭累了,不想把所有軟弱都展現出來,“你就是想借機甩掉我。”隔着屏幕他膽子大了一些,撂下狠話,“我不會再追着你跑了,你滾吧!”外面有什麽響動,他沒太在意,直接掐斷了電話。
天亮之後,齊莠睡醒一覺稍微清醒一點,一時猶豫出不出屋,外面良輝就招呼他吃飯了。
齊莠走出來,蔣璐端着碗筷,兩個人目光撞到一塊默契地移開了。
有人出現在他身後,他猛地回身,看到齊管竹那張睡眠不足的臉,吓得要尖叫,頭往飯桌瞥,見蔣璐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齊莠你和你哥鬧什麽別扭了?”良輝打着哈哈,“怪不得昨晚突然回來了,你前腳剛到你哥後腳就跑過來問你是不是回來了。”他說着圓場的話,臉色卻有些僵硬,腦袋要擡不擡。
齊莠面色古怪:“你昨晚一直在客廳?”
齊管竹點點頭,頭微微低下,“他們說你睡着了,我就想着今早跟你道個歉。”他把低聲下氣演繹的淋漓盡致,略微垂下眉眼略顯慵懶,“哥哥錯了。”
巨大的“吱啦”聲響起,齊莠一激靈,扭過頭,蔣璐把椅子挪出好大一截,唇抿得死死的盯着兩個人。
良輝察覺到不對勁,輕輕碰了蔣璐一下,“這是怎麽了?”
蔣璐緩過神,低了頭搖一搖,“沒什麽,快點吃飯吧,吃完飯齊莠該去學校了。”她望向齊管竹,“管竹也該去上班了吧?”她定然是不想再這麽叫他,卻要把血和唾沫一并往肚子裏吞。
這頓飯吃得比以往更難受,誰也不說話,良輝幾次擡頭想要說點什麽都止住了。
吃完飯齊管竹接到電話得馬上走,頗為煩躁地撸了一把頭發,轉頭對着齊莠:“那我走了。”
齊莠假裝沒聽到,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齊管竹和良輝一前一後得出門,屋子裏只剩下齊莠和蔣璐。
“我跟你說過什麽?”蔣璐迫不及待地開口,“我昨天明明和你說了,他去找我了,他威脅我!”她見齊莠看也不看自己,更加焦躁,“齊莠,媽說的那些話你究竟聽沒聽進去?”
“聽了,不然今天不會坐在這兒。”
“你和他斷了沒有?”沒有回答,蔣璐忍不住提高音量,她控制不住自己,這是她的兩個兒子,十月懷胎生下來,現在就做這樣違背倫理的事情,“你和你哥斷了沒有?!”
齊莠擡起頭,頭微微歪了下,“您認為呢?”
電梯裏的兩個人站得很遠,沒有人說話,一片死寂,好不容易熬到電梯停下。
齊管竹忽然開口:“沒必要這麽害怕我。”
電梯門在兩人之間打開,良輝卻一動不敢動。
齊管竹扭過頭,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同時踏出電梯,“好像我會殺人一樣。”
良輝鼻尖冒汗,眼看齊管竹走遠才敢喘氣。
……
齊莠說完那句話,蔣璐腳一軟坐在地板上。
屋子裏的氣氛簡直讓人窒息。
齊莠揚起頭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去上課了。”說着起身往門外走。
“你不能和他好。”女人用最後一絲力氣,“齊莠,你們在一起是不對的,我要說多少遍……”
“如果我不願意沒有人能強迫我。”齊莠手按着門把,“媽,你有想過我為什麽想和齊管竹在一起?”
蔣璐的瞳孔放大,她不願意聽卻也沒有阻止齊莠說。
屋子裏很靜。
齊莠說:“我不相信你。你的管控、叫罵甚至于偶爾對我柔聲說話,都讓我覺得害怕,我永遠在不安。齊管竹不一樣,即使他避開我,什麽都不和我說,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一個電話,我說我在哪,不管什麽事,他都會來。”
齊莠打開門,關門的那刻,他說:“是哥哥一直在護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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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哥哥
齊管竹曾經養過一條博美。
白色的,毛茸茸,不太叫喚,安安靜靜,很乖。
是朋友抱回來的,宿舍不讓養便塞給了住在外面的齊管竹。
齊管竹本來不想養,那只博美卻像認準他,搖着尾巴挨近他腳邊。
齊管竹用腳輕輕挪它,挪開一點,它又颠颠粘過來,黝黑的圓眼睛望着他,吐出紅舌頭。
齊管竹不知道想到什麽,沉默,然後默認了這個小家夥的到來。
他不該養一條寵物,脆弱的、柔軟的,不堪一擊的生物。一點小病就會致使它們死亡。
齊管竹早該知道,當初鬼使神差地留下它,是個錯誤。
自己養不活它。
博美死在寵物醫院,剛剛八個月大的狗狗,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團,前幾天還蹲在門口等他回來,現在就悄聲無息躺在那兒。
齊管竹打車回家,途中接到齊莠的電話,直接叫司機調轉車頭,往另一個方向去。
齊莠,他的弟弟。
小時候喜歡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哥哥地叫,乖軟的一團。齊管竹想把所有自己好的東西都給他,他的弟弟值得所有好東西。即使後來青春期躁動,變得叛逆,在齊管竹眼裏齊莠仍是那個甜絲絲的小孩。
是他的弟弟。
他要保護的人。
所以當他看到三兩個人圍着齊莠,帶着微弱溫度的煙灰落在弟弟的臉上。齊管竹拽開那個人,重重揮出一拳,骨節接觸到皮膚的那一刻,清脆的斷裂聲愉悅響起來,他餘光裏是弟弟那張沒有情緒的臉。
他的弟弟,鴉黑纖長的眼睫,紅潤的唇,還有一雙滿溢情緒卻假裝什麽也不在乎的眼。
脆弱的、稚氣的少年。
齊管竹的手幾不可見發抖,為那突然撕裂胸膛洶湧而出的情感,他被活生生吞噬,把情緒發洩在傷害齊莠的那個人身上。
他養不活任何東西。
血和哀嚎混在一塊,還有齊莠略顯驚慌的眼神。他的手貼到齊管竹的手腕上,齊管竹聽到自己靈魂深處滿足的嘆息。
或許他是個怪物。
齊管竹松開了手,那人摔落在地上。
這場單方面的毆打結束了。
齊管竹看到齊莠眼裏映出鬼魂一般可怖的自己。
他的弟弟緊緊拽着他沒有松手。
——你該離我遠一點。
齊管竹張了張口,沒有說出任何話。
“齊莠。”
“嗯?”少年慌亂地應了一聲。
他不該接近他。
齊管竹說:“還敢惹事嗎?”
別再靠近他了。
齊莠低下頭,握着他手臂的手微微地抖,說出口的話卻倔得要死,“你可以不來管我。”
齊管竹輕笑一聲,齊莠明顯抖了一抖。
他養不活任何東西,他保護不好脆弱又珍貴的寶物。他該讓齊莠遠離他。
他是個怪物。
齊管竹随口道:“行吧。”反抓住齊莠的手腕,像是妥協了,“我算服了你。”
齊莠很快掙開了。
齊管竹笑得更歡。
就是這樣。
——別讓我再抓住你。
作者有話說:因為哥哥有很多心理活動現在沒法寫出來,所以就利用小劇場講講以前的事。
我還是堅定按照我原本定的劇情路線走
不知道第幾次說——
我愛哥哥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