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
窗戶半敞着,齊管竹只能躲在窗簾後面穿衣服,套好褲子低頭系腰帶,錢包随意扔在床上,齊莠順手拿起來,卡扣一掰,展開便看到那張之前還擺在相框裏的自己的照片被折得四四方方塞在錢包的透明方格裏。
他壓下上揚的嘴角,歪過頭問齊管竹:“你不是說這張照片難看嗎?”
齊管竹還赤裸着上半身,聞言将錢包拿過去,“湊合吧。”
“別湊合了。”齊莠賭氣道,“還我吧。”
“不要。”齊管竹頑劣地笑,“我拿到就是我的了。”
齊莠拖鞋一脫,一腳踩在齊管竹腳背上伸手夠他哥手上的錢包。
齊管竹順勢伸直兩只胳膊搭在齊莠肩膀上,把人往後推,齊莠重心不穩往後仰去,齊管竹又将手護在他後腦,“別磕了。”說着揉揉齊莠的頭發。
齊莠摸摸自己的腦袋,上面還殘留齊管竹手掌的觸感,“你幹嘛把我照片放在錢包裏?”他期待一個回答,因此眼眸都熠熠生輝。
“我不是錯過了嗎。”齊管竹試圖說得輕松一點,“你的十八歲。”
齊莠愣在原地,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你很在意嗎?”
“我不應該在意嗎?”齊管竹反問。
“我不知道。”齊莠坐在床上,揚起頭看齊管竹,抛卻那些膽怯和猶豫,“你不說明白,我就永遠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齊管竹,我不想去猜。”他不想再做把什麽事都憋在心裏的孩子,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他不想因為這些不确定因素再拉遠兩個人的距離。
“我在意。”齊管竹把衣服換好,想要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能讓我在意的就只有你了。”齊莠卻察覺到他眼眸裏的晦澀,伸手撫摸齊管竹的眼角。
“幹嘛?”齊管竹在他手心裏蹭了蹭,側過頭在掌心印下一吻。
那些愛意踏踏實實落于齊莠的心髒,他感受得到齊管竹每一句話都出自真心。那為什麽還要露出這幅表情呢?齊莠忍不住追逐上去,扯住齊管竹的衣袖,“除夕你會回來,你說過的。”
“知道了,你還要重複幾次?”齊管竹點了點他的額頭,“不許唠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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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管竹走後家裏又只剩下蔣璐和齊莠,蔣璐沒有立刻找齊莠談話,依舊在廚房洗洗刷刷,齊莠和往常一樣坐到客廳看電視。
蔣璐幹完活,濕着一雙手來到齊莠面前,随意在身上的圍裙上蹭兩下坐下來。
她以前連碗都不會洗。
齊莠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手按在後頸上拿遙控器關掉電視。
“你看吧。”蔣璐雙手放在膝蓋上又移開,被冷水沖刷泛紅的手指展現在齊莠面前,“媽就想和你說兩句話。”她拽住圍裙一角,“昨天你良叔跟我談過了,他說我對你太苛刻了。齊莠,你也這麽想嗎?”
齊莠輕聲問:“你這叫我怎麽回答呢?”
蔣璐停頓而後嘆氣,有幾秒的沉默,她又說:“我是……是你對有很大期望,對你嚴格了一點,但是你應該知道,媽是想你好的,我是你媽,永遠不會害你。”
“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嗎?那你之前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齊莠發誓他不是故意的,每一句話好像都帶刺,這是長久以往的習慣,他和蔣璐之間不知有多久沒有好好說過話。
蔣璐深呼了一口氣,頭垂下去幾縷發絲擋在側臉,“昨天你良叔還跟我談了些別的。”
齊莠等待着。
“他說我太偏向你哥了。”
齊莠緩慢眨了一下眼。
“你昨天也說我只知道你哥……你是認為不公平嗎?我從沒想過你會想這些。”蔣璐把頭擡起,“我現在說了你大概也不信,但是媽真的沒有偏向誰,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兒子。”
“我信啊。”齊莠脫口而出,說得很是輕易,他知道的,“昨天那只是氣話。”他當時正在為齊管竹的事情心煩意亂,話都是沒過腦子就說出口的。
蔣璐搖搖頭,反倒是她自己不信。“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要知道,媽媽愛你。”
齊莠卻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一個自十八歲以後他就想問好久的問題。
他說:“那你愛哥哥嗎?”
……
他忘了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他和齊管竹最有沖突的時候,齊管竹時常不接他電話,他在學校惹禍都是良輝來給他擺平,兩個人還約定好不告訴蔣璐,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一段時間,齊莠不太好意思再麻煩那個随叫随到的中年男人。
所以有一次他給齊管竹打電話,電話竟然意外的通了。
“喂,齊管竹,你弟要被人揍了。”
電話那端出現片刻沉默,很快齊管竹說話:“你在哪?”
齊莠報了地址,不再往前走了,電話還沒有挂斷,齊莠想了想說:“他們非說我打游戲耍賴,其中有一個還說我勾引他女朋友。”齊莠低頭踢踢腳邊的石子,嘟囔道,“我對她沒興趣。”
齊管竹突然開口:“你快了。”
“啊?”
“我看你快欠踹了。”齊管竹說。
“為什麽?是他們看我不順眼,存心找茬。”
他們又聊了好多話,多數是齊莠在說,齊管竹在聽。齊莠想他哥八成挺煩他,他都做好随時随刻被挂電話的準備了,齊管竹卻一直沒有挂斷。
“他們找過來了。”齊莠說完就幹淨利落地掐了電話,手機揣進兜裏。
齊管竹過去的時候,齊莠已經打趴下一個,是最開始趁人不備一腳窩在下半身,那人半天緩不過來,齊莠一邊笑一邊躲避其他三個人,笑得肚子疼很快就被逮到。那人扯着他的衣領,手裏掐着根煙,煙灰從上往下落,落在齊莠臉上,少年白皙的臉頰劃過一抹鉛灰。他的眼睛沒有看任何一個人,纖長鴉黑的睫毛半落下,好像也不在乎自己馬上就要挨揍。緊拽他的手忽然松開,他踉跄一下擡起頭。
齊管竹應該是跑過來的,氣還沒喘勻就給了剛剛在齊莠臉上彈煙灰的男生一拳。他喘着粗氣斜了齊莠一眼,齊莠聳了聳肩,看到被他踢倒那個人歪歪斜斜站起來,用口型道:“要跑嗎?”二打四太吃虧了。
齊管竹用行動證明了不需要逃跑。
那是齊莠第一次親眼看到齊管竹打架,乃至于他伫立在原地半天才想到去拉齊管竹,手指包裹住他染血的拳頭,分不清是齊管竹在顫栗還是自己在顫栗。
其他三個人都被吓傻了呆愣在原地不敢動彈,獨留那個男生躺在地上打滾呻吟。
那不像在打架,更像在殺人。
不是在殺死別人。
齊莠有種荒謬感,抱緊齊管竹的腰把他攔下來。他們貼得很近,近到身子挨着身子,他喊了一些什麽,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喊了什麽。場面混亂,有人掏出手機,齊莠來不及阻止……
從拘留所出來後,第一個看到的是蔣璐那張帶着淚花的臉,她攥緊了齊莠的手掐得齊莠有點疼,齊莠沒敢抽出來,知道自己惹禍了。良輝跟在蔣璐後面,皺着眉頭也是一臉不贊同,這一次他們倆都做得太過了。
那時候良輝和蔣璐已經談上了,對齊莠尤其好,齊莠想這個叔叔大概在讨好自己,其實沒必要,他更應該讨好的是齊管竹。齊管竹在蔣璐和良輝的事上沒有任何表态,态度冷淡。
天已經很晚了,良輝怕餓到兩個孩子,找了家快餐店坐下,大家都很拘束,直到齊管竹去點餐,蔣璐開始唠叨起齊莠,句句尖銳,連良輝也說了他兩句。
“你知道你把人家孩子打成什麽樣了嗎?!”
“是齊管竹動的手。”齊莠只是随口說了一句,對面突然沒聲了,他擡起頭看到蔣璐欲言又止的模樣,正好齊管竹回來,餐盤一落,齊莠看見蔣璐一哆嗦。
“吃啊,瞅我幹嘛,我喂你吃?”齊管竹說着拿起一根薯條抵在齊莠嘴邊,齊莠躲開了,下意識頂了句,“誰要吃你喂的,我又不是沒有手。”說着接過那根薯條塞進嘴裏。
齊管竹坐下來也不在乎對面詭異的寧靜,拆開漢堡咬了一口,轉頭問齊莠:“你覺得這個好吃嗎?”
齊莠不知道齊管竹要幹嘛,遲疑道:“還可以。”
齊管竹咧嘴假笑一下,“少吃垃圾食品,不然腦子也會變垃圾。”
齊莠被怼了一句,怪不服氣想怼回去,對面蔣璐突然清清嗓子,他看過去,女人猶豫着問:“管竹,你晚上要不要回家住?”
“不用。”齊管竹将咬了一口的漢堡放回桌上,“這兒離我住的地方挺近的,我一會兒就回去。”
他們在十字路口分開,齊莠看着齊管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星星點點的燈光包裹不住夜色滲透出的涼意。
良輝送母子倆到樓下,臨走前還是訓了齊莠兩句,強調了事情的嚴重性,齊莠老老實實聽着。進走廊後,蔣璐甩開他先往樓上走,是氣大了,開門的手都在哆嗦,怼了半天沒把鑰匙怼進去,突然爆發:“你是長能耐了啊你?找你哥幫你打架?!”
齊莠沒吭聲,看着蔣璐,難得沒有害怕母親的歇斯底裏。
“你看我幹什麽,是嫌自己惹的事不夠大嗎?你知道你、你叔叔費了多大力氣才把這事私了嗎?”蔣璐氣得話都說不利索,“現在家裏不比從前,不是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要是放以前你們敢這麽鬧嗎?!”
真難得。齊莠想,他知道蔣璐大概是想說如果齊父還在世,他們絕對不敢這麽鬧騰。
“媽。”聲控燈忽然滅了,齊莠說着話,蔣璐跺了下腳,橙黃的燈光在兩人之間亮起,“你是害怕我哥嗎?”
齊莠沒有看漏蔣璐的表情裏一瞬間的慌亂。
門終于打開,蔣璐的聲音又提上來:“你在瞎說什麽?”
後來蔣璐和良輝在一塊,齊莠十八歲了,齊管竹徹底不再回家。
蔣璐把齊管竹的房間改成了書房。
他那時候就想問了。
你真的在乎哥哥嗎,你有看到他的改變嗎?
……
“那你愛哥哥嗎?”齊莠問。
作者有話說:之後暫時不會有回憶殺了,專心撒糖開車車推劇情,今天也是喜歡哥哥弟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