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羅裙翻酒污
第033章 羅裙翻酒污
李德音身形微晃, 一開口帶着濃重的酒氣,口齒不清地喚她:“椒椒……”
鄭來儀微微蹙眉,向後退了一步:“世子, 您喝多了。”
李德音眼中的人影有兩重, 每一個鄭來儀都是明眸善睐,巧笑嫣然。少女鵝黃色的束胸羅裙下,一段修長的脖頸和微顯的胸口白得幾乎透明。夏夜的風吹過,将她身上的栀子香味送到鼻端, 惹得李德音一陣心旌神搖。
他甩了甩腦袋, 卻止不住眼前人一直在晃動。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鄭來儀的肩膀,要她別再若即若離。
李德音手上的力道絲毫未曾收斂,鄭來儀吃痛,輕嘶一聲想要掙開,卻被他更霸道地抓緊,朝人自己的懷中帶。
“椒椒!你、你別走……我喜歡你, 椒椒!我喜歡你!!你知道麽?”
李德音滿眼通紅, 粗重的氣息噴在鄭來儀的耳際, 鄭來儀奮力想要将人推開,一邊扭頭四顧左右, 想要喊人過來t。
這裏已經靠近紫宸宮的北牆, 內苑的宮人們此刻都在流珠殿那裏侍奉,守衛此地的小黃門不知去了哪兒躲懶,竟然一個人影也無。
“椒椒!你嫁給我吧!你也喜歡我, 對不對?我們從小一同長大, 你和我一起玩耍,我們青梅竹馬, 我從來就當你是我的人,我要娶你!我和父王說過!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冊立世子妃,母妃催過我多少次,我都沒有應允!我會娶你!我只要你……”
李德音語無倫次,最後只是一個勁的重複着那四個字。
他追随鄭來儀的身影離席,到了此地卻聽見有別的男人在和她說話,他一時沒敢靠近,沒看清那男人是誰,只依稀聽見“叔山梧”的名字,登時怒火中燒。
今日席上,他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鄭來儀,可鄭來儀的視線從未與自己交彙過,而是數次落在他身邊的人身上。
李德音突然後知後覺,是從青州開始,還是更早?表妹和叔山二郎的交集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世子,你喝多了!快放開我!”
鄭來儀拼命掙紮,奈何卻無法掙脫桎梏,語氣愈發冷冽地告誡:“世子,醒一醒!這裏是皇宮,今日陛下的千秋宴。殿前失儀是重罪!你快點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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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起了作用,李德音頓時停下了動作。鄭來儀趁着間隙松一口氣,剛要抽身,卻被他猛地扛了起來,朝着遠離流珠殿的方向走去。
“你、你要做什麽?!快放開我!快點放開!!來人啊!有沒有人?!!”
鄭來儀被李德音扛在背上,肋骨頂在他的肩頭硌得生疼,她兩只拳頭不住地砸在李德音後腰,卻絲毫改變不了他的方向。
李德音的腳步突然變得很穩,沒有半點醉酒的樣子。鄭來儀意識到這一點,心頭頓時湧上恐懼,呼救的聲音更加尖利,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只聽“吱呀”一聲,李德音推門進了一處就近的樓閣。
閣樓中空無一人,更沒有一盞燈,李德音扛着她幾步上了二樓。鄭來儀在黑暗中一時無法适應,人已經被放了下來,身體觸感柔軟,是張貴妃榻。
她下意識要向後縮,卻被李德音猛地拽到身前。黑暗中他激動的聲音近在咫尺。
“椒椒,你為什麽不喊我表哥了?你小時候跟在我的後面,一聲聲的喊,表哥,表哥……你忘了麽?為什麽重逢後,我再也聽不見你喊我表哥了……”
鄭來儀抱緊自己,偏開頭咬着嘴唇不去答話。李德音已經失去理智,自己任何的回應都可能如同落在幹草上的火星,引起不可預計的後果。
然而這樣的應對并沒讓李德音冷靜下來,他的氣息愈發粗重,伸手捏住鄭來儀的下颌,将她的臉迫向自己,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口。
“你心裏有別人了,是不是?是叔山梧那小子,對不對?!我早就該看出來,他叔山梧對你意圖不軌,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觊觎我的女人!!”
陡然聽到那個名字,鄭來儀緊咬的齒關擠出顫抖的幾個字:“你瘋了……”
李德音陷入狂亂,怒喝道:“他是個什麽東西?叔山氏不過是我李氏王朝豢養的一條看門狗!!叔山二郎,玉京新貴?!呵呵,是本世子擡舉他叔山梧,給他一份差事,才讓他入了陛下的眼!!他敢碰我的女人……他也配?!”
他将鄭來儀的臉拉到面前,懲戒一般狠狠地埋下了頭。
鄭來儀用盡全力閉緊牙關,拼命地扭開臉躲開了李德音的嘴唇,他已經醉得不像樣,噴着酒氣的嘴粗暴地壓在她的下颌,讓她害怕又惡心。
李德音嘗到了少女身上彌漫的香氣,肌膚柔軟的觸感讓他血紅的眼中充斥着迷亂。
“椒椒,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她拼力掙紮,但兩人之間的體型差讓這種抵抗變得毫無意義,反倒讓李德音愈發興奮。“嗤拉”一聲,鄭來儀身上輕薄似霧的縠衫被李德音信手撕裂,她驚呼一聲,下一秒男人沉重的身軀便傾壓上來。
冰冷的月光透過菱花窗格照在榻上,鄭來儀扭過頭,想要尋找一把利器,目光所及卻一無所獲,她手摸到松脫的鬓發,抽出一支翡翠簪子握在手裏。奈何李德音壓着她的手臂,讓她動彈不得。有恐懼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沁在錦緞的軟枕上。
突然有沉重的腳步聲拾階而來,鄭來儀身上的份量倏然變輕,她眸光中閃過狠戾,手中簪子發狠般地向李德音刺了出去。
她沒有刺中。李德音興奮而猙獰的面容突然僵住,後領被提了起來,與鄭來儀猛地拉開了距離。
她一手攏起淩亂的衣衫,看向李德音的目光猶帶殺氣,攥緊了簪子還要上前,卻被一個挺拔的身影擋在了面前。
“我來。別髒了手。”
男人低沉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鄭來儀眸中的戮意淡了幾分,顫抖着擡起頭,叔山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向自己。
他的視線落在鄭來儀裸露的肩頭,只一瞬便移開了視線,擡手解開胸前的披風,蓋在她身上,而後轉過頭去。
“叔山梧!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李德音被叔山梧強勁的力道搡開,身體撞到木質的板壁發出沉重的聲響,等回過神來發現來人是誰,愈發怒火中燒。
“狗奴才!!敢搶本世子的女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配得上國公府的——啊!!”
叔山梧一只腳踩在了李德音的手上。
“她不是誰的女人,她只屬于她自己。”
“至于我配不配得上,輪不到你來告訴我。”
“啊啊啊——!快松——”李德音的手被他踩在腳底,痛得酒立時醒了一半。
“你這狗——!”
“世子爺請記住,家養的狗,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叔山梧緩緩蹲下身子,手上寒光一閃,是那把曲柄匕首。
李德音大驚失色:“你!你要做什麽?!你好大膽子!敢攜兵刃入皇宮?!!”
叔山梧冷笑一聲,“卑職乃北衙禁軍,天子近衛,不帶刀如何保護皇帝安全?”
匕首寸寸出鞘,寒光閃動,他右手持刃,将刀鋒貼在了李德音的手背。
他垂目看向李德音那只右手,方才鄭來儀凄厲的呼救聲在耳邊回響,眸色中戾光閃動,想用刀狠狠将他那只為非作惡的手刺穿、聽他在自己腳下慘叫,讓他再也不能行非分之事。
叔山梧移開腳,李德音連忙要将手抽回,他手中的匕首卻加了兩分力道,刀刃貼着他手腕位置,割出了一線血珠。李德音不敢再動,痛苦地叫出聲。
“手!!我的手!!”
“住手。叔山梧。”
榻上人終于出聲制止,叔山梧眸中的戮意散了些,緩緩将匕首移開。
李德音忙不疊将手抽回,雙腳抵着地面,整個人向後蹭去,直到後背貼上了牆壁。
他此時已經完全醒了酒,看向榻上淩亂可憐的人影,歉聲道:“椒椒,你沒事吧?怪我……是我喝多了……我不是要傷害你的,我、我怎麽舍得傷害你呢?你知道的……”
“喝多了?”
叔山梧眸中是深深的嫌惡,冷聲道,“不要拿酒作借口。酒後亂性,不配為人。”
“叮”一聲,他手中出鞘的匕首轉過一個弧度,擦着李德音的耳朵插進他身後的門板。
耳朵上一涼,方才後知後覺,應是被刀鋒割破了。
世子爺驚恐萬狀地叫了起來,身下湧出汩汩熱流,竟忍不住便溺。
李德音從未在叔山梧的眼中見到過如此殘酷的表情,他不敢擡手去擦,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叔山梧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李德音,冷聲道:“世子去換身衣服吧,殿前失儀可不好。”
李德音一只手摸到身後的門板,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想朝貴妃榻上望一眼,再徒勞地和鄭來儀解釋些什麽,叔山梧卻默不作聲地移開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扶着樓梯,狠狠瞪一眼面前的人,狼狽不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一室靜谧,不知過去了多久。叔山梧轉過身,走到鄭來儀的面前。
“你……怎麽樣?還能動麽?”
鄭來儀一只手緊緊攥着披風的領口,垂着眼,一句話也不說。
叔山梧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榻,看見她藏在披風下的手,依舊緊緊攥着那支翡翠簪,低聲道:“沒事了,你——”
她猛地擡頭,突然歇斯底裏地出聲:“你能不能離我遠一些?叔山梧,我不需要你來救!你走開!走得越遠越好t!!”
“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要看我出醜,故意躲在暗處,看我這副狼狽的樣子!為什麽不早點來?!為什麽?!!”
似乎一看到他,自己的理智就會全然崩塌。鄭來儀淚眼婆娑,從低聲的嗚咽變為悲憤的痛訴,方才的鎮靜不複存在,話中前後矛盾也渾然未覺。
叔山梧不作半分辯解,只沉聲道:“是我來晚了,抱歉。”
鄭來儀一只手攥着領口的披風,另一只手胡亂地抹了下眼淚,裸露的右臂暴露在視線中。
方才李德音力氣太過霸道,箍着她手臂時,纏在上臂的金跳脫被他死死按進肉裏,在雪白的皮膚上留下了醒目的紅痕,有些地方甚至開始滲血。
“你的手臂……”叔山梧低聲提醒。
鄭來儀順着他的視線,伸手要将那串壓在傷口上的金跳脫取下來,一時松開了披風,胸口往上頓時沒了遮擋。
叔山梧看着她手忙腳亂地重新抓起披風遮好自己,問:“需要我幫你麽?”
“不用。”鄭來儀斷然拒絕,看向叔山梧,“你……轉過身去。”
叔山梧順從地背過去,聽見身後窸窸窣窣地動靜,夾雜着鄭來儀低低的痛嘶聲。
那串金跳脫份量不輕,從手腕到上臂纏繞了十數圈,好不容易取下來,她已經出了一頭的汗。
“你可以自己走麽?”叔山梧背着身問她。
鄭來儀咬唇不作聲,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同散架一般,硬是忍着四肢的酸痛挪到了榻邊,雙手撐着榻沿要站起身來。
這才發現自己從腰往下都不受控制,腿一軟,整個人便向前栽倒。
叔山梧聽見身後的動靜,迅速轉身,将人抱住。
清甜的栀子香盈懷,與之鮮明對比的是她愠怒的聲音:“放開我!”
叔山梧松了幾分力道,卻又沒有全然放開,一只手隔着披風托住她,将人重新扶坐到榻上,方才松開手。
軟玉溫香的觸感讓他手心出了汗,在袍袖下默默張了張五指。
“我去喊人過來,你在這等我。”
鄭來儀知道這應當是最合理的辦法,她不可能以這副樣子出現在衆人面前,尤其是和他一起。她皺着眉打量着他們所處的地方,四周黑洞洞的,聲音不自覺在發抖:“你去吧。”
叔山梧靜靜看了她一會,知道她在嘴硬,其實心裏怕得要死。他卻并未戳破,只是退後一步。
“好,我去去就回。”
剛走到樓梯口,聽見後面的人顫抖着出聲:“等等……”
叔山梧腳步一頓,回過頭。
月光照在鄭來儀的臉上,她抿着唇,嘴角微微下撇,眼角淚痕未幹,帶着幾分不甘和倔強。
“……這裏,有點黑……”
叔山梧沉吟了一會,大步走到貴妃榻的對面,“哐當”一聲将兩扇雕花木門推開。
明亮的月光照了進來,室內一時亮了許多。
“這樣好一點麽?”
從鄭來儀的角度,能看見門外露臺上的雕花欄杆。深藍色的夜空中繁星滿天,蟲鳴聲陣陣,夏夜的暖風從敞開的門吹進來,将她身上的披風拂動了。
她緩緩地站起身,迎着光,從黑色的陰影裏邁出來,朝着門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