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佛寺
025 佛寺
九月初,以蘇、明幾州為首的一衆江南官員及以常氏為首的一幹士族勾結大同教,私吞土地、意圖謀反的消息将千裏之外的長安城鬧了個人仰馬翻。
桓謹一邊奉旨處置長安同樣牽扯進此事內的官員,一邊應付着四面八方的試探。
“桓相公,聽聞聖上原本要去隴右,怎的卻在江南……”
“恕本官多言,聖上似乎沒有說此次要去哪裏罷?”
“左仆射,皇嗣之事……”
“聖上才二十有六,不急,不急。”
“聽聞聖上身邊跟了個小娘子,不知後宮是否……”
“後宮是聖上的後宮,一切都随聖上……什麽,那小娘子是我家掌珠?!”
幾日後,在明州忙得焦頭爛額的桓玉收到了一摞厚厚的家信。
明州城內這幾日實在肅殺,聽聞涉事的士族官員被齊齊綁在了刑場上,一丈遠一個,待謝衍下令時滾了一地的腦袋。原本老老實實的百姓聽聞那些從士族脫身的奴婢實則是大同教的賊子,種的是本該屬于他們的土地後一改淳樸作風,用農具展開了一場大規模械鬥。
只是桓玉并沒有見到這些。
她被打發去梳理有問題的土地、戶籍以及查抄的士族官員家産。這對她而言不是什麽難事,只是太過繁雜瑣碎,不過好在還有許多人與她一同梳理。
與她共事的大官小官最初不滿桓玉一個小娘子插上一腳,只是礙于聖言不敢抱怨,不過在瞧出桓玉一個抵他們十個的做事能力後頃刻抛下了不滿,還有人虛心請教她是如何做到的。
桓玉抱着多讓他們分擔一些的态度教了他們諸多公式口訣,可惜他們已有自成一派的計算體系,很難迅速适應桓玉的法子,還提出了不少質疑……此時桓玉格外思念起自己在金陵的學生,心想有朝一日必要讓他們将數學發揚光大。
懷着這樣的心情,她打開了那一摞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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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阿爹的信。他說自己已得知她此行出了不少力,心中很是欣慰,又筆鋒一轉開始講如何同謝衍相處,做一個“二十四孝好臣子”,看得桓玉格外心虛。阿娘則格外劍拔弩張,怒斥她不顧自身安危随意亂跑,威脅她“若是少一根頭發就別回來了”。
只有阿兄沒提這些事,反而同她說了在嶺南一代試種的占城稻長勢喜人,以及出海的商隊又有了什麽消息。
又這般忙了十餘日,桓玉才見到了謝衍的影子。
他似乎比前些時日消瘦了些,但面色卻好看了許多,如此更顯霞姿月韻。還未等桓玉猶豫完是否應當起身行禮時,他已經坐在了桌案一側,看向她面前攤開的圖紙。
“此為何物?”
圖紙之上是桓玉憑借記憶還原出的“丈量步車”,木制的十字車身,竹制的蔑尺以及鐵制的轉軸都畫得清楚分明。
“此物名為丈量步車。”桓玉道,“這些時日我發現各州丈量的土地與實際有些偏差,除去官員做事不用心外,繩尺太容易出差錯也是一大緣故。想來不日您便要下令諸州量地均田了,此物能起到些用處。”
随後她提起心神,準備了諸多言語打算應付他之後的詢問。
譬如“此物是一位名為程大位的先生研制出的,因此我并不知曉他如何有的此等奇思妙想”“沒能獻上圖紙是因為他老人家已不在人世”“我偶然與他相識得知此物,直至今日才想起”之類的話。
可他只是仔細端詳了一番那圖紙,随後目光掃過她右手側帶有桓謹字跡的家書,問道:“汝父未曾告知莫要妄自揣測上意麽?”
桓玉喉嚨裏的話哽住了。
揣測上意……方才那句“不日下令丈量土地”便算揣測上意麽?這難道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麽?
她萬萬沒想到等來這樣一句話,最終只是低聲道:“……我失言了。”
可落在謝衍眼中,便是另一副模樣。
滿懷戒備的小娘子被一句話堵住,從容的神情不在,甚至因驚愕連秋水般的眼眸都睜大了,語調裏都帶了委屈失落,将方才的疏離抛到了九霄雲外。
桓玉正默念伴君如伴虎,卻見他笑了起來。這次不是那種淡到難以捕捉的神情,而是唇角都格外明顯地彎了起來。
美色把心中的煩郁驅散開來,桓玉這才意識到方才那是一句過于嚴肅的戲弄,竟一時失語:“您是否有些……”
謝衍:“嗯?”
“有失君王風度”幾個字被吞了回去,桓玉硬生生道:“您何時回長安?”
一生氣就趕人。謝衍一時失笑,說道:“先回金陵去,這不是來喚你了麽?”
離開金陵已近一月,确實該回去了。
只是離去之時同來時大不相同,由四人變成了十餘人,馬車也有好幾輛。走的也并非官道,而是山野小路,四面都是密林山巒。
看起來像是因有些本事所以敢肆無忌憚抄小路的商隊,格外容易成為山匪眼中的肥肉。
謝衍看出了她的疑惑,說道:“雷元亮離開明州後又在蘇、常二州尋了些願意跟着他的人,隐在了附近的山林中,似乎想要避避風頭再重整旗鼓。”
桓玉心中了然。易容已經卸去,若雷元亮真當這是普通商隊來搶,他們便可順勢反擊殺了他。若他謹慎不出,那他們也沒什麽損失,說不定還能發現一些端倪除掉他們。
這般到了夜間,桓玉閉眼小憩,忽聞馬車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
掀開車簾,入目的是何穆略顯斯文的真容:“不遠處山上有些異動,以防萬一,屬下備好了馬,還請主子和玉娘子前往東側林中避上一避。”
他們此時人夠多,倘若還需聖上動手,那便是萬死不辭的罪過了。
桓玉知曉他們的能耐,倒也沒想留下逞強,很是幹脆地與謝衍翻身上馬,一同行往那幽深密林。
樹影憧憧,在夜色裏幻化成張牙舞爪的鬼怪。他們想尋一處開闊能落腳的地方,卻驚覺四處都是交纏繁茂的枝葉,在這秋日裏仍長得生機勃勃。
一絲古怪露出端倪,謝衍翻身下馬,面孔在模糊月色裏現出一種異樣的冷然。
“掌珠。”他道,“這裏有陣法。”
*
……陣法真是這世上最玄妙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約莫一個時辰後,桓玉頂着熹微的晨光,對着不遠處一片起伏的山巒想道。
她現在還是不明白他們是怎麽從一片密林走到山裏來的。
兩匹馬被拴在了林子裏,謝衍在一處顯眼的山石上留下記號,擡眼看正極目遠眺的桓玉。
她沐浴在晨光中,玉白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仿若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他凝眸看了一會兒,在她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回首看過來時開口道:“還要繼續向前麽?”
發現陣法後,他們四目相對了一會兒,還是桓玉率先開口道是否要去看一看。
想起自己方才的話,桓玉道:“繼續罷……既然來了,總得看看這陣法後藏着些什麽。”
好奇心也重。謝衍想,不然不會時不時用那種略帶探尋的目光看他……好在他身上尚有能勾起她興致的地方。
即便桓玉行得了路吃得了苦,但還是比不上謝衍步子大腳程快。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是以刻意放緩了腳步。
桓玉跟在他身後踩着他的腳印走,生怕弄出什麽差錯,有損面前這位聖上的龍體……不過話說回來,讓他帶路放在阿爹那裏已經算得上“大不敬”了。
不過聖上既然不把自己當聖上,那她為何要拘泥身份呢?
山脊難行,謝衍在前開路,時不時回身給桓玉搭一把手。在他們站到最高處的那一刻,火紅的朝陽終于躍上天際,肆無忌憚地揮灑光與熱。
桓玉在日光下看向腳底的山谷。
一道溪流涓涓淌着,孕育着谷中的萬千生機,最上游有一個漸漸移動的黑點,似乎是有人在挑水。而對面的半山腰之上,似乎有一座房屋。
待晨光在眼底散盡後,桓玉才看清那房屋的模樣。
那是一座佛寺。
一百零八道石階從谷底鋪到半山腰,佛寺朱牆青瓦,在此處有一種超然的清淨莊嚴。桓玉甚至可以看清那木質牌匾上肅穆慈悲的字。
普度。
普度寺普度衆生,媽媽曾經在普度寺為她點了一盞長明燈。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前,她曾跪在普度寺的佛前乞求神佛憐憫,讓自己活下去。
兜兜轉轉數載,在這個世間,她終于看到了一點自己熟悉的景物。
……一座佛寺。
腳下倏地一空,直到耳側傳來謝衍焦灼的呼喚,桓玉才勉強回過一點神。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肩膀被謝衍深深扣住,只是看到了他近乎慘白的臉。
“掌珠。”他問道,“你要去哪裏?”
“我只是去看一看。”桓玉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響起,“……我只是去看一看。”
她說着這樣尋常的話,可謝衍看着她血色不在的臉,卻感覺她下一瞬就會碎在光裏。
仿佛從未出現過。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應該在周六淩晨,周六以後應該會恢複日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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