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暧昧
023 暧昧
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心照不宣的笑意,放肆暧昧的打量,甚至有人還用狎昵的目光看了看桓玉和謝衍,把看戲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早就知曉士族私下聚會格外不堪,沒想到竟然不堪到這種地步……
那群衣衫輕薄的女子柔順地伏倒在地,将玲珑身段盡數展現在衆人眼前。桓玉只覺太陽穴隐隐作痛,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身側謝衍手中的杯盞似乎被捏出了一條縫隙。
小七曾經說過的大同教內靡亂之事言猶在耳,以前那個“雷元亮”定然不會在乎這些事,但師叔……
師叔應當不會表露出什麽不妥之處吧?!
身份最尊貴的韓曜挑了一圈,只覺底下這群人都沒有懷裏的芸娘有風情,于是擁着她離席了,顯然沒有與這幫人同樂的心思。而謝衍則對上首的常老太爺舉了舉杯:“您也知曉,因為一些舊事,雷某向來不在人前……”
桓玉心中一松。
常老太爺揮了揮手:“帶兩個人與雷堂主同去偏房。”
小厮上前來引路,還順手從跪在地上的一衆娘子裏挑了兩個。桓玉方才松下的心弦又是一緊,出聲喝道:“等等!”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常老太爺:“有我在,便無需老太爺美意了。”
謝衍面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遺憾,只有桓玉察覺到他原本繃緊的背脊放松了些許。又是幾聲暧昧的調笑,桓玉攬住謝衍的手臂,将一室荒唐抛之身後,跟着小厮前往偏房。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桓玉下意識松了一口氣,可謝衍卻依然沉靜,不動聲色地示意她看窗外。
桓玉這才意識到小厮并沒有離去,她方才聽到的腳步聲只是他從門外挪到了窗戶一側。而只要他有心,便可穿過被日光曬得半透的紙窗上看到室內影影綽綽的人形。
因為此刻,她便瞧見了那小厮的一側肩膀——即便他很快便調整成了一個不易被發覺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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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非要确認“雷元亮”和“玉萼”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才行。這場戲做不好,他們估計仍舊無法好好走出常家的大門,還會因為方才聽到的那些事被針對。
桓玉面色麻木,語氣卻帶着些含情的不滿:“好你個雷元亮,方才那常老太爺一喊就是兩個女人,你這兩年得睡過多少人啊?”
“那你呢,玉娘?”謝衍側了側身,從窗邊斜斜看過來時像是他抱住了桓玉,“你這兩年又有過多少男人?”
我活了兩輩子了,還沒有過一個男人……
桓玉閉上了眼,語氣肉麻得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可我的心在你那裏呀。”
“我也一樣,玉娘。”謝衍聲音有些僵,“……我也一樣。”
沒有腳步聲,那小厮還在。
難不成真要看到或聽到他們成事才肯走嗎?!
桓玉心中有些崩潰,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這房內連個案幾桌椅都沒有,只擺了一張格外大的床,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再這麽拖下去肯定會讓等着回信的常老太爺心生疑窦。謝衍閉了閉眼,撩起衣擺坐在了床邊,拍了拍自己的腿。
現在還不能暴露。他們埋伏在常家的人太少,不宜硬碰硬,調來的人最快也要今夜到,他們要盡力不露出任何異樣地拖到那時候。
“玉娘。”他道,“過來。”
桓玉深深呼出一口氣,步伐僵硬地挪過去。
在坐下的那一瞬,她察覺到謝衍繃緊了身體,而謝衍同樣發覺她的緊繃——因為她險些沒坐穩。
手在那一瞬環住了她沒有任何布料遮擋的腰身,又在她坐穩後輕輕挪開,只是虛虛攬在上面。
他們的面頰貼得極近。
最陌生面容,最親昵姿态。
桓玉的呼吸在顫抖。她渾渾噩噩地想,她是不是應該有些動作?是不是應該發出些聲響?玉萼在情愛上應當是放縱又大膽的,可她該怎麽裝?
“別怕,掌珠。”她聽見謝衍極輕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別怕。”
她感覺到他微微屈起膝,裝出起伏姿态。
桓玉抓住他的衣襟以免自己跌倒。在這個角度,她可以看到他鎖骨下方的一絲細微紅痕——那是一個尚未愈合的“玉”字。
虛攬在腰間的手随着動作不小心輕觸。桓玉知曉那手指應當是極冷的,可她卻感受到了熱。
那熱是被她的肌膚沾染,還是因為他自己?
心中生出荒謬猜測,而她因為這猜測而忍不住顫栗。随後她告訴自己,不,不可能。
因為他們挨得這樣近,而他沒有反應。
*
在将桓玉攬入懷中的那一刻,謝衍清楚地意識到,有什麽東西變了。
他應當不該有任何反應的,可在聽到她顫抖呼吸的那一刻,他竟然想起了曾經見過的那些畫面。
放縱,糾纏,低呼,勾連。
色|欲将人變成了不知滿足只會作惡的獸,男女軀體之間的慰藉只會帶來無休止的罪孽。這一切都令他憎惡,是以他從來不肯觸碰。
可是身體內卻湧起一股微妙的熱。
恍惚間一切都不應當是這種模樣。懷中人不應當是這樣的裝扮,而是應更無瑕更出塵;不應當是這樣的面孔,而是應更精巧更白皙。甚至唇上的胭脂也不該是這樣的顏色,這同她原本的膚色一點也不相稱。
在察覺到失控的前兆時,謝衍閉上了眼睛。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一切都在消退,就連桓玉的呼吸都在逐漸變得平穩。在他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看見她貝齒輕輕咬住了下唇,似乎在糾結什麽。
随後仍是玉萼那嬌媚中含着點僵硬和可憐巴巴的聲調:“我快死了……”
窗外人似乎終于滿意,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桓玉急切地從他身上起開,雙手合十抵在額前,聲音有些僵硬。
“是我冒犯了,師叔莫要怪罪……”
再不弄出點動靜,她怕那小厮真會一直在窗邊聽下去。
謝衍卻在她起身離去的那一瞬如墜冰窟。
衆生色相,只一貪戀。
是故生欲,生情,生愛,生懼。
可謝衍,你怎麽配,你怎麽敢——
體內的那一絲熱随着她的離去而消散,他沉默片刻,只問道:“……從哪裏學來的這種話?”
桓玉努力打破他們之間雖未言明卻着實存在的那層窘迫:“是我發自內心,我快害怕死了……”
她在懼怕靠近,而他在懼怕她的疏離。
那一瞬謝衍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勉強勾了勾唇角,權當安撫她。
安撫過後又是死一般的靜默。
故作親昵時桓玉只覺度日如年,沒想到此時竟比方才更加難捱。她幾次張口欲言,卻又沉默下去,如此三番後終于出了聲。
“我們要在這兒待多久?”
謝衍擡手揉了揉額角,穩住心神:“外頭的流水席還沒散,等他們……等他們荒唐夠了應當還有更私密些的議事,我們暫且在此等候小厮來……”
話音突然頓住了。
他擰起眉,起身推開了窗。
窗外是方才小厮帶他們走過的回廊,回廊後是一方靈秀精巧的院落,院落另一側是常老太爺開宴的正堂。
而更遠處,有一絲黑煙升騰起來。
桓玉這才明白謝衍方才的動作是因為聞到了起火的焦糊味,驚異于他敏銳五感的同時,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想來是出事了。
臨行前謝衍曾囑咐暗衛盡量不動聲色全身而退,倘若真遇上什麽意外,便鬧出些便于脫身的動靜——這火應當便是了。
隐隐有驚呼聲和慌亂的腳步聲傳來,謝衍沉聲道:“掌珠,跟緊我。”
他們不能再久留了。
桓玉抽出緊貼着側腰的那一柄極薄的匕首,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們走的是來時的路。
饒是桓玉不懂陣法,也知曉這東西因時因勢而變,陣中多一個人便是多一分變化。可跟着謝衍走過時,她卻發現與來時看到的景物別無二致——竟是一處也沒有差錯。
且巧妙避開了常家的小厮,還通過記號把埋伏在常家的暗衛引了過來。
“往來商船偷渡的名冊、常家與江南一些官員士族互通有無的證據全都找到了。”何穆跟在他們身側,腳步輕到難以察覺,“随後屬下發現有人急匆匆從偏門進來,看裝束像是城門守衛,是以不敢拖大,放了把火。”
謝衍微微颔首,問道:“有同韓家往來的東西麽?”
何穆面色一肅:“并無。”
沒留下證據,也沒透露身份,韓曜果真稱得上謹慎。
偏門的小厮已經被放倒,桓玉深深呼出一口氣,快步走出門去。
與此同時,常老太爺收到了城門守衛送來的短短一紙消息。獨屬于雷元亮的那個血色暗號刺得他眼底泛紅,拐杖篤篤敲擊在地上,他厲聲道:“給我把那兩個混進來的人殺了——”
“老太爺!”小厮急匆匆來報,面上是掩不住的驚慌失措。
“九郎方才便帶人離府了,并未歇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