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044章 第 44 章
罷訓的人一共有八個, 一大半都是被人煽動所致,聽說衛青要動軍法,也不敢把事情鬧大, 陸陸續續都勸出來了,只有王充和張宇還無動于衷。衛青掐好時辰,半個時辰一到, 立即吩咐幾名将士帶着繩索去把王充和張宇捆了過來。
張宇一路罵罵咧咧的過來,看到衛青很是不屑:“連我們也敢綁,你知道我們倆是誰嗎?”
“不管你們是誰, 只要觸犯軍規, 一律軍法處置!”衛青看了一眼身旁執杖的将士, 吩咐道:“無故缺席訓練, 按軍法打二十軍棍!”
“你動我一下試試?”張宇瞪着衛青罵:“一個馬奴, 不過是靠着女人的裙帶才當上的這個仆射,也敢在我們面前狗仗人勢!”
公孫敖朝張宇的膝蓋骨踹了一腳,迫使他跪在地上:“你他娘的再說一遍?”
衛青擡手制止公孫敖,忍着怒氣蹲下身對張宇道:“軍營裏只憑本事,不問出身, 你要不想待了, 可以滾!”
“呸!”張宇啐了他一口:“老子想在哪裏待着, 就在哪裏待着, 你管不着!”
衛青畢竟年輕,容易被激怒,不想跟他廢話, 起身命人行刑, 打得他嗷嗷慘叫,二十軍棍說多不少, 說少不少,剛好把張宇的屁股打開花,殺了他的銳氣,衛青也不想留他在營裏,讓人把他送了回去。
張宇一走,王充就老實多了,直說自己是被張宇慫恿的,下次不敢了。見他認錯的态度好,又是王太後的親侄兒,衛青到底還是忍了,沒有重罰他。
衛青對旁觀的将士道:“兄弟們,你們都是陛下千挑萬選出來的,都是鐵骨铮铮的好男兒,不管以前是什麽身份,來到這裏都要一視同仁,軍營裏是個憑本事說話的地方,只要你們好好地為陛下效力,陛下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訓練場上鴉雀無聲,突然有人說了一句:“你說的輕巧,我們又沒有一個在宮裏當寵妃的姐姐!”
話音一落,訓練場上笑聲一片。
公孫敖氣急,指着笑得最歡的幾個人道:“是誰說的,有種給我出來!”
衆人陸續收斂了笑意,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敢站出來。
看着這群慫包,公孫敖又笑:“物以類聚你們懂不懂?衛家人雖然出身低,但是能幹,底子好啊,不僅能出一個寵妃,還有衛仆射這樣的後起之秀,不像你們,一個個驢糞蛋子表面光,就憑你們這教養,家裏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寵妃的,你們就可着勁兒地嫉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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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将士們發出不屑的感嘆,又竊竊私語起來。
衛青眼神示意公孫敖不要再說,吩咐道:“時候不早了,該訓練的訓練,該當值的當值,各自去忙吧!”
将士們各自散去,衛青獨自回了營帳,心裏不是滋味。
夜裏,衛青回了趟家,正好碰到大哥休沐,兄弟二人難得碰到一起,方玉蘭炒了兩個小菜,讓他們二人小酌幾杯。
上林苑擴建一事初步告一段落,衛長君被劉徹調到茂陵,協助茂陵尉張湯主持修建皇帝陵寝。在此之前,衛長君做的是用地規劃,協調征收民用土地等事務,雖然知道劉徹財大氣粗,卻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直到去到茂陵,他才隐約有了一些概念。
茂陵地宮依照地面宮殿的風格建造,占地面廣,飛鸾走鳳,金雕玉砌,奢靡程度令人嘆為驚止,這還僅僅是地宮,不包括梓宮和陪葬品,以及其他的陪葬墓等,皇帝的百年吉地尚且如此,活着的時候也就可想而知了。
衛長君是苦出生,聯想起自己過去食不果腹的日子,少不得要和衛青感慨幾句:“我還記得娘剛走的那會兒,咱們家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一個蒸餅四個人分着吃,就是為了把錢剩下來,讓咱娘入土為安。”
母親走的時候,衛青不在,沒能給母親送終,也是他的遺憾:“哥,她長什麽樣?”
衛長君笑了起來:“咱們五個啊,子夫和娘的性子是最像的,聰明,看起來溫柔,實際上卻很要強,像一株小草,丢到哪裏都能活。可要說和娘長得最像的,其實是你……”
聽到這句話,衛青突然紅了眼眶,忙用袖子遮擋起來。
衛長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怪她,她實在是撐不住了,才把你送走的,你的親生父親是個小吏,跟着他,你好歹能有個良家子的身份,不用像我們一樣給人當奴隸。”衛青沒有告訴大哥他在鄭家過得那些日子還不如一個奴隸,當奴隸的話好歹能在母親身邊,而他什麽都沒有。他在鄭家最羨慕的就是兩個弟弟肚子餓了喊阿娘給他們買餅吃,那是他做夢都夢不到的東西……
如果是以前,衛青或許還不能理解母親,可是經歷多了以後,他也慢慢明白了,良家子和奴隸确實是天差地別,母親當時那麽做是有道理的。
衛長君把酒給他添滿,又道:“跟大哥說說,是不是又遇到什麽事情了?”
“沒有!”衛青搖頭,擦了眼淚,把酒喝了。
衛長君道:“今日并非你休沐,你突然跑回來,肯定是有事,在大哥面前,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衛青思忖了片刻,給大哥添了酒,把這兩日軍營裏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吐了出來,最後說道:“大哥,我不想當什麽仆射,我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将士,将來能上陣殺敵,為陛下效力!”
衛長君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我跟你想的一樣。”
衛青詫異,看着大哥,他的大哥一向成熟穩重,任勞任怨,很少有這種想打退堂鼓的時候。
“可是,能嗎?”衛長君繼續道:“陛下不缺咱們兩個将士!”
衛青低下頭不說話。
衛長君又拍了他兩下:“以前遇到難以降伏的烈馬,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做的嗎?”
衛青當然記得,平陽公主喜歡馬,每年都會派人到各地買馬,那些馬品種各異,大多都不容易馴服,可不管多難馴的馬,到他手上,不出半日,必能降得服服帖帖的。
“順着毛摸,它自然就乖乖聽話了。”
衛長君也是養過馬的,自然知道順着毛摸,不單單是順毛摸的意思,而是要清楚馬的脾性,它喜歡吃什麽草,一次能吃多少,喜歡什麽樣的人騎它,它高興是什麽樣的反應,不高興又是什麽樣的反應等等,這些都是學問,搞清楚這些秉性,順着它的脾氣來,它自然就聽話了,同理,人也是一樣。
衛青不傻,一點就通,想了一下,又說:“他們不受管束,無非就是不服我,可他們不服我的原因很多,出身不好,靠姐姐,這些我……改變不了!”
衛長君搖頭否認,笑道:“那些都是表象,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看到你的能力,讓他們信服的能力。別忘了,一旦要上陣殺敵,他們可是要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你的!”
衛青愣愣地看了大哥許久,他居然天真的以為他們瞧不上的是他的出身……
“雖然道理都是相通的,可人畢竟不是馬,有些事需得慢慢來!”衛長君又提醒道。
跟大哥聊了這一會兒,衛青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今日困擾他的問題,忽然都不是問題了,他點點頭,敬了大哥一杯酒。
衛長君是羨慕他這個弟弟的,他們兩個同出一族,可劉徹明顯更偏愛衛青。生為男兒,誰沒有一個沉烽靜柝,保境安民的夢想呢?衛青在軍營裏,雖然難了些,可至少還有征戰沙場的機會,而他以後就只能在劉徹的陵寝裏,跟那些葬品打交道了。
張宇被打得遍體鱗傷,心中怨憤,回到家中自然也沒有一句衛青的好話,南宮公主氣得不行,進宮找劉徹說理:
“陛下,衛家到底有什麽好的,你看看你把人慣的,姐姐在宮裏恃寵生嬌,不把皇後放在眼裏,弟弟呢,仗着姐姐得寵橫行霸道,徇私枉法,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你可得替我主持公道!”
劉徹笑道:“橫行霸道,徇私枉法,這話你說別人朕信,說衛青,朕是一個字都不信的,衛青不是這樣的人。”
“怎麽不是了?你看看他把張宇打得,都沒法見人了,他憑什麽把人打成這樣啊?”
劉徹道:“這事怨不得他,朕可聽說了,那小子在軍營裏語出不敬,該打!”
“怎麽就語出不敬了?他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什麽事實?”劉徹不快:“朕重用衛青,是看重他的人品和能力,跟其他人沒有關系。”
南宮不屑:“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我怎麽沒看出他有什麽能力?”
劉徹頓了頓,道:“收複東瓯,要是沒有他,能這麽順利嗎?”
“收複東瓯,人家嚴助才是首功,嚴助現在依舊做他的中大夫,怎麽沒看到你重用他?”
閩越調兵,嚴助确實是功不可沒,可他跟淮南王私下有來往,淮南王謀反他也牽涉其中,沒殺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用是不可能再用的。
劉徹不耐煩解釋:“朕跟你說不着!”
“跟我說不着?好啊,那我去跟母後說!”南宮說完就要走。
“诶诶诶,站住!”劉徹呵斥道:“回來!”
南宮眼睛往上一翻,傲慢地轉了個身。
劉徹道:“你有事就說事,沒事別老去招惹母後。”
南宮哼了一下,知道他是怕別人在母親面前說衛家人的壞話,影響母親和衛姬的關系,也不戳破。
“算了,人打了就打了吧,要是打回去的話你也不舍得,不過不能就這麽被趕出來,等張宇養好傷以後,還得讓他回你那兒去!”
劉徹很結實地橫了她一眼:“回去可以,你叫他老實一點兒,別到處造謠,下次再讓朕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可就不是二十軍棍打發回去這麽簡單了。”
張宇是開國功臣趙景王張耳的後人,劉徹是看他騎射不錯,又有幾分先祖的血性,方才許他入的期門,誰知道他嘴這麽臭,那日他是不在場,他要在場非得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