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第 33 章
晚來風急, 傍晚的時候天下起了雨，農耕時節的雨極其珍貴，顧不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 莊戶們又紛紛穿上蓑衣鬥笠，哼着鄉間小調往田間去了，争相去搶這場及時雨。
村北的農舍裏, 氣氛像下雨天一樣沉悶。
朱榮閉着眼睛躺在榻上，一聲不吭。朱母看着朱榮的臉被打得皮開肉綻，暗自抹淚, 獨自給他敷藥包紮, 根本不讓衛子夫插手, 除了因為她懷着身孕以外, 還因為自己的兒子是為了她才傷成這樣的, 心裏多少有幾分怨怼。
“娘，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衛子夫心裏難受，不住地道歉。
朱母不答，待到料理好朱榮臉上的傷, 示意衛子夫跟她出去。
“央央, 你在這兒也住了半年了, 住夠了就回去吧。”
“娘！”衛子夫哭着去拉她的手, 她從小就沒了母親，來到這裏以後朱母待她像親生女兒一樣，她舍不得離開, 舍不得朱母。
朱母經不住她這般, 很快就心軟了，握緊她的手安撫：“半年了還能找到這裏, 算是個有情有義的，跟他回去吧，夫妻之間沒有過不去的坎，有了孩子，回去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別再往外頭跑了，一個女人帶着個孩子在外頭，日子不容易過啊！”
她獨自撫養大郎，最是知道孤兒寡母的日子難過。
衛子夫點頭，又看了一眼屋內：“大郎他……”
“大郎那裏我去說，他心眼實，舍不得你，等過些日子會想開的！”朱母看着屋外煙雨茫茫，心中自覺惋惜。
衛子夫心中愧疚，又抱着朱母哭了起來。她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本是想過平靜安穩的日子，卻沒想到因為她的出現，把一個原本平靜的家攪得雞犬不寧，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可是道歉的話說多了，又覺得蒼白無力，毫無意義。
朱母看着衛青在雨棚裏等着，招手示意他過來：“你就是央央的弟弟？”
衛青點頭，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大娘照顧阿姐。”
朱母拍了拍衛子夫的手，微笑說：“你們把她帶回去吧，好好待她，外面危險，別再讓她一個人跑出來了。”說完掙脫她的手，轉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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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榮躺在榻上看着房梁發呆，聽見母親進屋，癡癡地問：“她走了？”
朱母看着兒子，心中酸楚，坐到他身邊細語寬慰：“兒啊，能做的咱們都做了，她注定與咱家無緣，忘了她吧，咱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過日子，啊？”
朱榮不想讓母親看見他傷心，忙把眼睛閉上，可悲傷像是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他根本控制不住，側身将頭埋進被褥裏，低聲啜泣起來。
拜別朱母，衛子夫回到馬車上，慢慢控制情緒，不再哭了。
衛青坐在她身旁，盯着她的肚子思忖半天：“阿姐，你真不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衛子夫擦着眼淚說：“是他讓你來套我話的？”
“沒有！”衛青低着頭說：“是我自己問的，陛下說不知道就算了，這個孩子生下來他養。”
衛子夫：……
衛青又說：“阿姐，他對你真的挺好的，你跑了他都不生氣，還要幫你養孩子……”
他八成是算準了孩子是他的，否則他才沒這麽好心替別人養孩子！
知道衛青要當說客了，衛子夫不想聽，轉了話題道：“這半年阿姐不在，他待你可還和之前一樣？”
衛青知道她是聽不進去了，甚是無奈，說道：“陛下教了我很多東西，除了日常的軍事訓練外，也學習兵法和策論，他還私下組建了一支期門軍交給我管，說是讓我學習怎麽帶兵，偶爾也會讓我參政，學一學怎麽處理朝中事務，待我很好。”
衛子夫聽到他提及期門軍，心下不禁疑惑：“東瓯可是已經收複了？”
“阿姐說什麽？收複東瓯？”衛青覺得驚訝，他只知道東瓯和閩越在打仗，并不知道朝廷有收複東瓯的想法。
見衛青不知道這事，衛子夫便知道東瓯并未收複，又怕衛青生疑，忙解釋道：“我也聽陛下說的，陛下還不想讓旁人知道他的想法，你別對外去說。”
衛青點頭，亦道：“期門軍一事，你也不要對旁人說，陛下也不想讓太皇太後知道。”
衛子夫記得，夢裏劉徹組建期門軍，是得到太皇太後默許的，而太皇太後便是因為劉徹不費一兵一卒就收複了東瓯，認可他的能力，所以才允許他私自組建禁衛軍的。而且組建期門軍後，最開始是交由她大哥帶的，大哥過世以後，衛青才接的手。
而現在，東瓯還未收複，劉徹便瞞着太皇太後組建了期門軍，還跳過了大哥，直接讓十幾歲的衛青主事，她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是劉徹膽子太大，敢于冒險？還是他真的慧眼識珠，知道衛青是可造之材，所以才破格提拔？
思忖間，馬車已回到酒肆，衛子夫下了車，瞧着女工們都聚在院子裏朝屋裏張望，心中好奇，也湊了過去。
女工們見了她紛紛跑過來說劉徹抓了人在屋子裏面拷打，衛子夫趕忙進屋去看，幾個女人戰戰兢兢地跪在劉徹面前，相互依偎着抽泣不止，還有一個莊子上的長工被五花大綁地跪着，她不明所以，正準備詢問緣由，忽聽見後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頓時臉色煞白，擡步想去後院看，被劉徹攔住。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衛子夫沒有回答他，片刻之後，就看見韓嫣領着兩個護衛拖着一個昏迷的男子進屋，那男子下身全是血，她看了想吐，又被劉徹擋住了眼睛。
長工見了直接暈了過去，女人們則是呼天搶地地磕頭求饒。
那男子是村子裏出了名的流氓賴漢，長工是和朱榮打過架的，那幾個女人也是村子慣會說三道四的，沒少編排她，這些人衛子夫雖然不喜，卻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劉徹的舉動無疑是吓到她了，她瞪着劉徹，氣得發抖。
劉徹原是從那些女工嘴裏打聽了一些衛子夫來這裏的經歷，得知賴漢曾經調戲過她，哪裏還忍得，自然是要好好教訓一番了。他本想在衛子夫回來之前就把事情解決掉，沒料到她會這麽快回來，看着衛子夫的神色，怕忙解釋道：“他敢調戲你，我沒殺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衛子夫生氣歸生氣，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麽都晚了，她看了看其他人，忍着怒氣道：“他們與我從無來往，你放了他們！”
“放，放！”劉徹怕她動了胎氣，也不敢激她，說道：“我本來也是想吓唬吓唬他們的，沒想把他們怎麽着！”
說着又用眼神示意韓嫣放人。
衛子夫知道自己跟他說不通，也不想再說了，見那幾個人都跑得沒影兒了，她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理會劉徹。
怕她出什麽事，劉徹也跟了過去：“你把這裏的事情安頓一下，過兩日咱們回宮吧？”
回宮？她可不就該回宮嗎？朱家已經不要她了，經劉徹這麽一鬧，莊子上她也沒臉再待下去了，她大着肚子，除了回宮，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去啊！
衛子夫在榻上坐下，摸着肚子說：“我能不能不回去？”
劉徹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雙手：“你現在懷着身孕，在外面不安全，跟我回去，我不會不要你的。”
“我現在這樣回去，她們會殺了我的……”
“不會的”，他坐到她身邊，擁住她說：“有我在，他們沒人敢動你，我會護着你的。”
衛子夫說：“我跟別人睡了，你也會殺了我的。”
“非得逼我殺了那個姓朱的，你心裏才痛快是嗎？”劉徹冷着聲道。
“我都說了不是他！”衛子夫推開他，扭過臉不看。
劉徹壓着火道：“我問過義妁，她是看着你和他成了親才走的，郭氏說你和他成親後就沒多久便懷孕了，沒離開過莊子，除了他，你還能跟誰睡？”
“我不殺他，是看在你懷孕的份上，你真以為我是什麽大善人，舍不得一條賤命？”
衛子夫沒想到他打聽得這麽清楚，怕害了朱榮，不得不承認：“我沒跟別人睡，成親也是假的，都是騙你的，我不想回宮。”
“我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你怎麽肯定這就是你的孩子？”
衛子夫試探性地望着他：“他們可都說你生不了孩子。”
“我能不能生孩子不用他們操心！”劉徹冷眼一瞪，有些不耐煩了：“跟我回去，這些事我不計較，再胡說八道朕就砍了那個姓朱的，你信不信？”
他确定這個孩子是他的，一是确定自己能生。二是她說這個孩子是在嫁進朱家之前有的，義妁說她沒跟旁人來往過，那就只能是他的。三是她不是一個随便的人，他花了那麽多心思才把他弄到手，她怎麽可能輕易就給了旁人？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睡了，孩子也不可能是姓朱的，因為郭氏說莊子上傳過孩子是野種的謠言，衛子夫懷孕是瞞着朱家的。
一群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說他的孩子是野種，都應該拉出去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