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第 31 章
五柞宮的陳設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 他已經半年沒來過這裏了,庭院裏的梧桐樹枝繁葉茂,他想起了他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她在枝葉扶疏的梓樹下撫琴而歌,他把這個好兆頭告訴她,她興奮地撲進他懷裏, 那之後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如果她沒走的話,他們這會兒應該也有孩子了吧?他想。
伸手摸着床榻上的錦被,那是他和她曾經共享歡愉的地方, 那具柔軟而純潔的嬌軀擁有一個溫柔而妩媚的靈魂, 總能引起他極大的興趣, 他與她在一起時, 總有無限樂趣。
想起那些溫香軟玉的畫面, 他的身體不由得熱血沸騰,他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起身出了五柞宮,策馬狂奔而去。
劉徹一口氣跑回未央宮, 卻在宮門口遇到一群即将出宮的宮人, 有片刻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他打馬從人群中經過, 走得很慢,他渴望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像前世一樣, 不管她如何哭鬧, 他都不會放她出去。他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卻沒有一個像她的人, 他不甘心,又向永巷令要出宮人的名單,可不管他怎麽拼,怎麽湊,都拼湊不出“衛子夫”三個字,他扔下名冊,失落地回到清涼殿,要了許多酒,他告訴自己,今日一醉過後,一切都将過去。
酒入愁腸,眼前的一切虛虛實實,他已經分不清了,忽見殿中進來一個女子,倒有幾分像她的模樣,他湊近些,那女子伸手摸他的臉,吻他的唇,他情難自已,将其撲倒在地,吻她的唇,她的臉,她的脖子,吻到她的耳後說:“子夫,你終于回來了……”
“啪”的一下,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地他耳朵裏嗡嗡作響,他搖了搖腦袋,人也稍稍清醒了些,再看身下的女子,他有些驚訝:“怎麽是你?”
陳嘉一把推開他,大罵道:“劉徹,你賤不賤?那個女人都已經嫁給別人了,你還想着她!”
劉徹本還有些迷糊和惱火,聽了這句話倒是鎮靜下來了:“你說什麽?”
陳嘉只覺得他惡心,哪裏還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當即穿好衣裳跑了出去。
劉徹愣在原地,腦子一時轉不過來,還在想陳嘉的話,誰嫁人了?衛子夫?他把酒倒在臉上洗了一把臉,頓時就清醒多了,衛子夫嫁人了?嫁給誰了?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殿外走去,哪個不怕死的居然敢娶她?
“來人,去長樂宮,朕要見太後!”
元伯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現在天色已晚,不如明兒個……”
“朕說的你聽不懂嗎?”劉徹怒道。
元伯點頭道:“奴婢這就去安排,陛下剛喝了酒,這般去見太後恐對太後不敬,不若先沐浴,換件幹淨的衣裳再去……”
話未說完,劉徹便踹了他一腳,又吩咐齊心,齊心可是沒有元伯這樣的膽色去勸阻他,麻溜地傳了辇來,扶劉徹上辇,跟着往長樂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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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秋殿內,皇太後已經洗漱完準備就寝,聽宮人來報劉徹請見,說道:“就說哀家已經歇息了,讓他明日再來吧!”
那宮人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了:“陛下說有事求見太後,若見不到太後,他是不會走的。”
皇太後拿這個兒子沒有辦法,只好起來更衣,還未出寝殿便聽得外間吵鬧得很,她趕忙出去看,卻見劉徹正在大殿內跟宮女嬉鬧,都快把人家的衣裳脫光了,那宮人吓得又是哭又是叫,跟要殺了她似的。皇太後大怒:“放肆,還不快把他拉開!”
那邊被劉徹打發出去的宮人聽了皇太後的吩咐才敢近前去拉,臨了,劉徹還在宮人臉上親了一口,滿臉猥瑣地說:“美人,朕今天晚上就召你侍寝!”那宮人吓得哆嗦,裹着衣裳不住地後退,瞧見旁邊的石柱子,趁人不注意,起身一頭撞了過去。
衆人大駭,誰都沒想到宮女盡然這般烈性,遇上這麽點事兒就要尋死,皇太後也氣得不行,一面讓人把宮女擡下去醫治,一面大罵劉徹:“你是不是瘋了?大晚上的跑到哀家的長秋殿來胡鬧什麽?!”
劉徹掙脫衆人,抹了一把唇上的胭脂,伸手抹到另一個宮人的臉上,朝她抛了一個媚眼,笑道:“母親不就希望我能多寵幸幾個麽?這不過才一個母親就舍不得了?”
“放肆!”皇太後瞪着他,吩咐道:“去弄兩盆水來,把他給我潑醒了!”
劉徹哂笑,看見幾案上放着一盆水,笑道:“不勞母親動手,兒子自己來!”那本來是宮女打來準備給他洗漱的水,他一手端起盆,直接往臉上一潑,随手将銅盆往地上一砸,哐當一聲唬得宮人們紛紛跪地。
水珠順着他的頭發一滴一滴地往下滾,渾身已然被水濕透,狼狽不已,唯有那對眼珠子不沾一滴水漬,像火一樣,散發出灼灼逼人的光,皇太後被他這副模樣吓到了,揮手示意旁人退下,說道:“說吧,你今天晚上到底是發的什麽瘋?”
劉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凝視着母親道:“她到底在哪兒?”
皇太後心中不快,坐下身來,徑自取了一杯水:“哀家聽不懂你說什麽!”
劉徹哂笑:“她都已經嫁人了,母親還要在兒子面前演戲嗎?”
皇太後忍無可忍,斥道:“她心裏本來就沒有你,嫁不嫁人又與你何幹?”
劉徹大步上前,坐到她的對面,雙手撐着茶幾:“別人不在意朕的臉面也就罷了,可朕沒想到,連母親也會如此,不管她心裏有沒有朕,她都是朕寵幸過的人,母親竟将她拱手送給了別人,讓朕遭受旁人的譏諷和嘲笑,這麽做到底對母親有何好處?”
“娘不願意傷了你的臉面,可更不願意看到你為了一個女人不管不顧,為了把她從你的心裏剔除,娘只有出此下策!”
“你們若是肯容她半分,朕又何至于會為了她不管不顧?”劉徹看着母親,淩厲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朕是皇帝,至今無子,不過是想納個妃子綿延子嗣,她也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皇後容不下她也就算了,為何連母親也不肯容她?”
“就憑她仗着你的寵愛目無尊長,以下犯上,這種女人就留不得!”
“就因為她打了皇後是嗎?”劉徹笑,笑出了眼淚:“兒子一直以為母親跟兒子是一條心的,可原來不是,看着兒子受辱,母親無動于衷,還把罪責強加給一個女人身上,而這個女人還是當時唯一一個替兒子打抱不平的人!”
“娘怎麽會不幫你呀?”皇太後也有些動容:“可當時那種情形,娘只有哄着你祖母,不能把事情鬧大,所以才要叫你受些委屈,你要明白娘的苦心啊!”
“是啊,娘有那麽多要顧慮的東西,兒子受不受委屈又有什麽重要的呢?”劉徹給母親添了茶水:“兒子如今在這個位置上,喜歡什麽,厭惡什麽,都不重要了,只要能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兒子可以什麽都不要,對嗎?”
一直拿着太後的架子,第一次她察覺到皇帝和兒子的不同,她總是以一個皇帝的身份要求自己的兒子,卻忽略了兒子的感受,心裏終究是有些虧欠和不忍,她緊握住了兒子的手。
“可是娘,兒子真的好累……”劉徹低頭,額頭抵在母親的手背上,小聲啜泣起來。
從決心奪嫡開始,王太後就沒有在意過兒子的想法,不管是奪嫡還是聯姻,都是她推着兒子往前走,她的兒子也一直很聽她的話,從未有過任何抱怨,這是第一次,他的兒子跟她說累,她心疼不已,将他的頭抱在懷裏撫慰。
“娘,我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裏?”劉徹哀求道。
“她都已經跟別人成親了,你還去找她幹什麽呀?”王太後拍打着兒子的肩膀。
“朕絕不允許任何一個女人背叛朕!”劉徹擡頭看着母親,冷峻的目光盡顯殺氣:“既然她敬酒不吃,就別怪朕翻臉無情!”
王太後猶豫了片刻,嘆了一口氣道:“她說她不喜歡皇宮,想出宮去過平淡日子,希望我能護她周全,我将她送到你舅舅名下的一處莊子上了,她一去便嫁給了當地的一個長工,現下已經在那裏安家了。”
劉徹不言,起身朝母親行禮,急匆匆地出了門去,滿腦子都是衛子夫的身影,她若一個人在外過安生日子就罷了,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全她,可她要真敢在外勾搭男人,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王太後望着兒子離去,心中對衛子夫充滿憎惡,她原本是想放過她的,可現在不能了,她非死不可,她知道男人的嫉妒心不容小觑,所以對假成親一事絕口不提,如果她的兒子一氣之下殺了衛子夫,那就最好不過了,省得她親自動手。
……
長安城南尚冠裏,夜色下的公孫府張燈結彩,花天錦地。
公孫家是官族,公孫賀的父親公孫昆邪在先帝時期曾任典屬國,後随太尉周亞夫平定吳楚七國之亂有功,官至隴西太守,封平曲侯,公孫賀由此被選為太子舍人。後來,公孫昆邪雖然坐法失侯,但太子劉徹登基以後,擢升公孫賀為太仆,官至九卿,成功保住了公孫家名望,是以在這個貴族遍地的長安城裏,公孫家始終占據一席之地。
宴席上男眷和女眷是不同席的,男眷在外,女眷在內,以屏風相隔。衛少兒作為女方親眷,今日來給衛君孺送嫁,是貴客,與公孫老夫人同居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