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 30 章
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小男孩過來拉扯她的衣袖, 遞過來一條手帕，衛子夫反應過來，趕忙擦了眼淚, 囑咐小男孩帶着其他人先玩一會兒，自己則轉身跑進了酒肆。
寡婦郭氏出來相迎，說酒已經賣完了, 衛長君掃了周圍一眼，攤開一張畫像，問她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人, 郭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沒細看, 開口就說沒見過。
衛長君又示意一個士卒拿着畫像去問那些小孩子, 得到的是一樣的結果, 他環顧了四周一眼, 要了一些茶水，沒再多說。
衛子夫的肚子大了，人也胖了不少，與畫像上的人已經是天差地別，不熟的人根本認不出來。她躲在窗戶後面看, 五個月了, 她終于再次見到自己的親人了, 她很想出去跟大哥相認, 可是她知道她這一出去，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全都白費了。
她強忍思念，足足看了一盞茶的功夫, 衛長君領着人離開, 她哭成淚人跟到門口，目送着他們離去。
……
自從被衛君孺趕出衛家以後, 公孫賀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再去衛家了，一來，被衛少兒那麽一激，若再不給衛君孺一個交代，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她了，二來，他和衛君孺的事，不能老這麽托着，還是要盡快想法子解決才行。想了很久，他還是決定再找母親談一談。
公孫老夫人正在院子曬太陽，看見兒子，連忙招手讓他過來：“難得你今天休沐，快來陪娘說說話！”
公孫賀行了禮，問了幾句母親的近況，便示意侍女退下，親自過去給母親捏肩，猶豫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開口接下來的話。
見兒子孝順，老夫人喜笑顏開，握着他的手道：“其他什麽都好，娘現在就想抱孫子，你要是能盡快成家，讓娘抱上孫子，娘就心滿意足了。”
公孫賀道：“上次和您提過的衛家長女衛君孺，兒子覺得挺好的……”
老夫人聞言笑了起來：“你呀，別老想着那個衛家女，也多看看旁人，禦史大夫莊青翟家的次女我覺得還不錯，生的水靈，與咱們家也算門當戶對，前些日子娘已經請了媒人去說媒，想來過兩日便該有回複了，到時候你也可以去見一見。”
“娘”，公孫賀停下手來：“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麽，那些高門貴女一個個慣會裝腔作勢，心比天高，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高門貴女你不喜歡，那就選一個門戶低一點的，你舅舅跟我提了好幾次，說你表妹也及笈了，想跟咱們來個親上加親，你覺得如何？”
“不好，我只拿她當妹妹，從來沒想過別的”，公孫賀低聲哀求：“娘，我是真的喜歡君孺，您就成全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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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我雖同意你娶個門戶低一些的，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娶一個沒有門戶的。那個衛家一家子奴婢，妹妹未出閣便與人私通，還生了兒子，還有那個被皇帝帶進宮的衛姬，恃寵生嬌不說，如今還不知去向，置一家人的性命不顧，還有你口中的衛君孺，還未進門就克死丈夫，這樣的出身和教養，說什麽也不能進咱們公孫家的門！”
“君孺的未婚夫是自己病死的，與君孺無關，衛姬也是被皇太後逼迫出宮的，這都不是她們自己能掌控的。”
“衛姬若是安分守己，又豈會不為太後所容？衛君孺若不是克夫，怎的到現在都嫁不出去？”
“娘……”
老夫人擺手：“你不必再說了，那衛家的幾個女兒都不是省油的燈，我是不會讓你去趟這趟渾水的，我們公孫家一世清白，絕不能被這樣的人家給糟蹋了。”
公孫賀心知勸不動母親，也不再勸了，自己請辭出了內院，心中憋悶，出門尋了一家酒肆，獨自喝起了悶酒。
時近日中，韓嫣邀了兩個友人到酒肆吃飯，聽侍者說公孫賀在此，他便招呼朋友入席，自己先去跟公孫賀打個招呼。公孫賀只顧喝酒，并不理睬韓嫣，他們二人雖是同僚，私下卻來往不多，公孫賀是本分人，看不慣韓嫣招搖過市的做派，總覺得他心術不正。而韓嫣機敏圓滑，也覺得公孫賀過于呆板，兩人互相看不對眼，但面子上總還過得去。
韓嫣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坐到他身邊道：“被衛家的那個女人踹了？”
公孫賀一聽惱火，當即砸了一個酒杯過去：“滾！”
韓嫣迅速躲開，知道自己猜對了，說道：“這麽舍不得，為什麽不把她娶回家呀？你官至九卿，衛大姐嫁你那可絕對是高攀了，她肯定會回頭找你的，等娶回了家，她可就是你的人了，到時候你叫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
“要是能娶，我早娶了，還用得着你說？”公孫賀白了他一眼。
“怎麽？你娘不同意？”
公孫賀喝着酒，并不回答他的話。
韓嫣笑道：“我當是什麽呢，你娘不同意，你不能想別的辦法？”
公孫賀轉過頭看着他：“有什麽辦法？”
韓嫣看着他憨憨的樣子，湊過去道：“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娘和媳婦兒，你選一個？”
公孫賀瞪了他一眼，差點就要朝他扔酒壇子了，他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轉過頭繼續喝酒，在不理他。
見他這麽容易就上當，韓嫣樂得合不攏嘴，又問：“你就是現在不選，以後把媳婦兒娶進來也還是得選，要是你娘和衛大姐水火不容，他們都掉水裏了，你先救誰？”
公孫賀沒有耐性聽他磨叽，怒道：“你他娘的有辦法就快說，沒辦法就滾，老子沒心情搭理你。”
“你真想娶衛大姐？”韓嫣又問。
公孫賀不耐煩地砸了一個酒壇子，又叫他滾。
韓嫣嘆氣：“你娘不同意，你不會去找陛下？請陛下下诏賜婚，你娘還敢抗命不成？”說罷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公孫賀愣了愣，想了想韓嫣的話，忽然覺得這是個辦法，衛君孺和衛子夫是親姐妹，雖然衛子夫離了宮，但皇帝對衛家還是一如既往，以他對衛家的重視，他去請求賜婚應該不難。公孫賀茅塞頓開，當即扔下了酒杯，付了酒錢，還順帶把韓嫣的酒錢一起付了，昂首挺胸地去了衛家。
春暖花開的日子，天氣也暖和，衛君孺正給院子裏兩塊地翻土，準備種些瓜果蔬菜，遠遠瞧着公孫賀過來，心中驚喜，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衛少兒不在，當即放下鋤具出去迎他。
公孫賀見她主動出來迎他，心中也高興，剛準備喊，衛君孺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着他去到一邊。
“你怎麽來了？”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準備去找陛下給我們倆賜婚。”
“賜婚？”衛君孺有些驚訝，想了想，又問：“所以你母親還是不同意你娶我？”
公孫賀有些緊張，去牽她的手：“我娘沒見過你，不知道你的好，她想讓我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我沒答應。”
“你應該聽你娘的！”衛君孺想要推開他。
“可我只想娶你！”公孫賀緊抓着她的手不放：“讓陛下給我們倆賜婚，以後便沒人能拆散我們了！”
衛君孺心裏難受，望着他道：“若是這樣嫁給你了，我怎麽去見你娘？”
“我娘她人很好，不過是聽了旁人的閑話，對你有些偏見，她若見了你，一定會喜歡你的。”
衛君孺看着他，知道家裏最近的風波不少，難免落人口實，讓他在這個時候去說服他母親，确實為難他了。
她自是不願意違背他母親是意願嫁給他的，可就像少兒說的，子夫不在，皇帝很快就會将他們家淡忘，現在不嫁，以後只怕更沒機會了，猶豫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了。
得了衛君孺的準信兒，公孫賀便放心了，次日入宮，尋了個機會向劉徹說明，請求賜婚，劉徹沒有絲毫猶豫，讓韓嫣帶着他的賀禮親自上公孫家下诏賜婚。
三月末，在外搜尋了幾個月的衛長君最終還是無功而返，這也在劉徹的意料之中，他沒有生氣，許了兩日假讓衛長君休息整頓，休整完繼續負責上林苑擴建的事。
衛長君沒有回來之前，劉徹總還是抱着幾分希望的，只要衛長君能把衛子夫帶回來，他依舊會好好待她，什麽也不計較，可現在衛長君回來了，他的希望全部落空，他曾經氣過，怨過，也恨過，現在只有遺憾和不舍，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當然還可以繼續派人去找，天地再大都是他的皇土，只要他找，總有一天會找到的，可是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半年了，她若想回來早就回來了，她自己不想回來，找到了又能如何呢？把刀架到她脖子上逼她回來？
那有什麽意義呢……
四月辛酉，公孫賀與衛君孺大婚，劉徹命人給他們送了賀禮過去，并召令百官全都過去給他們道喜。他罷了一天的朝務，去到了上林苑五柞宮，喜慶的日子總能讓人記起一些甜蜜的往事，他想起前世衛子夫在雪地撷梅的場景，她穿着白色的鬥篷，像一只笨重的小雪人，不顧寒冷，只為摘取幾株同心梅給他驚喜，那時他們不過數日沒見。
他尋着記憶去到那片梅林，梅樹還是那片梅樹，只不過花已經枯萎了，他找不到記憶中的模樣，失望地回到五柞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