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 第 29 章
衛青知道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 得另外想法子,且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回家了,也想回家看看, 便聽了劉徹的話。
出了宣室殿,衛青撞上迎面而來的平陽公主,立刻行禮退到一邊。
平陽看着他風塵仆仆的樣子, 微微嘆氣,掏出一個錦囊來遞于他:“這是我私下打探到的我那幾個舅舅這些年置辦的一些私産,希望對你有幫助。”
“多謝公主”, 衛青先作揖道了謝, 而後才雙手去接。
平陽舉步入殿, 想了想, 又說道:“母後說了, 你姐姐平安無事,你不用太擔心。”
衛青望着她的背影怔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錦囊,笑了起來,現在他終于可以放心地回家看看了。
在家歇息了一晚, 衛青心裏始終記挂姐姐, 次日一早, 便又入宮向劉徹請辭, 準備去平陽公主給的幾個地方找,然而這一次,劉徹卻沒有答應。
“找個人快馬加鞭把錦囊送到你大哥手上, 讓他去找, 你不必再去了!”劉徹說。
衛青詫異,擡頭望着劉徹, 确定自己沒有聽錯,說道:“陛下,阿姐她……”
他想說阿姐還沒有找到,不能就這樣放棄,可又覺得不合規矩。
“讓你大哥去找就行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劉徹抽出一卷竹簡遞給他,又道:“你多關注一下南邊兒,閩越和東瓯兩國都在邊境屯了重兵,只怕是要起戰事了。”
衛青翻開竹簡去看,的确是邊境傳來的軍報,可就算是要打仗,那也是他國之事,與漢朝何幹?這事兒難道比找姐姐還要緊急?
劉徹沒有做任何解釋,給衛青吩咐了些任務便叫他退下了。這兩個月他惱也惱了,氣也氣了,現在也想通了,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罷,他已經不強求了,只要她過得好,不回來就不回來吧,全當是圓了她一個心願了!
衛青心裏不是滋味,先前他一直不太理解阿姐為何不願接納皇帝,今日卻有些明白了,這麽輕易就舍棄的人,如何值得姐姐托付終身呢?回到建章營,他将平陽公主給的帛書裝進封檢中,又選了一個得力的期門營騎送了出去。
劉徹打算放棄尋找衛子夫的消息傳進了衛家,衛少兒當場打翻了一碗茶湯,氣得大罵:“人是他帶走的,要的時候就強要,不想要的時候想丢就丢,是個什麽東西?天上就該降道雷,把這些臭男人一個個都劈死,下輩子都不配再做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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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公孫賀也在場,他跟劉徹是君臣,聽她這麽罵劉徹,自己也覺得臉上無光,勸道:“你這罵的就有些過了啊,好歹人家是皇帝,要是沒有他,你們衛家能有今日呀?人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三妹,奈何三妹自己要跑啊,怪的了誰?”
“你還替他說話?”衛少兒似是找到了可以出氣的對象,站起身來罵:“你們男人都一個樣,口口聲聲說喜歡,說得天花亂墜,到頭來都是喜新厭舊,薄情寡義的自私鬼,沒一個好東西!”
公孫賀驚訝地看着衛少兒,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又看向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衛君孺,蹲過去道:“大妹子,你別聽她的,我跟她說的那些人不一樣。”
衛少兒道:“有什麽不一樣的?你現在能娶我大姐嗎?你敢說這一輩子除了我大姐,你誰都不娶嗎?”
公孫賀被堵得面紅耳赤,毫無反擊之力,他确實不敢做這樣的承諾,因為他連母親的那關都還沒過。
衛少兒輕蔑地笑,說道:“大姐,你看我說的吧,他都不敢娶你,還好意思說自己跟他們不一樣,這種人就該趕出去,永遠別再進我們衛家的門!”
衛君孺到底是被妹妹說動了,推開公孫賀道:“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
公孫賀又去抓她的手:“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只要我娘那邊同意,我馬上就娶你進門!”
“子夫不回來我就不嫁!”衛君孺抽出手,起身進了裏屋。
公孫賀想要跟進去,又被衛少兒堵在門口:“我姐都說不嫁了,你還不走?準備留下過年啊?”
公孫賀看着衛少兒恨得牙癢,卻又奈何不了她,只好先行離開,去找衛青求援。
衛青聽公孫賀說了事情的經過,皺了皺眉,說道:“我姐都說不嫁了,你以後也別再去我們家蹭飯了。”
公孫賀不服氣:“你怎麽也跟她們一樣啊?”
“你都不娶我姐,還去找她幹嘛?”衛青有些氣惱。
“我說了不娶了嗎?”公孫賀也生氣:“我發現你們這家人真是有病!”
衛青看着公孫賀離開,扔下朱筆,心道他的姐姐想嫁就嫁,不想嫁他自己也可以養,以後誰要再敢欺負他姐姐,他一定跟他沒完!
……
椒房殿,陳嘉的病足足養了一個多月,一直到開春才總算痊愈。病中劉徹的溫柔體貼她一直記在心上,病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見劉徹。
陳嘉心情好,見人也有了笑色,到了宣室殿,也不讓人通傳,自己偷偷溜了進去,趁劉徹不注意,一下抱住劉徹,蒙上了他的眼睛。
劉徹吓了一跳,掰開她的手,本要生氣,見她打扮靓麗,心情也不錯,便把那口氣咽了下去,問道:“你怎麽來了?”
陳嘉趴在她的背上道:“想你了,過來看看你。”
劉徹忙着手裏的活,沒有應她的話,任她在背上趴着,他倒也有幾分享受她的依賴。
陳嘉趴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又坐到他的身邊挽着他的手臂央求:“別忙了,你都好幾天沒去看我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別鬧”,劉徹抽出手,解釋道:“張骞出使西域在即,還有很多事沒有确定下來,等朕忙完了再去看你。”
陳嘉看着他在地圖上比劃,看着地圖上漢朝和西域中間還隔着匈奴,便問:“張骞要去匈奴嗎?”
劉徹點頭:“會經過那裏。”
陳嘉有些驚訝,小聲嘀咕:“那不是去送死嗎?”
劉徹一愣,看了陳嘉一眼,當她無知,并不理她。
陳嘉又接着說:“母親說匈奴人最壞了,喜歡欺負我們漢朝人,與其讓他去送死,你還不如多陪陪我呢!”
“去匈奴就一定會死麽?”劉徹不耐煩地問。
陳嘉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道:“也不一定,比如那些送家人子去和親的就不會死,母親說匈奴人可喜歡我們送過去的東西了,只要我們給他們多送點東西過去,他們就不會欺負我們。”
劉徹雖不愛聽她這些話,卻也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匈奴人不是喜歡漢朝的女人嗎?你就讓張骞多帶幾個家人子去,反正宮裏有的是,有了這些女人,匈奴人就不會欺負漢朝人,張骞沒準就不會死了!”
“滾——!!!”
劉徹突然吼了一聲,變成了要吃人的模樣,陳嘉吓懵,趕忙起身與他拉開了距離。
殿外侯着的元伯聽見動靜,也連忙闖進來查探,見劉徹兇神惡煞的模樣,一時也不敢上前。
陳嘉确實被他吓怕了,頓時便委屈起來:“我不就跟你說幾句話嗎?你至于這樣嗎?”
劉徹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幾案,瞪着元伯道:“你們都是死人嗎?”
元伯哪裏還敢耽擱,忙招手喚了兩個宮人進來,将陳嘉連哄帶勸地拉了出去。
劉徹知道皇後不聰明,卻沒想到她愚昧至此,心中惱火,又接連踹翻了一個幾案和一盞宮燈,怒道:“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不許皇後再踏進宣室一步,再讓朕發現你吃裏扒外,朕砍了你的腦袋!”
元伯心驚膽顫,趕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心道這兩位前世不知道造了什麽孽,今生成了一對活冤家。
……
與朱家母子商議過後,衛子夫考察了半個月,最終選定了一家離莊子不遠的茶肆,地處兩條官道的交界處,交通四通八達,連接着周圍的村鎮。
她原先是想在鎮子上租一間鋪子的,但因為風頭還沒過去,城門口還貼着抓捕她的告示,她不敢冒險,所以選了這個地方,茶肆的主人年邁,無力再經營下去,她便将其租賃下來,改為酒肆,茶酒并賣。酒肆的地段并不十分好,只能做些過路人的生意,她想着先在這裏把酒釀起來,等風頭過了,再把釀好的酒送到鎮上去賣,這樣會好一些。
酒肆租下來以後,朱榮幫忙在莊子上籌了不少釀酒用的糧食和爐具,衛子夫準備在莊子上招幾個男幫工,去附近轉了一圈發現有些個帶着孩子的寡婦,她們手腳勤快,絲毫不比男工差,便說服她們到酒肆來當幫工。寡婦們拖家帶口,生計艱難,在酒肆幫工有錢賺,都欣然答應,一傳十十傳百,附近村子裏的寡婦都聞訊而來,酒肆一下人滿為患,衛子夫挑選家境最為困難,勤奮踏實的四五個婦人優先錄用,并鼓勵她們把孩子也帶過來,她懷着孕,不便釀酒,只把方子配好,其他教給女工去做,自己平時就管管賬,再教那些孩子們讀書認字。
衛子夫的善舉得到了莊子上的認可,之前的那些流言也慢慢散了,不再被人提及。
她的酒釀得好,第一批果酒出來的時候,得到路人的不少贊許。她教孩子們讀書認字的事傳到了附近的村子裏,有村民過來照顧酒肆的生意,順便把自己的孩子也送過來讀書。衛子夫心疼那些孩子,便同意收他們當學生,反正教一個孩子是教,教一群孩子也是教,酒肆的地方不夠,她就帶孩子們在附近的空地上學,酒肆沒有筆墨竹簡,大家就拿着棍子在地上畫,她教他們學《詩》,那是她最熟悉的,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唱幾句,她唱歌好聽,很受孩子們喜歡,孩子們學得也快,漸漸地來學的孩子越來越多,酒肆的生意也越來越好,第二批枸漿酒釀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供不應求了。
那日,衛子夫在空地上教孩子們《論語》,跟他們講一些道理,遠遠瞧見官道上有一小批官兵過來,領頭人騎着高頭大馬,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騎馬的男子,漸漸地鼻頭開始發酸,眼睛發熱,喉嚨也跟着哽咽起來,她雙手顫抖,一手緊緊攥着手裏木棍,一手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騎馬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衛長君,他帶着随行将士到酒肆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