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012章 第 12 章
衛青原是不會喝酒的,經不住公孫敖的勸說,多喝了兩碗,很快便醉了,吐了兩回,話也跟着多了起來:“公孫兄,之前有人給我算過命,說我将來官至封侯,你信不信?”
公孫敖費了這麽大的勁将他灌醉,就是想從他身上套出些什麽,沒想到他這麽主動,只覺得有趣,說道:“你小子,年紀不大,志向倒是不小,你以為封侯那麽容易啊?”
“大漢律例無功不得封侯,這我知道”,衛青拉着他的手,醉醺醺地看着他,搖搖晃晃地說道:“我現在學習武功、騎射,就是為了将來有一天能上戰場,殺敵,立功,封侯…拜…拜将!”
公孫敖淡定地飲了一口酒,哂笑:“這建章營的哪一個不是你這樣想的,可真正能上陣殺敵,立功封侯的又有幾個?你看李廣将軍,經歷的大大小小的戰役少說也有幾十場了吧,奮鬥了半輩子,還不是連個屁都沒撈到,咱們呀,沒那個命,我看你還是認命吧!”
“我一定可以的,不能再叫公主失望了”,衛青已經暈頭轉向,聽不進去旁人的話,緊緊抱着公孫敖的手臂,搖搖欲墜地往公孫敖懷裏倒去。
“诶诶”,公孫敖拖住他道:“說好了要請我喝酒的,還沒結賬呢,你別睡!”衛青已然醉倒,哪裏還叫得醒,公孫敖拍了一下衛青通紅的臉,見他沒有反應,嘟囔道:“就這酒量,還想封侯,也不怕笑掉兄弟們的大牙!”
“阿姐,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公孫敖掏出錢來結賬,又在店家的幫助下将衛青扶上馬背,嗔道:“阿姐?誰是你阿姐?我是你哥,不是你姐!”
“她和陛下進宮了”,衛青趴在他的馬背呢喃:“她是為了我才進宮的……”
公孫敖心中驚訝,他原先以為衛青是由平陽公主舉薦,并不知道他還有個和陛下進了宮的姐姐,心裏頓時生出無數條道道來。
現在這世道,想要靠立功封侯,簡直比登天還難,可如果是宮裏有人,那就不一樣了。窦家,王家和田家,封侯的不在少數,他們靠的可不是什麽軍功,而是外戚的身份。
公孫敖看了一眼在馬背上酣睡的衛青,剛才他還以為封侯拜将是他喝多了酒的胡話,現在看來倒是有那麽一點可能了,不過與立功封侯相比,他還是覺得外戚的機會更大,畢竟衛青小小年紀便如此優秀,想來他的姐姐也不會太差,且以現在的形式來看,只要他姐姐能替皇帝生個兒子,這事兒沒準就成了。晚風習習,拂面而來,直叫人神清氣爽,衛青趴在馬背上,發出輕微的鼾聲,公孫敖騎在馬上,悠哉地往回走,時不時還哼兩下小曲,吹兩句口哨,與衛青的鼾聲此起彼伏,相得益彰,再配上“噠噠”的馬蹄聲,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倒像是合奏的一曲歡歌樂曲,頗有趣味。
次日,衛青頂着昏脹的腦袋在日頭下訓練,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公孫敖覺得好笑,湊過來道:“還記得昨天晚上跟我說的話?”
見衛青木讷搖頭,他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小子昨天說自己還沒成家,要我把妹子許配給你,你忘啦?”
衛青立刻清醒過來,一臉震驚地看着他:“我說了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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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咱們倆可說好了,等我妹子再大一些,咱們兩家就結親的”,公孫敖說着,暗中打量起衛青的神色來。
衛青實在想不起他昨天都說了些什麽,看着公孫敖一本正經的神色,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心中大為後悔不該跟他去喝酒的。
“我等着你叫我一聲大舅哥,你可不許說話不算話啊!”公孫敖拍了兩下衛青的肩膀後離去,背對着他忍不住偷着樂。
衛青愣愣地看着他,許久才反應過來,大喊道:“我那是酒後胡言,不能作數的!”
嘎—嘎—
寂靜的校場無人應答,唯有天空中并排的一行鴻雁給了他一絲回應。
衛青再一次見到劉徹是在半個月以後,彼時,他正和大哥在一起吃飯,劉徹悄無聲息地坐到他們身邊,吓得他們二人差點連飯碗都掉了,慌忙跪下給他行禮。
劉徹示意他們繼續吃,盯着衛青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在未央宮禁足了半個月,他渾身的骨頭癢得難受,今日是特地來找衛青的。
“你們兄弟倆吃完飯跟我走”,他用和老朋友說話的語氣吩咐衛長君和衛青,直叫他們兄弟二人受寵若驚,連忙放下碗筷說吃好了。
帶着衛青和衛長君在上林苑跑了一圈後,劉徹提出了要擴建上林苑的想法,對老成持重的衛長君道:“從今日起,擢升你們二人為建章監,擴建上林苑這事就交給你們來辦,你穩重你來主導,讓衛青協助你。”
二人正準備下馬行禮,劉徹擺手制止,親自帶着他們熟悉上林苑的環境,邊走邊說自己對上林苑的規劃。
衛青聽得很認真,甚少搭話,都在心裏默記,這才半個月就領了這麽重的差事,他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
劉徹看出了衛青心裏的不安,拍了拍衛青的肩膀道:“你年紀小,好好跟着你大哥學,這件事辦好了,以後還有更重要的事交給你辦!”
聽了劉徹這句鼓勵,衛青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立刻雙手抱拳:“臣多謝陛下栽培!”
現在的衛青還只有十四歲,不管是身體還是個性都太過稚嫩,尚且看不出他有當大将軍的潛質,但劉徹從他純粹而堅韌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個大将軍的精魂,只要給足夠的時間加以塑造和磨練,就能化身成人,叱咤千軍。
劉徹本來還想加封衛青為侍中,親自帶在身邊培養歷練,但又怕太過招搖,引人注目,他好不容易将傻皇後安撫好,讓她放松了對他的警惕,還是決定先放一放,等衛子夫能見人了再說。
從建章營出來,劉徹又去了五柞宮探望衛子夫,被禁足的這半個月他想了很多,韓嫣說得對,就算真的讓他找到那日與衛子夫私會的人又怎麽樣?把他殺了?衛子夫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這樣做只會把她越推越遠。如果不殺呢?
一想到那是個趁虛而入的卑鄙小人,他就巴不得把那個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怎麽可能不殺?!
與其讓衛子夫恨他,不如不找,全當沒他這個人的,反正就幾天的感情,能有多深?時間一長也許慢慢就淡忘了。衛子夫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只要他好好待她,他相信衛子夫早晚都會是他的。
一進五柞宮,便有輕靈曼妙的歌聲傳來,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劉徹示意讓旁人不要通傳,急步踏聲而去,穿過一條回廊,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門口,劉徹沒有進去,只在門口駐足觀看。
春光正好,院子裏海棠風華正茂,透過花叢望去,衛子夫正悠然地在秋千上蕩漾,自由歌唱,秋千蕩得高,微風揚起她粉色的裙裾,如一只優雅美麗的蝴蝶在以海棠搭就的舞臺上翩翩起舞,搖曳多姿。
唱的是《蒹葭》,歌聲輕盈,宛如無數只青春靈動的小精靈在心間跳躍,劉徹聽得春心蕩漾,待一曲歌盡,心下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正猶豫着要不要打斷她,無意間發現随行的齊心正癡癡地盯着衛子夫,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看什麽看?”
齊心醒過神來,連忙賠笑:“衛姬人美聲甜,靈巧聰慧,恭喜陛下得此佳人。”
劉徹本還有些惱,被他一哄頓時舒坦了,擡手讓他等着,他悄悄走了過去,又讓随侍的宮人都退下,沒有打斷她,走到背後興致勃勃地幫她推秋千。
剛把人推出去,他發現地上有東西,又将秋千拉停,彎腰撿了起來。
那是一塊綴有彩縧的玉,他認出來彩縧是她親手編的,擡眼看着她,面無表情地問:“這是什麽?”
衛子夫掃過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劉徹又打量那塊玉,碧綠通透,質地不錯,上頭還刻着龍鳳呈祥的花紋,看得出來她很珍視,特地編了彩縧來配它。
“你喜歡的人送你的?”
衛子夫将頭垂得更低了,還是不說話。
“你不是說沒有喜歡的人嗎?知道欺君是什麽罪嗎?”
劉徹忍着怒氣,努力保持平靜:“朕不怪你,你告訴我,他是誰?”
“讓朕見一見他,如果你喜歡他,他又确實是個可以托付的人,朕可以成全你們。”
衛子夫仍舊只是沉默,似是在挑戰他的耐心。
劉徹忍無可忍,一腳踹翻了一盆海棠花,花盆四分五裂,幾朵盛開的海棠花七零八落。
“陛下!”東兒跑了過來,跪下道:“這玉佩是前幾天您讓人送過來給姑娘把玩的,一起送來了還有金器玉人之類的,姑娘獨獨挑中了這個。”
劉徹怔了怔,好像是有那麽回事,前幾天怕她無聊,他特意倒騰了一些小玩意兒送過來給她玩。他再度翻看那玉佩,好像是有些眼熟,東西送太多,她又特地弄了些裝飾喧賓奪主,一時生氣沒認出來。
他扭頭去看衛子夫,剛想說點什麽,她轉頭就走了,高傲地像一只長頸鹿。
劉徹頗有些尴尬,看了看東兒,問道:“她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東兒回答:“其他都挺好的,就是想家,晚上睡覺會做噩夢。”
“做噩夢?夢見什麽了?”
“姑娘說記不住,需要喝安神湯才能入睡。”
劉徹看着玉佩想了一會兒,附身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東兒點點頭,起身跑開了。
寝殿內,衛子夫随便找了一個東西來繡,心思有些不定,還好她沒把白玉環帶在身上,要是被劉徹發現,她十張嘴也說不清。
東兒進殿,湊到她身邊:“姑娘可是在生陛下的氣?”
“沒有!”衛子夫往門外看了一眼,問道:“他人呢?”
東兒拉着她的手說:“不生氣的話你就跟我去個地方吧?陛下說有驚喜要給你。”
衛子夫不太想去,可架不住東兒軟磨硬泡,軟硬兼施,跟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