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臉皮薄
第020章 臉皮薄
石慧蓮每次帶着孩子到軍中來,都多少會給營裏的兄弟帶些糕點。
馬車內石慧英在幫着往外遞,十幾個大食盒裝了一滿車,一個個沉甸甸的,很快拿完了。
石慧蓮手扇了扇風喘了口氣,發現馬車上的人紋絲未動,擡頭看過去。
“你不下車啊?”
車上石慧英默默搖了搖頭。
這是走在最後的幾位士兵發現馬車上的人,退回來探過頭來瞧。
“這是嫂子的妹妹吧?怎麽不下來啊?”
石慧蓮笑說道:“嗨,跟個孩子似的,還怕見生人。”
說完轉過頭對着石慧英,語氣強了些:“趕緊下來,車坐這麽久了你不嫌悶啊?還要把馬拉去喂草呢,要不然今晚咱都走不回去了。”
在姐姐的強勢命令下,石慧英不情不願地下了馬車。東方柏已經被士兵抱着帶進去,石慧蓮拉着妹妹往軍營裏邊走。
雖然是親姐妹,姐姐石慧蓮待人熱情,與人見面招呼能說會道。石慧英膽膽怯怯跟着姐姐進軍營,她有近七尺的個子,這般的局促走在軍營裏格外顯眼。
軍中少有女人進出,路過的士兵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石慧蓮每隔兩三月會過來一趟,石慧英這是第二次來姐夫的軍營,上一回還是五年前母親過世來告訴姐夫,那會兒自己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到了主帳外,正巧東方晔抱着兒子出來。
東方柏下地來,拉着石慧英的衣裙,“姨母姨母,去看射箭,咱們去看射箭!”
石慧英本不想去,待着這裏哪兒哪兒都不适,但又怕被姐姐說道,只好牽着小侄子往校場。
這邊東方晔屏退左右,帶着石慧蓮進帳。
“不是有身孕了嗎?怎麽還來回跑?”
石慧蓮無奈說道,“你當我願意來啊?還不是為了慧英,快十七了還不肯嫁人。”
東方晔是看着這個小姨妹長大的,當初成婚時,這小姨妹還是個八歲的小女娃。脾氣自是知道的,輕輕嘆了一口氣,“按理說上門說親的人不少,她就沒一個瞧得上?”
石慧英搖了搖頭,“上月張媒婆給說了一個,年十九,一家子在新城開了油餅鋪子。她嫌人家裏人口太多,上面爺爺奶奶和父母,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嫂嫂,下面是一個兄弟,兩個妹妹。”
東方晔嘿嘿一笑,“這麽多口人?那二妹要是嫁過去,恐怕房門都不敢出了。”
“是啊,聽說還是個繼母呢!這不是瞧着人做生意的,至少以後不會挨餓受凍。之前村東頭的秀才,她嫌人家長得矮。書院的吳先生,人是挺好,可大慧英整整十四歲。打鐵那家的,她又說人太粗魯。還有那蔣廚子,做得一手好菜,慧英要是答應嫁過去都不用她做飯的,結果她嫌人家話多。”
東方晔一邊聽一邊忍不住笑,搖頭說道:“哈哈哈還嫌話多?總不能給她找個啞巴夫婿吧?照她這個挑法,何時能嫁出去?再晚幾年過二十歲,那可由不得她挑了。”
石慧蓮聲音微微壓低了些,“可不是嘛,那邊能尋的人家都看過了。這不是帶着她帶你這t兒來看看,你軍營裏我看沒成婚的兒郎多的是,你熟悉些,何不幫她物色物色?”
話一說完,東方晔臉色變了,“胡鬧!這是什麽地方?這是軍營,且我又不是媒婆,拉什麽紅線?”
“你幫不幫?”
只見石慧蓮原本親厚的臉黑下來,冷眼看着他,東方晔瞬間沒了氣勢,和顏悅色說道:“行行行我幫,你別動氣。”
說完沖着外頭喊道:“來人!傳下去,營裏沒成婚沒定親的都到校場集合。”
進來的士兵一臉懵,站着遲遲不動呆呆地望着東方晔。
石慧蓮過來捂住東方晔的嘴,讓士兵先退下。手拍打了東方晔肩膀幾下,咬牙低聲道:“哪有你這麽幹的?你這麽一說人家都知道這什麽意思,就慧英那臉皮兒薄得跟紙一樣,到時候臉還不臊成猴兒屁股?”
“真麻煩,我總不能一個一個的喊吧?那要喊到什麽時候?”
“你手底下的人,到底誰可堪托付?你心裏沒個譜啊?叫過來讓兩人見一見不就成了?”
“我手下的兄弟,個個都是能上陣殺敵的好兒郎!依我看都是能托付的。将來若是有誰敢讓二妹受委屈,老子頭一個收拾他!”
東方晔越發沒了耐心,他原是益州人,脾氣一急說話嗓門兒大起來,滿口的蜀地話音。
石慧蓮又拍了他幾下,“你輕點兒聲!生怕別人不知道啊?我是沒什麽,男婚女嫁人之大倫,就怕慧英覺得難堪。今兒我只是說叫她幫我拿食盒,跟我走一趟,要知道我帶她來是為了婚姻大事,等下還不跟我怄氣啊?”
兩人在帳子裏争吵着,忽然帳簾一開,石慧英立在門口,一張臉脹紅。
石慧蓮看向她尴尬一笑,問道:“射……射箭好看嗎慧英?臉怎麽了?”
剛才去校場上看射箭,沒想到那裏幾個士兵正赤身肉搏,石慧英飛快地往回跑,在帳外恰好聽見姐姐姐夫的談話。她眼底含着一絲怨氣,小聲嘟囔:“我走了。”
看妹妹氣走了,石慧蓮跟出來,牽起兒子緊緊跟着。
“慧英你等等我,別走這麽快啊。”
聽到呼喚,想着姐姐懷着三四個月身子,石慧蓮才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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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瀚在家養傷兩個月了,傷勢雖然未痊愈,但已經沒有大礙,準備回城北大營。臨走前一晚,三家人在孫記酒館吃飯。
酒館已經打烊了,又是寒冬臘月,外頭還飄着小雪,酒館大門關着,裏頭幾人吃飯喝酒其樂融融。
肖克岚:“要我說當初你還不如跟肖宴一塊兒去衛所,銀子少掙點,至少這條命不會懸着。這城外多少山莽草寇?尤其是坪山那邊,稍有不慎命就沒了。”
聽到這話,孫秀娥朝着他瞥了一眼:“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膽小怕死?沒他們在城北守着,那賊人就攻進城了!哪還有我們這些人的熱茶熱酒喝?”
肖克岚被罵得啞口無言,只能默默埋頭剝花生。
肖宴往王文瀚身旁湊了湊,“下回再碰上江浔,回來給我好好講講呗,他的劍真的有那麽神?”
一旁的丁月梅肚子微微顯懷,只是她身材肥胖,不知道的還瞧不出她有了身孕,一邊吃着肉一邊談道:“我看最好是別遇上,這也太危險了,那些都是刀口上混飯吃的人,有的根本是在搏命啊。”
肖宴:“我們勤懇習武,那就是為了保衛一方安寧的,賊人越厲害,我們越不能後退……”
丁月梅啪一聲筷子放下,扯着肖宴的耳朵說道:“多吃幾碗飯把你厲害的,怎麽沒你是不行了?”
左右都是打情罵俏的夫婦,王文瀚坐中間只是吃菜喝酒,偶爾點點頭回應一兩句。
次日天剛蒙蒙亮,王文瀚到千戶所套了一匹馬回城北大營。
從臨安城出發,騎馬到軍營得一個時辰。一到軍營,士兵們都圍過來問他傷是否痊愈,還有說有笑談起上月将軍的小姨妹到軍營裏來的事。
“可惜你沒瞧見,那石家妹妹長得可水靈了,就是不怎麽搭理人,聽說還沒許人家吶。”
“将軍差點讓我們這沒成親的人去相看,結果人家害羞回家了。”
“模樣還行,就是不說話過日子豈不是太無趣?”
“我看倒是挺不錯,就是家中已經給我定了親事,不然真想找将軍問親。”
身邊人你一句我一句,王文瀚只當他們說笑,回帳子裏更衣。衣袍盔甲還沒穿好,将軍派人來喚:“你可算回來了,将軍手裏好些文牍要批閱,叫你快過去吶。”
他應了一聲,迅速将軍容整理好趕往主帳。
東方晔原本是益州一富戶的家生奴才,因為力大身手好做了護院。十三歲那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城外救下被追殺逃到益州的秦扶誼。身有好功夫不甘于做護院,秦扶誼幫他贖身,教他槍法,上戰場殺敵。
武朝開國後,他将立功賞下來的錢財拿回益州為父母贖身,本想帶他們一塊兒來臨安,老兩口卻不肯離開那出生地。東方晔左右為難,他還想在秦扶誼身邊效力。幾番思慮後,幫父母置了幾塊薄田,因為父親還有病在身,把自己所有的錢也全留下了,獨自來到臨安。
因他是奴藉,小時候沒進學,大字不識一個。後來因為要看軍機文牍,秦扶誼請了幾位先生來教他,倒是能馬馬虎虎認得幾個字。
不過他還是一看到字就頭疼,甚至遇到字跡潦草的,原本認得的字也看不出來。
自從王文瀚來到他帳下,幫他解決了這個困擾。王文瀚的父親是讀書人,識得字多,字跡也寫十分得工整,這在全是武夫莽漢的城北大營很是難得。
雖然軍中有長史幫忙處理文書,但這長史寫字有些潦草,東方晔還是喜歡看王文瀚寫的字。手裏一接到往來文書,便把王文瀚召喚過來。他也不用看,只需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