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媒
第008章 做媒
夜裏孫秀娥躺下後久久未眠,近日來夫君為侄子的婚事焦頭爛額,她也不免跟着憂心。
不知過去了多久,困意來襲,正要睡着時,耳畔聽到響動聲。
已經過了三更,肖克岚溫完書回房歇息,動作輕手輕腳緩緩爬上床。
床榻上三分之二的位置都被孫秀娥占着,她睡覺喜歡亂動,睡前規規矩矩的,醒來身子四仰八叉。這又是大着肚子,肖克岚更加小心。
他沿着床榻邊,正要躺下,身旁忽如其來的說話聲吓得他心陡然一跳。
“你回來了……”
孫秀娥迷糊地坐起身,肖克岚吓得一退滾下了床榻。
這種場面孫秀娥已經見怪不怪了,她自認為成婚後自己的脾氣收斂了許多,但肖克岚見她還是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肖克岚嗯聲,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蹑手蹑腳地上榻。
“我吵醒你了?”
孫秀娥打了個哈欠,搖頭道:“還沒睡着。”
肖克岚上床後,閉上雙眸準備入睡,發覺有異樣,睜開眼看到孫秀娥仍坐着不動。
她難得有這樣的難以入眠的時候,以前沒懷孩子時,白天在酒館忙完回來,洗洗倒床便睡了。肖克岚時常念書到三更回房,都能聽見她時緩時急的呼聲。懷孕後更加嗜睡,不上酒館的日子裏,幾乎大半的時間都在這床榻上。
肖克岚坐起身來,“娘子在想什麽?”
孫秀娥沉吟了會兒,一本正經說道:“肖宴要是真說不上親,你看看月梅怎麽樣?”
肖克岚原有些困意,被這句話驚醒了,昏暗中的瞳孔閃了閃,震驚道:“那怎麽行?我一個人入贅到你們孫家來就罷了,怎麽再讓他這份委屈?”
他是沖動說出了心裏話,但一說完就後悔了,知道眼前這位又要動火。
孫秀娥聽了這話自然是不樂意了,嗓子提高質問道:“委屈?你嫁我家來何時讓你受過委屈?因你是讀書人,我和爹爹都小心尊敬着。你想考功名,自管在屋裏念書,供你的吃穿。家裏還有丫鬟伺候,重物都不曾讓你擡過一回,你還談委屈?”
這一通說教,肖克岚頓時不知所措,連忙致歉。
“是我說錯了,父親和娘子對我的好,我銘記于心。只是……自古以來,入贅并不是那麽光彩的事。我肖克岚不知幾世修來的福分,能入這孫家來。你們父女對我不僅關懷備至,甚至處處恭敬禮讓,這是別家贅婿都沒有的。再則,肖宴從小被我那叔叔嬸子慣壞了,嘴上沒個把門的,說話沒個分寸。又是個直腸子,不會拐彎抹角。要是再做贅婿,且不談那家人如何,光是他那性子,只怕會得罪人。”
孫秀娥心裏漸漸消了氣,轉頭一想,問:“我何時跟你說要他入贅了?”
肖克岚愣住,丁月梅是濟世堂的姑娘,雖說身材肥胖了些,但模樣五官濃眉大眼挺可愛。盤算着再不濟,也能找個做小生意的。不說丁老先生看不看得上這家世,肖宴自個兒還欠着一身債,哪裏來銀子下聘?
“你是說……讓丁月梅嫁到祠堂巷?這丁家能答應嗎?丁月梅她自己同意嗎?”
孫秀娥心裏思忱片刻,肯定道:“月梅遲早也要嫁人的,這事交給我,只要你侄子同意,由我來做這個媒婆!”
肖克岚心裏頓時像院試中榜那天一般興奮,興高采烈說着:“他有什麽不同意?這城中媒婆都得罪完了,再找讨不到媳婦,還不如叫他剃了頭發上寺裏敲木魚去。就是這個聘禮嘛,我那堂兄出去十幾年一點音信都沒有,肖宴是祖父祖母養大的,手裏沒什麽結餘,反倒欠了載明的銀子。”
孫秀娥明白他的意思,“這你不用擔心,他家這情況城裏人誰不清楚?只要他倆能對上眼,什麽事都好說。”
看到孫秀娥信心十足的樣子,肖克岚覺得八九不離十,忙把她攙扶着躺下,“那這件事有勞娘子保媒了,快躺下歇息,明日我就去找肖宴,你上丁家去。”
給肖宴說媒這件事,丁月梅是不吭聲,臉上默許,一切看父親的安排。丁老先生實在無奈,這兩年給姑娘相看的人也不少,城裏家境好些的哥兒,丁月梅看得上,人家幾乎都嫌她胖。找來城外村子裏的,姑娘又不肯點頭。
丁月梅底下還有兩個弟弟,二郎明年十五了,也該準備說親,到時候兒女的婚事湊在一塊兒更加愁人。
不過丁老先生也有顧慮,臨安城的人都知道,肖宴是出了名的潑皮。十來歲那會兒就能瞞着長輩上酒樓吃酒,大街上能跟三五個老婆子對罵,能把幾個人打傷住進醫館,家裏祖父祖母年邁管制不住他。不過近兩年少有聽到他闖禍,似乎是祖父祖母離世,人一下子清醒了。或者是入了教武堂操練,又到了千戶所當差,頭頂個治軍嚴明的秦總督和少将軍,性子也收斂了。
丁老先生猶豫不決,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他倒是不擔心往後日子艱苦,肖宴雖然有債,他畢竟在軍中當差,糊口不成問題。還有丁月梅身懷醫術,尤其善于婦科診治,得閑抽空每月掙個二三兩也不成問題。
孫秀娥見丁老先生遲遲不肯做出答複,又趁熱打鐵說道:“肖宴那小子确實渾,可這幾年過去,早被秦大将軍磨平了性子。再說了,月梅這脾氣我看不也是那小子能随意拿捏的,而且這還有我嘛!都說男人成了婚,這性子會更加穩重成熟,瞧瞧我家那位不就是?我跟月梅自小相識,那小子好歹喊我一聲四t嬸,諒肖宴不敢欺負月梅。他若是再敢耍渾,我和他四叔可不依。”
在孫秀娥的軟磨硬泡下,丁老先生算是答應了。
另一頭,肖宴白日當值,傍晚回家看到小桌上有酒有菜,兩眼放光。
自從去了幾趟孫家,熟門熟路後,肖宴時常去蹭飯吃。不過近日所裏事務多,幾天沒去,正想着等下是不是要去四嬸家蹭飯,又怕去晚了,沒想到一回到家酒菜都有了。
桌上的菜還冒着熱氣,這自然不是肖克岚做的。算好了他回來的時辰,肖克岚讓阿旺從酒館裏送來的。
肖宴早就饑腸辘辘,笑着道謝,坐下來忙往嘴裏塞了幾塊肉。
肖克岚看到他額頭上還有汗,打開折扇輕輕給他扇風,“慢點兒,別噎着。”
幾塊肉下去,再飲一杯孫記的招牌老酒,心裏別提有多滿足。這時他注意到肖克岚逢迎的笑容,心裏打鼓。
他們叔侄近二十年的情誼,再加上今日反常的舉動,肖宴算着他是有話說。不解究竟是為何事,能讓四叔這般獻殷勤。
酒盞子見底,肖克岚忙給他滿上,這時肖宴用手捂住盞口,咽了咽喉嚨裏的菜。
“四叔,你有事直說,不然我這飯也吃不好啊。”
肖克岚心裏正愁不知如何開口,這下倒好,他自己問起來。
“你看啊,這城裏的媒婆都不肯給你說親,這事總這麽拖下去不是辦法。你四嬸給你物色了一女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肖宴一聽露出欣喜的神色,“這是好事啊,那得多謝四嬸了,大着肚子還為我操心婚事。敢問是哪家的姑娘?長得好看的麽?”
肖克岚一時間腦子打結,支支吾吾了會兒說道:“是濟世堂丁老先生的大閨女月梅。”
肖宴聽了愣住,一臉嚴肅起身說道:“這事我不幹啊!你入贅到了孫家,怎還要拉我下水?有這麽坑侄子的嗎?哪怕是一輩子不娶妻,老了沒人管,死了沒人埋,我也絕不做這讓先祖蒙羞的事。”
說完肖宴氣哼哼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院子陷入沉寂,他沉默片刻忽然擡起頭來,看到肖克岚一臉黑線,沉默不語。
頓時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肖宴心裏咯噔一下,懊悔地拍了下腦袋,解釋道:“對不起四叔,我不該說這……”
肖克岚只覺得臉漲紅,緩了緩搖頭嘆道:“無礙,你說的也沒錯,不過我可沒說要你入贅。”
肖宴一臉詫異,“難道不是入贅?”
他的家境跟丁家談不上什麽天壤之別,差距還是挺大的。肖家在臨安沒什麽聲望,他自己還欠了外債,自己剛掙錢沒多久,家裏算是一貧如洗。本以為在城外附近的村子裏能找一位家貧的農家女就不錯了,沒想到他還能娶醫術世家的姑娘,這事他連想都沒想過。
丁月梅的家世比他好,但是一想到那個膀大腰圓的胖妞,肖宴又有些猶豫。
肖克岚瞄了一眼他魁梧的身型,勸說道:“還嫌人家胖?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看看你這個家,物什衣服什麽到處都是,不快些找個女人回來怎麽行?那丁家姑娘是個能幹的,又懂醫術,這不是你四嬸的關系,你上哪兒找這婚事去?還有你四嬸說了,這婚事若能成,聘禮的也不用你操心,交給我們就行。”
肖宴悶着腦袋,不怎麽說話,時而嗯聲回應下,最終還是在肖克岚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