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結親(上)
第003章 結親(上)
翌日一早,孫老爹起床吃完早膳準備上酒館去,聽到街坊鄰裏有人談起昨日齊媒婆被肖家叔侄兩個氣得不輕,還動起手來。
聽到這話孫老爹一早的好心情頓時沒了,瞧這親事是要涼了呀!
這兩日出門,街上還有酒館裏,都有聽到齊大娘跟肖家叔侄吵架的事。傳言中倒是沒聽說到與他孫家有什麽瓜葛,看來這齊大娘也沒說是給他家說親去。
孫老爹不好去找齊大娘,擔心讓人看出來又對女兒議親不利,最要緊的是怕這流言蜚語再傳到女兒耳朵裏。他知道閨女的脾氣,到時候只怕是要抄起廚房家夥事兒去找那些長舌婦理論。
從那天後,孫老爹除了早飯後去酒館看一圈,其他時間都在家裏待着。
半月過去,街上的流言似乎銷聲匿跡,以為這件事就此告結。
這天午後,孫老爹吃了藥在葡萄架下乘涼,躺在黃花木搖椅要昏昏欲睡,手裏還搖着一把折扇。
小翠在廚房裏洗碗,聽到門響出來開門。
“齊大娘?”
“孫掌櫃在家嗎?我來給他道喜了。”
孫老爹迷迷糊糊聽着說話聲,睜開眼小翠已經領着齊大娘進來了。
“孫掌櫃這日子過得舒坦啊,鋪子上頭的事交給姑娘,等哪日贅婿入門,這往後更是大好的日子。”
齊大娘話裏帶着谄媚之色,倒是讓孫老爹着實意外,他仰在搖椅上不緊不慢道:“前日子你同祠堂巷那混小子鬧街的事都傳開了,這事還能成?”
說話間齊大娘已經坐在了涼亭下,一臉喜色說道:“你家姑娘的婚事不能成,那我還上你這來幹啥?那肖宴确實愛犯渾,懶得與他計較,可他哪裏做得了他叔叔的主?還是肖秀才看得長遠些,想通了自個兒找上門來答應入贅到你家。”
孫老爹一聽猛然坐起來,驚喜之餘有點不敢相信,“此話當真?”
“是是是,你家姑娘的婚事成了。我昨日把他們二人的生辰八字算了算,雖說你家姑娘年長三歲,倒也是一對良配,再合适不過了。”
這是個好消息,孫老爹連連道謝,笑得合不攏嘴。這下不用愁哪日姑娘嫁出去,孫記酒館是不是也得關門了。他轉身進屋去,拿了一個小小的錢袋出來,這是之前準備好的,裏邊足足裝了十兩的碎銀子。
齊大娘接過錢袋,笑容一滞,遲疑道:“不過……肖秀才有兩個要求。第一不入族譜,到你們家後不更名改姓,他還是肖家的兒郎,以後還要參加科考的。第二,他爹娘去得早,祠堂巷王秀才也曾接濟過他,又跟王家那兒子要好。這會兒王秀才病了,兒子呢剛到軍中,忙得抽不開身回家照料。這肖宴也是要去衛所當差的,不能時時刻刻在祠堂巷守着。肖秀才的意思呢,希望入贅到你家後,還能偶爾去幫忙照看照看王秀才。”
孫老爹愣了一瞬,面露贊許之色嘆道:“那是自然,此等大仁大義之人,能入贅到我孫家,那是我們孫家的榮幸。他要還想繼續讀書,那肯定是不能入孫家族譜的,盼着他能金榜題名,我這做岳丈的也高興。”
送走了齊大娘,孫老爹已經迫不及待想把這好消息告訴女兒。小跑着上酒館,正是下午,酒館裏人比較少,他來到後面酒坊。
孫秀娥正在院子裏埋酒,雙手拿鐵鍬鏟土,瞧着蠻力十足,她眼睛擡了一下:“爹你不在家好好歇着,這麽大日頭跑來做什麽?”
她只是晃了一眼,還沒發覺父親臉上異樣的喜悅。
孫老爹往旁邊矮凳子上一坐,“你先把活兒幹完,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
孫秀娥手上的動作放緩了些,擡起頭看到老父親一臉的笑容,心想這老頭今日怎麽這般高興?難不成撿到金子了?
沒多會兒,空地歸于平整,孫秀娥用帕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過來入座。
“說吧,什麽事把你高興成這樣?”日頭正曬,孫秀娥幹活兒幹得口幹舌燥,拿起茶壺猛灌水。
孫老爹小聲樂滋滋說道:“你的婚事成了,而且是入贅到咱們家來的。”
孫秀娥一驚,她這麽多年找不到夫家,這會兒竟然憑空冒出一個上門郎來。
“這人誰啊?什麽樣的人家肯讓兒子出來做贅婿?”
當她聽到“肖克岚”三個字時,兩眼瞪起來,茶壺往桌上一拍,沒好氣道:“爹你怎麽什麽人也答應?這人好吃懶做,成天做着金榜題名的夢。還有他那幾個朋友,一夥四個人,小時候在街上就不消停,還搶過月梅的風車。四個人也就王家那位還像樣些,肖宴一張嘴比街頭那些七姑八婆的嘴還要碎。花岱延仗着祖上留下的金銀細軟,揮霍無度,夜夜留宿藝館。要說最不像話的還數這肖四郎,堂堂七尺男兒卻無謀生之計養活自己,靠着別人接濟過日子。是個秀才有何用?”
孫秀娥一頓埋怨,孫老爹臉色陰沉起來,壓低了聲音,“你還當是選夫婿吶?哪個人兒時不頑皮?你扯這些有何用?都二十三的人了,你看人家二十三孩子都能滿地跑了,你還在這挑三揀四!行,不要肖克岚也行,你自己出去找夫婿,若找不到人回來,下月擇個良辰吉日給我把人家秀才娶回家來。”
“我不管,要娶你娶。”
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孫老爹氣得站起身來,還未開口,忽覺得腹中一陣絞痛,面色變得煞白。
孫秀娥心裏憤憤不已,擡眼看到老爹的樣子心裏慌了,忙伸手攙扶:“爹你怎麽了?”
待把孫老爹扶着緩緩坐下,差夥計趕緊去濟世堂請郎中。從廚房裏端來一碗溫水,孫老爹還沒喝,覺得喉嚨不适,幾聲咳嗽見血。
孫秀娥大驚失色:“這這這怎麽又咳血了?這病不是見好了嘛!”
今夜裏落更後,孫秀娥早早把鋪子關了回家,她已經大半月沒回家了。端着湯藥坐在孫老爹床前,她眉毛蹙成一團,盯着床上背着的身影。
“爹,您別生氣了,女兒不是故意的,郎中說了您這身子不易再動怒。”
床上的孫老爹微微側身,“氣死了豈不更好?就沒人再給你張羅婚事了,落個清淨。”
“說什麽胡話?你還沒見到自己的外孫子,談什麽死不死的?多不吉利,趕緊給我呸呸呸!”
孫老爹乍一聽,立馬翻過身坐起來,一臉疑惑:“什麽意思?你你你……你答應了?”
方才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聽到這話眼睛炯炯有神。
孫秀娥看到這一轉變,都有些後悔方才的決定。
見她猶豫的神情,孫老爹趁熱打鐵勸說道:“好閨女,再過幾年你就三十了,到時候別說招婿入門,爹就算把宅子和酒館賣了給你充作嫁妝,也不知有沒有人家肯結這門親啊!”
孫秀娥仍然未松口,神色有些凝重。
孫老爹捂臉哭嚷道:“都怪爹不好,沒能給你再多留弟弟妹妹。你娘走得早,爹也老了,不能陪你一輩子。若是閉眼時你仍是孤身一人,這怎叫為父放心啊?肖克岚人确實好吃懶做了些,可人家好歹是個秀才,就算不能進士及第,他日考個舉人那也是咱們孫家的光榮不是?他不能掙銀子養家,可我家姑娘有本事啊,将來他若金榜題名,也會念你的好。肖克岚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瞧王秀才病重的日子,王文瀚不在家,肖克岚直接搬到祠堂巷照顧人。他來了咱們家,以後家裏也能陪你爹我說說話。”
孫秀娥有些動容,最終點頭應下這門親事。
招婿入門也得講個章程,孫老爹病見好就準備了聘禮,孫家雖然算不上富貴人家,幾代人經營的酒館,家底還是豐厚的。
綢緞、衣物、茶葉、糖食、果品……滿滿裝了四挑子,孫老爹親自上肖家提親去,手裏還捧着一個木匣子,裏邊裝着一百二十兩的銀子。
孫秀娥看到這一幕,心裏有些泛酸,自個兒起早貪黑在酒館忙活,一個月才二三十兩收入t,這辦個婚事就霍霍出去二百兩。家裏雖然從未短缺過銀子,但孫秀娥一向勤儉,打理酒館後更是知曉每個銅錢都來之不易。望着眼前貼着喜字的擔子喜盒,心想這麽多東西送過去,等肖克岚上門的時候又能回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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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日子在八月,橋東巷肖克岚簡陋的院子裏挂滿紅綢貼着喜字。雖說肖克岚沒有下貼,還是有同窗和飽學之士來道賀。
肖宴在院子裏招呼來客,王文瀚也告假從軍營裏過來幫忙。花岱延跟幾位同窗閑聊了幾句,進屋裏看看。
肖克岚一個人對着父母的排位發呆,花岱延緩緩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想好了!這會兒花轎還沒到,後悔還來得及。不就是多賠孫家一些銀兩嘛?這錢我給你出。”
話說完許久,肖克岚也沒任何回應,這時肖宴和王文瀚也進來。
“這鐵了心了都,我勸了大半月了都沒用。不過四叔啊,孫家那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兇悍,別等入了人家門反悔!”肖宴一臉的無奈。
王文瀚是昨日傍晚回城的,雖說做上門女婿這事不光彩,他還是祝福肖克岚的。
“說句公道話啊,孫家已經夠近人情了。他這到孫家去,仍然還姓肖,也不進孫家族譜,從例律上講算不得‘贅婿’。”
肖宴瞥了他一眼,一個手背拍在他的胸脯上:“小子你到底哪邊的啊?”
三個人七嘴八舌理起來,肖克岚出言道:“好了,你倆怎麽回事?還沒文瀚懂事。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們都不能盼我點好?”
他又看向肖宴,“還有你,什麽孫家那女人?以後要喊四嬸。”
肖宴立馬笑了笑點頭了點,“是是是,以後喊四嬸。”
花岱延也賠禮說道:“我們不是不盼着你好,這是怕你以後在孫家受委屈嘛!”
肖宴擡眼盯上肖克岚的喜服,平日肖克岚的衣裝都比較樸素,這麽一看覺得四叔還是有幾分俊朗的,忽然打趣道:“這四嬸為何偏要挑你做夫婿?難不成是哪日吃醉了酒,被她瞧了去?”
肖克岚搖頭正要反駁,一下覺得不對勁,表情嚴肅道:“沒大沒小,你跟誰說話?”
說着就要追過去,肖宴往王文瀚身後躲,一時間屋裏嘻嘻哈哈,四個人打成一片,每人臉上都帶着喜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