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媒婆說親
第002章 媒婆說親
“土埋半截的人了,身子總有不利索的,你這是?”
“王兄弟不在家,我來給王老爹拿藥。”
男子行色匆忙,說道還回去緊着煎藥,告辭離去。
這是位秀才相公,家裏姓肖,排行老四。因家裏太窮,幾個孩子也只有他一個平安長大成人。記得幾年前院試中榜,肖家二老可高興了,家裏出了一個秀才,肖四郎決心上會試。後來家裏二老相繼離世,孫老爹這幾年也病着,少有見到此人。
倒是聽酒館裏的客人說起,他父母離世後,家裏越發揭不開鍋。一心只想考功名,到頭來家徒四壁,往往是到祠堂巷王家和他遠房侄子家蹭飯吃,或者是去好友花舉人家裏打打秋風,連吃帶拿。
不過這事一波人的片面之詞,還有聽到住在祠堂巷的酒客們閑聊。
王秀才年事已高,家中兒子兩年前入伍,進了城北大營。軍營離城三四十裏,駐守在屏山腳下的萬畝林,那邊流寇猖獗,王秀才的兒子半月才回一趟家t。王秀才卧病,兒子又不在家時,都是鄰居和肖四郎幫着照看。
如今又看肖四郎匆匆忙忙幫着王秀才拿藥煎藥,看得出此人也是重情義之人,忽然心生一個念頭,轉頭去尋了媒婆的住處,想打聽打聽肖四郎的親事。
媒婆見他來都怕了,他家姑娘的婚事确實不好撮合,別人家娶媳婦都是要溫良賢淑,恭順體貼的,她家姑娘一樣都不沾,還喜歡動手打人。誰家郎君會找這罪受?
在門口裝着沒看見正想溜,直到孫老爹叫了她幾聲,才擡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笑,“呀,這不是孫掌櫃嘛!今兒怎有空上我這來啊?”
孫老爹看得出媒婆是故意裝沒看見他的,心裏暗暗念道:“找媒婆不就是為了兒女婚事嘛!不然上你這喝酒來?”
雖然這媒婆不待見自己,為了女兒的婚事,孫老爹依然舔着老臉謙和相待。
“孫某是為我家姑娘的婚事來的,這是還望齊大娘下下功夫,撮合撮合。”
媒婆神色僵愣一瞬,眉眼一挑:“您這又是看中了哪家郎君啊?”
一聽是肖四郎,媒婆再次愣住。
這城裏的媒婆們都知道,肖家叔侄兩個已到了成婚的年紀,但因為家境太過貧寒,導致娶不到媳婦。
橋東巷的肖克岚,日子緊巴巴地,家無半鬥米,連耗子都不光顧的地方,一心只想讀書考功名。與花舉人相交甚密,常常相伴出入秦樓楚館。
祠堂巷肖宴,母親早亡,父親另娶遠走他鄉,多年來一直了無音訊,是死是活尚不可知,是祖父祖母帶大的。前幾年祖父祖母離世,他從教武堂出來,入了千戶所當差,倒是比他那遠房叔叔要強一些,至少能管住自己的溫飽。不過倒是聽坊間傳聞,他還欠了外債,祖父臨終前兩年身子一直不好,看病吃藥都要銀子,因而欠了一筆債,也不知如今是否已經還清。
孫老爹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若是能找個上門女婿最好不過,以後還有人給他養老送終。
一聽是要招上門郎,媒婆又嘎然失色,面露為難。如今這太平盛世,臨安乃江南富庶之地,再怎麽不濟誰家男兒心甘情願做上門郎?那肖四郎怎麽說也是個讀書人,這往後傳出去怕是要被人恥笑。
孫老爹摸出了一錠五兩的銀子擺在桌案上,“知道這事不好做,所以要勞煩齊大娘了,事成之後我另有答謝。”
媒婆兩只眼睛一下亮起來,忙把銀子收入囊內,笑着說道:“瞧孫掌櫃說的,牽線搭橋撮合婚事那是我們媒人該做的,可不是為這點銀子。您瞧好了,有我齊大娘出馬,這事定給你辦成。”
說着笑盈盈地送孫老爹出去,一改剛進門時的态度。
孫老爹樂呵呵回到酒館,見女兒在酒坊裏安排活計,逛了一圈回家去。這件事他還未敢跟孫秀娥說,也不知道媒婆能不能把這事說成。
雖說在臨安讀書人衆多,肖克岚也只是秀才,若能将他招為贅婿,有朝一日會試中榜,那也是讓孫家在臨安揚眉吐氣的事。不過是多一張嘴罷了,自家姑娘勤快能幹,是幹活兒的好手,別說一個肖克岚,再來三五個也是能養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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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齊大娘走了一趟橋東巷,這邊住的人家都是些窮苦貧瘠的百姓。巷子中間有一道不起眼的窄門,門角還缺了一塊,巴掌大小,都看得清裏邊的場景。
門是上了鎖的,看來肖克岚不在家。
旁邊過路的老婆婆見她找人,不緊不慢說道:“這屋子空兩三個月了,你上祠堂巷肖家或是瓊花巷花舉人家裏找找去。”
齊大娘應聲道謝,離開順路先去了瓊花巷,見花宅也沒人,走過了半個臨安城,來到祠堂巷。
已接近傍晚,各家各戶都起了炊煙。
肖家院子裏,矮桌上已經擺上了兩個菜盤,一小盤紅燒肉,一個清炒豆莢。紅燒肉有些糊,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子焦糊味兒,豆莢也是黑乎乎的,瞧着賣相不太好。
“家裏有人嗎?”
大門是開的,齊大娘高喊着走進院裏,還沒見到人又問道:“什麽東西燒糊了?”
聽着聲音,肖宴從廚房裏出來,手裏還端了一碗剛熱好的剩菜。
“喲?齊大娘,什麽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齊大娘笑着點點頭,先環顧了一下院內,水井旁邊的木盆裏堆滿了衣物。笤帚、掃把、倒的衣杆散布在各個角落。
“啧啧啧,瞧瞧你們這,家裏沒個女人怎麽行喲!你鍋又燒糊了是吧?”
肖宴撓了撓頭,鼻子上還有一抹灰,不要意思笑道:“這以前都是王文瀚幫我收拾的,最近屏山那幫賊人鬧事,他也抽不開身回來,這家裏也就亂了點兒。”
齊大娘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又問:“你四叔呢?”
肖宴猜不透齊大娘的來意,他們叔侄二人前兩年還在城中托媒人幫忙物色娶妻。在輩分上肖克岚是他的叔叔,但他們二人相差不過兩歲,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他們是親戚,更像是摯友。
正要開口,肖克岚端着王老爹的空藥碗過來,齊大娘立馬笑呵呵走上去:“肖秀才,您有喜事了!”
肖克岚不明所以問着:“喜事?何來的喜事?我自打中了院試就沒遇到什麽喜事。”
齊大娘咧着嘴笑道:“大娘是做保媒拉纖兒的,找你自然是為你的親事而來,難不成還來找你借米?”
肖克岚近日幫忙照顧王老爹,昨夜溫習功課忘了時辰,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他腦子還是懵的,倒是肖宴先反應過來,忙拉着齊大娘到矮凳上坐下。
肖宴給齊大娘到了一碗水,關切問道:“聽大娘的意思這是要給我四叔說親事啊?是哪家的姑娘啊?長得好不好看?咱話可說在前頭,我四叔這會兒可沒有聘金,這會兒苦些,等他金榜題名,那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享不盡的福。”
齊大娘笑着思量了會兒,又看向肖克岚,“這婚事用不着秀才準備聘金,而是由女方家裏下聘招你做贅婿,這用不着你花銀子,還能得一能幹的媳婦。往後你們家裏,再也用不着吃着糊鍋的飯菜。”
話說到這裏,叔侄兩個神色凝固住。肖克岚眉毛耷拉下來,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他的确是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但還沒想過給人做上門郎。
看二人都不說話,齊大娘接着說道:“秀才不是想讀書?就那孫記酒館孫掌櫃家的姑娘,人長得水靈,關鍵是精明能幹,家裏鋪子上打理得井井有條。這麽好的媳婦,在這臨安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呀!”
肖克岚不說話,聽到是孫秀娥,兩眼瞪得大大的。
“嗬!這确實找不出第二個來,這麽好的婚事怎麽不留給你家三小子去?”
肖宴臉氣得通紅,伸手把齊大娘端的那碗水奪過來,罵道:“喝什麽喝別喝了,咱家白水不好喝,渴了上孫記喝去,他家酒香。”
肖宴連轟帶敢把齊大娘“請”出門,站在門口大聲罵道:“我們肖家确實窮,但也不至于給人做贅婿,你愛找誰找誰去。找不到人讓你家大郎休妻,上孫家入贅去!”
齊大娘也被氣得直跳腳,破口大罵道:“你個沒爹沒娘養的混小子,說話怎這麽難聽?我好心給你們說親事,怎還咒人吶!窮得到處蹭吃蹭喝打秋風,還想學人明媒正娶啊?”
街坊四鄰的人聽到罵聲,都紛紛圍過來瞧熱鬧,肖宴惱怒轟了幾句後,回去重重關上了大門。
門外吵鬧聲一直還在,肖宴擡眸看到四叔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背影十分蕭條。他長舒一口氣,坐過去安慰道:“沒事兒四叔,不理這瘋婆子。只要我在,家裏有一碗米就有你的半碗,娶不到媳婦就不娶,咱也不去做人家贅婿。”
這過了半晌,二人坐在小方桌前,碗筷都沒動,菜也涼了。屋外終于恢複寧靜,想來那齊大娘也走了,肖宴起身端着菜盤子:“我去把菜熱一熱。”
肖克岚坐在桌前這麽久,只聽肖宴在耳邊罵那齊大娘,自己一聲未吭。
說起讀書,他并非是有天賦異禀之人。從小日子艱苦,發奮讀書,就是為了往後不再過苦日子,也希望能讓爹娘享享清福。但事與願違,爹娘都不在了,他還僅僅是個秀才。
爹娘不在後,他無一技之長謀生,不是到祠堂巷這邊蹭飯,那就是去诓花岱延。肖宴祖父祖母在時日子也困難,但念在親戚一場,總會給他留一口飯吃。叔嬸臨走那一兩年裏,家裏靠借銀子來給二老看病吃藥。銀子是找花岱延借的,花家祖上有人曾經在京城做過大官,祖父是一代名家,一手超凡畫技名震江南,家裏古董字畫随便一件拿出來典當都能夠尋常人家過個一年半載。
他們肖家叔侄兩個,加上隔壁王文瀚和花岱延,四個人從穿開t裆褲時便要交好。
花岱延出身名門,一向揮金如土,當初支銀子給肖宴,并未說是借,本來只想是伸一把援手接濟接濟,也未打字據欠條。
肖宴祖父臨終囑托,讓肖宴一定記得把借人家的銀子還了。事後肖宴攢了一點就會還一些給花岱延,三兩五兩的慢慢還。花岱延這人不拘小節,也不會因為銀子的事跟朋友斤斤計較,平日花岱延做東宴請他們哥仨上酒樓吃酒的花銷,也不止這個數。但這是祖父的遺囑,不管怎樣他都要還。
肖克岚心裏細細地盤算了下,肖宴估計還差花岱延三四十兩。他也曾受過肖宴一家的恩惠,若是能得一筆錢,讓肖宴把欠銀還清,往後的日子也不用在這般過得緊巴巴的。他也能繼續讀書考功名,這豈不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