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結親(下)
第004章 結親(下)
時近黃昏,鑼鼓喧嚣聲打破沉靜的橋東巷。隊伍不長,八人擡的花轎,加上唢吶鑼鼓手二十來個人,齊大娘穿的花紅柳綠走在前頭。
看到花轎入了巷子口,花岱延家中的小厮來報:“公子,花轎來了。”
打鬧的四個人停下來,屋內一片寂靜。肖宴拿出一個小木盒子,這是那天肖克岚得到聘禮轉手就給他的。
“四叔,這個你帶走。”
肖克岚一愣,詫異道:“不是叫你把欠花兄的錢還了嘛?剩下的自個兒留着以後娶媳婦用。”
花岱延将木盒子拿來放到肖克岚手上,鄭重其事道:“你還真當自己是賣身壞債啊?那怎不賣直接給我啊?趕緊拿上,去了孫家要麽自己留着用,要麽還給那孫大娘。聽聞她是個守財奴,若是見你分文都沒帶回去,将來日子有得你收的。”
接過木盒子,肖克岚隐約感覺這要比孫老爹送來時重一些,打開來看确實多了。這裏邊加上孫老爹送來的,共有一百六十兩,二十兩一塊的銀錠,生生多出兩塊來。
肖克岚拿着不知所措,花岱延伸手把盒子蓋上,笑說道:“這些算是我們哥仨的一點心意,就當給你随禮了,可別嫌少啊。”
聽到這裏肖克岚心裏甚是感動,收緊了木盒子,在一衆好友的目送下上了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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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入贅與女子出閣相差無幾,不過是坐着花轎被擡進女方家裏。
黃昏時分,肖克岚花轎落入寧安街孫宅,這邊比橋東巷熱鬧多了。孫老爹請了不少親朋好友,擺了十幾桌宴席,屋裏屋外圍滿了人,孫秀娥則是在大門處等候,将贅婿迎進門,後面就是拜堂了。
所有儀式完畢,孫秀娥領着肖克岚到各桌給客人敬酒。大夥兒都可呵呵的,肖克岚腦子依舊懵懵的,心裏亂得很,有一種難受,像是心裏反悔了,但又感覺不是。
是夜,宴席都散了,孫宅歸于寧靜。孫老爹今日高興,不慎喝多了些,夫婦二人把他扶回房安頓好才回到新房。
孫秀娥也有些醉意,兩腮顯出駝紅色,感覺今日招呼客人比在酒館還要累,一進屋仰躺在床上。
看到這一幕肖克岚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小翠端着醒酒湯進來:“姑娘姑爺,來把醒酒湯喝了吧。”
肖克岚端了一碗走到床邊來,“你沒事吧?”
孫秀娥稍緩了會兒,坐起身來:“能有何事?我可是從小喝着酒長大的,再來幾座人我也喝得下!”
她是能喝酒的,但今日來客太多,還從未喝過這麽多酒,腦袋有些暈沉沉。擡起頭來,迷蒙中對上肖克岚的面龐。他五官還算端正,面龐硬挺,濃眉星目,額頭飽滿,散發出一種貴氣。這是臨安城裏的人都知曉他的家世,換做一位異鄉人來,或許根本瞧不出他家裏一貧如洗。
孫秀娥望着新夫的臉出了神。
這讓肖克岚倒覺得有些不在了,把醒酒湯端到她的眼前,“娘子快醒醒酒吧。”
孫秀娥回過神,一鼓作氣把醒酒湯喝下去,擡起袖子擦了擦嘴。
“你看樣子挺能喝啊。”
肖克岚是跟着她一塊兒的,還有賓客給他勸酒的,不比孫秀娥喝得少。但是他一點都不上臉,面色平靜如水,與剛下花轎那會兒相差無幾。他确實是能喝的,時常跟花岱延他們幾個吃酒,他們三人都趴下了,他仍沒有絲毫醉意。
喝酒,他從未落過下風。
肖克岚呆呆地點點頭,孫秀娥長舒一口氣笑說道:“嗯,像是我們孫家的人,咱們孫記祖祖輩輩販酒為生,不喝酒那都是對先祖的不敬。”
她确實喝多了,話裏都透着醉意,忽然腦子裏閃現出昨兒晚膳時父親說的話,立馬坐端正了些。
孫老爹告訴她,肖克岚是讀書人,自己的脾氣性子也該收斂一些。
對于孫家父女來說,讓肖克岚入贅,并非是為了在街坊鄰裏中争面子排頭。家裏唯有一個女兒,招郎入贅,孫秀娥才能為父親養老送終。
孫秀娥提了提神,手指按着太陽穴,語氣輕柔道:“你先去沐浴吧,我喝多了,在這歇一會兒。”
肖克岚哎了一聲退出房門外。孫家只有一個浴房,就在廚房旁邊的小屋子裏,小翠把東西準備好退下把門關上。
望着水霧彌漫的屋子,肖克岚有種似夢非夢的幻覺。
沐浴過後,已經快三更了,肖克岚回到新房,看到孫秀娥已經倒在床上酣睡起來。喜服未脫,頭冠和發釵都沒卸下來。
肖克岚猶豫了下,上前去輕喚道:“娘子?娘子……”
孫秀娥毫無反應,肖克岚擔心她戴着發釵頭冠睡覺受傷,輕手輕腳給她把行頭都卸下來,上廚房裏端來一盆水,細心地給孫秀娥擦臉擦手。
這一番操作,孫秀娥睡得死沉死沉。
……
卯初院子裏響起雞鳴聲,孫秀娥睜開迷蒙的雙眼,她是習慣了早起的,熟練地下腳去床下找鞋。她眯着眼睛,腳剛落一半,忽然感覺腳下軟軟的,像是踩到什麽東西,睜眼看到榻邊睡了一個男人。
“啊——哪來的登徒子,敢上本姑奶奶的閨房!”
肖克岚被這叫聲驚醒,眼睛還沒睜開,迎面而來的拳頭帶來一陣劇痛,鼻子一陣酸痛,随後一股熱流漫入嘴角,嘗到一股血腥味。
這時候他才醒過神來,看到面前驚慌兇惡的孫秀娥,連忙吓得閃躲。許是剛醒來還迷迷糊糊的,轉身一不小心扭了腳,頭正好磕在桌子上。他不敢有絲毫松懈,回頭又看到孫秀娥,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我是……”
孫秀娥注意到這滿屋子的紅,瞬間臉色一變,定睛一看,這不是自己昨日迎進門的新夫嘛?一下子心虛起來,趕緊伸手去扶人。
肖克岚以為她還要打人,坐在地上吓得往後退。
孫秀娥不好意思說道:“對,對不住啊,我還以為是偷酒賊,這有床你不睡幹嘛睡地上啊?”
說完後再伸手去把肖克岚扶起來,她确實睡懵了。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成婚,一大早醒來看到自己屋裏多了個男人,這換誰也受驚啊?
肖克岚流着鼻血,額頭磕破了一個口子,滲着鮮血。
孫秀娥随手找了一塊床頭的白帕子往他鼻子上堵。她在酒館廚房幹慣了粗活兒,手腳有些重。肖克岚感覺她一碰傷口更加疼,忙擺手道:“我我,我自己來,自己來。”
許是方才孫秀娥的叫聲太大,驚動了孫老爹和小翠。孫老爹睡得正迷糊,過來瞧瞧怎麽回事,在新房外t伸着腦袋問道:“秀娥?幹什麽呢?”
孫秀娥下意識按住肖克岚,對這外頭大聲喊道:“沒事兒爹,我打耗子。”
她不敢讓孫老爹知道自己揍了肖克岚,從這親事定了後,孫老爹日日在她耳旁念叨。要學會溫柔點,舉止別再這般粗魯,肖克岚爹娘都走得早,為人仗義,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可不能因為是入贅在咱家而欺負人家。
孫老爹在門外豎起耳朵聽了會兒,什麽動靜,接着回屋睡覺。
肖克岚的鼻血是止住了,但是額頭的傷口十分明顯。
孫秀娥倒了一杯茶給他賠罪:“我一個人睡慣了,再說你也為何要在地上睡?這要傳出去,還以為我們孫家欺負人。”
昨夜肖克岚思量了許久,他始終未敢上床,便睡在了地上。心裏暗想,這要是睡床上豈不被揍得更厲害?
他一杯水喝完,杯子剛放下,孫秀娥就趕緊又倒上一杯,笑嘻嘻道:“你放心,以後絕對不會了。就是今早上這事能不能不告訴我爹?”
肖克岚沒回話,目光愣愣的。
孫秀娥又給添上一杯水,語氣稍微強硬的些:“我又不是故意的!”
這嗓音一提起來,肖克岚連忙回道:“我不說,這是我自己撞的。”
不是為何,孫秀娥這一刻感覺莫名有些不自在,緊張得兩手握緊。記得房裏還有些止血止痛的藥,許久沒用,她在櫃子裏一陣倒騰,總算找到一個藥瓶。這是丁家特制的金瘡藥,她從小在廚房學做菜,難免會受傷,只是近幾年少有用藥。
“來來,把它抹上就不痛了,傷疤也好得快。”她小心翼翼地肖克岚上藥,下意識地動作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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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連這三日孫秀娥都不用上酒館,倒覺得有些不習慣。天亮時,夫婦二人來到廳上用早膳。
孫老爹一大早樂呵呵的,在這之前,小翠幫忙收拾新房,帶出來一張白色沾血的帕子。閨女之前不願跟肖克岚成親,他還在想這新婚夜小兩口能否順利行周公之禮,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只是他不知,這帕子上的血其實是肖克岚的鼻血。
見女兒女婿一同前來,強行腦補了一場夫妻和睦的畫面,當看到肖克岚額頭上的一團紅暈時,笑臉一下子僵住。
“哎呀,姑爺這頭是怎麽了?”
肖克岚毫不猶豫回道:“起夜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家裏,不小心磕到的。”
孫老爹緊張得叫小翠拿金瘡藥,肖克岚忙說:“多謝父親關心,娘子已經幫我上過藥了。”
除了孫老爹,孫秀娥仿佛沒對別的男子上心過。看來女兒是把自己的話記在心裏了,孫老爹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