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像,真有點想他了
第30章 好像,真有點想他了
林上清住在家裏三夜,夜夜噩夢不斷。
他睡在幼年的房間,隔壁就是林雲的房間,已經落鎖許久,門前深灰層層。
每天淩晨驚醒,都是孩童時期在這個房子裏發生的事。
高跟鞋的聲音和皮鞋的聲音噠噠噠的,似乎還回響在耳邊。
林上清醒來,就再難入睡了。
窗外夜色深重,冷氣襲人,沒有一點兒聲音,林上清盯着窗扉許久,還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機。
微亮的光打在臉上,更顯得他近日的疲憊憔悴清晰萬分。
拿起手機,卻也不知道要做什麽,閑來無事地滑動着,等回過神來,已經點開了高梨的聊天框。
消息還停留在今天下午,高梨發給他一張超經意露出絕美身材的溫泉自拍照。
高梨:【上清哥,這裏的溫泉好舒服,還有竹子和櫻花,景色也很美。下次我們一起來玩吧?】
說是分享景色,其實某人裸露在外的身體占了大半個屏幕。
又茶又嬌氣。
林上清看着那張照片,又忍不住眼眸微彎。
手指懸在聊天框許久,還是沒能做出決定,現在已經很晚了,他還在休息,還是不要打擾了。
正打算關手機,再強迫自己睡下去,手機屏幕閃動了一下,高梨的名字閃爍在上。
Advertisement
林上清怔愣片刻,而後身體比手快,先一步接了起來。
“你……還沒睡?”林上清率先開口。
“嗯。”高梨拖長聲音懶懶道:“有人在想我,我當然要陪着。”
“你……”
怎麽知道。
林上清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人的秉性,然而總是能讓他驚訝,高梨就像是會讀心一般,總是能非常敏銳地洞察他的需求。
林上清不想承認,但的确,十分有安全感。
高梨說:“剛剛看到你點開我的照片看了十秒鐘,沒幹什麽壞事吧?”
林上清頓時覺得有點面熱,“我就是随便看看。”
“哈哈,不逗你了,想看就看,我是你的。”
林上清沒說話了,竟然莫名有些後悔,剛剛就不該點開,早知道高梨那邊還能查到他的浏覽時間……
“你在監視我嗎?”林上清問。
高梨很自然地解釋:“一個小插件而已,我想知道我發給你的東西你有沒有看,哪些看得久一點,哪些不感興趣,我想讨你開心,原諒我這一回吧。”
林上清雖然有些不舒服,但仔細想,也還是為了讨他歡心,也還是算了:“沒事。”
高梨:“謝謝主人原諒我,要不要我再多給你發幾張我的豔照?我還有50個G的圖包。”
林上清:“……不用。”
“好,那等你回來了,給你看3D的,光盯着圖片看多沒意思。”
還是那麽貧嘴,林上清淡淡勾唇,心情平複了許多,困意也起來了。
高梨自顧自地說:“說起來,你怎麽還不睡?”
林上清沉默了一會兒,才實話實說:“做噩夢了,睡不着。”
“什麽噩夢?”高梨問。
“一些陳年舊事而已,老毛病了。”林上清嗓音略啞,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有幾分失焦。
高梨明白過來:“你這幾天都沒睡好?”
林上清苦澀地笑了一下:“嗯。”
“這可怎麽行?睡不好你白天又要頭暈。”高梨輕聲關切。
“明天我去開點安眠藥,看看能不能調理一下吧。”林上清說。
“希望有用。”高梨說,“以前沒見你失眠,怎麽一回家就落下這個毛病?”
“小事。”林上清倒不是很在意:“習慣了,每年回來都這樣。”
“我就說,早知道就不讓你回去了,你跟我睡的時候就沒失眠過。”高梨碎碎念着。
“自戀狂。”林上清慢慢閉上眼睛。
高梨聽出他聲音裏的疲倦,便說,“那你現在要不要我哄睡?唱歌給你聽?”
“不用,你快休息吧。我好多了。”
“那你先不要挂電話,放在一邊吧,我想聽你的聲音。”
林上清搞不懂他這種黏人的舉動,但還是答應了,将手機放在枕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耳邊是聽筒那頭的窸窣聲,大約也是倚在床邊,呼吸平穩,勻長。
林上清睡了這幾天來第一個好覺。
翌日是個晴天,屋外的雪融得差不多了,從房檐上往下滴答滴答地掉水珠子。
林上清下樓,入眼就是滾落在地上的空酒瓶,還有數不勝數的煙頭。
女人躺在沙發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蠶絲被,被角被煙頭燙出一個黑色的洞。
林上清視線掃過整個客廳,俯身一個個撿起酒瓶,又拿了掃帚清掃幹淨地上的煙頭。
于曼君搭在外面的手臂泛着不健康的冷白,血管都是青紫色,手腕上帶着精神病院的手環,取不下來,卻被她一次次用剪刀試圖剪斷,手腕上也都是傷疤。
林上清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裏,掖好被子,出了門。
墓園在市郊,開車過去要一個小時,林上清在路途中買了一束茉莉花。
天氣很好,山上視野遼闊,林上清拾級而上,到了山頂墓園,表明身份後進去。
林雲的墓在風水很好的一角,獨覽城市風光。
林上清把花放在地上,從口袋裏取出手帕,仔仔細細把墓碑擦過一遍。照片上的人笑容明媚,年輕朝氣,高馬尾十分俏皮可愛,眼睛裏也都是神采。
光是與她對視,林上清的眼神就變得非常溫柔。
他怎麽也想不通,愛笑的妹妹,有一天會選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坐在墓碑邊,林上清自言自語,講述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媽不想住療養院,總跟我發脾氣,我管不住她,如果你在,她肯定聽你的話。”
“爺爺身體不行了,連茶水有怪味都喝不出來,那罐正山小種,不知道被林方海塞在儲藏室多久,他把爺爺的好茶都拿去自己喝了,把廢茶給爺爺,還把爺爺騙得樂呵呵的。”
林上清眼睛微紅,“也好,你總是看不慣這種偷梁換柱的事,如果你活着,肯定又要生氣……”
手掌輕輕撫在墓碑上,林上清慢慢沉默,而後喃喃自語,“小雲……如果那天我沒出門,是不是就不會害死你呢。”
“這麽多年了,我一次也沒夢到過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日上三竿。
林上清從墓園出來,身上帶着香燭的熏火氣味,眼睛微紅。
今日除夕,阖家歡樂。
四處都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孩童穿着新衣服,裹得像圓圓的兔子,笑起來時,活潑伶俐。
林上清遠遠看着熱鬧景象,心裏卻覺得悲涼。
林方海那次辱罵他的話,成了他心裏的刺。
這種節日從來都與他無關。
他沒有和睦的父母,沒有妻兒老小,也沒有對他愛逾生命的親人。
如此孤零零活了三十年,本以為已經習慣,可偶爾的瞬間,還是很感到刺骨悲涼。
他疑心是否林方海谶言過重,他就是命裏沒有完整的家庭,注定要孤獨一生。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
林上清摸出來一看,是高梨給他發的消息。
一張給樹上挂燈籠的照片,樹下圍着幾個孩子,大約是高梨的外甥或是侄子,都是五六歲的模樣。
高楊站在左側,擡手指揮着弟弟們動作,梁思文站在右側,給他們拍照。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讓人心生豔羨。
高梨說:【今天除夕,想着你晚上可能沒空,提前發給你看。】
林上清微笑,看了一會兒照片,回複道:【好熱鬧。】
高梨:【過年嘛,一家人聚在一起,也就這一回。】
林上清:【嗯。】
高梨:【你昨晚睡得好嗎?】
他提起這事,林上清面龐柔和下去,【很好。】
高梨又沾沾自喜:【果然,我來哄睡,你就睡得好。】
林上清勾唇:【還真是要謝謝你。】
高梨:【口頭謝?也行,來,讓我親親。】
林上清看着那些文字,就能想象出他得意又欠欠兒的面孔來,耳邊還能浮現他矯揉做作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高梨的電話來了。
“你不是陪着家裏人過除夕嗎?怎麽還打電話來?”林上清說着,心裏卻是很開心的。
高梨嘴巴很甜:“也想陪你嘛。”
“就你會說話。”
高梨說:“今天晚上你要守歲嗎?我家這邊要,而且好多小孩兒,有得鬧呢。”
林上清沉默片刻,“不知道,不清楚。”
高梨:“那你如果不困,跟我打電話好不好?我想第一個跟你說新年快樂。”
林上清失笑:“你跟家裏人在一起,還要跟我打電話跨年?”
“是啊,不行?”高梨低低笑着,壓低嗓音避開人群,說,“衆目睽睽之下偷情,刺不刺激?”
“胡鬧。”林上清毫無威懾力地斥責他。
“奇怪,你都不想我嗎?”高梨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我光是離開你幾天我就坐立難安的,你是不是往你自己身上加了什麽東西啊。”
林上清輕哼一聲,“不知道。”
“真的不想我?”高梨不信地追問。
林上清有意逗他,“我很忙,沒空。”
高梨再次上演破防戲碼,“真不想啊?再問一遍真不想我?笑死其實我也沒多想要,你不會真以為我很缺人想我吧?”
林上清笑起來。
高梨笑意柔和,輕聲問,“心情好些了嗎?”
自己竭力想要隐藏的心情還是被對面的知名魔術師發現了,林上清“嗯”了一聲,“好多了,謝謝。”
挂斷電話後,林上清沿着江邊走。
冷風撲面而來,林上清打了個寒顫,刺骨的潮濕穿透大衣,冷到了心裏。
恍惚間,一個念頭趁虛而入,竄進腦海。
好像,還真有點想他了。
-
夜色降臨,宅子裏一片亮如白晝,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林上清站在陽臺,望着山下靠海的港灣,白日還能看到加班加點搬運貨物的碼頭工人,此時也都偃旗息鼓,漆黑一片。
身後是夜宴喧鬧,林端誠年事已高,然而地位仍在,許多妄圖巴結谄媚的人赴宴而來,希望能得到提拔。
觥籌交錯,夜宴過後,男客們煙霧缭繞地坐在主室,酒盞不斷,如同議員一般大談國政和世界經濟。
女客們則去了偏室,圍坐在一起,聊着時尚、家事之類的閑散話。
林上清喝了兩杯敬酒,便再沒有心思虛與委蛇。
滿室煙霧,他又在戒煙,實在是有些忍受不了。
林上清起身,淡淡道:“我出去透口氣,你們慢聊。”
林方海突然笑起來,“哈哈,我剛剛還在跟人打賭,賭你什麽時候會走。”
林上清微微蹙眉,“什麽意思?”
林方海不回答他的話,側身跟身旁穿着西裝的男人說,“我這個堂弟從小就記仇,我小時候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直接打了我一頓,現在都對我有意見。”